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7日星期日

唯色RFA博客:当冈仁波齐再次出现在眼前……(五)


唯色RFA博客:当冈仁波齐再次出现在眼前……(五)普兰山头的标语等。
 (唯色拍摄)

3、朝圣路上的片断:军事禁区附近的静修洞窟和废墟


普兰县城的西北面有非常醒目的风景:一边山头用红漆刷有中共军队军旗,用白石堆砌三呼万岁的中共标志性口号,并有“进藏先遣连”的土碉堡属于军事禁区;而遥遥相对的另一边山上,则有两座著名的寺院或寺院遗址:属于直贡噶举传承的贡普寺,中译古宫寺又俗称悬空寺;属于格鲁派传承的香柏林寺,以及两寺之间触目惊心的大片废墟,原本是普兰宗的宗堡,但毁于世事反转的1950年代。

普兰山头的宗堡废墟。(唯色拍摄)
普兰山头的宗堡废墟。(唯色拍摄)

到达普兰的第二天上午,我和朋友即去往那里:穿过正在盖的新边贸城,据说疫情结束,边关重开,商人们就移往这里做生意;走过一座二十年前建在孔雀河上的水泥桥,那清澈的河水正是发源于圣山冈仁波齐的诸条河流之一,另有简陋的旧桥挂满五色经幡;经过桥边山下的一幢幢废弃的民居藏房,在一间空寂的嘛尼拉康遇见前来点灯的藏人,一聊得知他原来是边界那边的利米人,在普兰打工生活多年,前几年就借住这里,而这些空屋的原住民被当局迁移,理由是山体可能滑坡。但不得不放弃故居迁往别处的人们,据说非常怀念旧地。微风吹拂着悬挂在旧屋上的经幡,一排排停止不动的转经筒暗淡破旧,街道冷清,屋门洞开,这里有马尔克斯的小说《百年孤独》的气氛。
废弃的村落。(唯色拍摄)
废弃的村落。(唯色拍摄)

我必须着重地说一说贡普寺,实际上是由一些错落地分布在一面悬崖陡壁上的洞窟组成,确切地说,是在岩壁上凿出的洞穴,彼此之间由木梯连接,有的洞穴拥有染成绛红色的悬空楼台和木门,有的洞穴无遮无拦,犹如黑洞。而在岩壁下,新盖的一圈高高的围墙及一扇铁门将整片洞窟圈了起来,墙上插着五星红旗还挂着一幅红色标语。

坐落在悬崖陡壁上的贡普寺。(唯色拍摄)
坐落在悬崖陡壁上的贡普寺。(唯色拍摄)

远在美国的利米藏人仁青啦给我留言,再三提醒我要去朝拜这座直贡噶举传承的寺院,传统上隶属于圣山内转道上的江扎寺管理。然而铁门关闭,贴有藏汉文告示称“寺庙存在安全隐患,暂不对外开放”,旁边的牌子上写“疫情期间外来人员请主动测温扫码登记”。不过我和同伴的运气不错,就在我拍摄一只黑猫的时候,突然有人打开铁门,了解到我们只为朝拜而非到此一游的愿望之后,允许我们进去。他是一位穿俗装的中年僧人,这里仅有的两位守护者之一。在他的默默引领下,我们攀梯走入离地面较高的中心洞窟即杜康殿,低矮,幽深,静谧。

贡普寺的主殿为洞窟。(唯色拍摄)
贡普寺的主殿为洞窟。(唯色拍摄)


我把背包和帽子放下欲磕头,眼泪忽然涌出,感觉到快要发出呜咽声,就极力抑制。这是很少有的经历。我知道是因为眼前所见,正是往昔的往昔,无数静修者最早的、原初的修行空间,与后来颇具规模的宏大而华丽的寺院不同,静修者专注的气息与纯粹的身影犹在,非同凡俗的精神永远不可摧毁。作为远道来的、深深被打动的崇拜者,我唯有全心全意地五体投地,以磕三个等身长头的方式,献上由衷的崇敬与礼赞。

洞窟内供奉直贡噶举两位最高法王的法像。(唯色拍摄)
洞窟内供奉直贡噶举两位最高法王的法像。(唯色拍摄)


当心绪平静下来,首先见到的是洞窟里满壁的绘画,其中关于直贡梯寺辉煌全景的壁画绵延古朴,显然不是如今重新修复的寺院能够相比的。在壁画的旁边有个更小的洞窟,洞顶如熏黑又像被涂黑更显神秘,据说是藏戏《诺桑王子》中赞颂的仙女般的王后云卓拉姆在这里度过了闭关静修的余生。在壁画的跟前是两排为僧侣修法提供的坐垫和矮桌,桌上放置着金刚铃杵等法器和经书,桌边竖立着两面染成深绿色的高大法鼓几乎挨着洞顶,为高阶喇嘛布置的法座上,供放着直贡噶举两位最高法王的彩色照片。我熟悉的直贡绛衮澈赞仁波切虽然在年轻时就流亡异国,却永远是雪域大地上无数虔信弟子的依怙主。

(原文发表于唯色RFA博客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