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31日星期四

2015年我们出版的书及译著


王力雄:


俄文版《反思西藏》,译者Irina Garri,俄罗斯布里亚特大学,2015年5月。


日文版《黄祸》,译者横泽泰夫,日本集广舍,2015年11月。

唯色:


中文版《西藏火凤凰》,封面设计艾未未,台湾大块文化,2015年3月。


捷克文版《西藏笔记》,译者Kamila Hladikova,捷克出版社Verzone,2015年9月。


中文版《仁波切之殇》,台湾雪域出版社,2015年9月。


唯色RFA博客:七年前采访为丹增德勒仁波切请愿的藏人


七年前采访为丹增德勒仁波切请愿的藏人

  
地点: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雅江县红龙乡,藏语是康-雅溪卡-红龙。红龙乡又称“塔子坝”(见图)。
时间: 200869日。
采访人:唯色,王力雄。
被采访者:俄多,女,为丹增德勒仁波切上访民众之一。
事件:当地高僧、享有盛誉的丹增德勒仁波切,于200247日被构陷制造5起爆炸案而被捕。当地藏人洛让邓珠被指控是爆炸案的执行者遭枪决。丹增德勒仁波切则被判死缓,后改无期徒刑。20074月底,丹增德勒仁波切的信众,红龙乡村民俄多、阿帕卜姆等许多村民,赴成都到四川高级法院呼吁,要求见丹增德勒仁波切,在长达二十多天的决死坚持下,当局退步,让丹增德勒仁波切的妹妹与仁波切见面,这是6年来的第一次。两个多月后,即7月初,村民们再次要求见仁波切,并要求政府公开仁波切的“罪证”,俄多等许多村民被捕,遭关押三十多天。当地乡民要求放人,到乡政府抗议,遭到驱逐……

丹增德勒仁波切被当地藏人尊称为“大喇嘛”、“喇嘛”、“古修”,上师、先生的尊称。以下访谈记录中也称阿安扎西、活佛。

说明:俄多主要讲述了2007年两次抗议的经过。因为俄多说的是当地带有藏语风格的汉语,四川口音,倒装句,所以她说的汉语通常是在甘孜州境内可以流通的那种汉语,其实需要翻译。也因此,以下的采访文字都是对她讲述的汉语的翻译。


俄多: 因为喇嘛被抓走多年,去年4月底的时候,我们去了成都。我们找到法院,问这件事可不可以查,法院说可以。我们又问这样会不会被抓,法院说不抓。这下,我们乡里来了很多藏人,今天来明天也来,都不回去,都说如果见不到喇嘛,我们死了也不回去。如果不解决,我就想跳河,我真的想跳河自杀。我们这么做了以后,才解决了。

是在荣杰阿扎【1】被抓之前,我们去请愿的,先去了雅江县上,再去了成都。要求见活佛。我们说了,如果见到活佛,活佛自己对我们承认他犯了错误,那么我们就无话可说。我们很诚恳地对政府说了,活佛到底有没有犯错误,到底有没有犯罪,我们都不知道,所有群众没一个人知道。我们没有办法啊。活佛被抓走五年多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

啊啊,不要说我没有见过,他的亲戚们也都没有见过,他的妹妹们也不能见。他的妹妹们跟我们一起去成都了,我们看见(单位的)牌子上写着“高级人民法院”,我们就进去了。我们一起有9个人,但是活佛的妹妹们和其他几个人都不懂汉话,只是一直哭,抓住法院的人哭。我会说汉话,我说了,喇嘛如果真的有错误,没关系,让喇嘛当面给我们说一下。

唯色:你们自己在成都问问问,这么问到的是不?

俄多:我们到处问,这样才问到法院门口了。我们问了很多天。跟他们吵架了,也跟他们好好说话了,也常常哭。我们大家全部一起哭。后来他们说,那你们自己去问监狱吧。

我知道一点汉话,我哪里都去过,我就一路问,问到在新南门汽车站的对面有条河,河的对面有个监狱。我问了监狱,他们先说不知道,后来说查一下,一查他们马上就知道了,有喇嘛,但不知道关在哪个监狱。他们就打了电话,然后就说没有喇嘛这个人,让我们回去。我们只好回去了,但我们也给他们说了:如果你们不来,如果你们不解决,那你们看着办吧,我一定要跳河自杀。喇嘛是死是活不知道,被抓了五年多,不让知道死活的道理是没有的。

这以后,他们来了,我们都哭了,他们说,你们不要哭。我们当中有个老头子,他竖着两个大拇指哀求他们。他说,我求求你们啊,让我们见喇嘛一面,求求你们。后来他们说,喇嘛是被关在监狱里的,喇嘛还活着,那么你们先写一封申请书,可以见喇嘛,没问题。但是,他们这么说了,我们还是没有回去。这期间,雅江县和红龙乡的干部来了两三次,他们要我们回去,硬要我们回去,拉扯我们(俄多比划被拉扯的动作)。

唯色:你们在成都住了好多天?

俄多:住了二十三、四天。我们这么多人,只有一千元。每天只吃中午一顿饭。后来,他们又说把你们的户口拿来。可是我们没有一个人带户口,喇嘛的妹妹们也没有带户口,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继续住下去。

乡上的干部又来了,他们让我们回去,说现在有了一个文件。一个什么样的文件呢?我认识几个汉字,是甘孜州的一个文件,上面说你们要见面,可以;但是现在不行,你们必须回来,喇嘛的妹妹们可以见,你们不能见。这样我就答应了,我说可以,我们不见可以,喇嘛的死活知道了就可以。然后他们又来了,我答应回去,但是我们一起来的乡亲们不怎么愿意答应,但我答应了,这样可以,有了这个文件可以。

这样以后,喇嘛的妹妹们见到了喇嘛。这是第一次见面啊,快6年了,就见了一次。

唯色:你没有见到?

俄多:我怎么能见得到啊?!后来,因为当初抓喇嘛的时候,他们说是他在雅江县有炸药洞,还说了很多很多,都是他的罪证,所以7月几号的时候,我们有9个,哦不,8个妇女,又去抗议了。

唯色:都是女的吗?

俄多:全都是女的。男的不能去,去了马上就会被抓走,就会被枪毙。所以,我们8个,8个女人一起去的。那天是早上,我们坐上我们自己的兜兜车(运输车),往雅江县去了。我的意见是去县城的街上,不要去马路上,在马路上,别人都看不到。

这之前,我们去见了喇嘛的妹妹们,她们说,算了吧,喇嘛肯定没事,但是我说了,法律,现在中国有个法律嘛,叫法律嘛,喇嘛有什么错误没有什么错误,我们应该查一下,不查的话……现在我还是这么说,我心里一点都不信(那些罪名),真的。现在我还每天都在想喇嘛怎么样。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事,那我们无话可说。干部们还是每天都说(喇嘛)做了那些事,不管喇嘛做了或者没做,他们都说做了。他们对我们说(很不耐烦的样子):做了做了,你们喇嘛做了那些事。他们就这么说。这样不行啊。让我们和喇嘛见一个面,喇嘛如果承认说是我自己做过那些事,那我们以后一句话都不再说,真的。

我们去雅江县那次,有8个人,坐车,早早就走了。但是他们知道了。快到雅江县的时候,他们来阻拦。我们就下车跑了,把车子扔了,车是我们自家的。我们跑啊跑啊,一直跑到了县上。到了县上,她们说是先吃饭吧,我就去刷牙了,我刷完牙过去,突然他们公安一下子扑过来,喊着“逮,打”(抓唯色的胳膊),就这样,把我给抓了。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就喊「逮,打」把我抓了。我仔细一看,这些人不会是公安吧,没有穿制服,什么制服也没有穿。所以我也就反抗了(做出用脚踢的动作),我用脚踢他们。一起来的尼姑们也被抓住了,尼姑们没有力气,也不反抗,就被抓了。我就大声地骂他们:过去你们冤枉了喇嘛阿登彭措,现在又来冤枉我们。我这么喊了,也用嘴咬了他们,也用手抓了他们。四个年轻男人就来拖我,就这样子,把我从街上拖走了,“沙……”,一路上都是被拖走的声音。我就喊了,你们是藏人吗?大家看啊,以前他们这么对待喇嘛阿安扎西,现在又这样对待我们,你们这么做吧,我不在乎。我把想说的都说了。

那个阿帕卜姆,她胖,她不会说汉语,只会说你们抢劫,犯人,抢劫。再也不会说别的。本来我们这次专门是为喇嘛阿安扎西来的。政府说雅江城里有炸药洞,我们是来看炸药洞的,现在你们指给我们看。可是他们没有什么能给我们看的。我说了,在雅江县找不到炸药洞的话,等于是诬陷。阿安扎西被抓进监狱的第一个原因,是说他有炸药洞,但是没有炸药洞嘛,政府说的是假话啊。说他杀了人这也是假话,全部都是假话。

后来他们把我关在监狱里,我还是说这些,全部都说了,但是没人听。我被关了35天,在监狱里35天。就关在雅江县监狱。脚上(指着脚)还铐的有大大的脚铐。在监狱里关了几天后,他们来问我,问今天你想什么?我想什么?阿安扎西什么错都没有,你们就把他关了。我天天都这么说。所以后来他们再也不提阿安扎西的问题,对我说,你好好地呆着。今天来明天来,每次来,他们都说你好好地呆着。但是阿安扎西的问题不说清楚,我的心到现在还不定,我不安心……

前几天我也说了。有个工作组来了,一个月前头吧,问我:你还有什么说的?我就说了,给阿安扎西定的那些罪,我至今一个都不信。不相信不相信,我一点不相信。他们说的是假话。

啊啊啊,阿安扎西从来……啊啊,把我脖子砍了我也不相信。阿安扎西是个什么样的人,把我脑壳打了我也不怕。真的。阿安扎西!啊啊啊,他们不讲道理,怎么能这样做!阿安扎西连一个虫都不杀,怎么会杀人?

他们说假话,全部说的都是假话。而且,他们是一伙人,他们全部都是一伙的。这个干部来了,说阿安扎西不好,那个干部来了,说阿安扎西不好。唉,我耳朵里头一点也听不进去。我天天哭。他们说的全部是假话。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啊,我们被压在这个底下(她用拳头比划了一下),一句话也不能说。说了我们马上就会被抓。

阿安扎西……我倒不存在,阿安扎西的问题,给哪个人都可以讲,我自己不怕,一点都不怕。当真不怕。可是没有办法。阿安扎西见不到。我们这样说了,给高级人民法院讲了,但他们不听。阿安扎西做过那些事也好没有做过也好,他们说有那就有,他们说有就等于有。我们家乡的人全部都在哭,我背后闹的人多得很,唉唉,就这个街上,全部都来了,不让车走。

阿安扎西简直是……不是我一个人信他,我这个人话多,所以我在说,实际上所有人的心头,唉呀像是一直压着一块石头……

唯色:那,仁波切现在怎么样?

俄多:当时是三个妹妹见到仁波切了。她们回来说,给仁波切穿的是犯人的衣服,他的腿也不好。不过现在关在成都,现在听说好些了。说是以前差点死了。

现在阿安扎西的事情,还是没有可以说的地方。但我想说,哪里我都可以去说,我每天都想说。但我没有能说的地方。我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担保,不存在。但是没有能去说的地方。我一出门就要汇报……昨天前天,他们还说,你听话得很,现在去成都拉货没问题。去年,我去理塘也要汇报,从理塘回来了,要汇报我回来了,到哪里去了都要汇报,给乡上汇报,乡上的干部都是藏族。

之前的干部说阿安扎西不好,后头来的干部也说阿安扎西不好。以前他们说阿安扎西有个炸药洞,里面放了炸药,上面种了树,还说有女人的这个(比划乳房,指的是胸罩)……这样的道理有没有?他们还说,阿安扎西用不着躲躲藏藏嘛,好多喇嘛都有老婆,他也会找一个女人……这些话,他们说的多得很,他们以为我们会相信,他们以为这么说了,我们就会对阿安扎西不高兴,他们以为。啊啊……阿安扎西这么规矩的喇嘛,把我的脑壳打了我也不信他做这样的事,真的。

唯色:喇嘛好得很。

俄多:啊啊,他不是一般好!他对妹妹们的照顾一般,对妈妈的照顾也一般,但是对老百姓好得很。他没什么钱。那年抓他的时候,他有两万块钱,这是因为之前他的妈妈去世了,他攒了两万块钱准备给母亲修一个佛塔,结果他们又说活佛坏话了,又冤枉活佛了。活佛有两万块钱算什么?!我们群众有一两万都没问题,啊啧啊啧……这么样子个中国,中国不行……现在我们没有办法,我们没有办法,我们有办法了我们要闹,闹完了就被抓,抓完了就关在监狱里头,没有用啊,现在再也不说了,把嘴巴闭上。

王力雄:他关你35天,有没有给你写个东西?

俄多:他们说有炸药洞,是他们自己说的嘛。我去看炸药洞,为什么不行?你们说有炸药洞就有炸药洞,说有炸药就有炸药,还说炸药洞往上有三公里,往下有三公里,前面有三公里,可是哪里有三公里?指给我们看嘛。如果有,那阿安扎西不行,我们不喜欢他。但是没有嘛。还有什么可以给我们看的?他们说,不知道。实际上哪里看得到?!他们就这么霸道。

(出示雅江县监视居住的文件)

我们这里三年了,从来没有过节日。节日,三年没有节日。整个塔子坝。三年没有节日过,三年。节日,从来没有节日过。人们都一直哭哭哭哭哭,现在还在哭。一问就……你去问嘛,问完了就……阿安扎西这个名字提不得,我们这里,没有人不哭。你不能说。那些老人,那些老婆子老头子死的时候,就喊阿安扎西的名字,喊喊喊,一直喊喊喊,喊着他的名字死了,真的。这样的人多得很,不是一两个人,真的。这个喇嘛是……啊啊啊,这么,中国这么对待这样一个喇嘛,喇嘛什么错事都没有做过(哭泣)……我们家乡,有个老头子,还有几个人死的时候喊喊喊,喊阿安扎西,想死了。可是再也没有办法。死了也没有办法。阿安扎西……

去年我们9个人不去的话,阿安扎西的死活我们哪个都不知道。大家都在说也许被打死了吧,已经死了吧,病死了吧。都这样说。去年冲在前头的人是我,我听得懂几句汉话,说得来几句汉话,但全部说不来,但是他们说的我听的懂。就这样子,我们9个人去了。全部是女的,害怕了嘛,男的。全部都是女的。阿安扎西妹妹三个,其他的是我们村子的,我们一个村子。阿帕卜姆也在。

我一般住在理塘。你那次来的时候(指的是1999年),是过节的时候,我回来了,这里经常不回来。节日的时候我回来。去年夏天我来了,来的时候是个节日,阿安扎西……我们不说阿安扎西,我们尊称他是古修(先生的意思)。古修在的时候,我们幸福得很。去年耍坝子(草原聚会),又闹了。闹的是我,闹的又是我。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阿帕卜姆。我这样子闹了。我说了,第一个说,抓阿安扎西,没有搜查令,我这样子说了,在家乡人面前。第二个,没有逮捕证。第三个,没有判决书。他们家人说了,什么都没有。我这样子说了。可是,中国共产党的政策是这个样子,爸爸和儿子不团结的时候,那个什么,可以有法律。阿安扎西的事情,也可以有法律啊,我这么讲了。讲了几次。第十二天晚上,我们跑了。跑到雅江县。第一个是我通知。

唯色:全部都是你哦。

俄多: 全部倒不是。先是阿帕卜姆,但说话的全是我。

唯色:就你们两个。

俄多:就我们两个。其他人主要是不会说汉话。所以我说了。阿安扎西如果做过这些事情,那我们没有办法。他自己做了,我们没有办法。可是阿安扎西的那些罪行,哪个都不清楚。当初审判他的时候,我们一句话没说。这次我说了,第一次没有搜查令,第二次没有逮捕证,派出所没给,他们家里我一个一个地问了,没有,根本没有。

俄多丈夫说:她出门要请假。到处都有人监视她。专门监视她的人多的很。

俄多:现在说了,好一点。心头憋死了。没有说的地方。

(俄多亲戚插话):现在没有办法。现在。

俄多:没有办法,只有忍。等等等等等喇嘛……

唯色:问题是喇嘛判的是无期徒刑啊,怎么办呢?

俄多:不是无期徒刑,康定(法院)说是,亲戚也这么说的。当初审判的时候,先是洛让邓珠来了,他是喇嘛的亲戚,现在被枪毙了。最后他来了,喇嘛来了,他被两个警察抓来了。喇嘛说了,说全部罪名都是冤枉他,他什么事也没做,然后他这个样子(挣扎)闹了。但是判决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审判很快,一个小时,不让人去看。抓喇嘛的那个警察的帽子「哒哒哒……」滚到地下了,喇嘛的嘴里被塞了一个毛巾。

王力雄:我们过一段儿就回去,你想说啥,你现在对着这个(摄像机)说。

俄多:阿安扎西……在成都的法院,我们也要求了,如果阿安扎西他自己承认犯罪了,那我们没有办法。但是有没有犯罪,我们希望喇嘛能够当我们的面,能够亲自告诉我们一下。让我们见一次喇嘛。看不到喇嘛,见不到喇嘛,我们很痛苦,我们很想念喇嘛。喇嘛从来……,哦呀,我脖子被这样我也不相信(比划砍脖子)……

俄多丈夫插话:喇嘛有错误没有错误,喇嘛的事情一句话都不能说,在这个地方。

俄多:不能说。

俄多丈夫:说了就不准,说了就有问题来了。

俄多:去年,我们被抓后,我们的赛马节,哦,全部都闹起来了。有几个老头子冲到警察跟前,(指自己脑袋)说:喇嘛如果有错误的话,把我们马上枪毙吧。那些警察就挨个问老百姓。这个警察做调查,那个警察做记录,把老百姓一个一个地叫过去。我们已经被抓了,就把两个老头子老婆子释放了,但他们还是说,喇嘛没有做哪些事,那样子的事喇嘛没做过;有几个妇女昏倒在马路上。啊嘛,闹了闹了,三天(俄多丈夫:闹的人多得很)。记者来了,拍了照片,但是他们从记者手里抢照片,还说你们不准拍。你们说……中国共产党做的事情,在我们这个地方没有一件好的。

俄多:我正在收虫草。今天见到你,哎呀很高兴。唉唉,怎么办啊,就憋憋憋,一直在心里面憋着。喇嘛千诺(祷词:喇嘛护佑)。我每天早上,一早上都在祈祷喇嘛千诺喇嘛千诺,晚上也祈祷喇嘛千诺,如果不说这个还有什么可说的?去年抓的时候我倒不害怕,一点都不怕,你们去县城嘛,你去问嘛,问俄多(是个什么样的人)。去年我一点都不怕,有关喇嘛的事,我什么都说了,不过再说也枉自嘛,我们在这个底下(比划拳头),哪个会管?唉,之前我去成都的时候,我说是说了,他们记录了,写了很多,但我不相信他们,他们中没一个好的。

唯色:喇嘛的妹妹还在吗?今年肯定不太好,今年拉萨发生了事情,所以今年你们再抗议的话,肯定不好办。

俄多:她们经常给我打电话:俄多,她们说。大妹妹什么都没有说,我说了。我说你们不要怕,抓我就抓我嘛,我这样子对她们说了,实在没有办法,她们。阿帕卜姆(竖大拇指)好得很,但她不懂汉话,她汉话一点都不懂,她只有胆子大,再又能做什么?喇嘛的事情,如果你说一句话几句话,她知道了一定高兴得很,她会这样子做(握住王力雄的手)。

唉,她想死了,她。实在没有办法,她想喇嘛得很,她每天都在说喇嘛,每天都在说喇嘛。反正,念叨喇嘛的人多得很,一天天呼喊喇嘛,喊着喇嘛名字死的人多得很。我们在成都的时候,这些都给他们说了。但他们不听。报告交上去了也不理睬。

唯色:唉,简直是太那个了。简直是太可怜了。把喇嘛整到监狱的人是哪些?

俄多:说是一个喇嘛。是个喇嘛。理塘寺的喇嘛。

你说,在成都天府广场,放这么一个炸药(比划),阿安扎西为什么嘛?但他们紧接着就抓了喇嘛。(王力雄插话:还有洛让邓珠)是的,洛让邓珠,但是喇嘛他们两个并不亲,而且现在(把洛让邓珠)枪毙了,再到哪里去问他?马上就枪毙了。但是他说了不是他,他没有做过。开会的时候……是谈判……审判的那年,他什么都没有说,只说了先前说的都是假话,结果他的嘴巴被堵了,嘴巴堵得满满的,阿安扎西的嘴巴里也塞了一张毛巾。结果就这个样子判决了,有这样审判的吗?现在已经知道没有判决书,现在什么都没有,我们也见不到喇嘛,一年、二年、三年、四年……去年我们闹了一次,见了一次喇嘛,以后呢,不可能了,就像今年,啊,今年有点复杂哦。

唯色:今年更见不到了。

俄多:更。

唯色:古修RS也给我说了。他还写了文章,写的藏文嘛,翻译成汉文了,现在翻译成英文了,带到美国去了……

俄多:谢谢谢谢谢谢谢谢(突然掩面哭泣)……我们想喇嘛想得要死。我们再也见不到喇嘛了……谢谢谢谢谢谢……去年,喇嘛关在哪个监狱里,我们不晓得,但是喇嘛的死活知道了……谢谢谢谢谢谢……也许会有这么一天吧?我关在监狱里头的时候,我想我的这些话可能会有地方说,我每天都这么想着。但是现在没有这样的地方,现在没有可以诉说的地方。谢谢谢谢……(哭泣)

唯色:(哭)不谢哦,不谢。(说藏语)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藏人。

俄多:(哭泣)(藏语)是是是,感谢啊感谢,是是。不是我一个人,所有人都是,心里面痛苦,痛苦,好多年了,以前我们没有闹过要见喇嘛,去年闹了,才有了喇嘛的消息。

唯色:(哭)(藏语)我们只要能做,一定做。如果有用当然好,但是现在不知道。这个政府的政治不知道。但是我们有努力的心。古修RS写的文章,写了你们的经历,现在汉文英文都翻译了。

俄多:感谢啊感谢。在喇嘛的事情上,我们没办法抗争,但不想抗争的人一个都没有。可是抗争不了,我们已经被压在这个底下(拳头比划)趴着,去年一抗争就被抓了,他们连男孩子都打,我倒是没有挨打,刚抓我的时候,他们想打,但很多人都看见了,他们不能打……那么,法院里头,审判,再也没有审判了,是不是?

唯色:没有了哦。现在是无期徒刑嘛。

王力雄:对,没有了。要有判决书的话可以上诉。现在就没有判决书。

唯色:法院审判的时候,应该给一个判决书,他们这个没有给吗?

俄多:哦,没有给,什么都没有给。

唯色:什么都没有给,这个完全是违法的嘛。

俄多丈夫:乱抓的嘛,乱抓的。

俄多:违法的,乱抓的。去年告状的时候,这种告可以有,只是他的妹妹们不懂怎么告。而且,没有判决书,没有逮捕证,什么都没有。我当时还问过,判决书肯定有,(妹妹说)没有,什么都没有。

唯色:他们什么文件都没有给家人啊,唉……

(完)

注释:

1】荣杰阿扎:200781日,53岁的牧民荣杰阿扎在当局主办的理塘县赛马节上,走上主席台对着话筒讲:“如果我们不能让达赖喇嘛返回西藏,我们不会有宗教信仰的自由和快乐……必须释放丹增德勒仁波切……有人说我们不需要达赖喇嘛,可我们六百万藏人真正需要达赖喇嘛。”之后,他被指控“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判刑8年,关押在四川省绵阳监狱。2015731日,身体状况很差的荣杰阿扎获释。

2015年12月29日星期二

路透社深度报道:为了在全球抹黑达赖喇嘛,中国收买了一个佛教流派


路透社:为了在全球抹黑达赖喇嘛,中国收买了一个佛教流派

原文:China co-opts a Buddhist sect in global effort to smear Dalai Lama
原文网址:http://www.reuters.com/investigates/special-report/china-dalailama/
作者:David Lague, Paul Mooney, Benjamin Kang Lim
日期:20151221

***本译文版权归作者/刊登机构所有,转载请保留此声明。***


奥尔德肖特, 英国—全英各地数以千计的佛教徒在629日涌进伦敦西南面的奥尔德肖特足球场,顶着烈日静静等待达赖喇嘛。

就在验票闸门外,另一群佛教徒也在等候藏人的精神领袖。

“虚假的达赖喇嘛,停止说谎。虚假的达赖喇嘛,停止说谎!”他们用扩音器一遍遍高叫,一众鼓手打出有节奏的拍子。当达赖喇嘛说话时,人们只听得见盖过了杂音的那一小部分内容。

“中国对此一定很兴奋”,一名由曼彻斯特来这个球场听达赖喇嘛讲话,信奉藏传佛教的英国人比斯利(Gary Beesley) 说道,“他们真的一定爱死这场面了。”

在奥尔德肖特的示威是一个模式的一部分:足迹遍及全球的达赖喇嘛几乎每到一处,都会有嘈吵的示威者如影随形地追着,用和中国执政共产党对那位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的谩骂相呼应的话语来指责他。

表面看来,这骚动源自一个有数百年历史的神秘藏传佛教支派。但是,路透社的调查发现这个组织抗议活动的教派得到共产党支持。这个教派成为了北京长久以来蓄谋瓦解人们拥戴达赖喇嘛的一个工具。达赖喇嘛是个有数百万中国民众向其效忠的政治流亡者,北京指责他策划把西藏从中国分裂出去。

这争执起初只局限于西藏高原的寺院和在印度的藏人流亡小区。但现在则扩展到北美、欧洲和澳大利亚的街道和球场。

藏人和外国示威者说示威活动由一个在美国加州以慈善机构的名义注册,名为国际雄登[1]社团(International Shugden Community)的伞型组织统筹。这个组织的成员说他们纯粹是在争取宗教自由,并否认中国插手他们的示威活动。

“多杰雄登(Dorje Shugden)[2]和共产党完全没有关系”,彼斯(Nicholas Pitts)说。他是国际雄登社团的驻香港发言人,频频在该社团的抗议活动中出现。

但是,一份外泄的共产党内部文件显示,中国介入了这场争议。那份在去年向官员发出的文件说,雄登争议是“我们与达赖集团斗争的一个重要战线”。

曾经是雄登运动的重要成员,先前在印度和尼泊尔活动的次扎喇嘛对路透社说,中国资助他和其他人计划及协调该教派在海外的支持者的活动。次扎喇嘛说,共产党统战部门的官员操控他们的行动并分配资金。这些官员通过中国境内、在印度以及西方藏人流亡小区的高级雄登僧侣,即该教派的精神领袖来指挥雄登的抗议活动。

次扎喇嘛在接受采访时说,“中国人在利用这些僧侣来使得达赖喇嘛显得虚假,以达到他们的目的,瓦解藏传佛教和分裂藏人社群”。


雄登的变节者: 次扎喇嘛,图为他在位于康涅狄格州的居所附近拍的照片。他说,当他是雄登运动的重要成员的时候,中国资助他和其他人策划该教派在海外的活动。路透社/Paul Mooney

依据目击者的说法,中国国有媒体的报导和多杰雄登网站上的文章,这些高级雄登僧侣在中国的官方场合被奉为上宾,并且被公开视为在北京粉碎人们对达赖喇嘛尊崇的计划中出力的爱国盟友。

这些高级僧侣的信徒,一个在海外居住的核心藏人小组是示威活动的领头人。他们走遍世界,发表对达赖喇嘛长篇大论的攻吁。他们有一些人出席中国政府的官方活动,并且和北京政府的中国驻外使领馆外交官有联系。但是他们否认中国有插手他们的抗议。这些信徒说他们纯粹是为了宗教自由而示威,而他们的路费是自己付钱 的。

“重大的潜在威胁”

然而,大部份示威者是以西方人为主的受招揽外国人,就像彼斯这样。次扎喇嘛说中国官员指示高级的雄登僧侣延揽这些外国人参与示威。路透社没有中国直接资助抗议的独立证据。但是,一名印度内政部的高级官员表示,印度当局知悉雄登教派有接受来自中国的款项。
那名主理印度国内安全机构—情报局—运作的官员以匿名为发言条件。他说,“我们也在密切注意雄登,因为他们经由尼泊尔接受来自中国的拨款。”

中国外交部在回应路透社有关共产党支持雄登教派的询问时说,达赖喇嘛在实行“宗教独裁”。外交部说,“第14世达赖喇嘛在近年用尽了各种手段,包括暴力恐怖的方式来迫使某些人放弃自己的宗教信仰。”

在印度达兰萨拉的达赖喇嘛办公室表示,藏人的精神领袖正忙于在印度南部讲课,无暇回答这报导的提问。

这运动对达赖喇嘛的形象会构成多大破坏还不清楚,但是雄登的抗议者确实产生了影响。现在,在美国,欧洲和澳大利亚有关达赖喇嘛行程的报导经常也会包括雄登发言人的批评,他们指达赖喇嘛是个宗教偏执狂,无权代表西藏说话。依据一份经路透社查阅的文件所言,雄登的抗议活动变得如此尖厉,以至于藏人的精神领袖收到美国,印度及其他情报机构的警示,说“达赖喇嘛的安全目前受到重大的潜在威胁”。

那个评核是在达赖喇嘛本年两度访问英国之前,为达赖喇嘛驻英国官方代表—西藏办公室—准备的18页简报的内容。那份呈交给了英国外交部的文件也报告了美国、荷兰以及瑞士的政府在达赖喇嘛最近的访问期间加强了保安。该简报并未指控中国政府涉及对达赖喇嘛的安全威胁。一名美国前官员说,国务院的外交人员安全局知道多杰雄登这个组织,而且不得不对它特别注意。

20072009年出任国务院亚洲及西藏事务高级顾问的柯里(Kelley Currie)说,“雄登信徒对此很激昂,而中国人则以扶持雄登崇拜的方式来分裂藏人。”柯里此前为国际声援西藏运动(International Campaign for Tibet)工作。国际声援西藏运动是一个为藏人争取人权的倡导团体。国务院一名发言人说,外交人员安全局在达赖喇嘛访问美国期间为他提供保护,但拒绝透露行动详情。

中国对削弱达赖喇嘛威望的努力是一个系统性工程,往往在暗中进行的全球运动的一部分,运动的目的是使海外的批评者噤声,并使世界认同它的看法。路透社本年的一项调查曝光了中国如何利用挂名负责人来架设一个播放亲北京新闻的隐秘国际电台网络。另一篇报导揭示了中国怎样利用一些化身为非政府组织的获政府支持团体来震慑它在联合国人权委员会的批评者。

至于达赖喇嘛这个案例,北京不仅收买了一个佛教团体来挑战藏人的精神领袖,更运用中国对西方政府的经济和外交影响力来边缘化它的西藏敌人。


向中国“叩头”:卡梅伦的执政保守党的一个成员指控英国政府向中国的压力屈服。卡梅伦,挪威首相索尔伯格和澳大利亚前总理阿博特(由左至右)都拒绝了和达赖喇嘛会面。路透社/Kham/Christian Hartmann/Daniel Munoz

一些西方政府官员默然接受了。英国首相卡梅伦,澳洲前总理阿博特(Tony Abbott)和挪威首相索尔伯格(Erna Solberg)是其中几位在过去一年半选择不和达赖喇嘛会面的世界领导人。

阿博特和索尔伯格没有回应路透社的提问。

在伦敦被跟踪

北京的策略在英国尤其有效。和其他西方国家不同的是,英国并未在藏人领袖访问期间给他提供官方的保安。依据该18页的简报,在达赖喇嘛本年两度访问英国之前,他的组织者出于对达赖喇嘛安全的忧虑而提出了正式的保安要求。

根据组织者的说法,卡梅伦政府拒绝了那个要求。

在达赖喇嘛第二次访英之行的尾声,示威者在伦敦街头追逐即将离开英国的达赖喇嘛。


加强保安:西藏精神领袖的代表说,情报机构警告,抗议活动眼下对达赖喇嘛的安全构成威胁。图为达赖喇嘛在2009年出席温哥华卑诗大学的一项活动。REUTERS/Andy Clark

当达赖喇嘛在921日离开位于伦敦中部的酒店时,他的随行成员说他们注意到一辆汽车在尾随他们。在伦敦的西藏办公室的第一秘书长旺堆次仁 (Wangdue Tsering)坐在达赖喇嘛座驾之后的其中一辆汽车里。“我们注意到那辆汽车开得很快,而且冲了红灯,”他说,“由那一刻起,我们怀疑那汽车在跟踪我们。”

次仁说,达赖喇嘛的保安队伍报警了。不到10分钟,一辆巡逻车指示那辆正在尾随的汽车驶到往一边。次仁表示,藏人的保安队伍认出那辆车上的其中一个人是雄登的抗议者。“我们知道那人是谁”。

伦敦警方的一名发言人说他们没有那事件的纪录。当被问到为什么英国政府拒绝为达赖喇嘛提供保护的时候,卡梅伦的执政保守党的亲西藏国会议员劳顿 (Tim Loughton)回答说,“我不知道,除了向中国叩头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英国的内政部表示它不会响应保安事宜。卡梅伦办公室在响应路透社的提问时表示,“我们视达赖喇嘛为一个重要的宗教人物,也在他的历次访问英国之行期间表示了欢迎。我们有力而且一贯地向中国当局提及有关人权的议题。”

在达赖喇嘛9月的英国之行后的一个月,卡梅伦为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首次对英国的国事访问铺开了红地毯。根据英国政府的信息,在习近平访问期间,英国和中国签订了价值接近400亿英镑 (600亿美元)的合约。

三只眼睛和一把利刃

在五十多年前,达赖喇嘛在藏人反抗中国统治的起义失败之后流亡到印度。今天,这位80岁的宗教领袖对中国境内为数超过600万的藏人仍然有巨大的影响力。他踏遍全球,宣扬为藏人争取更大自治权的信息。北京指控达赖喇嘛试图把西藏从中国分裂出去。现在,这个公开说自己是无神论的共产党介入了对多杰雄登的崇拜。在寺院里,多杰雄登的形象是个面目狰狞,有三只眼睛,手持利刃,骑着狮子的神灵。

中国的最终目的是在那片广阔、资源丰富而且在战略上至为重要,但至今仍然不满共产党统治的地区确立不可动摇的权威。自2009年初以来,超过140名藏人自焚了。

达赖喇嘛的一些主要支持者说达赖喇嘛的国际形象仍然完好。他仍然能够吸引人群。2月时,美国总统奥巴马和达赖喇嘛出席了华盛顿的一场早餐祈祷会。在那里,总统说达赖喇嘛是个“好友”。总部设于华盛顿的国际声援西藏运动是支持达赖喇嘛的团体。担任主席的影星理查基尔 (Richard Gere)说,“那叫人遗憾,但是他们做的事说不上精巧。那是孩子气的指责—就像中国对尊者的批评那样。”

一份指导西藏官员如何处理雄登争议的共产党内部文件,包含了北京对于雄登崇拜的策略。那份在去年2月由西藏自治区党委发出的文件在今年被泄露给国际声援西藏运动。

那份指导文件说,官员应避免把有关雄登崇拜的争议公开化。但是,他们应该理解达赖喇嘛的阵营正在利用那个争议成为分裂祖国,散布不和谐的借口。文件补充说,党必须把这个图谋“消灭在萌芽中”。


有争议的神灵:抗议者在79日于纽约贾维茨会议中心场外举行的示威中展示多杰雄登的画像。 路透社/Paul Mooney

那份文件说,中国官员应该组织受敬仰的,爱国的宗教领袖访问,揭露和谴责达赖喇嘛对雄登崇拜的“禁制”。而认同达赖喇嘛对雄登的看法,试图以此在中国境内“寻衅滋事”的人“必须依法严厉惩罚。”

国际雄登社团的驻港发言人彼斯指着文件中呼吁当局惩罚任何利用雄登争议来“聚众扰乱秩序”的人,不论他们信仰雄登与否的部分说,“我不认为你可以公正地使用这份文件来说,看,这就是中国政府介入雄登争议的证据。”

次扎喇嘛的指控

两位藏传佛教的权威——哥伦比亚大学的罗伯特·巴内特 (Robert Barnett) 和印第安纳大学的艾略特·史伯岭 (Elliot Sperling) ——在看过那份文件之后说,他们相信那是真的。

前雄登成员次扎说,“那和雄登没有关系,政治才是重点。”

次扎,42岁,说他以前是雄登教派的高层人物,在19972006年期间负责和中国官员联系。他在2008年离开了那运动。次扎说,共产党的统战部门是协调北京方面利用雄登运动来在印度和西方破坏达赖喇嘛声望的领头机构。

统战部是负责争取国内外具影响力的非共产党人支持党的机构,权力很大。其他研究雄登争议的西藏僧侣和学者说,统战部是中国试图强化对西藏控制的关键机构。

次扎说,其中一个在近年指挥雄登运动反对达赖喇嘛的统战部主要官员是朱维群。


高级僧侣:藏学家说,在10月份出席于中国城市无锡举行的第四届世界佛教论坛的刚坚喇嘛 (Lama Gangchen) (前排右二),是居住在中国境外的最有影响力的雄登领袖。
路透社/Ji Chunpeng/新华社

朱,68 岁,一个资深官员,在次扎是雄登运动的活跃成员时是统战部的常务副部长。现在他是全国政协民族宗教委员会的主任。民族宗教委员会是个向中国的国会提供指引的机构。官方媒体经常以朱作为政府内部的西藏事务权威来引述他的说话,他在演讲和接受访问时嘲笑达赖喇嘛。他的官阶等同省长。朱没有回应路透社的采访要求。

次扎说他和其他雄登僧侣多次到尼泊尔和中国,包括西藏,在那些地方和朱以及别的中国官员会面。在接受路透社访问时,次扎出示了他的其中两本中国护照,显示他曾有十五次前往中国。次扎说,他在2006年最后一次到西藏。

在丑化达赖喇嘛的同时,朱在中国的媒体里对另一个西藏僧人—刚坚喇嘛—却赞誉有加。据次扎和一些研究藏传佛教的西方学者所说,在米兰的坚是中国境外最具影响力的雄登领袖。次扎向路透社出示他和坚的一些合照。

法国的藏传佛教学者兼网站西藏信息网(TibetInfoNet)的主管多登(Thierry Dodin)说,“坚是雄登运动的强人,他是共产党和中国当局最坚定的支持者。”

次扎说,坚于1997年在印度组织了雄登领袖和中国官员的最初几次会谈。

要人僧侣

根据坚的个人网站——坚喇嘛和平出版社(Lama Gangchen Peace Publications),生于1941年的坚在1963年流亡印度之前曾经在寺院学习。他后来移居欧洲并成为了一个意大利的公民。

坚是中国的常客,他在中国和高层领袖会面,并且在政府批准的宗教聚会得到招待。中国的国营媒体刊登了他和其他佛教名人到临出席10月份于无锡举行的一个论坛的照片。印第安纳大学的艾略特·史伯岭和伦敦西敏寺大学(Westminster University)的藏学家迪比亚什·阿南德(Dibyesh Anand)说他们在中国政府和统战部的活动中都看到坚的踪影。坚在中国享有重要人物的待遇。

次扎说他开始对自己在雄登运动中的角色感到疑虑,而到了2006年,中国人对他的疑心越来越大。他在西藏首府拉萨被拘留了25天,但在说服当局他是虔诚的雄登僧侣之后获得释放。路透社没有次扎被拘留的独立证明。

2006年稍后的一次美国之行期间,他申请了庇护。次扎向路透社出示他在2007年获得政治庇护的文件。他表示现在说出自己在雄登运动的角色,是因为反对达赖喇嘛的抗议使藏人分裂。

从抗议的报导、照片、电视新闻的片段、网上的视频和雄登的宣传数据等,路透社可以指认出在澳大利亚、英国、美国和欧洲参与示威的藏人领袖。

索南仁钦 (Sonam Rinchen)是其中一个最容易认出来的人。仁钦,53岁,一个在麻省南迪尔菲尔德(South Deerfield)居住的石匠,是抗议活动的领头机构国际雄登社团的藏族发言人。

仁钦在电话访问中说,联邦调查局曾两度就达赖喇嘛面临安全威胁的事宜向他查问,最近的一次是2012年当达赖喇嘛访问波士顿的时候在他家中进行。“他们想知道,收了中国钱的人当中,有没有人想杀达赖喇嘛。”他说,这是藏人行政中央,即西藏流亡政府,为了抹黑雄登抗议者而向联邦调查局传递的“荒唐”指控。

联邦调查局不予置评。


躁动不安的地区: 2012年在纽约举行的声援西藏游行期间,抗议者站在一幅自焚藏人牺牲者的照片后面。自2009年以来,有超过140名藏人自焚。路透社/Lucas Jackson/数据图片

“要花很多钱”

仁钦说,中国没有插手示威活动。他说自己曾经在美国居住了接近三十年。“他们肯定很高兴,但我们示威不是为了取悦他们,我们的目标是取回我们的宗教自由。”

今年,仁钦参加了达赖喇嘛9月访问英国期间的抗议活动。他说示威者自付机票和酒店开支,而国际雄登社团则支付了示威者在当地的交通和膳食费用。

“这就是示威最困难的地方,”他说。“要花很多钱。”

但不是所有人都要花大钱。根据国际雄登社团网站上的一则告示,在达赖喇嘛安排了201412月出席诺贝尔得奖者在意大利首都聚会的档期,该社团提供40张从罗马返回曼彻斯特的免费回程机票。该社团还包揽了示威者的膳食和住宿费用。

根据公司纪录,国际雄登社团在201412月以慈善团体的名义在加州注册。它在其于2014年提交的财务报告中列出了27,471美元的资产和69,235美元的收入。

大部份一般示威者是信奉“新噶当巴传承”(New Kadampa Tradition, NKT)的西方人。N.K.T.成员说他们的组织没有参与示威。NKT 没有公开信徒的人数,但其前成员估计,NKT在全球大约有6,000个信众。

NKT 的领袖兼创始人是格桑加措,一个在1977年移居英国的西藏僧人。依据NKT网站上资料,NKT 是一个在英国注册的慈善信托基金,在40个国家有1,200个中心和分部。NKT 提交给英国慈善事务委员会的报告显示,该组织在2014年底持有的资金为2,180万英镑。

负面新闻

NKT 在英国的前成员麦夸尔(Carol McQuire)指,示威者当中有许多是成为了北京的代理人也不自知。麦夸尔说,“有无知的西方人‘免费’示威肯定会使(中国)非常满意。”她在9年前感到幻灭并离开了那组织。

示威活动引起了注意。在达赖喇嘛的2015年美国之行期间,许多媒体(包括路透社)刊登了有关示威者和他们的不满的报导。在达赖喇嘛于6月在澳大利亚访问的 12天里,《悉尼晨锋报》(Sydney Morning Herald)和墨尔本的《时代报》(The Age)刊登了国际雄登社团的彼斯所写的评论文章。彼斯也是NKT 的成员。

彼斯写道,“他成为藏人的政治领袖已经几十年了,但和世界上其他每一个政治领袖不同的是,好像没有人向他问责,又或是查核一下他是否言行一致。”

在达赖喇嘛9月的英国之行时,BBC ITV 报导了他被嘈吵的雄登示威者包围下的一次预定排程。两家媒体都访问了彼斯。

ITV 那篇既提到达赖喇嘛,也提到其批评者的报导显示抗议活动如何一点点地破坏西藏精神领袖的形象。记者哈德森(Matthew Hudson)说,“在西方这里,我们习惯了看到达赖喇嘛被描述为一个非常受欢迎,非常受尊敬的人物。但是,这场示威,以及我所见到的两派之间深切的敌意,显示了在我们这个复杂的地缘政治和宗教事务的世界里,没有人可以免受批评。”

北京欢迎这个转变。在每年于3月举行的中国“两会”期间的空档,宗教事务官员朱维群说,国际媒体变得“对达赖喇嘛渐渐失去兴趣了”。

然而,一些藏学家表示,因为达赖喇嘛深入人心的威望,他对雄登这一神灵的否定使该教派在中国的西藏地区和在印度的流亡藏人当中的影响力大减。


藏人对手:达赖喇嘛到世界各地为藏人争取更大的自治。中国指控他意图使西藏脱离中国。 路透社/Thierry Roge

一些藏人雄登信徒批评达赖喇嘛的支持者对他们的歧视使他们在西藏和海外被排斥。他们说,他们被解聘了,得不到商店的服务,而且被迫在精神贫民区居住。

一些达赖喇嘛的支持者承认有歧视的案例。但他们说歧视并不是系统性的,也没有受到达赖喇嘛的赞同。

夺目的广告牌

当雄登信徒在1996年开始抗议时,他们很低调,有时候甚至是显得毕恭毕敬。现在,他们的态度变得尖酸刻薄。达赖喇嘛行程的每一站都会有雄登抗议者等待伏击。

在过去两年,抗议者穿越了达赖喇嘛的保安包围,当面质询达赖喇嘛。在去年5月,根据呈交给英国政府的保安简报,一些雄登信徒尝试达赖喇嘛在荷兰入住的酒店办登记手续。访问团的组织者说,酒店保安把他们赶走了。

在达赖喇嘛于79日展开的两天纽约之行前的好几天,一个写着“虚假的达赖喇嘛,停止说谎”的巨型广告牌在达赖喇嘛预定发表演讲的地点的两个街区以外出现了。而附近的另一个广告牌则是多杰雄登的画像。

据达赖喇嘛的支持者说,在美国居住的藏人向广告公司投诉之后,两个广告牌都除下了。该公司拒绝透露广告牌由谁付钱。

达赖喇嘛在曼克顿的贾维茨会议中心向把入场券抢购一空的人群讲话。大约100个示威者在街上聚集,一些示威者举起了达赖喇嘛穿着军靴,愤怒地瞇起眼睛,手握拳头,踩在一群无助的雄登僧侣身上的画像。

那同一幅画像在6月于奥尔德肖特球场外也有出现。在那里,雄登抗议者的声音盖过了达赖喇嘛的40分钟讲话。

Rupam Nair 在新德里,John Shiffman, Warren Strobel 在华盛顿,Ben Blanchard 在北京,Elizabeth Piper, Michael Holden 在伦敦以及 Gwladys Fouche Henrik Stolen 在奥斯陆作补充报导。

注:
[1] 雄登,藏人的官方翻译为“凶天”
[2] 多杰雄登,藏人的官方翻译为“朵杰凶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