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21日星期一

莫拉•莫伊尼汉:流亡中的博巴——何人怀揣护照,何人仅得RC(居住证)?


作者:莫拉•莫伊尼汉(Maura Moynihan)
译者:更桑东智(@johnlee1021)
时间:2012年10月28日
原文网址:Tibetans in Exile –Passports or RC’s: Who Gets What?
转自:更桑东智的译文博客“说,还是不说?

达赖喇嘛尊者在拜拉库比(Bylakuppe),摄于1963年

达赖喇嘛尊者最近刚刚结束了一次对北美地区的成功访问,尊者在那里接受了几所大学颁发的荣誉学位并举行了很多场人满为患的公开讲演。然而,笼罩在这些喜庆的消息上空的,却是已经得到“自由亚洲电台”(RFA)和“美国之音”(VOA)证实的来自图伯特康区和安多地区更多自焚事件的新闻,这些消息使得自焚人数已经攀升至60人或更多。

这个月同时还是1962年中印战争爆发50周年。这场战争持续时间不长,伤亡人数不高:战斗开始于1962年10月10日,结束于11月21日。双方士兵的阵亡人数据估计为中方1460人,印方3128人。然而,这场发生在阿鲁纳恰尔邦和拉达克地区为期一个月牵动人心的武装冲突带来的后果却是非同小可。这场战争给了毛泽东一个巨大的胜利,也给了尼赫鲁一个同样巨大的失败。战争打破了尼赫鲁在二战后的世界建立一个泛亚联盟(pan-Asian unity)的幻想,同时还大大激发了毛泽东通过巩固中国对整个图伯特的控制实现在亚洲大陆的霸权野心。这场战争虽然短暂,但其影响却不容小觑。

62年战争的遗产

印度媒体也出现了很多有关纪念印中战争50周年的文章和社论。其中一位作者认为,“我们当时没有做好同中国作战的准备,现在同样没有。”中国在整个图伯特高原部署的军事设施对南亚地区形成了巨大压力。图伯特难民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他们对于气势汹汹的中国却有着很大的政治影响力。那些自焚的图伯特民族主义者已经让中国感到困惑和愤怒,他们揭穿北京方面的谬论——“藏族人民像爱自己的父亲一样热爱毛主席。”

五十三年以来,图伯特流亡者一直是他们沦陷于图伯特境内的同胞们的见证人和发言人。在各国的新闻记者、人权监督组织和国会议员们搜集有关证词方面,流亡博巴起到了关键作用。然而,在更加岌岌可危的第六个十年,无国籍危机正在逐步削弱流亡基地。但是,今年图伯特流亡议会议长边巴次仁(Pemba Tsering)还在重申桑东仁波切长期秉持的政策:博巴们在印度应该保持难民身份,否则图伯特境内的同胞“会失去希望”。

为谁沦为难民?

CTA提出这种观点已经很多年了,但是时至今日,很多图伯特境内民众已经失去希望,同流亡社会也仅仅存在象征性的联系。对于那些依然保有强烈希望的人而言,支撑他们信念的理由并非是绝大多数流亡博巴依然是漂泊在印度的无国籍难民,或是很多人已经移居西方拿到西方国籍。(无国籍状态)“能够给图伯特境内的民众以希望”,这一假设的功能不能作为一个合乎逻辑的理由用来剥夺成千上万的流亡图伯特家庭得到印度国籍从而获得安全和利益的权利。而且正如印度对62年印中战争死难者的纪念活动所显示的,印度这个国家尽了最大的努力帮助图伯特,并且同图伯特的命运有着最切身的利害关系。

很多印度国家安全分析人士支持给予流亡博巴印度国籍。新德里的一位资深外交官说,“拉达克、阿鲁纳恰尔和喜玛恰尔地区的民众都是我们最爱国的公民,他们了解中国的威胁并且为作为民主印度的一部分而感到骄傲。很多博巴曾经在印度军队服役并有着杰出的表现。博巴们人数不多而且已经很好地融入印度社会,他们会成为爱国的北方选区的一股强有力的声音,而这个地区的重要性正在与日俱增。”

对于散居印度各地的流亡博巴们而言最痛苦的莫过于清楚的看到,如果仅仅持有一张“居住卡”,就连委身于创建于上世纪60年代早期的日益衰败的定居点里也变得越来越难以为继了。

动荡的卡纳塔克

南亚最大的图伯特定居地位于卡纳塔克邦(Karnataka State),从上世纪60年代早期开始,在印度政府借给的土地上设立了4处定居点。我曾在1996年访问过拜拉库比,看到博巴们和他们的印度主人和邻居之间相处融洽。但是近年来,随着人口和城市化速度的激增,在卡纳塔克的印度和图伯特年轻人之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冲突。印度媒体报道了数起对图伯特寺院的袭击行为,以及在拜拉库比、郭勒噶(Kollegal)和浑苏尔(Hunsur)等地出现的新一轮针对年轻博巴的谋杀浪潮。

“当今,由于土地非常的匮乏和昂贵,(当地民众)对流亡博巴心有怨恨,当年在60年代初拜拉库比开始建设的时候,这里全都是丛林,”父母还住在拜拉库比的美籍博巴扎白丹增(Tsepak Tenzing)说。“营地一贫如洗。三个月前我在拜拉库比看望我的父母,还访问了很多没有亲戚在西方可以寄钱回来的人。我看到很多人身上长着褥疮,患有白内障、肺结核,没有食物,到处是老鼠和虫子。也没有给予足够的帮助去补偿那些因持有居住证而无法得到工作的人。我遇到很多年轻人,只要有可能他们都乐于得到印度国籍。这些年轻人希望去服务中心、酒店、学校等部门工作,而他们的父母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像他们一样去火车站卖毛衣。卖毛衣谋生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签证掮客重出江湖

权利、选择、法律资源和透明度等等条件的缺失总是驱使流亡者去签证掮客们那里寻找机会,甘冒各种后果可怕的风险。2012年10月1日,《印度快报》从新德里报道:“警察说,6名图伯特人在英迪拉•甘地国际机场(IGI Airport)遭到逮捕,据称是由于他们试图使用伪造签证飞往罗马。这六名年轻人星期五在英迪拉甘地国际机场的移民柜台前遭到拘捕……警察说,在查验旅行文件时,发现附着在他们护照上的申根签证(Schengen visa)是伪造的。这一点也得到了德国驻孟买领事馆的文件与护照顾问、航空公司联络官爱德华霍克的证实。这些年轻人告诉警方,一名他们不了解身份的孟买旅行代理人为他们安排了签证。他们打算在星期五搭乘约旦皇家航空公司的班机飞往罗马。根据《护照法》,这起案件已经以欺诈和其他几项相关指控登记在案。”

国籍带来的益处

众多CTA高层领导都拥有外国国籍。考虑到施加在那些留在印度而手里仅有居住证的博巴们身上的种种法律和经济限制,任何有机会移民的人都会像他们一样争取外国国籍,这是完全合乎逻辑的。洛第嘉日(Lodi Gyari)多年担任达赖喇嘛尊者的特使,还长期担任“桥梁基金会”( The Bridge Fund)和“国际声援西藏运动”(ICT)的领导人。他最近应邀参加了一次美国国会决议会议,在会上他说他是“一名入籍的美国公民。”我的父亲,参议员丹尼尔•帕特里克•莫伊尼汉(Daniel Patrick Moynihan)帮助洛第嘉日的家人移民美国,在他担任美国国会参议院纽约州参议员的二十四年时间里,他在入籍手续上还协助过很多其他图伯特朋友和同事。

达赖喇嘛尊者的另一位特使格桑坚赞(Kelsang Gyaltsen)是瑞士公民。目前的CTA当局中,至少有三名噶伦拥有外国国籍。外交与新闻部噶伦德吉卓央(Dicki Chhoyang)是加拿大公民,宗教与文化事务部噶伦Pema Chhinjor是美国公民,内政部噶伦多玛嘉日(Dolma Gyari)是印度公民。国籍可以带来安全,而安全正是他们那些无国籍的子民们所梦寐以求的。但是,很多在印度的博巴说,CTA想法设法阻止或妨碍他们取得印度国籍,其中据说包括不给申请人签发“无异议许可”。

司政的身份

最近劝说图伯特流亡议会将头衔由噶伦赤巴变为司政的洛桑森格先生,一直用他由一名西孟加拉邦的贫苦少年而进入哈佛大学法学院的故事激励了很多博巴。在竞选期间,洛桑森格先生公开声称他已经选择不加入美国国籍,在美国居住15年之后,他依然持有他的居住证。他的竞选网站上说,时隔15年之后,他“现在已经应该是一名(美国)公民了。但是他决定依然使用印度的身份证,因为他非常清楚地知道终有一天职责使命会召唤他回到印度,服务于他的同胞。”洛桑森格先生还暗示他的竞争对手丹增德佟(Tenzin Tethong)在坚守流亡身份和坚持图伯特斗争事业方面不够诚实,因为他和他的家人已经获得了美国国籍。

我们不清楚洛桑森格先生是否确实持有美国护照或绿卡;也不清楚他是否确实在美国生活和工作了超过15年,并且在各地穿梭旅行,还仅凭一张印度的居住证就在美国获得了银行按揭。但是清楚的一点是他在美国奠定了一个安全可靠的经济基础,而他的家人已经移民美国。在哈佛大学法学院完成法学博士学位(S.J.D.)之后,他在哈佛大学担任研究人员,而台湾浩然基金会每年给他提供10万美元作为薪资和开销费用。

2007年,洛桑森格先生申请(并获得)了给“有特殊才能的外国人”签发的01签证。这种签证的关键特征在于它允许持有签证的个人立即申请绿卡,并可以在三年之内申请美国国籍。

领导人的财务透明

同很多富布赖特奖学金学生和CTA官员一样,洛桑森格先生和他的妹妹和叔叔,都已经在美国为他们的家人挣得了财产。2007年8月,洛桑森格先生和他的妻子从他的妹妹赤列曲珍(Thinley Chodeon)手里以1美元的价格购买了位于马萨诸塞州梅德福市(Medford, Mass.)的一套两单元的房屋,同时接手了这处房屋的大约227,000美元的房屋按揭贷款。在美国,所有的房产按揭信息都是公开的。根据他在2009年8月20日获得的对这座房屋的再融资方案,洛桑森格先生每年需要为这座房屋偿还8000美元的按揭贷款,但是不知何故他在2011年7月29日(就任噶伦赤巴前一个星期)偿清了所有211,000美元的余款。他现在在美国拥有一处无按揭的两单元房产,目前估计价值大约346,000美元(折合1850万卢比)

洛桑森格先生拥有美国01签证,还在马萨诸塞州拥有一处无按揭的房屋,因而已经在美国奠定了一处安全基地,同时可以轻易获得美国国籍(如果他还没有获得的话)。当然,没有人嫉妒他的成功,绝大多数困在印度和尼泊尔的博巴,只要有机会也会实现同样的成功。

在现代民主体制中,公共职位的候选人必须依法公布他们的财产。达赖喇嘛尊者着意在流亡社会中建立民主制度,因此彻底公布官员财产完全符合所有民主政府的标准法律程序。洛第嘉日先生、丹增德佟先生和德吉卓央女士和其他高级官员已经完全公开了他们国籍地位。通过澄清他在美国的居民身份以及帮助他的民众保全他们财产和获得正当的移民渠道,洛桑森格先生可以在至关重要的国籍问题上发挥领导作用。

何人怀揣护照,何人仅得RC(居住证)?

除了不让境内的民众“不失望”之外,CTA必须更加重视被“居住证”所困的流亡民众,尤其在很多CTA高层领导人已经在西方国家获得了安全的财产或者国籍的时候。包括CTA在2010年发布的人口统计报告在内,所有的调查都证实绝大部分在印度和尼泊尔的流亡博巴都生活在贫困线附近。尽管得到印度政府以及NGO和国外基金提供的教育和培训,“居住证”带来的限制依然阻碍了流亡博巴的流动和机遇,使得他们陷入一种恶性循环。另外,由于没有国籍的保护,无国籍博巴尤其容易成为腐败和压迫行为的受害者。若想了解更多关于拜拉库比的情况,可以参阅图伯特政治评论网站上的这篇文章

扎白丹增(Tsepak Tenzing)说:“拜拉库比所有的有机农业项目已经彻底失败。有几个图伯特中间人迫使人们投资于一个玉米种植合作项目(maize co-op)。色拉寺(Sera Gompa)给这几个人投资了数百万美元,最终一无所获。有机农业项目让这些中间人发家致富,却让数以千计的家庭一贫如洗。这些受害者当然无法求助于印度警方,而CTA却说,对不起,我们帮不了你们。”

洛桑森格先生必须解释,为何他的政府相信印度的十万多博巴有必要继续保持难民身份(从技术上讲,他们只被列为“外国人”),而他自己的家庭则已经在美国安置妥当,他可以随时回到那里,可能是带着一张没有公开的绿卡或是美国护照,享受着成千上万散落在印度次大陆的流亡博巴家庭梦寐以求的生活。

在当今这个危机时刻,一再重复“图伯特境内的民众会因为他们在印度的亲人放弃难民身份而失去希望”这一咒语是不合逻辑和不切实际的。因为,流亡博巴也已经开始失去希望,失去得到安全和财产的希望,失去获得国籍成为公民的希望。

最近一次去博卡拉(Pokhara)时,在博卡拉四处最老的定居点之一强巴林(Jampaling),这里曾经繁华一时,现在已经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在这里我遇到一位年长的康巴。他坐在凳子上,手里摇动着一只古老的经筒,目光悲凉地凝视着一片荒芜的土地,那里曾经是一座生意红火的地毯厂。他说:“做一个难民已经让我心力交瘁。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五十年,我再看一眼图伯特的希望已经随着时光流逝了。所有的孩子们都想离开这里,他们想去印度或者美国。他们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留在一个没有未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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