2012年11月23日星期五

在该和不该之间的广阔地带思考

昨日,在安多热贡(今青海省黄南州同仁县多哇乡),18岁牧民鲁布嘉自焚,这是2009年以来第84位藏人自焚。图为漫画家疯蟹为自焚藏人作的画:《佛陀的泪》。

在该和不该之间的广阔地带思考

唯色

118日,王力雄和一位在海外的境内藏人在网上进行文字对话,他给我看了对话内容,因为他和那位藏人是朋友,所以谈得比较坦率。两人各有自己的看法,王力雄同意让更多的人看到。下面便是他二人的对话,那位藏人以化名“博巴”(藏语的藏人)代替。

王力雄:昨天又有藏人自焚,5个人。今天不知道会不会有,会有几个。你对自焚怎么看?觉得应该怎么办?

博巴:首先,这些事情是可以预见的,我并不意外。而我每遇到一个所谓知识分子的时候,都在说应该怎么办,不该怎么样。我在想象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生命都点灯了的时候,绝不会不知道这样做的价值。如果这样是他认为的最好方式,我们何德何能认为自己比他们高级到说活着更重要呢?刚开始几个人自焚,我也想要反对。但现在接二连三的发生,其中不乏活佛和德高望重之人,不管是理性还是情绪上,我已经很难说反对,或者说这样不理智了。因为可能我们对生命的理解就已经没有达到他们的理解力,我们之间已经对活着和生命的认知和定义已然不同。但从整体战略格局上讲,我不认为这些会对整体的格局甚至谈判以及对藏政策有积极的影响和改变。再牺牲上千人也不会对格局有实质的改变。不会在这个点上发力就会改变的。格局的改变还是整个国际的大盘和中国国内的大盘有所变化时才产生。这点上,藏人应该保持清醒。

王力雄:你的前半部分说法,在境内藏人知识分子和境外藏人的中似乎比较流行。这样说可能是真诚的,但也是有意无意对自身无所作为的一种开脱,成为一种获得心安理得的自我安慰。不错,死者有自己的选择,但并不意味生者不能有自己的态度和作为。在我看来,其实没有态度也是一种态度,而且也会发生作用,因为精英的角色就是以表达意见为职责,当这种该有态度的角色没有态度时,往往会被当做一种默认,而默认也可能会被视为是无言的鼓励。人们会这样想,不表态是因为不好公开鼓励自焚啊,这不正是说明精英心里是赞成自焚的吗?甚至当达兰萨拉的流亡机构领导人明明已经表达了不赞成自焚,但因为只是简单一提,会被当做场面上不得不这样说,心里则是赞成自焚和需要自焚的。至于那种“停止自焚取决于中共”的说法,不能说这话本身不对,但这话完全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即只要中共没改变,藏人就得前仆后继地去继续自焚。

至于你说的后半部分,我认为你比外面一些人更明智。毕竟你是从境内出去,了解这里的现实。非暴力抗争以往的手段——用所经受的痛苦唤醒对方的良心,在没有新闻自由、独立司法和公民社会的专制权力面前是完全无效的。不过,把你后半部的明智,与前半部分所说的不能去阻止自焚的理由放在一起,虽然你也许会有自己理得顺的逻辑,但是对我而言,却摆脱不了一种荒谬的矛盾感。

博巴:是这样,我不会再去反对自焚。对我自己来讲,我认为活着能做点事儿更重要,但如果我的亲人真有说要准备去自焚,如果他真想这样,我会给他送行。这就是我的态度。这不是鼓励不鼓励的问题,因为在那么多人开始前仆后继的时候,我会反思可能我的思维和对生命的理解和定义和他们已经不一样,那应该是谁劝谁呢?

王力雄:按照这种相对主义,不仅让人怀疑,人与人在任何事情上的互动是不是都可以被当做多管闲事了。例如高僧大德有什么资格劝人不要杀生呢?那是人家的选择——“我的思维和对生命的理解和定义和他们已经不一样,那应该是谁劝谁呢?”

博巴:我并不是说我们不能去评论和发表自己的观点,我反而认为应该多一点这样的讨论。对于我,我个人的观点是,在那么多人不停点灯自己的生命之时,我没法说这不应该。我在努力尝试进入他们的内心,去倾听和观察他们的内心,而不是基于自己原有的认识去评定。自焚对我的触动,已不再是技术性的解释和解读了,而是让我更深入的反思和思考一些关于更个人化的如生命,意义,价值等等的理解。

王力雄:这样说有些玄虚了,容易落入似是而非。对自焚的态度不是只有该和不该两种。作为一个民族的知识分子,更应该跳出该和不该,在该和不该之间的广阔地带去思考和讨论。自焚并非是一个不问缘由的宗教仪式,而是有目标的,如很多牺牲者遗言所表明的,是为了西藏自由和达赖喇嘛回家等。那么如何达到这种目标,是不是应该被当做最需要考虑的。普通民众只能用一死来为之效力的话,如果知识人和领导者却在一旁观看,甚至期望死亡数字的积累可以有助于达到目标,那就成了失职,甚至是罪过。知识分子和领导者的作用是什么?不就是提供智慧吗? 不能仅仅跟在百姓后面思考意义,在口头上表示理解,那有什么智慧在其中?又有什么意思,需要你干什么呢?智慧的表现是能够找到方法,能够引领民族和民众走上通向目标的道路,能够以最小的牺牲,去得到最大的收获。正是在这一点上,我认为流亡西藏的领导者还没有起到应有作用,既然宣称代表着六百万藏人,在一个接一个藏人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牺牲时,就应该让人看到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领导?如果只是表示“停止自焚取决于中共”,一切停留于此,就不免会让人产生自焚被当成了筹码的感觉。

博巴:我记录过这样的感受:“一件件几乎可评估会发生的事件之后,若只有道德谴责,悲情宣扬,对外诉说甚至真实记录,整个群体的情绪和大脑若被具体的个体事件牵着走甚至疲于奔命,而顾不上或已不能自控去客观思考和讨论突破结点和根治办法。那么事件既无法避免,其效能也会随时间而式微。那些拔剑自刎的确西纲珠(藏语的四水六岗)勇士们,如今还有几人知?

王力雄:你这种思考我是认同的。但是你前面说的“我的亲人真有说要准备去自焚,如果他真想这样,我会给他送行”,说实话让我感到有些恐怖,我希望这只是一种表达方式,不会真的这样做。

博巴:我的确这么认为。或许有一天,当我自己认为这也是一种选择的时候,我自己也会去做。这可能是我们对死亡的理解不同。

王力雄:跟那种说自焚达到两千人就会起作用,自己却只是在旁边计数的人比,你能说自己也会去做,在我看也算得上是英雄了。

博巴:有时活着并不一定比死去容易。

王力雄:我觉得尽管这可能是你真实想法,但是自焚的死,那种火焰燃烧每一寸皮肤和每一个细胞的死,无论如何不能说比活着容易。

博巴:很多人很难去理解和感受这个民族的苦难和那份痛彻心扉的痛。

王力雄:你也可能这样看我。希望我跟你说这些话,不会被当做北京人所讽刺的那种——“真不拿自个儿当外人”。

2012-11-19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特约评论,相关内容并由自由亚洲电台藏语专题节目广播,转载请注明。)

6 条评论:

  1. 關於族人的自焚我完全認同這位藏人的態度,對於那些為自由、為信仰、為利益眾生而焚燒的生命,我們只有虔敬和頂禮。他人何德何能表示態度、議論得失?!只有妄自尊大才能支撐這種議論的姿態,才會不平於高僧大德說話的資格。我記起愛因斯坦關於樂聖巴赫的名言,“聆聽,演奏,熱愛,尊敬——並且閉上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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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皆于自焚的同胞越来越多,越来越平凡。作为他们的主人(西藏主权的掌控者中国共产党)难道不该检讨他们对此有什么责任吗?除了强行阻止或悬赏揭发自焚的策划外还能够干点什么?难道对藏的政策就没有问题?一个劲的把责任莫须有的推给“达赖集团”或“藏独分子”难道生活在中国藏区自焚的哪些都是愿意并且自愿上当受骗的自行点灯的傻子吗?是的,他们就把他们当作傻子了。既然把这些人当傻子,那么在他们背后的这些藏人难道不能说几句话。难道还要让藏人轻易了却宝贵生命而不管不顾吗?既然他们要管要顾,对他们自焚者的歧视是不是就成了对整个藏人的歧视。所以,就目前而言多牺牲一个藏人就是多了一点仇恨的深度。这一点难道党国的人看不出来吗?他们以为1958年屠杀藏人都能忘了吗?2008年制造的藏人流血还会忘记吗?错了,今天的所有的自焚行为或多或少都和藏人的抗暴诗史有关。不要想把给藏人反下的罪行想让藏人忘却。那是不可能的。

    西藏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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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默认被视为是无言的鼓励”,这好像有点站在北京的立场上说的话。那么默认就不可能被视为无言的反对?为民族的事业自焚献身,而我们公开反对会对得起这些烈士们和他们悲痛的家属吗?
    而且,我们多次已经说过不要继续自焚,要珍惜生命。在这种情况下,我看还是无言更可能被视为不鼓励自焚,视为无法说出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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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昨天,两位藏人自焚牺牲。85位自焚藏人简况

    昨天,11月22日,又有两位藏人自焚牺牲。

    一位是安多热贡(今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多哇乡)19岁牧民鲁布嘉。新华社承认这起自焚,称自焚藏人名为卢本才让。他的父亲60多岁,有七个兄妹。

    另一位是安多碌曲(今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县)23岁牧民塔登嘉(又有写丹知杰),他在县城附近的河边自焚。他曾是当地著名寺院西仓寺的僧人。他的父亲已去世,有母亲及兄弟等家人。

    从2009年2月27日至2012年11月22日,在境内藏地有82位境内藏人自焚,在境外有3位流亡藏人自焚,共85位藏人自焚,包括12位女性,已知其中70人牺牲(境内69人,境外1人)。仅在2012年11月的19天之内(4日-22日),就有17位藏人自焚,其中11月7日在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比如县(属康那秀)白嘎乡,一位男性藏人自焚,但因当地被封锁,更多情况不详。仅在最近6天之内(17日-20日),就有6位藏人自焚。

    目前找到并已经披露的大概有20位自焚藏人(境内19人,境外1人)留下遗言、写下遗书或录音遗嘱,这都是至为宝贵的证据。

    85位自焚藏人简况:

    1、自焚时间以及自焚地点:

    2009年1起自焚:2009年2月27日在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发生第1起。

    2011年14起自焚(境内藏地12起,境外2起):2011年在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发生8起、在四川省甘孜州的道孚县和甘孜县发生3起、在西藏自治区昌都县发生1起。并且,2011年11月在印度新德里发生1起、在尼泊尔加德满都发生1起。

    2012年1-11月,70起自焚(境内藏地69起,境外1起):1月——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发生3起,在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达日县发生1起。2月——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发生3起,在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称多县发生1起,在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天峻县发生1起,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发生1起。3月——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发生1起,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发生5起,在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发生2起,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马尔康县发生2起。并且,3月在印度新德里发生1起。4月——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发生2起,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发生2起。5月——在拉萨大昭寺前发生2起,在四川省阿坝自治州壤塘县发生1起。6月——在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尖扎县发生1起,在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称多县发生2起,在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玉树县发生1起。7月——在西藏自治区拉萨市当雄县发生1起,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马尔康县发生1起。8月——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发生6起,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州府合作市发生1起。9月——在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杂多县发生1起。10月——在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那曲县发生1起,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合作市发生2起,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发生5起,在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比如县发生2起。11月——在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发生9起、泽库县发生1起;在青海省海东地区循化县发生1起;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发生3起;在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比如县发生1起;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合作市发生1起、夏河县发生1起、碌曲县发生1起。

    2、自焚者籍贯(包括3位流亡藏人的籍贯,其中两位原籍在境内康地,在以下记录之内;另一位出生在印度流亡藏人社区的,不在以下记录之内):

    按照图伯特传统地理:安多63位,康16位,嘉戎3位,羌塘1位,卫藏1位。

    其籍贯按照今中国行政区划:四川省藏区44位(阿坝州阿坝县30位、壤塘县4位、马尔康县3位;甘孜州甘孜县2位、道孚县3位、康定县2位);青海省藏区19位(果洛州达日县1位;玉树州称多县2位、玉树县1位;海西州天峻县1位;黄南州同仁县11位、尖扎县1位、泽库县1位;海东地区循化县1位);甘肃省藏区13位(甘南州玛曲县1位、夏河县7位、合作市4位、碌曲县1位);西藏自治区7位(昌都地区昌都县2位;日喀则地区聂拉木县1位;拉萨市当雄县1位;那曲地区比如县4位)。

    3、自焚者性别、年龄及身份:

    男性73位,女性12位。

    最年长的为64岁,最年轻的是15岁。

    僧尼:2位朱古(Rinpoche,活佛),24位普通僧人,4位尼师。这当中大多为格鲁派僧人,1位原为噶举派僧人,2位是宁玛派僧尼;需要说明的是,在安多壤塘自焚的4位藏人,属觉囊派所在地区。

    农牧民:43位。有些人曾有出家为僧的经历,但多人属被当局工作组驱除出寺,也有人属还俗离寺。有三位是一个孩子的父亲,有四位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有一位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有一位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有一位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有两位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有一位是著名仁波切的外祖父。

    其他:1位女中学生;2位男学生;2位在拉萨的打工者;1位在康区的打工者;1位小生意人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1位网络作家;1位唐卡画师并是两个孩子的父亲;1位出租车司机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还有两位是流亡藏人中的俗人。

    4、自焚者状况:

    85位自焚的境内、境外藏人中,已知70人牺牲(境内69人,境外1人),其中48人当场牺牲,20人被军警强行带走之后身亡,1人在印度新德里医院重伤不治而亡,1人在寺院治疗六个多月后牺牲。

    另有12人在当局手中,3人已身残,却被禁止家人探访和照顾,他们是:2009年2月27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扎白、2011年9月26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洛桑贡确、2012年2月8日自焚的玉树州称多县拉布寺僧人索南热央;9人下落不明、生死不明,他们是:2011年9月26日的格尔登寺僧人洛桑格桑、2011年10月3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格桑旺久、2012年2月13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洛桑嘉措、2012年5月27日自焚的阿坝人达吉、2012年6月27日自焚的玉树妇女德吉曲宗、2012年9月29日自焚的昌都嘎玛区人永仲、2012年10月25日自焚的那曲比如人丹增、2012年11月7日自焚的阿坝俄休寺僧人桑珠和多吉嘉。

    两位境外的流亡藏人在自焚后获得救治,已伤愈。

    两位境内藏人(甘孜寺僧人达瓦次仁和隆务寺僧人加央华旦)在自焚后,先是被藏人僧俗送到医院,后又从医院接回寺院,由藏人们自己照顾、救治,出于担心自焚者被军警从医院强行带走,一去不归。据悉,目前达瓦次仁在艰难恢复中,但落下残疾,生活困难。加央华旦本来在恢复中,但他决意赴死,绝食一周多,于自焚六个多月后牺牲。

    ——唯色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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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今天境内藏人的现状就是
    没有集体复国意识 75%文盲 信息封闭 观念落后 内斗 相互排挤 大部年轻人对本民族历史一无所知
    随时强调汉藏区别 说话却夹一堆带着乡音的汉字
    被别人当狗一样对待
    却还每天忙着念经祈祷和平和转世
    被人占了祖宗的地 送个帐篷还会觉得是上天的恩赐
    藏人 - 一个可怜善良愚昧的群体

    到了汉地 出了国 看到了民族命运的不公 我丧失了对佛的信仰 但作为民族文化的一部分 历史和传统
    我仍将学习和传承做为自己的责任 如果自焚者超过1000人
    请同胞放心 我不会自焚
    我会让中国人付出血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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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看看巴勒斯坦付出的代价吧,你等着吧,1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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