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30日星期一

王力雄、茨仁夏加出版合集《The Struggle for Tibet》


王力雄、茨仁夏加出版合集《The Struggle for Tibet》

出版社Verso出版社对此书的介绍如下:

两位权威思想者就中国侵占西藏及西藏政教合一制度的争论。

在一场里程碑式对话中,一位中国异议知识分子和一位杰出的西藏民族历史学家打破了西藏问题上冲突双方各自的禁忌。

本书第一部份,王力雄讨论了共产主义统治下西藏历史中的若干苦涩悖论,指出其来自外来异质政权与具有恐惧感根源的宗教间的冲突。茨仁夏加的回复则涉及他关于西藏社会宗教,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西藏所作所为的看法。王对夏加的论述表示部分认同,并将回复聚焦于唯色——一位遭到放逐的西藏作家——的个案。王剖析并批评了中国式的文化帝国主义:对西藏自我意识的全面压制,对一切言论表达的控制——任何的不服从均将招致惩罚。最后,夏加审视了当今西藏作家、思想者面对的困境:民族独立的渴望促使他们抛弃西藏宗教传统的世界观,但却反对由国家来定义“西藏特质”。

这些文本组成了对中国占领西藏及中国的文化帝国主义的一次开创性探讨。

王力雄的著作包括《天葬:西藏的命运》及目前在中国被禁的政治幻想小说《黄祸》。

茨仁夏加生于西藏,现为伦敦SOAS西藏问题研究员。作品有《龙在雪域:1947年来的现代西藏史》,《雪山下的火焰:一个西藏良心犯的证言》。

Two leading thinkers argue against the Chinese occupation and the theocracy of Tibet.

This landmark dialogue between a dissenting Chinese intellectual and Tibet’s outstanding national historian breaks taboos on both sides of the conflict over Tibet.

In the first of the four exchanges that comprise this book, Wang Lixiong considers some of the bitter paradoxes of Tibet’s history under Communist rule, and their roots in the confrontation of an alien bureaucracy and fear-stricken religion. In reply, Tsering Shakya sets out his own view of Tibetan society and religion, and the PRC’s record in his country.Conceding the strength of some of Shakya’s arguments, Wang’s response focuses on the case of Woeser, a now-exiled Tibetan author.Wang critically examines China’s cultural imperialism, arguing that China has categorically suppressed Tibetan self-assertion, and aims to control expression of all kinds: any breakout invites punishment.The exchange concludes with Shakya’s examination of the difficulties faced today by Tibetan writers and thinkers, whose nationalist aspirations lead them to reject a traditional Tibetan religious world view, but oppose the state’s right to define “Tibetanness.”

Together, these pieces constitute a groundbreaking examination of the Chinese occupation of Tibet, and of Chinese cultural imperalism.

Wang Lixiong’s books include Sky Burial: The Fate of Tibet, and the political fantasy Yellow Peril, currently banned in China.

Tsering Shakya was born in Tibet and is a research fellow in Tibetan Studies at SOAS, London. He is author of The Dragon in the Land of Snows: A History of Modern Tibet Since 1947, and Fire Under the Snow: The Testimony of a Tibetan Prisoner.

(感谢友人flyingpku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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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出版社Verso 介绍此书:

图为亚马逊网站介绍此书:

2009年11月27日星期五

在奥巴马总统提及“某些根本权利”的时候


与此同时,在这个极其寒冷的冬天,还有一些相当少数的人,人微言轻的人,无力回天的人,深感震惊地获悉了在严密禁锢中的藏地,两位年轻的藏人作家贡却才培和更嘎仓央,因言获罪,被判重刑,失去了“所有的男女拥有某些根本的权利”。

在奥巴马总统提及“某些根本权利”的时候

文/唯色

11月17日,对于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新闻是美国总统奥巴马到北京了。全世界都在注目他阳光般的微笑,注目他与面无表情的中共元首胡锦涛向全球重要媒体讲话,也注目他终于提到了“所有的男女拥有某些根本的权利……是普世的权利,应该是所有的人民、所有的民族和宗教信仰的少数群体都应该可以得到”。是的,他还提到了中共统战部官员朱维群最近声称的总是“让中共不快”的达赖喇嘛。之前的一天,他在上海向一些精挑细选且被集中培训过的中国男女青年演讲时,还提到了言论自由,说“言论自由,信仰自由,信息自由和政治上的参与自由是普世权利。”

但与此同时,在这个极其寒冷的冬天,还有一些相当少数的人,人微言轻的人,无力回天的人,深感震惊地获悉了在严密禁锢中的藏地,两位年轻的藏人作家贡却才培和更嘎仓央,因言获罪,被判重刑,失去了“所有的男女拥有某些根本的权利”。

几位外媒记者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即怎么看待奥巴马的访华?他有没有符合你的期待?我的答复是,应该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从去年希拉里访华避谈人权,直至奥巴马抵达中国,虽然声称人权议题将会是话题,然而风度潇洒地犹如明星登场的奥巴马总统,依然显得过于地轻描淡写了。对此,虽然不能说大失所望,甚至因为有所预料而基本上可以淡定地看待,然而,当奥巴马总统能够面对世界上最大的极权制度的首脑,说出“所有的男女拥有某些根本的权利”,我还是感动了。尽管我不理解,为何奥巴马总统就不能清晰地说出这“某些根本的权利”是什么?难道“人权”这个词是这么拗口吗?也许奥巴马总统更有文学家的情怀,需要用修饰的、婉转的方式来指代人权,而直截了当地说出“人权”,或许会显得比较粗鲁吧。

贡却才培和更嘎仓央都是用藏语写作的知名作家,在去年西藏事件中,亲眼目睹家乡的父老乡亲不顾一切走上街头,发出抗议的声音,为此在网络上披露心声,讨论真相,而这竟然就成了获罪的理由,被认为是危害了“国家安全”,泄露了“国家机密”,也即是说,国家利用权力镇压反抗民众的暴力行为,属于做得而说不得的“秘密”,谁敢说出去,那就成了国家的敌人,将遭到国家毫不留情的制裁。

贡却才培于今年2月26日被捕,最近被当地政府判处有期徒刑15年;更嘎仓央于今年3月17日被捕,最近被当地政府判处有期徒刑5年,而在判决之前,他们的家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类似状况实际上在藏地非常普遍,许多家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失踪的亲人是被捕了,还是遇到更大的不测了,甚至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寻找他们。法律成了一纸空文,黑箱操作的结果毫无公正可言。令人担忧的是,从已经获悉的情况来看,不久的将来恐将有更多的藏人,亦可能面临或已经面临因司法不公正、黑箱操作而构成的牢狱重刑,这也意味着,将有或者已经有更多的藏人失去奥巴马总统所说的“所有的男女拥有某些根本的权利”。

有增无减的镇压,这才是西藏的现实。但说实话,我们已经很难寄望那些说不出人权两个字的世界政要们,秉持坚定的人道立场了。

2009-11-19,北京

(本文为RFA自由亚洲藏语专题节目,转载请注明。)

2009年11月25日星期三

两篇报道,介绍博巴在台湾的处境


台湾《破报》记者陈韦纶先生,在两个月前发来邮件说“7月间,时逢尊者达赖喇嘛诞辰,我与另外一位同事写了两篇报导,一直想与妳分享。是关于一群博巴在台湾的处境……”现在转贴在我的博客上。

独立与自由之外的图博人权?——台湾岛上的真实西藏

文/陈韦纶

师大路上的图博青年:台湾不是代表进步的意象

八零年代台湾撞球型态出现迭变:花式撞球引入台湾。高雄左营司诺克出生的“冷面杀手”赵丰邦转战花式撞球后,在1993年先后获得印度尼西亚公开赛冠军以及世界杯撞球比赛冠军。那年,尼泊尔藏人流亡小区内的电视机前,喜欢司诺克的洛桑(以下称大洛桑)认识了赵丰邦,还有台湾高雄。他的朋友─也是洛桑(以下称小洛桑)─则从旅游手册上认识台东太鲁阁风光明媚的山水,以及手中把玩的“Made in Taiwan”玩具,小洛桑说:“对‘Made in China’的玩具特别不喜欢。”1999年,两人申请蒙藏委员会奖学金来台就读美术系与企管系;十年后大、小洛桑盘腿坐在师大路旁的小公园,望着自己的肚皮笑说:来台湾后真的胖了不少。

西藏流亡政府2007年公布的数据显示,全世界流亡藏人约14万5千人,其中约12万8千人集中于印度与尼泊尔。图博人在台湾可追溯至国民党政府撤退台湾的1948至1949年间,以政府官员与大学教授为主。根据蒙藏委员会说法,今日台湾图博人约485人;2001年时,100多人以总统特赦方式取得居留证,其他图博人如何取得尼泊尔或印度护照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大洛桑对此无意多谈,拐个弯说话的他表示:“拿什么(出国)是很简单的逻辑……也是有人花了30万(尼泊尔币,相当于15万台币)拜托中介带他进来台湾。”

由师大路藏味餐厅走出的大洛桑,脚上是耐吉球鞋,上身金黄色的T-shirt上有着诺大的达赖喇嘛肖像与“Free Tibet”(自由图博)字样,搭配卡车司机帽与卡其短裤,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几乎融入路上川流的青年间。出身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的他,童年在TCV(Tibetan Children’s Villages)西藏儿童村渡过。高中主修物理与化学,最初想进入印度大学学习牙医,“但是人口太多,竞争太激烈。”下课时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画满佛像或雪狮旗,也曾得过TCV绘画比赛第三名,今日他是师大美术所学生。为了购买摩托车与计算机,从版模、水电到木工都做过的他,开始凭借创作赚些生活费用。回忆小时候对于台湾稀薄的感知,大洛桑说到台湾第一次总统选举(达赖喇嘛第一次访台是在李登辉任内)以前,在家乡“台湾”是敏感话题:“那时候大人会说台湾的‘中国人’比较亲切、民主或自由,后来听说达赖喇嘛去过台湾、有了达赖喇嘛宗教基金会,看法才稍微改变。”

“对我而言,台湾不是代表‘进步’的意象,不是这样的。”在台届满10年的大洛桑,因为黝黑的肤色常被同学误认是原住民,也调侃朋友、邀请他们“来部落喝小米酒和吃山猪肉。”此外,台湾友人建构在贫瘠知识上荒谬的西藏凝视,让他又气又好笑。诸如“有没有打过篮球?”、“家里有没有床?”、“怎么过来的?是不是游泳过来的?”五花八门的疑问暴露岛国对于图博他者的弱势想象。兴致勃勃地讲述如何拿着脱鞋在水泥砌成的桌上打乒乓球后,他也拜托台湾年轻人是不是可以多看BBC新闻。“这里的青年真的很没有world vision。”大洛桑叹气地说。

2008年12月,100多名在台图博人在自由广场上静坐,为自己“无国籍难民”的身份争取居留权。大洛桑带着作品前去义卖,加入绝食行列,回忆人生第一次抗争,他说:“很有意义,身为藏人,多少有一些责任。”今晚,拿着周末由逆转总部与台湾图博之友会举办的“西藏自由音乐会”贴纸及传单到藏味餐厅摆放的他回想在台10年,笑说自己以前自认身份敏感,有时会向别人解释自己是尼泊尔人,也认为自己譬如在美国的ABC;另一方面也有些困惑,“是不是在台湾待太久……现在我常说自己不是台湾人,多强调identity一些,让他们知道我的图博认同。”在台湾交了个日本女友的他不想回去尼泊尔;几年前,一群士兵包围家乡隔壁地毯店的老邻居,才发现原来他加入毛派游击队已有20年。没有晚间8点全村停电的夜晚,也习惯夜市臭豆腐、份量少少的白饭(尼泊尔有句谚语:“最高的两座山是喜马拉雅山和白饭山。”)的他:“在台湾生活那么久,觉得自己很融入这里。只是没有身份,我也不知道毕业之后,景气不好工作怎么找……”

桃园龟山工业区内的图博劳工:没有占据数字的权力的图博人


周日(7月5日)早晨的桃园龟山工业区,东南亚各国移工自工厂大门步行而出。步行半小时进入桃园火车站商圈,小吃店、地下道内手表、上衣以及五花八门的杂货,这里是南洋兄弟姊妹抒解一周以来辛劳与乡愁的地方。逆着这股人流而行的,是几个穿着图博传统服饰的妇女,朝“二楼”方向走去。去年自由广场上抗争行动暂歇,112名图博人歇脚桃园建国东路上加油站后方的仁美纺织厂二楼。厂房顶楼四边的经幡啪啪作响;二楼,伙房内妇女忙碌包着馍馍蒸饺。这一天,达赖喇嘛74岁生日,外头人们献上白色哈达;图博人再度回到二楼,其中蒙藏委员会觉安委员入列;尊者之外,人们脸上浮现忧喜交杂的静默陈情。

根据劳委会职训局统计,占台湾人口1%的30万名移工之中,21.63%集中桃园县市,是全台之最。112名落脚二楼的图博人——以及高额中介费取得的尼泊尔、印度护照;或印度IC(即印度政府给予流亡政府的旅游证件。)——于2000年至2007年之间来台。流亡政府无国家地位,今日台湾称图博人为无国籍难民,没有拘留、工作及享有健保的权利。二楼席间的人们以担任工地临时工入不敷出地为生,倚赖持有身份证或居留证明的同乡庇护。112名不存在于统计资料中的图博人,没有占据数字的权力。

中午过后,阳明公园内的凉亭下,20人围着两袋饮料与零食而坐。其中一人从包包中掏出“扣押物品收据”,示意记者自己的护照已被扣留。“当初我们太晚知道(去年自由广场前的抗争行动)……所以没有临时居留证……”去年抗争暂歇,共计108位图博人拿到外侨临时居留证,可合法居留台湾一年,但不赋予工作权。20人坚称自己是图博人——即便多数不会说藏语——也有相关证明文件。拿出稍早聚会照片,20多人开心地拿着雪山狮子旗在公园挥舞。“20几个人都有文件呀,但是面试时蒙藏委员会坚持他们不会说藏语……我也不知道。”一旁协助、目前取得居留权的许民弘先生焦虑地说道。

回忆当初来台,索南(音译)花费20万元尼泊尔币,透过中介取得护照;“那时候听说台湾民主就来了,中介在那里把台湾说得很好很好……”刚开始来台五个月靠朋友接济,后来在工厂上班,1万8千元的月薪,每日9小时,一个月26个工作天。而后遭移民署发现进入收容所4个月的索南用着不算流利的普通话苦笑地说着:“现在没有工作……很难找工作。”

坐在一头的札西(化名)来台时,向朋友批了天珠手炼到西门町或忠孝东路摆摊,一条可卖150元到1500元,他笑说真正天珠一条要几百万,“现在的天珠全是假的!”后来发现工作一整天,大概只有五分之一的时间在作生意,其余时间都在注意有没有警察。从早到晚下来,“都在跑来跑去。”如今亦是难以为继的札西,心情不好,便一个人在公园散步;思念家人,便一个月通一次电话,说说话。“只是有时候家人会问:怎么没有寄钱回家?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讲……家中有一个弟弟,叫他不要再来,自己想办法在那里做生意。但是我们是没有国家的人。”语毕。札西苦闷地望着记者。

另一位图博小帅哥——也叫洛桑——扎着一头玉米烫发型,穿着开襟的亮蓝色衬衫、牛仔裤与工作靴,来自尼泊尔这位的小帅哥有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七岁时,洛桑的母亲将他交给尼泊尔家庭当童工。白天,与尼泊尔人就读最便宜的学校。放学便与尼泊尔家人学做板模,月薪六百元台币。来到台湾的洛桑认识了许多外国朋友,有时也在派对上做馍馍蒸饺打工,他说如果能够拿到身份证,他想在台湾开一家餐厅。“台湾其实环境很好,我真的很想待在台湾。如果到了美国或是挪威,生活又得从新开始。”

回到桃园市区,仁增(化名)与其他四个朋友靠着有身份证的朋友分租公寓2楼;房租七千元。跨过工地的胶鞋进入屋内,客厅柜子上除了几顶黄色的安全帽外,不见唐卡(藏传佛教卷轴画)与达赖喇嘛肖像,一张明信片大小的广告文案贴在梁柱上,仁增笑着回答:“那是一个希望;希望以后可以住在那里。”已婚的仁增在尼泊尔家中还有一个女儿,父母与其他家人凭着种田勉强过活。“他们以为这里可以赚很多钱,有时会要求可不可以多寄一些钱回来。可是台湾生活水平不一样……台币3000元那里可以过一个月,这里很困难。”

台湾青年与西藏的真实距离?


记者询问是否知道周末台北将举办两场以图博自由为题的演唱会,他们大多摇摇头;“台北太远、太花钱了。”问及图博独立,许先生有些面带苦笑地说:“当然希望独立!问题是中国会给吗?有时候我在想中国那么强势,独立是否可能?1987年时我18岁,第一次在拉萨参加抗争,被关了3个月。”来年第二次抗争,许先生出走西藏、步行穿越西玛拉雅山来到印度,又以18天的时间走到尼泊尔;“我疑惑流亡政府不断透过影带给西藏里面的人一个希望,而我们是不是错判这个希望了……”语毕后几声干笑,有着他难以用普通话言述的困窘与无奈。

“西藏自由是国际思潮,所谓国际化就是跟上文明世界的价值,而这个价值便是自由。今日台湾举办西藏自由演唱会,代表我们跟得上文明思潮,值得我们骄傲。如果台湾青年想要登上国际舞台,切入西藏自由这个国际议题便是个机会。”这是台湾图博之友会长周美里于西藏自由演唱会记者会上一席话。而聊及在台图博人申请居留证的现况,周美里于记者会结束后表明,以推动“难民法”为较完善、脱离蒙藏委员会身份认定的解决之道。台湾迫切图博议题是100多名图博人苦于蒙藏委员会与移民署认定过程无法平行整合,在台多年的图博人至今仍处于经济底层。经历将近一个世代,台湾青年与在台图博人有如毫无交合的两个世界。在这之前,再多演唱会都无法拉近我们与西藏的真实距离。

跟程序搏斗?与时间拔河——在台无国籍图博人身份申请现况

文/陈韦臻


目前,在台湾尚有100多位无国籍的图博人,他们分别由印度或尼泊尔花上10万到30万元不等的金钱,取得管道来台。当中少数是由西藏辗转流亡到印度或尼泊尔,多半都是父母由西藏到印度或尼泊尔后,在当地生下来的第二代无国籍图博人。印度及尼泊尔政府将他们以难民方式处理,提供居住的权力,将图博人集中在难民村内,但不给予国籍身份。

在2001年陈水扁特赦125位滞留于台的图博朋友之后,日后陆续来台的无国籍图博人总共有100多位,并没有正常法律依据得以取得正式身份。他们无国可归、无籍可依,必须长期躲避警察追缉,偶尔有机会才能冒着领不到工资和被警察抓走的风险在工地打零工,与其他数个图博朋友生活在老旧不堪的小房中,或轮流到不同朋友家借住,与父母见不到面,又无法攒钱寄回家安顿家人尽孝道。这些人身上背负着图博人流亡的宿命,无法取得任何身份。

这100多位未赶上特赦的图博人,有112位目前属于在台藏人福利协会成员,他们在2008年12月发起「自首」行动,要求政府正视图博人罪不由己的命运。于是移民署先暂时发给暂时居留(外侨临时登记证),并在今年1月修法,通过移民法第十六条修正案,让这些图博人有法可循取得居留与身份。另外有20人是在今年才寻找到管道,以个案方式处理,但由于修法已过,无法比照其他112人取得暂时居留权,手上唯一可以用来抵御警察盘查的文件是“扣押物品收据”,也就是护照被执法机关扣押的证明文件。

在整个身份申请程序中,移民署将身份确定的生杀大权交付给蒙藏委员会。根据蒙藏委员会要求的身份证明文件,除了绿皮书(流亡藏人自由捐献手册)及本人或父母的藏族出生证明外,印度政府的西藏难民证明也可适用。但在此步骤前,蒙藏委员会为了确认他们“无国籍”的身份,将这些人的护照寄回印度或尼泊尔政府,请其确认“护照为假”。然而根据在台藏人福利协会理事长蒋卡的说法,目前印度办事处的回复是“这真的假的没有分,就全部推回去了。”实际上,这个步骤等于是多此一举,因为只要具有上述藏人身份文件,就等于证实了他们的无国籍身份,蒙藏委员会该做的只是确认这些文件的真伪即可。

打从修法通过至今,六个月过去了,在台藏人福利协会的112人当中,至今仅有9人领有印度IC取得长期居留证。蒋卡表示,他询问官方为何作业速度如此缓慢,结果“蒙藏委员会那边说是移民署的问题,移民署那边是说蒙藏的问题,就推来推去,到底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目前所知,这周应该还会有护照过期无处可送的20几位长期居留证下来。(假若领到长期居留证,在3年内不可出国,往后才能正式取得身份证。)至于蒙藏委员会方面承诺,7月底之前将全数发给居留证,蒋卡则说:“我想是没有办法,除了那20几位护照过期的之外,其他应该都拿不到。”

然而,长期居留证一天不发,他们就一天不能工作,吃、住都成问题。蒋卡说出了他们目前的困境:“只要拿到居留证,我们的压力就解决了。没有居留证,就没有工作。我家里,有时睡十几个人,有时五、六个人,三、四个人。我也快疯了。他们都没有钱,没有工作就没有钱。房租我自己付,吃饭也我自己付。我最近有在工地打工,一天两千块,大家一起吃。这么多人,台湾政府也是帮忙一下,(居留证申请下来)快一天也是帮忙很大;一天112人里面,假设只有50人有工作,最起码也有三、四万元。这就是很大的帮助了。”

现在移民署已行文劳委会,给予获得长期居留证的“难民”工作权,只要蒙藏委员会与移民署作业快一天,他们就多一个人赚钱吃饭。在他们的生活中,身份并不是拿来吵的认同意识型态,也不是拿来操作的口号策略,而是一份维持最低限度生命需求的必要条件。换掉了身份,并摘不走认同;但没有了身份,你就什么权利都没有。

http://pots.tw/node/2810

2009年11月24日星期二

是怀旧之旅,也是望乡之旅




是怀旧之旅,也是望乡之旅

文/唯色

多年前,在拉萨,很秘密地,看过BBC拍摄的一部纪录片。关于一位年长的高僧,接受尊者达赖喇嘛的委托,从达兰萨拉去一个掩蔽在尼泊尔的小王国,拜访王室,加持信众,传授佛法,并且带回两个当地孩童,在达兰萨拉努力保持西藏传统文化的学校里接受教育。那个王国就是木斯塘,群山连绵构成边境线,当年含恨流亡却绝不屈服的图伯特战士,坚持艰苦卓绝的游击战直到最后一刻,留下可歌可泣的民族记忆。

我最难忘的是那位去木斯塘的仁波切,他骑马至山顶,眺望远方——而清晰可见的那边,正是他还在青年的时候就从此背井离乡的图伯特。几个在异乡长大的年轻僧人在悬挂经幡,风轻微地吹拂着,天高云淡,万籁俱寂。仁波切久久地伫立山顶,遥望家乡。久久地,才感叹道:我们的家乡是这样地美啊!说完,他泪流满面,终究失声痛哭。长达一分多钟的镜头里,只有年老的仁波切忍不住抽搐的双肩,忍不住放声的哭泣。经幡在他的身后飞舞,年轻僧人的脸上只有坚毅。远方,图伯特的山川河流啊,沉默无言……

前不久,尽管声称对喜马拉雅山区拥有主权的北京很生气,尊者达赖喇嘛还是冒着将自己以及成千上万的子民赶出家园的侵略者的诋毁,访问了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藏传佛教寺院达旺寺,向数万名来自喜马拉雅山麓的佛教信徒弘法讲经,把慈悲和宽容的光芒照耀到了渴求者的心田。针对不依不饶的北京,尊者的随行人员告诉媒体,这是尊者的一次“怀旧之旅”,因为五十年前,尊者不得不成为流亡者时,就是取道此地进入印度,并在达旺寺避难。

二十世纪有诸多流亡,对于我们而言,最为刻骨铭心的流亡,就是1959年3月发生在十四世达赖喇嘛以及无数同胞身上的流亡,从那时起,藏人的生活甚至过去都在被蛮横地干预,那种流离失所、被边缘化以及受损失的经验,成为无论境内或境外的大多数藏人,对于图伯特日益强烈的认同感的基础。正如生活在安多的诗人嘎代才让所写:“匍匐在地/我只能从一个浸泡在即将同化的/种族里,想你们……/一群难民!”而“我们在西藏/会成为难民吗?”

抵达达旺,也就回到了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诞生之地,传记中称“那里遍布密籍宝藏”、“林木瑞草花果数不清”。六世即十四世,然而尊者重返前世的故乡,却不能道出内心的亡国之痛与离乡之愁,因为拥有世俗权力的各方纷纷争抢着表达声音的话筒,指手划脚,喋喋不休,其盛气凌人之势分明想将真正的主人逐出场外,造成缺席的结果。令人感动的是数万受到信仰感召而来的信众吸引了平素关注政治风云的媒体,来自不丹的旺才带着家人徒步行走了整整五天,他对媒体说:“我们很敬仰达赖喇嘛,我们不惜一切也要来见他。”

抵达达旺,然而达旺与拉萨的距离有多远?1959年与2009年的距离又有多久?一位出生于文革中的拉萨、如今远在美国工作和生活的藏人写到:“达旺的另一方也有尊者的人民,他们渴望着尊者的到来。”可是山那边的你知道,山这边的我知道,这并不难翻越的喜马拉雅雪山,其实是横亘在你我之间的柏林墙,而这世上,还有多少柏林墙,需要怎样因缘际会的力量才能被推倒?我仿佛听见尊者眺望与达旺一墙之隔的家园深情吟诵:“只要太空能够忍受,\只要生命依然存在,\我就会同样坚忍,\直到驱散世界的悲哀。”

2009-11-16,北京

(本文为RFA自由亚洲藏语专题节目,转载请注明。)

2009年11月21日星期六

嘉央诺布:选票箱里的珍宝


嘉央诺布:我个人相信,达赖喇嘛制度不只应该继续,而且转世化身的选择方式应该照旧不变。我觉得我们传达出我们深信这个制度应该永远持续,不容改变的信念,是绝对有必要的。我可以想到好几个我们应该如此做理由:历史的、心理的、甚至是情感上,但现在最重要的理由就是,达赖喇嘛是一个自由与独立的图伯特之活生生象征,不只是为了展示给世界看,更是为了那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毫不歇手、毫无怜悯的中共暴政下挣扎求生存的博巴们。

The Jewel in the Ballot Box
选票箱里的珍宝


文/嘉央诺布
2009年10月19日
http://www.jamyangnorbu.com/blog/2009/10/19/the-jewel-in-the-ballot-box/

译/台湾悬钩子
http://lovetibet.ti-da.net/e2865507.html

这篇文章是在2007年12月18日贴在“故乡网”(Phayul.com )上,也是在我开设这个部落格之前。我当时写作的理由,是为了响应尊者的公开声明,他当时表示想退休,还有想寻找选择达赖喇嘛转世化身的新方式。我现在再度贴出来,因为这篇文章是与前两篇文章、以及我们对于如何民主化图伯特社会的讨论是有关的。我也想要写作一篇后续的文章,以进一步探讨这个复杂但又非常重要的议题。所有的评语,不管是多奇怪、多批判的、甚至是敌对的,我都真挚地欢迎,因为都是对我们全国辩论的重要贡献。只有故意大量重复贴文的评语会受到网管贴除。——嘉央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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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ECTING A NEW DALAI LAMA?
选举一个新的达赖喇嘛?


1949年,昌都总督拉鲁•次旺多吉想透过无线电,跟人在拉萨的达赖喇嘛经师赤江仁波切说话。图伯特政府所雇用的在昌都的无线电操作员,罗伯‧福特(Robert Ford),在他的书《图伯特被俘记》(Captured in Tibet)里写道:他不知道在这样有点特殊的情况下,礼节究竟要如何遵守。拉鲁似乎解决了这个问题:他首先在发报机/收话机前磕头,接着在其上饰以哈达,然后才拿起麦克风。


罗伯•福特从康地的冈拖起程返回卫藏的旅途上。


昌都战役后,罗伯•福特被中共军队俘虏,且被说成是“帝国主义的间谍分子”。

选举下一任达赖喇嘛时,选民是否应该在选票箱前先磕头,然后才把选票放入票箱之中?这个问题,在我最近读到尊者宣布他的下一任转世将由博巴(藏人)投票选出时,浮现在我心中。一开始,我以为这又是达赖喇嘛信手捻来的说法之一,他这种有名的不照剧本演出的随兴之言,据说在达兰萨拉的噶厦政府里总是引起一阵阵温和的恐慌。但又过了一段时间,尊者详细地说明了他的主张,他说达赖喇嘛转世化身的选择方式有很多,包括他自己选出一个继承者,或者依照天主教教宗的选择方式,让一群高僧喇嘛选举出来。在他最后的声明里,他并不排除一位女性被选出来作为下一世达赖喇嘛。但他最激进的主张,肯定是在图伯特社会举行他是否应该再转世的公投,以及达赖喇嘛的制度是否应该就此结束的公投。

很清楚地,至少在一个层次上,这是尊者反击中国政府宣布他们要控制西藏喇嘛转世过程的方式。作为一个策略动作,这肯定是有效的,因为它引起了国际媒体的讨论与报导,并且显示达赖喇嘛并不打算袖手旁观,让中国在此事上为所欲为。大部份的文章与评论都是肯定而友善的,有些也对达赖喇嘛将转世过程与图伯特社会本身的民主化之努力表达了肯定之意。

即使是在传统选择达赖喇嘛的过程之中,某些特征,在一种非技术性的松散定义上,也许可以称之为是民主的。历世的达赖喇嘛,来自于不同的地区、不同的社会阶级。第一世来自于最寒微的家世背景,后来有一些继任者则来自农夫与牧人家庭。我们也都知道目前这一世货真价实来自农村的身世。我们很难逃过“从小木屋到白宫”的比喻,亦即一个寒微的人家一跃变成藏传佛教世界的第一家庭的联想。其伴随而来的权力与财富,有时候会使得此户人家的家长,“大父亲”,变成自以为是的不愉快人物,而这样的事情在图伯特的历史上至少发生过两次。然而即使这个制度真的带来这样的问题,全国都有一种共同的信念:至少选择的过程肯定是没有任何花招与诡计的,而每一个图伯特家庭里,只要当时有怀孕的妇女在,就真正有机会赢得、某个程度上可以说是全国最大的摸彩奖赏。


第一世达赖喇嘛根敦朱巴。


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图登嘉措。


第十四世达赖喇嘛的家人。

当然,现在尊者提出一个新奇而更民主的方法来选择达赖喇嘛,我们也许会揣测,在老办法之中所包含的许多缺点,不管大或小,也许都将因此而获得解决,或即使只是部份获得解决也不错。虽然旧的系统确实有许多问题,如我在上一段里提到其中之一,该系统最显著的缺点,无疑是一任达赖喇嘛转世到下一任之间的过渡时期,由摄政来处理国政的问题。摄政通常是由格鲁巴学派的最高阶的喇嘛之中选择出来,然而很不幸地,摄政往往都有腐化、滥权的倾向。

尊者这一个广受报导、影响深远之变革达赖喇嘛制度基础的提议,肯定在图伯特世界里激发了各方的讨论,而我也收到一些电子邮件与电话,询问我对此事的想法如何。所以我坐下来,试图勾勒出尊者各种提议可能会引发的不同后果。

我很快就了解到,投票选择达赖喇嘛的想法,虽然肯定是有趣的,但也有相当的困难。选一些灵童出来,然后要求人们投票选择其中之一,这当然是荒谬的。我很肯定,当尊者谈起选举时,所想的应该不是这样的过程。一般的老百姓如何能够合理地被预期去决定一个孩子的灵性特质?如此一来,这个系统是否应该只限于成人的候选人,他们至少可以告诉我们他们是否有担任此职位的灵性资格?当然候选人大概都只能是喇嘛,或至少僧人才会有资格了,如此一来立刻就把此过程之中的民主性质给剥夺了。麻烦的问题接着来了,那就是候选人应该只限于格鲁巴学派,还是其他学派的人士也可以申请?假如可以的话,本波的人是否也可以参与?

候选人假如是高僧或圣者,也会带来真正的麻烦,我们如何能够针对他们展开公开而诚实的全国辩论?如果你对其中一位候选人作出批判性的评论,那么你就会伤害该候选人的弟子与信众的感情,而他们绝对会充满活力地响应,假如不是以暴力反击的话。即使你的批评是诚实、正确或出于好意,结果都会相同。在藏传佛教的系统里,上师与弟子的关系要求弟子完全不批判、毫无质疑地依止上师。当然,如果候选人自己开始彼此批评的话,并以任何热情响应别的候选人的批评,我们就必须预期,高僧们所拥有的信徒团体之间的冲突将会升级成教派冲突。最后,我们也必须考虑到什么样的人会想要出来竞选。我们可以安全而肯定地认为,有智慧、不喜过问世事又圣明的高僧喇嘛绝对不想参与这样的选举。不幸的是,我很容易就可以想到一连串太世俗化的喇嘛,会愿意为了当上下一世的达赖喇嘛而争个你死我活。

在尊者所有的提案之中,最令我觉得不安的,是他提议让人民公投来决定达赖喇嘛制度是否应该终止的这个想法。我个人相信,达赖喇嘛制度不只应该继续,而且转世化身的选择方式应该照旧保持不变。我觉得我们传达出我们深信这个制度应该永远持续,不容改变的信念,是绝对有必要的。我可以想到好几个我们应该如此做理由:历史的、心理的、甚至是情感上,但现在最重要的理由就是,达赖喇嘛是一个自由与独立的图伯特之活生生象征,不只是为了展示给世界看,更是为了那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毫不歇手、毫无怜悯的中共暴政下挣扎求生存的博巴们。


我们都知道博巴真正的愿望是什么——从阿里的贫苦农夫、羌塘的孤独牧人到许多在康、安多、卫藏地区的人--那就是得到觐见达赖喇嘛的机会,得到他的祝福。我们必须了解的是,想见圣尊的愿望,不只是宗教上的心愿而已,也并非与人们对自己身为博巴的感觉无涉。对于自己的身份认同、独一无二的感觉、民族主义的感觉,常常是以不同的方式来表达,不尽然以侵略的方式、或政治的方式来传达。最强烈,最激动人心的方式,往往是间接的、象征性的。达赖喇嘛也许认为自己只是“一位佛教僧侣”、或世界的一个导师,但对他的人民来说,他就是他们摆脱中国统治的自由渴望中,活生生的象征人物。在过去两年里,北京对西藏人、甚至自己任用的藏族干部的加强镇压,造成了一股对达赖喇嘛更加信仰思念的汹涌之情,还有对于一个自由图伯特的渴望,在图伯特各地也更加明显。


2008年在图伯特各地抗议的藏人们举着达赖喇嘛的画像。

但不论我们博巴如何看重达赖喇嘛的这个制度,以及如何希望它最好继续维持不变,尊者他本人,在好几个场合里都清楚地说了,他想要退休。宪政上,这也许会造成一个问题,因为达赖喇嘛甚至不是受到任命,也不是被选举出来的,所以退休这个问题甚至不应该出现。达赖喇嘛的情况,也不等同于一般国王,因为一位国王要等到加冕以后,才正式为王。达赖喇嘛是个终生职务。他生下来就是达赖喇嘛,即使搜寻的队伍还没有来到他的村庄找到他之前,他就已经是了。虽然他未成年时没有权威可以不上书法课程,他仍然就是达赖喇嘛。实质的政治权力似乎不是作为达赖喇嘛必要的条件。

而这就是我可以开始形塑出一个单一又概括,一次解决图伯特社会现在所面临的形形色色问题的地方--尊者希望退休、寻找一位新的达赖喇嘛、继续维持图伯特境内的人们所希冀的传统、反击中国人控制转世灵童选择过程、维持流亡社会的统一直到下一世达赖喇嘛返回博巴身边为止。

这个月初,泰国的人民庆祝他们国王的八十岁大寿,蒲美蓬•阿杜德(Bhumibol Adulyadej)国王,不但举行各种大型的公开庆祝活动,也在心里带着真正的爱戴与尊敬。泰国人民与泰国国王的关系,有点类似于博巴与达赖喇嘛的关系。泰国人民在国王跟前也是磕头礼拜,带着一股真正的喜爱之情,而这种感情是双向的,泰国国王亦爱民如子。泰国人谈起他们对他的爱,彷佛他就是一位备受珍惜的家中成员一样。国王在对全国发表演讲时,喜欢开玩笑,逗弄他的子民。而就像达赖喇嘛一样,泰国国王不只是世俗的领袖,也是精神的领袖。

在他在位的六十年里,泰国经历了如同其它国家一样的痛苦变化。甚至还有其它的大变动。在他的治下,泰国经历了十七次的军事政变,二十六任的总理更迭。在这些旋风般的事件中,他一直都是令人安心的精神支柱,不但是一位具体表现泰国历史的象征,更代表高风亮节、不受日常政治与俗事沾染的人物。他扮演的角色,就是德行崇高的转轮圣王(英文:chakravartin monarch,藏文:khorloe gyalpo),而他做得如此之好,以致于所有的泰国人民都深信不疑,也从中得到慰藉。而这也给了他一个独特的道德权威性。只要他一开口,人们就会聆听。他们往往无法总是遵从他的忠告。但是他还是能够使用那份威仪来平息好几次的政治危机。

宪政上,泰国的国王是没有权柄的。然而泰国可以经历一次次的军事与民事政府变换之不稳定而幸存下来,靠的不是国王的政治权力,而是他几次发挥了传统与道德的权威。前总理阿南班雅拉春(Anand Panyarachun )描述蒲美蓬国王的威权是一种「储备的权力」,因为它被谨慎地、吝惜地使用,对于维持国家的稳定具有决定性的地位。

达赖喇嘛不应该退休,应该继续当国家的元首,但他应该将自己的角色修正为泰国国王那样的宪政角色。以这种方式,尊者不需要处理政府例行遭遇的难题,也不必面对政治生活总是会有的不愉快争吵与倾轧,但仍然保留了一个一旦国家面临重大危机时,可以给予忠告甚至仲裁的宪政角色。

政治的权力应该完全赋予图伯特人民,如同尊者他本人已如此反复地强调过,这就是他的意图一样。我们现在所拥有的系统,绝对不是一种真正的民主制度。我可以想到的最接近制度,就是尼泊尔从前的“潘查亚特”民主制度。你也几乎可以安全地将它比拟为俄罗斯、津巴布韦等第三世界国家的那种“受控制”、“受指导”式的民主制度。当然,也有人会主张,我们的系统比起北韩或中国那种“人民”民主已经是长足的进步了,但北韩与中国根本不应该是我们比较的对象。

为了让尊者的民主愿景可以得到实践,我们不应该等待图伯特独立,才拥有一个代议式的自由民主政体。我们目前的流亡政府,绝对有必要以复数政党的选举制度来选出。还有,这应该是透过一人一票的基础,因为目前的选举系统里,我们已经允许了让僧人拥有两票的现象。

民主的过程不但可以创造出一个可以永续的、以一种博巴可以接受的传统方式继续维持达赖喇嘛的制度,也可以在尊者不再跟我们在一起时,解决我们必然会面临的重大问题,例如:如何继续维持图伯特境内博巴的希望、防止流亡社会的分崩离析、并且避免流亡政府系统的崩溃。

对于受到压迫的图伯特人民,民主代表的不将只是最后终于挣脱中国暴政的自由,也会是他们自行选举出来的一个真正公平与正义的政府。如此一来,一个真正民主的图伯特,将会成为对中国反复利用宣传声称西藏独立就代表西藏会回归政教合一的封建社会的有效反驳。就在尊者宣布他想要将转世化身的选择过程民主化之后,北京发表了一个官方声明(12月11日),指控达赖喇嘛想要在他被迫流亡的西藏故乡恢复封建制度。所以,我们流亡社会假如能尽早而有效地实行真正的选举过程,将会向图伯特人民证明,达赖喇嘛对于他所致力的图伯特民主体制是绝对真心诚意的。


2008年,达兰沙拉,流亡西藏政府举行西藏抗暴49周年集会。

现在在流亡政府之中,特别是一般的公务人员之间,士气极为低落。许多官员们都移民到西方去,而少数有才干官员似乎也想要加入他们的行列。总理桑东仁波切有时候也会抱怨那些离开去美国、不留下来为政府工作的人实在是太物质主义了。仁波切的指控并非完全不正确。是的,许多博巴想要在美国或欧洲为自己与家人谋求更好的生活,而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然而还有其它许多人想要留下来贡献,想在图伯特政治生活里留下一点雪泥鸿爪,或者在社会里、在政府中成就有意义的事业。真正的悲剧是,在目前充满虔敬的失败主义、恶质的逢迎谄媚的图伯特政治环境中,没有这样的空间可以给这样的有心人。更进一步,噶厦与国会在真正的政治权力上已经被边缘化,也在国家政策的塑造上无法扮演真正有意义的角色。

图伯特社会长久以来总是习于批判、甚至轻视图伯特政府与其官员,却在同时不吝赞美达赖喇嘛。外国的支持者与友人们,总是利用这个来作为直接与尊者接触、忽视政府其他人的方便借口。多年以来,这也在图伯特政治人物等的创造之下,形成了各式不同的独立机构(如国际声援西藏运动与其他),靠着与他们与尊者个人之间的密切关系,而取得相当的资金与政治影响力,却不必为流亡政府或图伯特公众负责。多年前,甚至有一位在这样的组织里服务的博巴行政人材,被提名为噶伦时,拒绝赴任。

渐渐地,流亡政府被边缘化,连北京都想办法推波助澜,在所谓的“谈判磋商”中创造一个印象,就是西藏议题不过是达赖喇嘛是否可回中国的个人问题而已。当尊者最近得到美国国会的金质奖章时,在颁奖典礼上演讲的一些美国的重要人物,似乎完全被这种印象给误导了,甚至热切地呼吁中国领袖允许达赖喇嘛回到西藏。一位演讲者甚至请求北京允许达赖喇嘛回到中国!


而说到在华府的金质奖章颁奖典礼,可以观察到该场合的前排座位都被保留给西方佛法中心的领袖,如索甲仁波切、年拉千度仁波切(Nyarakhentul Rimpoche)。负责组织该次典礼出席贵宾的博巴,甚至没有发邀请函给图伯特流亡国会的发言人,而我后来知道这位发言人受国会指示必须参加,终于在最后一分钟挤上了邀请名单。如果图伯特国会与噶厦继续被排除在核心之外、继续被轻视忽略,那么当尊者不再跟我们在一起时,流亡政府几乎肯定会崩溃。唯一让它生存,甚或得到合法性与权威性的方法,唯有全世界各地的博巴,都感觉到他们与政府的形成与运作有直接的关系,并且感觉到他们在此过程的参与是有必要、有意义、而且会带来真正结果的。而要达成这样的效果,只有藉由复数政党为基础的民主体制才能办到。这样的系统,因为它有一个永恒的合法反对党的角色存在,将会制造出必须为选民负责的政府,也会在有必要的时候,促成改变。当尊者不再与我们在一起时,没有任何其他的系统有办法让博巴团结在一起。

当我们就种种情势作出考虑,明显的也是只有一个健全又运作良好的政府可以合理地确保达赖喇嘛的真正转世化身受到选出,并且适当地被拱上图伯特国家的宪政元首的宝座。当然,国家神喻与重要的喇嘛也肯定会参与这个选择的过程,然而负责这个过程的整体与最终的责任,应该由民选的政府来承担。历史上曾有过的喇嘛摄政的灾难时期,如十二世达赖喇嘛身后的第穆仁波切、十三世达赖喇嘛身后的热振与达札仁波切,早已有效地显示了,我们没有其它的路好走了。

我们也必须谨记在心的是,中国政府早已经表明,他们将会推出他们自己的候选人。很有可能,为了挑拨离间,中国当局也许会在流亡小区或一些佛法中心里,贿赂或煽动没有道德原则的喇嘛,以推出自己的候选人。在这样一个难料又动荡的情形底下,至为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有一个强大而无可置疑的真正民主政府,可以团结所有的博巴来面对与克服这些对他们的宗教与神圣的制度的攻击,并确保十五世达赖喇嘛安全地回到他的人民身边。



【注:本帖中多数插图为本博主选贴。】

请收听北明主持的《走进西藏》


自由亚洲记者北明(Bei Ming)主持《华盛顿手记》专题节目,其中开设《走进西藏》系列广播节目,正如北明介绍:

西藏问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问题,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49年之后,藏人社会曾经有过什么遭遇,面对怎样的命运?什么原因导致中国中央政府宣称达赖喇嘛是个分裂分子。在大量中国官方的说法之间,华盛顿手记寻求独立声音,报道客观事实。这个系列依次接受专访的有:旅居美国的印度的宗教问题专家李江琳女士,西藏流亡政府首席部长,总理桑东仁波切,西藏议会议员,“西藏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格桑坚赞,旅美独立评论家,中国问题专家曹长青先生,西藏流亡政府住美国纽约办事处官员贡噶扎西先生,中国旅居加拿大的西藏问题专家朱瑞女士,西藏流亡政府外交与新闻部中文组负责人桑杰嘉先生,大陆北京藏学学者,作家唯色女士,并摘选播出达赖喇嘛的相关讲话录音。

节目播出时间(北京时间):每周二和周四晚11点零5分,每周三和周五凌晨1点35分;每周六和周日中午12点30分。

节目网址:http://www.rfa.org/mandarin/zhuanlan/huashengdunshouji/zoujinxicang



以下是听众在网上的部分留言,也有主持人北明的回复:

Zhang Jing (NY) 2009-08-25 18:39
非常好!让华人更多了解流亡的藏人。

QJY (广西) 2009-08-27 06:48
这个专题非常及时,可以作为资料下载保存起来。

张发琪 (北京) 2009-08-31 22:33
这个节目对增进汉藏二族友谊很有帮助。内容客观公正。目前在大陆境内,除了官方宣传外,几乎看不到听不见客观公正的讯息,因此,希望继续有这样的节目。

siwen(扬州)2009-10-13 21:26
您的节目非常精彩,只因中共封锁严重!再难的情况,我也要想听。

洛绒(四川)2009-10-24 03:36
我就是想说北明谢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的节目,我作为一个藏人我希望可以天天听到你的节目 。

上海人 2009-10-22 09:27
要使中国百姓客观全面了解西藏的历史,首要的一点是让所有人都有机会来说出真相,不要让宣传部一家成为唯一的真理部。在中国大众还没有机会得到多方面信息的情况下,来谈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话是正确的,什么话是错的,那就正好是真理部的圈套。所以,北明这样的做法非常重要,提供一个机会让中国大众听到不同于真理部的声音。我想,这就是北明的目的。

东亮(江苏 无锡)2009-11-10 10:34
请问北明小姐!走进西藏第四集里边一首藏语歌曲叫什么歌名?希望能够在华盛顿手记栏目里边下载到.谢谢!

北明(华盛顿)2009-11-10 20:25
东亮你好!第四集里的广告用了一首歌做背景音乐。歌手名字叫琼英·卓玛,这首歌曲著名的佛经:“大悲咒”经文出自《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共八十四句。此曲是用梵文演唱的。曲调平缓、安详、空灵、幽静。卓玛的声音纯净,优美。她的乐感尤其好!而且,她自己就是从西藏逃亡到印度的尼姑,是修行者。这首曲子,由她演唱,不仅非常合适,而且她唱得自然飘逸,意境超凡。很高兴你注意到这首歌和她出色的念唱。在古狗上或其他搜索引擎上输入“琼英·卓玛,大悲咒”,相信可以找到这首曲子,还可以看到她演唱的视频。试试看?

chio pyo(hong kong)2009-11-11 09:05
做為一個漢人,我要向藏人說一聲對不起,我希望藏人可以明白,大多數我漢人都是支持你們的!

2009年11月20日星期五

丁一夫:有谁问过藏传佛教鎏金佛像的来历?



图为丁一夫先生文章中所写的双手托宝无量寿铜鎏金佛像,本是属于西藏的宝物,却在央视《寻宝》中评选成“无锡十二大民间宝物”之一。而如此散失在中国各地各位“收藏家”手中的西藏宝物,其实数不胜数。某些“收藏家”靠西藏宝物发财成名不说,甚至还摇身一变,成了“薪火相传·珍藏西藏”的人物。

有谁问过藏传佛教鎏金佛像的来历?

文/丁一夫

2009年1月,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举办的大型电视节目“寻宝”播出了“走进无锡”,参与总人数突破2000,参选物件近万件,由专家鉴定,真品率达到了 15%,大大高于全国5%的水平。在入围民间“国宝”的珍品中,出现了一件藏传佛教的明代双手托宝无量寿铜鎏金佛像。专家宣布,此尊无量寿佛,跏趺坐于双层莲花之上,双手托寿瓶,面相庄重慈祥。此佛像高73厘米,质地非常滋润,做工精细,生动,优美,从材质,造型,工艺分析判断,此佛应为宫廷和大寺庙所造,时代特征明显,十分罕见。于是,这尊佛像在青铜组里战胜了春秋时期和西周时期的铜鼎而入围国宝候选。据此佛像的民间藏家说,这是几年前在海外的拍卖会上用20万美元拍来的。专家一听,立即说,这20万美元花得值。这是一件无价之宝。

藏传佛教的鎏金佛像怎么会流落海外的呢?

六百万藏人世代生活的藏地,包括西藏自治区和周边四川,甘肃,青海,云南的藏族自治州,是全民信仰佛教的地方,这就是藏传佛教。对于藏人来说,佛,法,僧三宝,是他们生命意义的来源。在长达千百年的时间里,一般藏人家庭都会送一个男孩到寺庙为僧,喇嘛是藏人社会受人尊敬的精英。藏人经常把自家生产的多余产品,粮食或酥油,奉献给寺庙,把积攒的钱财也捐献给寺庙。寺庙日积月累而积攒了大量的粮食和财富。藏地由于气候原因,粮食可以存放仓库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不坏。当遇到灾年,粮食不足的时候,寺庙也是一般藏人可以寻求帮助的地方。对于藏人和藏人家庭来说,他们每个人都在某种程度上依附于家乡所在的寺庙。寺庙对于藏人社会来说,不仅是精神需求的支柱,也是稳定社会和生活的一个制度性因素。在广袤而自然环境条件独特的藏地,寺庙不是可有可无的文化设施,而是为他们提供精神和物质支持的一种依靠。这是藏人全民信教的原因。

正是藏人世世代代把他们最好的东西奉献给寺庙,使得藏地的几千所寺庙成为藏地物质和文化精华的集中地方。藏人社会最好的东西就在寺庙里。对于藏人来说,破坏寺庙,伤害僧侣,是不可思议的。所以,一切宝物,保存在寺庙里最安全。

由于高原的自然屏障,藏地千年来与世隔绝,很少受到外来的侵犯和掠夺。自从信仰佛教以后,藏人珍视一切生灵,不再厉兵秣马,以武力立国,在无法抵挡邻国侵犯的时候,只能请求其他国家相助。但是,无论是侵犯者还是相助者,在进入藏地以后,都还知道尊重寺庙和喇嘛。自从郎达玛灭佛的动乱以后,藏传佛教进入后弘期,到现在约一千多年的时间里,藏地的佛教寺庙一直受到藏人的珍视和保护。

历史上,清朝军队曾几次发兵进藏,以逐出入侵藏地的廓尔喀人等邻国人,但是都没有寺庙受到大规模骚扰或掠夺的记载。近百年来,西方探险者和邻国的商人都曾经到过藏地,但是不曾有过如敦煌盗窃那样的事件发生。那是因为,藏地的寺庙都是“活”的,那里不仅生活着在藏人社会备受敬重的喇嘛,而且每个寺庙都是当地藏人精神和物质生活的依靠,藏人是围绕着寺庙活动而生活着的,把寺庙看得像生命一样宝贵。在藏人的看护下,外人想偷寺庙珍宝也无从下手。

1904年,荣赫鹏率领英军从印度入侵西藏,到达了拉萨。这是近代史上最著名的侵藏事件。英军占领拉萨时期,不敢侵犯寺庙,没有发生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那样的事件。

那么,这尊明代双手托宝无量寿铜鎏金佛像,被视为国宝的藏传佛教的佛像,是怎么会流失的呢?

在中央电视台的节目中,专家和观众们惊叹这尊佛像的精湛美妙,内心里是不是问过这尊佛像的身世?

藏传佛教和寺庙,从公元九世纪末郎达玛死后到现在的一千多年里,发生的唯一一次毁灭性的灾难,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民主改革和六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时期。红卫兵把内地的文革破四旧活动,带到了藏地高原。那个时代还没有定期的班车通拉萨,内地进入西藏必须搭乘军车和运输卡车,沿途在公路道班或军队营地过夜。所以,所有进入西藏的人,其实都是军队和政府部门批准和协助下才能成行的。藏地发生的毁灭宗教的破四旧活动,都是在党政军部门的默许和怂恿下才发生的。

就在破四旧运动中,藏地的几千所寺庙,无一幸存全部被毁。有近万名喇嘛的哲蚌寺,曾是全世界最大的宗教大学城,沦为一片废墟。最宝贵的拉萨大昭寺,佛像被捣毁,佛经被烧毁,积攒了近千年的珠宝文物要么毁坏,要么流失。红卫兵公开斗争侮辱出家僧尼,强迫他们还俗。很多不愿破戒的僧尼,被强迫劳改,甚至投入监狱。

这是高原藏地千年来遇到的最大一次灾难。被毁和流失的藏地文物到底有多少,大概再也无法统计了。这尊双手托宝无量寿铜鎏金佛像是“时代特征明显的明代佛像”,不大可能来自近代同样流失惨重的清代宫廷,而更可能是来自藏地那几千所寺庙。如今,通过海外的拍卖会,这尊佛像从这双手传到那双手上,最后流传到无锡民间藏家手里,实在只是沧海一粟。

于是,我们看到中央电视台向全世界播出的节目里,人们在赞美这尊佛像的精美绝伦。如果电视画面上出现的是巴黎的文物鉴赏会,要是拿出来的是一尊圆明园的清代佛像,我们又会怎么想呢?

http://news.boxun.com/news/gb/pubvp/2009/11/200911200002.shtml

2009年11月19日星期四

德国之声采访唯色:更多藏人将面临黑箱操作的牢狱重灾


就两位藏人作家近日被判重刑,我接受了德国之声的电话采访,以下是访谈内容。图为德国之声网站的“拯救西藏”。

唯色:更多藏人将面临黑箱操作的牢狱重灾

在拉萨的网吧上网也受到控制两名藏人作家日前被判以重刑。

中国境内首个藏族文学网站"琼迈藏族文学网"的创办人贡却才培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被判15年徒刑,笔名岗尼的博客作家、环保摄影师更嘎仓央在青海省被判5年监禁。据了解,去年3.14西藏骚乱后,贡却才培的文学网站以及岗尼的博客上均发表了相关的文字。两人受到的指控与此有关。藏人作家唯色表示,这是因言获罪,此外,两人的审判均属黑箱操作。其中,贡却才培的家人是在他被捕数月后,直到上周被传唤至法院听判决时,才得知他的下落。

德国之声:"琼迈藏族文学网"创办人贡却才培今年2月份被带走,如今传来消息,他被判了15年有期徒刑,这个消息令您感到惊讶么?

唯色:当时他被捕之后,5月份的时候就听说他被抓了,但是具体被关在什么地方,是因为什么原因,将会遇到什么,都不知道。好像一个人就人间蒸发了,失踪了一样,根本就没有任何消息。另外一个作家也是这样的,他们都遇到这样的突然失踪的事情。更嘎仓央和贡却才培都是这样的。今天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非常惊讶的。因为这完全是因言获罪,判得非常重。而且我觉得今天也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日子,美国总统奥巴马在中国访问,而且他跟胡锦涛主席也谈到了"人权是人的普世价值"。他也在跟中国的年轻人交流的时候谈到了言论自由。但是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两位年轻的用藏文写作的作家,只是因为在网络上发表自己的观点,而遭到重判,一个15年,一个5年。这是违背了中国自己的宪法,也违背了言论自由,这是非常不公正的。

德国之声:据说,这几个月以来,贡却才培的家人一直不了解他被关押在什么地方,音讯全无,是这样么?

唯色:因为在当地这种情况非常多,尤其是在去年西藏事件发生后,有非常多的藏人失踪。家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被捕了,还是遇到更大的不测,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去哪些地方寻找他们。像贡却才培的这种情况在藏地许多地方都是非常普遍的。

德国之声:也就是说,他的家人也没有办法给他找律师等等?

唯色:对,因为在找律师这方面对藏人来说困难就更大了。对于很多普通的藏人来说,这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首先,一个是因为语言的问题,大部分生活在牧区和农村的藏人都是不会汉语的,所以他们找律师也是很困难的。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从去年到现在,政府在这方面是打压得很严重的,不允许律师接手跟西藏事件有关的案子。去年也有北京的律师做过签名呼吁,他们愿意代理这样的藏人的案子,很多律师也受到了惩罚。今年也有北京的律师来尝试做这样的事情,接受藏人的案件。但是这些律师不是被取消律师资格,就是受到另外一些的打压。这完全是一种司法不公正。比如这两位藏人作家,他们的案子到底是什么情况,是怎样审判的,完全都是黑箱操作。最后等到我们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给他们判的刑都非常重,好像都没有办法来改变他们的命运,这种事情是非常让人悲愤的。

德国之声:我看了一下,"琼迈藏族文学网"完全是藏文的网站。您刚才讲,他因言获罪,他有哪些言论,使得他获了15年的罪呢?

唯色:这个琼迈藏族文学网,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琼迈"在藏语里面是酥油灯的意思。这个网站应该是05年办的,和它"文学网"的名字一样,主要是以文学为主。这些年间都是这样,发表诗歌、评论、散文、小说,而且都是藏文母语写作,它还有bbs论坛。在藏人当中,尤其是在年轻藏人中,用藏文写作是非常受欢迎的。而且藏人有很多文学爱好者。他们在写作当中谈到自己的心声,慢慢的被有关当局认为有出格的地方。所以这个网站被关闭过,07年的时候被关闭,随后陆陆续续有过关闭。其它的藏文网站也有不少,有的是论坛,有的是博客,在这些年间有的被关闭,有的重新又开,都有比较曲折的过程。

到了去年以后,主要是因为去年的西藏事件,像在琼迈藏族文学网,比如像贡却才培,他是甘南州玛曲县人。而玛曲在去年的西藏事件中,发生过很多很悲壮的事情,有藏人抗议,有军警镇压,有藏人当时被军警开枪打死,有很多藏人被捕,这样的事情都发生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些藏文网站上,他们作为亲身经历的,亲眼目睹的,他们在自己的文章中提到,写到他们的所见所闻。虽然是很真实的记录,但是确实是当局所要掩盖的真相。在这种情况下,贡却才培就被认为是他说得太多,他的指控也跟这个有关。

德国之声:也就是说,因为能够看懂这个网站的也只有藏人和懂藏语的人,实际上,当局关闭这个网站是不希望这些信息让更多其他的藏人了解,是不是这样?

唯色:对,是。

德国之声:您在博客上提到的另一位笔名岗尼,是青海果洛州隆嘎尔寺的僧人。那么,他在博客上发表了怎样的言论,被判处五年徒刑呢?

唯色:岗尼他也是用藏文写作的,主要是博客网站,他的文章主要也是在去年西藏事件中开始写的。其实他本人是个有艺术气质的藏人作家。他拍照片,他也是一个环保组织的摄影师,这个环保组织也是一个民间组织。所以他在这当中拍的照片,写的诗和文章都是发在他自己写的博客上。因为他在年轻的藏人当中也是比较有影响的一位作家。其实他和前面的贡却才培,他们两位都是藏人作家里面非常有名的。他被捕后,也是所有人包括家人、朋友都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才培就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德国之声:所以您在博客上面也表达了您的担忧,可能有更多的藏人可能正在面临着,或者将会面临这种黑箱操作的牢狱重灾。

唯色:我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一些事情,尤其是在最近以后,可能会有一系列这样的事发生。

采访记者:苗子

http://www.dw-world.de/dw/article/0,,4905491,00.html

2009年11月18日星期三

嘎代才让:我的西藏特色——献给丹增尊珠




图为流亡藏人诗人丹增尊珠在达兰萨拉的居室墙上(朱瑞拍摄。)

嘎代才让:我的西藏特色——献给丹增尊珠

“有人告诉我:
你是西藏人,我也是西藏人。”

“我是西藏人。
但我并非来自西藏。

从来没去过那里。
我却梦见

死在那里”

你又如实说!


1,

“在远离西藏的地方,
在黑夜的拐角,你
看见的不止眼前的景象,
一个面庞黑黝黝的姑娘日夜怀想,使我
悲伤;
一生。”

笑容慈悲
想起来就想流泪
多少亲人消失在那里,永不复返
又有多少悲欢
在这里延续——

“我生命中的上师,
今生誓死要与你相逢。”
彼此默念
就为了那恨铁不成钢的使命

“在我身体里早已扎下
这血缘的根。”

2,

狂风呼啸——
酥油灯摇摇曳曳
“嗡嘛呢叭咪吽”

如此
惊心动魄的真言
怎样才能涌出被玷污的心灵?

匍匐在地
我只能从一个浸泡在即将同化的
种族里,想你们……
一群难民!

3,

我是西藏人
身份证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颁发的
户口簿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颁发的
填个表、交个表
民族一栏要写;“藏族!”
领导偶尔会说:
“要跟党中央保持一致”
我说好,请领导放心!
日子过成了这样
才叫生活吗?

这么多年来
我总感觉自己有着很大的变化
始终为明天祈祷
担忧。

每一个春夏秋冬
我都如此痛苦不绝。难道这是
世俗之爱?
民族之爱?

4,

“我岂能不懂你心中的爱。”

但是,
谁的一声叹息打断了
我们的聊天呢?

我们的母语
忍耐着,像一个弱小的生物

西藏,西藏……
魔鬼缠身
一位僧人急忙地回到住处
歇息。

——他惊恐什么?

5,

心怀慈悲
正在绝望地活着

那位有身孕的姑娘目不识丁
偶尔用她的眼神告诉我——

“我也绝望地活着”

此刻,
天空静静黑了
我竟无话可说

6,

“你还好吗?
走投无路,我回到了西藏
又需要把身上的重量卸下来。”
突然想这样问你

“西藏是什么?”
官方网站告诉我
是铁路的尽头——“青藏铁路”
(已于2006年7月1日9:00全线通车,全长1142公里)
是公路的尽头——
青藏公路(全长1214公里)
新藏公路(全长2841公里)
川藏公路(北线全长2412公里、南线总长为2149公里)
滇藏公路(全长714公里)
中尼公路(全长2415公里)

西藏是什么?
是矿产的资源:
目前已发现101种矿产资源,查明矿产资源储量的有41种,勘查矿床100余处,发现矿点2,000余处,已开发利用的矿种有22种。西藏优势矿种有铜、铬、硼、锂、铅、锌、金、锑、铁,以及地热、矿泉水等,部分矿产在全国占重要地位,矿产资源潜在价值万亿元以上。矿产资源储量居全国前5位的有铬、工艺水晶、刚玉、高温地热、铜、高岭土、菱镁矿、硼、自然硫、云母、砷、矿泉水等12种。石油资源目前也有很好的找矿远景。

西藏是什么?
是旅游的圣地:
因为当下去西藏乃一种
时尚也。

西藏是什么?
“西藏是异族的家园。”

西藏是什么?
是上有“阿里三山谷,
中有卫藏四河水,
下有多康六岗山”的
雪域高原。

我会绝望吗?

7,

“我在等人。”

“是你!”
把背了一辈子的影子,卸了吧!
此前,我答应过
帮你签这方方块块的名儿
回趟家乡
然后,去看看冷得像废墟的
寺院。一个僧人
一根火柴

你的眼泪在
面颊上结成冰。

8,

“标语连城
口号如麻”
就像我某朋友诉说:
“末日就是即日,就是每一日。”
显然这属于
一种典型的话语暴力
但对知内情者来说
这是一种警示;权力允准的范围内
表述的事情

我们一直在遵守
但日子越来越黯然失色
失去意义

“我还是那个把念珠藏在心中的藏人吗?
深感羞耻!”

9,

“现实的西藏像一块石板,
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只能这样消磨自己,为小小的尊严而活着。

10,

“我们在西藏,
会成为难民吗?”

2009-8-9

注:
80后图伯特诗人嘎代才让的这首诗,本发在他的博客“西藏,或最后的天空之后”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21685d0100elk7.html上,但很快,被新浪博客删去。

2009年11月17日星期二

惊悉两位藏人作家因言获罪,被判重刑

今日惊悉两位藏人作家,因言获罪,被判重刑,呼求关注。

恐将有更多藏人,亦可能面临或已经面临因司法不公正、黑箱操作构成的牢狱重刑。

有增无减的镇压,这才是西藏的现实。

两位藏人作家简介:



1、贡却才培:他于今年2月26日,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的家中被捕。他是中国境内首个藏族文学门户网——“琼迈藏族文学网”的创办人之一。

据悉对贡却才培的部分指控,与他在网站上发表的文章以及报道去年藏地抗议事件的消息有关。他被当地政府判处有期徒刑15年。据说他的家人直到上个星期被传唤到法庭听取判决时,才知道他的下落。



2、更嘎仓央(笔名刚尼):青海省果洛州隆嘎尔(音)寺僧人,之前在安多大寺拉卜楞寺佛学院学习。他还是果洛州年保玉则环保协会的摄影师。年约20多岁。

他因在藏文博客上发表文章如:“谁才是真正的觉醒”、“谁是真正的分裂主义者”、“谁支持着我们”、“西藏转世活佛的责任” 、“拉萨不再是拉萨”、“中国必须向达赖喇嘛尊者致歉”、“西藏人民,我们必须认清艾滋病的真相”、“我们,西藏人,是真相的见证”等,于今年3月17日被警察从拉卜楞寺带走。他被当地政府判处有期徒刑5年。

需要补充的是,在今天,对于太多、太多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消息是美国总统奥巴马到北京了,他在下午与中共元首胡锦涛向媒体讲话时,比较轻描淡写地提到了“所有的男女拥有某些根本的权利……是普世的权利,应该是所有的人民、所有的民族和宗教信仰的少数群体都应该可以得到”。他也提到了中共统战部官员朱维群声称的总是“让中共不快”的达赖喇嘛。

但是在这一天,寒冷的冬日,我们(很少数的人),也听到了像贡却才培和更嘎仓央,因言获罪,被判重刑,失去了“所有的男女拥有某些根本的权利”。


2009年11月17日

2009年11月16日星期一

在谎言中坚守我们的信仰


最近,中国学者汪晖称,“经历过土改时期的老一辈藏人,有很强的(对中国的)认同感,基本不存在离心问题,有离心倾向的主要是1980年代后出生的新一代藏人,而这里头的原因是很复杂的。”

在谎言中坚守我们的信仰

文/唯色

中共对达赖喇嘛的妖魔化,从1959年达赖喇嘛被迫离开西藏之后,就没有停止过。在中共强悍的宣传攻势中,达赖喇嘛被赋予“最反动的分裂主义分子”的形象,而且被固定、被强化、被灌输。多少年来,无论文革时用漫画丑化,还是今天动辄斥责世界上凡是欢迎达赖喇嘛的国家和领导人,中共从未放弃过对达赖喇嘛的攻击,而这只会助长藏人的愤怒和离心。

前几年,中国的官方媒体发布所谓对藏族人民做的调查,宣布说藏族人民根本不信仰达赖喇嘛,都认为他是“分裂祖国”的“坏分子”。最近,中共统战部的官员又煞有介事地宣称:“达赖喇嘛并不代表西藏人民”。而中共的西藏官员们也总爱对世界说:“西藏的老百姓并不欢迎达赖回来”。诸如此类的宣传,为的是企图给世界这样一个信号:在今天的西藏,达赖喇嘛已经完全丧失信誉;在今天的藏人心中,达赖喇嘛已经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然而,这个就像烟幕弹一样的信号却是最大的谎言,也是最无耻的谎言。当然这个谎言对于西藏人并不陌生,从1959年达赖喇嘛被迫离开自己的土地,成为最令世人尊敬的流亡者,整整半个世纪,这个弥天大谎就像一张大网笼罩在藏人的头上,虽然令人窒息,却也无人相信。并且,更加坚定藏人对尊者的信仰,甚至不惜以生命来捍卫这份信仰。

2008年,西藏高原爆发震动世界的抗议,令世界为之震撼,认识到藏民族对于中共五十年的统治并不接受、并不认可。而那么多的农民、牧人、市民、学生、僧侣,甚至体制内的藏人,自发地、普遍地做出这样的选择,表达的是分布在中国行政区划中五省区藏人休戚与共的愿望。在抗议中,最多的呼吁就是“让我们的达赖喇嘛回家”、“与至尊达赖喇嘛对话”、“祈祷达赖喇嘛长寿”,许多藏人被捕、甚至被打残、被枪杀,是因为在军警的搜捕中,不愿意被军警逼迫着把达赖喇嘛的法像扔到地上用脚去踩。

多年前,仔细想想,也有十多年了,在拉萨的我,很不容易借到了渴望很久的一本书:达赖喇嘛的自传《流亡中的自在》。记得我当时激动得手都在发抖。要知道,在拉萨,在藏地,读达赖喇嘛的著作,听达赖喇嘛的录音,看达赖喇嘛的视频,只要被秘密警察发现,那都会出事的。有些藏人被捕就是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前不久,高中生巴桑诺布在拉萨被警察从网吧抓走,他被指控的主要原因是在网上浏览了达赖喇嘛的法像。

事实上,达赖喇嘛在所有藏人中的影响力无远弗届。近年来,在藏人的知识分子和年轻学子当中流传着达赖喇嘛的教导:“坚持佛教慈悲与智慧以及真诚和善意的信仰,坚持以宽容和耐心让敌人成为亲人,坚持以沟通和平等换取信任和理解 ”。达赖喇嘛的这句话是谆谆期望,更是中间道路,而我们要走的应该是这样的道路。在年轻的藏人中间还流传一幅令人心酸的漫画:达赖喇嘛艰难地拉着一辆在泥泞中缓慢前行的车,坐在车上的藏人冲着他的背影双手合十,口诵祈祷。年已七旬的达赖喇嘛是西藏人的精神之父,作为他的孩子,我们理应尽自己的本份为我们的父亲分担,让他不要太辛苦,衰老得慢一点!我们更应该以各自的方式去努力,让我们有早日团聚的一天!

2009-11-2

(本文为RFA自由亚洲藏语专题节目,转载请注明。)

2009年11月14日星期六

伊力哈木:中国的民族政策不需要反思吗?




图为11月6日下午,在中央民族大学,就7·5之后中国的民族政策是否需要反思,伊力哈木进行长达3个小时演讲的现场。我专门去听了讲座,讲厅里挤满了听众,气氛热烈。文章转自维吾尔在线http://www.uighurbiz.net/bbs/viewthread.php?tid=227719&extra=&page=1,正在讨论之中。图片也转自维吾尔在线。

中国的民族政策不需要反思吗?

文/伊力哈木·土赫提

乌鲁木齐事件发生近四个月,北京今后将如何处理少数民族问题,引起国内外的关注。去年西藏拉萨发生的“3·14事件”,最近乌鲁木齐发生的“7·5事件”,包括之前韶关发生“6.26事件”,等等。无论是国人还是外国媒体,都在不停地问这样一个问题:中国的民族政策是不是出了问题?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汪洋,于7月29日在广州对外国记者表示,现在是重新考虑民族政策的时候了,但他没有具体说,这方面有什么错误,或者提供解决方案。他说:“这些政策本身肯定需要调整,要随实际形势而调整,中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如果调整不及时,就会有一些问题。”与国家主席胡锦涛关系密切的汪洋出此言,表明高层在审慎考虑如何处理新疆问题,并调整敏感的少数民族政策。早前,国家民委员会副主任吴仕民在北京举行的记者会上说:“中国的少数民族政策是成功的,促进了各民族团结、平等、和谐。 ”

德国《新苏黎世报》驻北京记者详细报道了吴仕民介绍的中国民族政策后写道:“但是,科学性的调查和人们的亲身经历一再表明,在人民富康、医疗卫生和宗教自由等核心问题上,许多维吾尔人和藏人的实际情况完全不同。”在新疆,维吾尔人的平均寿命、婴儿死亡率、城镇化率、人均收入、就业率等等一些重要指数都比汉人差。维吾尔人的自治和宗教自由实际上受很大限制。例如,自治地区各级政府的行政第一把手虽然大多是少数民族成员,但书记们牢牢地掌控着自治区大权,监督着政策的实际执行,而书记们都是汉人。在新疆,各级各类学校的学生不允许进入清真寺,宗教教育也不允许的。而吴仕民说“经济危机加重了新疆的失业问题、新疆不属于中国的发达地区”,他不愿正视问题的存在(实际上维吾尔社会的高失业率不是最近几年才有的现象)。在”3.14事件”、“6.26事件”和“7.5事件”发生之后,有关方面仍同以往一样,将矛头纷纷指向海外藏独和疆独势力。同往常一样,新疆当局将事件的起因、行为、责任,一律归结到“三股势力”头上。韶关事件是谁煽动的?难道政府的工作做得很完美,没有任何过错?难道没有内因?难道没有社会原因?人民又一次变成不明真相的群众。民族政策需要反思。

中国的民族政策需要反思

在全球化时代,主权国家内部所发生的越来越多的重大事情可能和主权国家之外的因素相关联,但这样一个事实并不表明中国政府可以对国内民族问题无动于衷。事实上,不管海外的因素有多么重要,最主要的因素还在内部。实则新疆、西藏的族群冲突事件与内地瓮安、石首等群体冲突事件此起彼伏,揭露了中国社会潜藏的严重危机。既然民族冲突发生了,就表明必须把建立民族和谐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从长远来看,如果不正视问题,只能掩盖问题,民族冲突会随时爆发出来。重大流血事件,发生在“稳定压倒一切”的“盛世”中国。难道面对此起彼伏的民族冲突事件,中国的民族政策不需要反思?我的回答应当是肯定的。已经到了对中国民族政策进行调整的时候了!

维汉之间的怨恨在加深,实乃积怨已久。汉族人认为政府对包括维吾尔族在内的少数民族采取优待政策,日益不满;而我们维吾尔人认为在新疆,汉族成为很特殊的群体,备受政府优待的群体,维吾尔民族已在各个领域被迫边缘化。现在问题暴露了,就要反思内部的民族政策。要达到民族和谐,就要从反思建国以后的民族政策做起。

事实上,民族问题在任何国家都是一个难题。改革开放30年里,维吾尔自治区也进入了一个经济建设的高潮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同中国其他地区一样,也存在发展不平衡、重建设轻保护问题,贫富差距在不断拉大,诸多社会矛盾积聚,如若碰到某些地方官员治理简单粗暴以及贪渎,矛盾被激化就不可避免了。

不过,所有的普遍问题,归结为民族矛盾却有失偏颇和过于简单。由于政治体制改革滞后,权力得不到有效的监督制约,内地虽然经济发展很快,但腐败严重,分配不公导致贫富差距严重,相信维吾尔自治区也存在与内地一样的问题。维吾尔自治区同样面临着如何化解社会分配不公问题、当地环境和资源保护问题、民族文化的保护和弘扬问题等,但这不能成为掩盖事实上存在的民族问题的理由,更不能成为逃脱执政者责任、掩盖政策和体制存在的问题。当务之急政府应该反思民族政策。现在问题暴露了,就要反思内部的民族政策。要达到民族和谐,就要从反思建国以后的民族政策做起。

民族自治面临更大挑战

一连串发生在民族地区规模不等的事件让久居内地的民众多年来第一次意识到,远离政治生活核心议题多年的民族关系并不如想象中的和谐。在搞经济中心的同时,隔膜和隐患却也在累积,对于广大少数民族群众来说,这些事件的兴起与被平息,将会进入一代人的历史记忆。民众开始质疑民族自治政策,对民族政策非议颇多,更有激进者,呼吁当局放弃现行的政策。中国的民族政策是不是到了迫切需要调整的地步?

事实上,近年来,学界围绕现行民族政策已经有过激烈争论。多民族国家解决内部民族问题,是靠“政治化”的制度安排,还是靠“文化化”的民间消解?2004年马戎在《北京大学学报》发表了学术论文《理解民族关系的新思路——少数族群问题的“去政治化”》,提出应该抛弃承袭苏联式的将少数族群“政治化”的民族政策,转而学习美国将少数族群“文化化”的成功做法,建立“政治一体”和“文化多元”的国家族群框架。这几个月来,国内外不少人也在讨论民族自治体制是否要改,其中绝大多数人提出取消民族自治的馊主意。我发现迄今他们谈得相当片面,视野局限思路也较狭窄陈旧。

我担心,照他们的那个路子做政策研究和设计,会适得其反,把事情弄得越发糟糕。对民族政策,虽然有强烈的质疑声,但四中全会说要坚持,坚持民族理论,坚持民族区域自治,也就是说,政府回答了现在不会进行调整。在执政党60年周年国庆时刻政府还在用老的方式为民族团结作努力,可以说规格非常高,密度也非常大。继举办新疆、内蒙等自治区建设成就展、天安门广场竖起了民族团结柱后,国家民委就民族政策答记者问,中央新闻办发布《中国的民族政策和各民族共同繁荣发展》白皮书。又以最高规格召开全国民族团结表彰大会,胡锦涛对民族团结问题发表讲话。这一切,都表明民族问题重新成为中国政治生活中的核心大事。国家民委杨晶说,民族团结就像空气,在好的时候谁都不会在意它,但一旦它出了问题,每一个人才会觉得它的珍贵。鉴于目前民族政策面临重大危机,民族问题重新成为高层的关注核心。

然而,纵观相关成就展以及国家民委相关领导答问以及新闻办的白皮书,却只见民族团结问题一片歌舞升平。各民族之间看似和睦共处,繁荣发展,一片欣欣向荣。全国各族人民对民族问题也是满怀信心的假象。是的,“革命浪漫主义”给我们描绘出“中国各族人民大团结万岁”的图景。相关的民族政策阐述,仍同以往一样,缺乏新意。看了以后,很容易产生一个疑问,既然民族政策方向正确,措施得力,民族地区社会、经济和文化协调发展,那为什么还会出现严重的问题呢?因此,个人认为,对民族问题的正面宣传是十分必要的,但严肃、深刻的反思同样是不可或缺的。如果不进行深刻的反思,正视民族政策方面存在的问题进加以系统和彻底纠正,中国的民族问题将会日益严重,甚至会造成比我们想象的还严重的问题。目前的一些做法和认识都只是技术上的手段,还没有从讲政治,法律和人文关怀的高度来认识和反思民族工作的问题。

有些问题不能就事论事,应该从更深层次寻找原因,这样才能对症下药,使民族政策切合实际。不管将事件的因由归咎于民族矛盾、分裂主义、民族宗教政策,还是恐怖行为,归根结底是由于存在的“问题”造成的。正如官方所说新疆问题不是民族问题,不是政策问题,也不是宗教和人权问题,更不是不平等问题,那么是什么问题?

我还是想从历史上寻根朔源,来探讨这个民族问题的来龙去脉。

维吾尔和西藏的自治不是在共产党执政后才有的
首先要搞清楚的是,维吾尔和西藏的自治不是在共产党执政后才有的,在历史的长河里,在绝大多数时间,新疆和西藏处于独立或半独立或高度自治的状态——这是历史事实!只要尊重当地人民, 尊重他们的自治权利的时期,新疆和西藏处于稳定;反过来就是起义、暴乱、战争、分裂的状态。如果你是维吾尔人,面对一个强势的民族汉族,你该怎么办?汉族的人口有13亿,而维吾尔族的人口只有1000万。作为任何一个民族,都想保持自己的文化与民族特性,不想被同化,维吾尔族也不例外。有人说维吾尔人最不像中国人的中国民族,指的可能是我们的文化,语言,宗教,种族等特征吧!新疆经济高速发展,但是维吾尔人依然处于贫困,高失业律的状态。汉族有句古话叫“将心比心”,意思是要换位思考,要站在对方的立场角度来思考问题。如果我们能多“将心比心”,是不是人世间的矛盾悲剧就会少许多?

之所以维汉之间的民族冲突不断,就是因为维吾尔人始终认为民族文化,宗教信仰和民族语言应该保存,发展,人们要体面的生活,这就需要公平的生存和发展环境!民族被得到尊重而不是在自己的家园成为外乡人的感觉,被迫边缘化。从18世纪中叶到20世纪初,在新疆所发生的大大小小动乱不下几十起。它们是:大小和卓之乱(1758年)、迈喇木事件(1760年)、乌什起义 (1765年)、犯屯暴动(1767年)、孜牙墩事件(1815年)、张格尔之乱(1820-1828年)、浩罕入侵(1830年)、胡完事件(1845 年)、沙木蒙事件(1845年)、七和卓之乱(1847年)、铁完库里事件(1852年)玉散霍卓依善事件(1855年)、贸易圈事件(1855年)、迈 买铁里事件(1857年)、倭里罕之乱(1857年)、额帕尔事件(1860年)、杨三腥事件(1863年)、同治年间发生的新疆农民起义(1864 年)、沙俄入侵(1871-1882年)、阿古柏入侵(1865-1877年)、吴勒子事件(1899年)、吐尔巴克事件(1907年),哈密农民起义 (1911--1914年)等等。这些大大小小动乱事件中虽然起因各异,有些事件还与外部势力介入有关,但是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这块与中原文化截然不同的维吾尔人要被尊严,要文化权利,反对压迫,等等。

1928年被杀的杨增新,之后的金树仁,对百姓压榨盘剥,特别是开征屠宰税以及禁止麦加朝圣遭到穆斯林的反弹,在哈密不顾当地人的反对,一味强行“改土归流”,最终激起了当地维吾尔穆斯林的反抗,1933年爆发(后席卷全新疆)了哈密起义,这次人们普遍走向独立,被学者称为20世纪的第一次“东土耳其斯坦运动的建国运动”。时隔11年后的1944年8月再度爆发了更大规模的史称第二次东土耳其斯坦运动建国运动,当地人称之为“11月革命”,宣布成立“东土耳其斯坦共和国”,脱离中国。后来又被中共官方称之为所谓的“三区革命”。这些悲剧性的历史事件已经成为我们民族记忆的一部分。

“新疆问题”不仅以前存在,而且中共执政后的60年代以来也一直存在。维吾尔自治区不时就会出现暴动,而且暴动的地区越来越大,暴动的规模也越来越大。文革期间不少地区还出现了大规模“越境”他国事件,也就是说,维吾尔人的反抗已经持续了整整好几代人。如果维吾尔自治区没有严重问题,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问题产生的原因和背景,有助于了解问题的症结,窥视问题的解决方案,感受民族的心理和反抗的动机。

既然“维吾尔自治区”经济高速发展,但为什么还换不来维吾尔人的支持,反而越来越不满,不值得我们反省吗?不就是上面所说的原因吗!我们到了反省我们的民族政策的时候了,否则将来的后果将不堪设想!我们应该意识到维吾尔自治区的特殊性。维吾尔人有自己的宗教信仰与独特的语言和文化,人类社会的精彩在于有着多种多样的宗教与文化,我们不遗余力地保护珍稀动物,作为一种独特的人类文化,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保护珍稀动物一样,像保护世界文化遗产一样,来保护维吾尔人独特的语言和文化呢?新疆多年来经济是发展很快,但这种经济的快速发展,伴随着大量东部移民人口的涌入(其中绝大部分移民是被政府号召或组织的),并严重冲击着当地独特的文化,维吾尔人口从1949年约占新疆人口的79%降为约占46%,汉族人口从1949年的约占4.8%提升为约占40%,这还不算几百万为登记注册的流动人口和解放军,武警部队指战员。我们应该反思,这种方式的经济发展是维吾尔人所需要所欢迎的吗?

问题的症结——维吾尔人应该依法享有自治

本人认为“7·5”事件绝不单纯是境外势力的问题,也不是单纯的民族问题,更不单纯是所谓国际反华势力操纵问题,因为这些问题过去存在,今天存在,以后也还会长期存在。所以讲这三个问题可以,但难以解决当下的实质问题。关键是要解决权力问题即法律赋予维吾尔民族的各项权利包括民族区域自治权的问题。也许有人问:质疑民族区域自治政策的人越来越多,为什么?是的,根据法律新疆是维吾尔自治区,共产党建党初就承诺给予少数民族自决权,1947年国民党政府与新疆民族代表达成11条协议,也承诺高度自治,共产党执政后不再提“民族自决”的概念,而代之以“民族自治”制度,维吾尔人接受了民族区域自治模式。1955年根据党和政府根据政治承诺依法成立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中国宪法和民族区域自治法明确规定了民族区域自治地区有自治权。维吾尔人对自己自治权的落实充满期待!

所以,现在中国的民族问题说简单的说成从苏联模式沿袭下来的不是很正确,比如根据苏联法律民族自治实体可以自决,但中国法律要自决就没有法律根据。苏联始终坚持的正统马列民族理论政策,使得苏联在解体后原先的加盟共和国顺利获得独立。但是,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民族政策,解决民族问题都要坚持讲道理,尊重法律以及不要迷恋暴力这样几个原则。靠高压的手段,那可以一时解决问题,但是根本上是不能解决的嘛。你看看以前苏联就没有这个问题呀,当然处理民族问题更不能推行强制性的同化政策。

中国法律明文规定,民族自治是国家基本制度。法律明确,新疆是维吾尔自治区,维吾尔族是自治民族。按照1984年的宪法以及自治法,“少数民族有权使用,发展自己的语言。少数民族成员可以在地方管理机构中担任要职。有权维护自己的风俗习惯并享有宗教自由。有权用本民族语言发展各级各类学校,政府有责任建立民族学校。按照此法律维吾尔语是自治区各级政府,法院,检察院,司法机构的工作语言;自治区政府有权审议国家法律,如果法律不适应地方的实际情况,可以加以变通或拒绝。民族区域自治法明确规定企业在民族地区进行经营活动,开发资源应该尊重当地的利益,尊重当地民族的利益。在招聘时要优先录取当地民族劳动力……”

这些法律和政策在新疆真正落实了吗?你想,各个自治区的实权,当然主要就是党权了,一直都掌握在几乎都掌握在汉人手里。新疆早先还有一个赛福鼎,后来就所有的自治区第一把手都成了汉人。在先后9个自治区主席中,有两个人是汉族,即1968年到1972年的龙书金和1978年到1979年的汪锋。民族地区的类似7.5的冲突,从更根本的意义上说,实质上是个制度问题,是不合理的体制所造成的。然我这样讲,不意味着说,民族问题就不存在了,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我还是要强调一点,就是我们1949年以后的建立的这样一个政治制度和政治体制,对于造成我们今天的这样一些表现在民族地区的冲突仍然是负有非常大的责任。共产党的意识形态,基本上是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形态,文化上强调无神论,政治结构上是一个中央集权下的封闭的体制。这些对于在民族地区实现宪法所规定的民族自治都制造了很多障碍。无神论的意识形态对我们的文化和宗教也造成了很严重的打击。

改革开放以来,新疆经济有了很大的发展,政府确实投入很大,维吾尔人不满的是,几乎没有分享到资源被开采所带来的利益。2002年至2008年,新疆经济翻了一番,但经济产值的60%仍依赖能源,特别是石油、煤炭和天然气。1949年汉族人口约只占4。8%,到2007年约占40%。统计数据也显示了民族间的不平等。约90%--92%的维吾尔人生活在农村,而新疆的城市化率高于全国城市化水平约10个%。去年,政府公布的统计数字称,整个新疆年人均 GDP19000元,农村地区的人均年收入为3,800元(560美元),但南疆农民的收入还要低得多。例如,根据政府提供的数据,和田地区农民的平均年 收入仅为2,226元,南疆还有不少乡村人均年收入在1500元左右。干旱程度不太严重、可以开垦的土地,条件优越的耕地,以及水源和政府投资兴办的农场,主要是由以汉族人为主的准军事化组织生产建设兵团控制。

汉人的控制已经超出了能源和大规模农业等领域。比如地方当局在招聘公务员岗位时,绝大多数岗位明确限定招聘汉族。在国有企业经营的各个领域,绝大多数职位招聘汉族似乎早已成为一种“文化”。汉族人甚至还在维吾尔族传统产业上也取而代之,从传统市场到穆斯林食品,比如飞往新疆各地和穆斯林国家航班的清真食品供应权,被汉族企业家霍兰兰经营的新疆佳雨工贸有限公司(Xinjiang Jiayu Industrial & Trading Co.)所垄断,提供46种清真食品。据华尔街日报报道,霍兰兰承认说,公司的300名员工主要都是汉族;公司里也有少数维族员工,如一位做清洁的女性,但所有的职位几乎都是汉人。当然她补充说,所有清真食品公司都要有维族员工,这是一项要求。另外,往返于乌鲁木齐和喀什的飞机虽然有许多乘客是维吾尔人,但机舱内广播使用的却是中文和英文。文化精神领域传承仍然还有很多地方是不能令人满意的。这些问题在现实中民族冲突现象而存在。“问题的关键就是,民族区域自治仍然没有真正地落实,对文化和宗教信仰的尊重其实也没有真的落实。新疆的问题首先是体制问题。显然,无论是“新疆问题”还是“西藏问题”的解决,只能通过改变不合理的体制,才有可能逐步地解决。从根本上依赖于政治改革。可是,从目前的来看,至少我还没有看出来政府有勇气、或准备去推动这样一个改革。

实际上我正力图说明,如果中国政府早应该兑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法律和政治承诺,状况会好很多。中国民族区域自治没有真正落实,维吾尔民族的文化、语言、宗教信仰自由和其他公民权利的保障等方面问题多多。当然我也不认为通过区域现代化能够根本上解决问题,只能说会缓解维吾尔人对书记们统治的不满。因为在这两个地区,经济的发展总是伴随着汉族移民的大量涌入(不要忘记这种移民长期以来主要是政治力所推动的结果,而非工业化、城市化和商业化来推动的,当然这种因素的作用日趋明显),导致更大的不平等和维吾尔人的越来越边缘化。维吾尔人不是只接受地区GDP增长,而自己边缘化宿命的民族,维吾尔族更不是接受以自由的代价换取经济繁荣的族群。因此也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只要经济发展了,就会走向民族和谐。种种迹象表明,新疆积累的民族不满情绪达到了一个新的更严重的程度。

要问马戎们,既然在新疆没有落实民族自治政策和自治制度何来取消民族自治的问题?既然维吾尔人、藏人有保护民族文化、历史、宗教信仰的需要和坚强的决心,根据中国法律他们有权享受民族区域自治权,那么,还有什么力量有理由或有权取消他们的民族自治权利?我觉得恰恰相反,问题不在于民族自治本身的问题,恰恰是没有实行民族自治的问题。问题的核心也并非绝大多数维吾尔人想要独立,认为让新疆独立是唯一解决问题的人,是极少数。大多数维吾尔人接受中国对新疆拥有主权这个现实,只是要寻求一种具有真正意义的自治。马戎提出的“文化化”和“政治化”并不是一对准确的民族政策导向分类。民族区域自治、民族优惠政策等都是目前解决民族问题的一种选择,对民族区域自治等政策当今需要关注的不应是它们的存废问题,而应是如何克服制度障碍或体制问题发展,完善和落实的问题。实践证明,自治政策面临着各种复杂的问题,但认为现行的民族理论完全不合时宜,应另起炉灶,这样做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我们负担不起的。在理论上不仅应当重视他人的成果和经验,更需要真正落实各项民族政策和民族自治制度,而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否则是没有出路的。在任何国家,不管是民主国家还是非民主国家,民族问题一直都是非常棘手的,也并不存在一个完美的模式来解决和消除民族问题。

中国的民族理论有滞后性,这是肯定的,但也不能简单地认为都该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美国是一个移民形成的多民族国家,而中国则是一个世居的多民族国家,各自的民族问题有着本质的不同。”至于美国少数族群“文化化”的做法,不全然认同,美国的民族问题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美好,美国的印第安保留区问题、非洲裔美国人在都市里边缘地位的被制度化,在美国的现实中根深蒂固,只不过,美国人会透过媒体等各种方式宣扬一些正确的族群平等价值观,在许多事件发生后,媒体、政治人物、警政首长等都能带着反省与反思来对事件发表意见,而非激化族群情绪。实践中,发展一套崭新的民族理论知识体系迫在眉睫。但是,换一个方法来强化多元一体(如将各少数民族文化化﹑族群化),仍是发自核心﹑固化边缘的政治安排﹐它仍不能有力说明为何这是一个整体。

在野蛮时代征服异族时,曾采取消灭被殖民者文化的同化政策,这也成为反驳西方媒体的一个理由。现代西方人的先人们确实做得不好,但中国作为正在趋起的大国,在21世纪不应该走殖民者的老路,在对待不同的民族与文化时,理当做的更好。

维吾尔人、藏人,还有其他更多的人看着中国政府,如果能妥善地大智慧地解决新疆和西藏问题,则必定能让世界对中国人刮目相看。新疆发生的一些列事件表明,积累的民族不满情绪达到了一个新的更严重的程度,曾有意夸大的这个威胁也许正在成为现实。当务之急应该”依法给予维吾尔人民族自治权利,给予平等发展平等机会、消除贪污、禁止汉人发表侮辱维吾尔人的沙文主义言论,以及贯彻法治。按照我们民族区域自治的政策,根据我们宪法的规定,应该自主地决定涉及到他所在自治区范围内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公共事务。

那么,我们能做到落实自治制度和政策吗?维吾尔人在问新疆的民族政策不需要反思吗? 2008年频繁的民族骚乱已经进入历史,很多人关心的是,中央政府将会对未来的民族政策做怎样的调整?至少民族区域自治的主体地位是不能变的。藏独也好,疆独也罢,并不是世界上最严重的分离主义运动,不能因为这些就说明民族自治是错误的。建立一种反思性的学术体系才是最需要的。反思是汉(政府)维双方的。只有知识分子的反思有了足够的空间、足够的诚意,真正有益于整个中国的国民教育,民族政策调整才可能展开。这样的反思距离我们多远?

案例:关于干部和语言

60年了也培养了很多民族干部,怎么就找不出来一个人去当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呢?尽管自己培养了很多民族干部,但还是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是对自己培养的干部都不信任,那你想少数民族自己当然能感觉出来了。采取了很多措施对维族的文化和宗教加以限制,包括规定在小学用汉语去代替维语。维吾尔人当然会感到一种限制了。因为有个问题,比如说我就用语言来举例,这就很清楚了,语言在生活中的作用是非常重大。在中国汉人占90%以上,所以把汉语规定为官方语言,当然是合理的。其实像维族人也知道,如果到内地去汉语讲不好,就会遇到麻烦,这一点倒并不抱怨。现在问题是有大量汉人移入到新疆,而且在绝大部分部门都占据优势。这样一来,维族人要在自己的家乡找工作,不懂汉语都变得有很大困难。很多新疆的招工启示写明了就只招汉人。维族人如果觉得在自己的家乡都成了边缘人,都成了少数民族,当然就会引起强烈的不满。而且这种不满不仅仅针对政府,而且会对在那里普通的汉人都会有很多强烈的不满。问题就是说,很多人不太容易体会到。一般汉人觉得我们到那儿去,这是中国的地方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来啊,我们来也没有白来,我们还在这儿努力工作,也使你们当地的经济文化更繁荣,那有什么不对啊?问题就是,他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比如汉人的这些行为,对对方造成什么样的效果,会产生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2009年10月29日

【注释:2009年11月6日,中央民族大学的演讲稿基础上部分删节。】

2009年11月13日星期五

朱大可:“民族柱”的权力美学


本次出现的“民族柱”向民众炫示一种奢靡华丽的风格(网络图片)

“民族柱”的权力美学

文/朱大可

清华美院雕塑系设计的56根“民族团结柱”,由水泥和钢结构构成,外包金红两色玻璃钢,其上雕有一对身穿节日盛装、载歌载舞的民族青年,背面则雕以该民族的金色纹章。据设计者宣称,其柱头和柱础均采用人民大会堂东侧门柱的图案元素,以体现56个民族是共和国主人,而柱子本身则用来象征56个民族的人民是国家脊梁。它们分列于天安门广场东西两侧,共同支撑其政治伟业。该柱头还安放了焰火发射器,并在10月1日晚上予以燃放,试图制造“生日蜡烛”的庆典效应。

民族柱在天安门广场的出现,意味着天安门建筑体系的重大推进。该体系历经三次历史剧变。第一次是它在1958年的初步成型,其核心建筑为人民英雄纪念碑,由此确立了其作为祭奠空间的功能主题;第二次是1977年毛**纪念堂的落成,强化了广场的祭奠含义;第三次就是2009年民族柱的设立,在灵堂和纪念碑两侧各竖起28根立柱,由此完成华夏陵园格局的最后营造。

在天安门广场的最新格局和传统宫式墓地之间,出现了高度同构的景象。西安乾陵是这方面的典型分析样本。在通往梁山墓冢的神道(司马道)两侧,至今还保存着华表、石碑、翼马、仗马、鸵鸟、石狮、10对翁仲和61尊宾客之像,而居首的就是一对8米高的八棱柱石华表,它是帝王陵墓的主要标志,作为男性生殖器造型,它旨在表达李唐王朝的血脉永存;诸宾雕像,则分别代表出席高宗葬礼的各地藩王与使臣。耐人寻味的是,在天安门广场,这些象征帝王生前仪卫的石人石马,恰好被代表56个民族的立柱所替代,它们褫夺了护陵者沉默的使命。这意味着为毛**或“人民英雄”守灵的,不再是传统的神人神兽体系,而是以56个民族命名的“13亿中国人民”。

以人民英雄纪念碑为空间核心,天安门广场早已获得亡灵祭拜的权能,而经过毛**灵堂和民族柱的两度添加,这项功能已经上升到无可置疑的高度。 2009年10月1日,这座世界上最辽阔的广场,终于完成了作为国家祭坛的终极定义。这当然是无比正确的定义。在许多人看来,天安门广场就是全体中国公民的第一祭坛,用以缅怀20世纪初叶以来所有为民主、自由和科学奋勇献身的志士。

但本次出现的民族柱,并未继承天安门华表的质朴造型,也没有采用大会堂和纪念堂立柱的既定样式,而是向民众炫示一种奢靡华丽的风格。金色是财富的象征,红色则是权力的象征,夸张的金红二元色谱,制造了财富和权力的双重狂欢;此外,其上雕刻各种“歌舞”造型,也只能用以表达政治喜庆,却不能传递民众的哀思,更无力唤起对历史的理性反思。所有这些元素都跟祭奠空间的本义严重冲突。


从2006年开始,河北省涿鹿县在涿鹿山前建成了“中华合符坛”,此坛基高6米,绕坛建造56根民族团结图腾柱,象征民族大团结,属国内首创。摄影/郑立山

这种“金红色谱”最先出现于佛教寺院,而后被张艺谋的影片《满城尽带黄金甲》所袭用,继而成为最新修缮的天安门城楼乃至故宫的主题色调,如今又爬上民族柱,成为装饰广场的艳俗道具。这是旧帝国及其遗老的趣味,它的滥用,已经制造了遍及中国的视觉灾难,而今又瓦解了中央祭祀空间的肃穆性,令整座广场散发出轻浮庸常的气味。

天安门广场的原初设计,未能解决宫式建筑(红色的天安门城楼)和苏式建筑(灰色的人民大会堂)之间的风格冲突,这是历史遗留的严重败笔,但广场空间的阔大,削弱了建筑物之间的这种不和谐性。但新的金红色立柱却以强行插入的方式,排列于大会堂和博物馆前端,加剧了这种原有的风格对抗,令这座庄重的祭奠广场,沦为由一堆彼此对抗的碎片混搭成的游戏场,进而成为针对所有死难者的一种嘲弄。

以天安门城楼上的检阅者的身份俯察56根立柱,其尺度完全合乎宫式建筑的范式:远距离的透视缩小了立柱的体量,于是它们必须足够高大,才能跟广场的宽阔性密切呼应,藉此表达威权政治的宏大特性。但要是以一个普通游客的身份向上仰望,就会发现立柱的体量与人的体量之间的悬殊差异。13.6米的高度,1.8米的直径,26吨的重量,加上密集排列的数量,加剧了天安门广场原有的“蝼蚁效应”,令所有游客都变得渺小起来,仿佛是爬行在旷野上的虫子。

这是典型的威权主义美学,它要以贬损个人的存在来反衬权力的伟岸性。而正是这种夸饰的权力美学,彻底颠覆了设计者所宣称的“人民做主”的原则。不仅如此,当太阳升起的时刻,只有6米间隔的立柱及其阴影,就会形成粗大的栅栏,把游客关入一个类似囚室的场所。这真是一种奇妙的场景,权力建筑制造了戏剧性的光学效果:在早晨和黄昏,巨大的柱式阴影压在游人身上,犹如阴郁而沉重的枷锁。

这是权力美学晶体所折射出的多重镜像,但还不是民族柱的核心语义。作为权力的伟大象征,56根巨柱就像被征集入京的权杖,代表着不同来自民族、区域和阶层的意志。它们在天安门广场的集体亮相,显示出捍卫中央集权的信念。面对群体事件和民族冲突,安全焦虑变得日益炽烈,以致它必须转换为鲜明的建筑诉求,并在最重要的集会空间里予以公示。民族柱摆出了拱卫天安门城楼的雄姿,喻示着对北京的忠诚,而这正是“和谐社会”的重大目标,也是56根巨柱的命运。它们是甲子中国的守望者,去远眺变幻多端的外省风云。

本文发表在《艺术时代》杂志第11期
http://blog.artintern.net/blogs/articleinfo/yishushidai/69842

2009年11月12日星期四

我的诗集《雪域的白》在台湾出版了

图为诗集封面,诗集名字与作者名字(藏文和中文),是我自己的笔迹。

我的诗集《雪域的白》在台湾出版了

在这个少有人读诗的重金时代,由黄梁先生主编的包括10部诗集的【大陆先锋诗丛】第二辑,历时两年有余,终于在今年11月9日,于台湾出版。

正如黄梁先生来信说:“本诗丛将《雪域的白》列为第一本,因为这是一部令灵魂震撼永恒燃烧着的挽歌,悲挽之深重之纯粹直达大海底层,使人心静谧安息。灵性写作来自一种超越性的神圣照明,清洁了人性与魂灵。感谢这部必将如明灯般高悬的诗集参与本诗丛,荣耀诗歌与写作。”

《雪域的白》,写作的时间是1986-2007年,始于20岁,乃是21年的集合;写作的地点,基本上是成都、康定、拉萨、北京,足可概括生命中所停驻的重要空间。

写诗在我,如同追寻前世的记忆。其实在早期的诗歌中,前世已经显现,身世重头讲述,而我浑然不知,所以灵感总是先行一步,觉悟却姗姗来迟。

曾经,1999年,蒙同族诗人班果之助,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诗集《西藏在上》。那是一本简陋的诗集,无论于作者或于作品,都如练习。

应是因缘际会。2007年的夏天,北京的炎热让我思念西藏的清凉,即将大学毕业的琼卓玛,一个卫藏女孩,帮我把散落的诗歌输入电脑,于是有了最初的《雪域的白》。时令转入秋天,从传统地理西藏的多卫康大地游历之后的我,看到台湾编选《大陆先锋诗丛》第二辑的消息,有感于主编黄梁先生所言“诗人以诗歌陨石般的能量穿透现实的铁墙,向暧昧虚无的当代语境挑战……”,由此结缘。

感谢黄粱先生和台湾唐山出版社,我们素昧平生,诗歌足以证明一切。

唯色于2009年11月12日



【大陆先锋诗丛】第二辑出版消息——守护核心价值 见证历史真实

台湾青铜社策划 黄粱主编 台湾唐山出版社出版发行 20091109

诗,如何跨越牢不可破的现实藩篱?诗,如何在生命当中播植自由与良知的种子?美的尺度是什么?普世价值的基础存在于何处?黄粱主编,青铜社策划的【大陆先锋诗丛】第二辑,继1999年第一辑诗丛之后,再度由唐山出版社郑重推出。本诗丛从独特的观点深入考察大陆新诗文本,探索文本中隐含的审美意识、历史脉动、社会现实与时代命题。

【大陆先锋诗丛】第二辑
1、唯色诗选《雪域的白》1966- 西藏拉萨
2、张执浩诗选《动物之心》1965- 湖北荆门
3、杨键诗选《惭愧》1967- 安徽繁昌
4、臧棣诗选《空城计》1964- 北京
5、庞培诗选《四分之三雨水》1962- 江苏江阴
6、苏浅诗选《出发去乌里》1970- 辽宁
7、郑小琼诗选《人行天桥》】1980- 四川南充.东莞
8、伊沙诗选《尿床》1966- 陕西西安
9、苏非舒诗选《喇嘛庄.地窖.手工作坊》1973- 重庆丰都
10、车前子诗选《散装烧酒》1963- 苏州

唐山出版社:台湾台北市罗斯福路三段333巷9号地下室
TEL:+886-2-23633072 E-mail:tonsan@ms37.hinet.net
主编通讯:台湾新店市碧潭邮局19号信箱 黄粱
Adress:Mr. Huang Liang Bitan P.O.Box19,Sindian City,Taiwan
E-mail:huangliangpoem@gmail.com TEL:+886-9285155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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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的证量──向唯色致敬礼

文/黄粱

在我眼中,漫山遍野的植物
不外乎三种:细弱的是草
绚丽的是花,高拔的是树
但在依傍着群山和原野的喇嘛眼中
每一根草,都是八万四千根的一根
每一朵花,都是八万四千朵的一朵
每一棵树,都是八万四千棵的一棵
犹如佛法,八万四千法门
每一个法都可以治疗一种疾病
西藏之病,何时才会痊愈?

唯色<西藏之病>,2007-7-24,藏东之康

“写作即游历;写作即祈祷;写作即见证。”──这是用汉文字写作的西藏作家唯色的写作理念,<西藏之病>这首诗正是一首祈祷辞。佛教法门万千,人间疾病万千,拔苦之愿望也有万千,所以观世音菩萨幻现千手千眼。菩萨救度众生的广大誓愿,来自闻声救苦的悲悯心念;菩萨之道不问世间能否彻底离苦?但问救苦的志愿永不止息!<西藏之病>是一首挽歌,悲挽人间的业病深重,难以痊愈;<西藏之病>同时也是一面挽歌之镜,正当挽歌声音扬起,一剎那,八万四千烦恼对应八万四千疾苦,八万四千法门显影八万四千尊佛。<西藏之病>是一首正大光明的挽歌,在文字间恒有一束存有之光定静闪耀,等待饱受疾病之苦的心识接近它,当祈祷声音扬升之时,誓度众生的信念便再一次漫山遍野弥散,大愿依旧坚固!

诗的文字超越修辞,超越语言意识的操作,诗的心识高于人的心识。诗文字,是具有证量的文字,诗,被无始以来的存有之光开启,瞬间照亮孤立于现实中的闇迷心识,将“有限”生命连结上“无限”背景。在唯色的诗篇中,一首个人的挽歌,不再孤苦无依,一个人的挽歌召唤来遍地哀求的声音,一个人的挽歌呼应着岁月容颜之盛开与凋谢。请倾听!挽歌之悲凄与庄严:

<请你记住>

“我忘不了八角街。”
“哦不”,她说:“是帕廓。”
“帕廓?好吧,那就帕廓吧。”
在转帕廓时,看见天边晚霞;
在转帕廓时,听到低声哀求。
这些,请你,一并记住。

“我忘不了你。”
“哦不”,她说:“是因缘。”
“因缘?好吧,那就因缘吧。”
回溯前生时,听到泣不成声;
想象后世时,看见莲花盛开。
这些,请你,一并记住。

2006-2-14,拉萨

空际辉映的灿烂晚霞与大地回响的众生哀求,扩张了渺小个人与生活环境的狭隘联系;对“前生”的回溯与“后世”的想象,也将人我色身“当下存有”的边界解除,无限衍伸。<请你记住>这首诗借着对空间与时间的多元开放,将一个人生存的悲情触受,铭印在岁月人生之游历与记忆中,转化个人挽歌私密的生命经验,成就一首遍历十方三世的普世哀歌。

诗歌写作对唯色而言,不但是祈祷与游历,更是一种见证。“见证”带有双重意涵,一方面是深入地观察现象洞见真实,另一方面,是超越地冥想本质,从语言意识指涉的限定符号系统突围,以诗文字深广的证量启悟不可思议智慧。<记下昨夜之梦>这首诗记述一个梦境,一个蜷曲在水底的人儿,“像那胎儿,把自己抱成一团/可是,水却清澈,水在奔流/站在岸边,蜷曲水底的人儿尽收眼底”。这是一幅作者也不解其深意的梦境图画,但它却有直指人心的朴实力量,一个在时间之流中不受干扰与迁变,如如不动的胎儿,究竟涵藏着什么样的直接知识、根本智能?这个水底的自己等同于那个岸上的自己吗?这幅具有“超越意识”特征的图象,将现实/理性空间不可逾越的界墙凿穿,召唤出隐匿在现实背面,隐然脉动的更为广大的非现实场域。尊重生命在世存有的价值,珍惜生命来自共同的根源(胎儿),因为生命源远流长的脉动,心灵接续上文化传统、精神信仰的浩瀚天地与广博能量,这首诗赋与了“真实”更微妙深沉的文化意涵。见证的智慧即生存的智慧,当梦想空间诞生时,现实空间便不再是人生唯一的不可忍受的囚笼。

梦想是生活真正的家园,在<雪域的白>这首诗,“白”不是视觉颜色,而是心灵观想中的神圣氛围,“雪域的白”是梦想永恒的归宿:

<雪域的白>

白色的花蕊中,她看见金刚亥母在舞蹈!
那不是白色的花蕊,而是高山之巅。

白色的火焰中,她看见班丹拉姆在奔跑!
那不是白色的火焰,而是群山之间。

尽管连绵起伏的山峦,环绕着菩萨的坛城;
尽管星罗棋布的湖泊,呈现着朱古的转世;

可是白色的花蕊顷刻凋落,可是白色的火焰当即熄灭。
她饮泣着,要把怎样的消息,告诉远去他乡的坚热斯?

消息啊,人间的消息,传递着一个个亲切的名字,
在空行与护法骤然隐遁之时,化为乌有。

2005-11-13,从藏东结塘飞往拉萨的空中

白色的花蕊,白色的火焰,突然开放燃灼又转瞬消隐,这不是幻相,而是心灵化身为万物在大地山川上奔走呼唤,寻找家园。虚幻的“心”,在诗篇中如如真实地跃动起伏,呼吸开阖,“心”,恍惚就是连绵起伏的山峦、星罗棋布的湖泊。当三千大千世界在召唤中止时,顷刻凋落熄灭,“心”悲苦无依;当守护家园的文化使者(花蕊)与传统精神(火焰)骤然被摧残幻灭之时,心中的“家园”也化为乌有。对家园根深蒂固的爱,在唯色的生命中化身为一首首献给家园的诗篇。献给家园什么礼物?一缕微笑──人世间最美丽的花朵,一百零八颗念珠──一百零八个等待的心愿。唯色的诗篇以自身生命经验为起点,以宽恕悲悯的语调娓娓叙述,将个人之身体遭遇、心灵情感融入西藏文化与历史中,化身为万法殊相,讲述一个个关于众生的故事。正因为对万物有情的关怀与信赖,对共生共荣的人类家园不断被无知摧折的境况更令人伤感,这些带有挽歌基调的诗章,弥漫着历经人间磨难而翻腾不息的生存智慧与勇气。

人类栖居的最初家园有一个共通的神圣性特征:天赋的声音与圣启的光芒。在唯色的诗篇中,无论“仓央嘉措”或“坚热斯”,都不只是一个纯洁的宗教圣者,更是传达天赋信息的诗人,是人间渴望回归与之相逢的生命根源。在<“不要忘了从前……”>这首诗,一个我不断呼喊着,有着令人不安名字的“他”,不断错身而过的“他”,这个“他”也象征作者日夜盼望的神圣家园:

他那无可挽回的脸
嶙峋的骨架
往昔,啊,往昔就在我的怀中
我悄悄回头
不禁暗暗心惊
突然,一束更强的光线斜斜打来
像打在一件宽大的僧袍上
尘埃飞舞
颜色闪耀
西藏竟在时间之外

唯色<“不要忘了从前……”>节选,1997,拉萨

当那束照亮生存的圣启之光斜斜映照在眼前与胸怀,现实世界里,往昔的家园却徒留在记忆的尘埃之中无法亲近与重建。无法重逢、难以归返最初的家园,是“挽歌”经验模式的创生根源。挽歌悲挽之真,因为经过了深沉爱恋;挽歌悲挽之美,使一生痛彻骨髓。唯色诗篇的生命挽歌根源于身体性经验的辗转磨难,文字踯躅于心灵求索的个人道途,如<现在>1988与<永远的迷宫>1994;唯色诗篇的家园挽歌追索西藏文化、宗教、历史的失落,反思人性普遍价值应当皈依何处的永恒命题,如<前定的念珠>1994与<西藏的秘密>2004。“生命”绝非个别的孤立之存有,缘起总是次第生灭相互依存,万物都是亲人。生命挽歌寻找每一个生命“身心皈依”的根本立足点,而家园挽歌关注世间人我众生“相互扶持”最终的归宿。

高山连绵,却有空谷回音;
平湖清澈,却有幻影迭现。
松柏、蘑菇、野草莓,
啊,我怎能忘记那一条
金黄的小鱼儿,
那道摄魂的彩虹,
昨夜天边惊心动魄的
闪电!知道吗?
我多想说出这世上
没有的语言,
和我们的母语接近,
但更纯净,带来
缕缕芬芳,那才与你
所给予的一切相宜!

唯色<幻影>节选,1999-6,藏东康地和拉萨


这世上没有的语言,是大爱无私的语言,也是信仰坚固的语言,接近母语的纯净,亲近大自然的奥妙无为。唯色的诗篇从汉文字的书写出发,沁入藏文化身体的密契的思维与体验;又从汉文化的侵扰与交攻中,进行藏文化的护卫与珍惜。这命运多舛的双重交错的文化书写,使得唯色诗篇的挽歌传唱音色深沉而语境复杂,但贯穿其中的主旋律,始终是一腔自然流露的涵纳宽恕与悲悯的母性声音,这母性的声音是万古流传的爱的语言,超越文化界域,跨越社会族群。这母性的彷佛菩萨道的诗篇,涵藏着转化暴力能量的慈悲喜舍,也是为五浊恶世预留的清净坛城。如果黑暗有九重,光明也有九重,因此,寻找生命可以托付之地是可能的;我们只有一个“地球”,我们也只有一个“人心”。

“西藏”在哪里?西藏在每一个人内心深处。

2008年12月24日

2009年11月10日星期二

日文版《杀劫》的宣传图片






2009年10月,《杀劫》日文版由日本集广舍出版。

此书由台湾大块文化和作者唯色授权,是《杀劫》的第一本外文版,总共410页。
翻译者是日本《读卖新闻》编辑委员藤野彰先生,与在日学者刘燕子女士。

这些图片是《杀劫》日文版的宣传图片。


延伸参看:
《杀劫》日文版在日本出版了!
http://www.blogger.com/post-create.g?blogID=101413679960970342

2009年11月9日星期一

西藏红墙,以及柏林墙……



西藏红墙,1959年至今,已经五十年。

柏林墙,1961年-1989年,历时二十八个年头;1989年的今日被推倒,迄今二十周年。

图为图伯特画家Tsering Nyandak 作品《Red Wall》。

2009年11月9日,北京

“凡墙皆是门!”——纪念柏林墙倒塌20周年(图片专题)






































【说明:“凡墙皆是门!”和第一张图,来自牛博国际张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