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6日星期六

唯色RFA博客:在冈仁波齐遇到的行脚僧,及圣山南面的藏人与流亡的精神领袖(二十)

 


唯色RFA博客:在冈仁波齐遇到的行脚僧,及圣山南面的藏人与流亡的精神领袖(二十)位于圣山冈仁波齐南面,尼泊尔境内的Limi(利米)山谷中最大的村庄。
 (Limi藏人提供)

22、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说来又是巧合,就在这篇文章的写作中,一位朋友给我传来一本翻译成中文的电子书《来自北京的祝福:流亡逾六十年的藏人,要如何面对后达赖喇嘛时代的变局与挑战》[1],作者是美国记者、作家葛瑞格·布鲁诺,他很早就与流亡藏人接触,深深了知流亡者或难民的困境。

这本书的书名很长,祝福这句是讽刺,引述的是尊者回答作者的提问:“极权政府到处施加压力,即使在美国亦然。我认为印度和尼泊尔正受到来自北京的某些‘特别祝福’,这一点很清楚。而尼泊尔的情势不是很安定,不是很稳定。他们有许多问题。因此,中国的压力、中国共产党的压力,更加有效力。”这本书是有关西藏今天及未来的深度分析和思考。作者关注到的诸多问题,有些可能在以前并没有被研究者观察到。不过我与阅读了这本书的朋友一致认为,中文书名的“祝福”换成“恩赐”可能更贴切,一是尊者达赖喇嘛藏语表达过类似的意思,说的是藏语的“恩赐”;二是今天在全藏各地铺天盖地的宣传语中就有“讲党恩”、“感党恩”等等。

图为《来自北京的祝福:流亡逾六十年的藏人,要如何面对后达赖喇嘛时代的变局与挑战》一书。(图片来自网络)
图为《来自北京的祝福:流亡逾六十年的藏人,要如何面对后达赖喇嘛时代的变局与挑战》一书。(图片来自网络)

对尼泊尔方方面面非常熟悉的作者在书中第四章“砍头杀鹅”中写了不少读起来令人叹息的故事。还写道:“……尼泊尔是亚洲最贫穷的国家之一,尼泊尔人极度依赖国际救济和援助。……国际贪腐监督组织‘国际透明组织’早已把尼泊尔列为全世界最容易受贿的国家之一。然而,腐败和付钱买讯息、逮捕偷渡到尼泊尔的无证件藏人,并不是北京向其喜马拉雅邻邦推动其西藏议程,‘祝福’加德满都的唯一方式。受到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的影响,以及随之而来财政影响力上升的鼓舞,北京找到新的方法来诱导原本不支持它的政府,对西藏人的诉求进行诽谤。在2007年9月的一份声明中,中国驻尼泊尔大使馆甚至承认它的礼物带有条件。”一位尼泊尔官员告诉作者:“中国,他们非常强大,施加很大的压力。”

BBC关于不丹边界报道截图。(网络截图)
BBC关于不丹边界报道截图。(网络截图)

读完这章,我好似对尼泊尔境内的Limi地区及民众的现状和处境有了更多了解。同时回想起没有中国护照的我曾有过一次跨过中尼边界的经历。那是1990年代中期,时任《西藏文学》杂志编辑的我陪同来自北京的《中国海关》杂志的编辑,从拉萨到樟木海关,期间还过了友谊桥去往对面的巴尔比斯小镇数小时。可他们好像就是为了去喝五粮液吃中餐。接待者是中方的工程人员,我忘记是修路筑桥还是做什么的了。我一看是这样的宴会便离开了。好不容易过境一回,我可不能把短短的几小时交给依然说中国话聊中国事的中国人。我独自在巴尔比斯小镇上闲逛,被一个个小杂货店吸引。不一会儿,一个瘦瘦的尼泊尔警察跟在我的身后,可能是怕我跑到不远处的车站,搭上去加德满都的公共汽车溜之大吉吧。我交给他100元人民币,让他帮我换尼币,因为我迷上了那些小铺里当地人自己编织、自己染色的织物。尼泊尔警察笑容可掬地,立即给了我700尼币,但后来,中方的海关同志告诉抱着一堆五颜六色布料的我,他少给了我至少400尼币,这尼泊尔小警察厉害。不过我倒也不计较,毕竟那些布料做了窗帘门帘很好看。

比尼泊尔小警察厉害的更有许多习惯贪腐的官员。听说尼泊尔官员时不时会乘飞机抵达吉隆口岸,在中国的星级酒店享用感官之乐。世上并无免费的午餐,有没有与某某某建立起讳莫如深的交易,我们谁也不会知道。至于是不是因此而有了变化,也只能由已被报道的事实略知一二,如关闭尊者达赖喇嘛在尼泊尔的办事处,限制尼泊尔境内流亡藏人的活动甚至会抓捕,以及在接壤西藏的边界上默许各种异常事态的进行等等。2021年4月底读到一篇报道是法国世界报记者这样描写浓妆艳抹的中国驻尼泊尔女大使:“……中国女大使在这里火力全开:发放奖学金,发放疫苗,为工地开工剪彩,出席中国模式研讨会,与尼泊尔政治人物挨个见面……”[2]当印度的疫情在2021年4月间突然恶化,肆虐,失控,并危及周边原本弱势的国家时,尼泊尔只能愈加依赖中国援助,正如后者所说,“尼泊尔是中国的友好邻邦和战略合作伙伴”,而这个关系中谁是老大或老大哥,全世界都懂的。

BBC报道中国突然声称位于不丹东部的野生动物保护区是中国领土,这让“不丹这样的小国如坐针毡”[3]。纽约时报也报道中国在不丹领土上建了一座村庄,一百多人搬进二十多幢新房子,升中国国旗唱中国国歌等等[4]。藏学家罗伯特·巴内特(Robert Barnett)更以翔实的调查和研究撰写长篇报道《中国正在另一个国家的领土上建设整个村庄》,于2021年5月7日发表在《外交政策》[5],郑重指出:“自2015年以来,在不丹一个神圣的山谷深处修建了一条以前未被人注意的道路,多个建筑物和军事哨所。……这涉及比过去中国在陆地边界上所做的任何事情更具挑衅性的战略。……还涉及另一个方面,它具有更大的敏感性:在不丹及其人民具有特殊宗教重要性的领域。”与此同时,还有报道称中国政府将在阿里普兰、日喀则定日、山南隆子等地建机场,而这些地方都是与印度和尼泊尔接壤的边界。也有报道提及中国在靠近边境的江河筑坝断流,引发邻国忧虑。另外,去年在边界发生的中印双方军事冲突更是全球关注的焦点。

藏学家Robert Barnett长篇报告截图。(网络截图)
藏学家Robert Barnett长篇报告截图。(网络截图)

而在靠近尼泊尔、印度、不丹等国的边境上,中国政府兴建以脱贫为名并负有“守土固边”重任的近千个“小康村”:新房子,五星红旗,藏汉移民。等等。

在中国的一个论坛网站上,有人以深知内情并胸有成竹的口气这样写[6]:“不急划界不等于消极等待,过去中方就是用‘恢复放牧’和‘设立林场’来‘划界’,……现在也是这样,……实行边民守边、牧民守边的措施,就是用行动‘划界’,在洛扎县这样的例子很多,山南市将 10 户20 人迁至色乡公漳浦边防哨卡旁,10 户 20人迁至扎日乡龙拉,20户迁至拉康镇欧江,10户迁至边巴乡桑布拉等通外山口或边境一线,同时成立了基层党政组织。这次引起洞朗对峙的原因,就是中方从‘多卡拉山口’到 ‘庶’之间修公路,因为印度人明白,修公路也是用行动‘划界’。那就让这些行动:移民、设村庄、建林场、修公路等等,越来越多,作实中方的实际控制。到那时,划不划界又有何妨。”

注释:
[1] 这本书原名“Blessings from Beijing: Inside China's Soft-Power War on Tibet”,葛瑞格·布魯諾(Greg C.Bruno)著,中译本2020年由台湾时报出版。
[2] 法国广播电台(25/04/2021):法国报纸摘要:干预与政治宣传 对尼泊尔而言中国会是下一个印度吗?
[3]不丹萨克滕:在中印冲突中躺枪的野生动物保护区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world-55082424
[4]Beijing Takes ts South China Sea Strategy to the Himalayas https://www.nytimes.com/2020/11/27/world/asia/china-bhutan-india-border.html
[5] China Is Building Entire Villages in Another Country’s Territory:https://foreignpolicy.com/2021/05/07/china-bhutan-border-villages-security-forces/
[6]漫谈中印边界(十三) 中不边界的背后:http://www.pinlue.com/article/2018/09/1514/477189100918.html


(原文发表于唯色RFA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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