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31日星期日
专访阿嘉活佛:“我有义务澄清事实,促使汉、藏两族和解。”
专访阿嘉活佛:“我有义务澄清事实,促使汉、藏两族和解。”
朱瑞
阿嘉活佛简介:两岁时,经十世班禅喇嘛认定为第八世阿嘉呼图克图的转世灵童,并于青海塔尔寺举行坐床典礼,成为第九世阿嘉呼图克图。文化大革命结束后,阿嘉活佛得到平反并担任塔尔寺主持、中国全国政协常委、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 全国青联副主席、青海省政协副主席、 青海省佛教协会会长等职。1998年阿嘉活佛抛弃所有的光环和荣华,来到美洲大陆。现为美国印第安纳州佛教文化中心负责人。
时间:2008年8月29日
地点:加拿大加卡加里-美国印第安纳,电话专访
朱瑞:1998年您离开中国时,是直接到了印度还是美国?
阿嘉活佛:既不是印度也不是美国,是中美洲的危地马拉。
朱瑞:为什么您一定要和尊者达赖喇嘛取得联系?
阿嘉活佛:因为认定班禅喇嘛灵童的事不能如佛法的愿,所以我的心里很不舒服, 政治需求压制了我的宗教信仰,我别无选择,只得流亡。同时,我也有义务向法王达赖喇嘛说明这件事。虽然中国政府批判了他那么多年,可是,我的信仰是不会变的。
朱瑞:当您在中国担任很多职务,靠拢共产党的时候,仍然信仰尊者达赖喇嘛吗?
阿嘉活佛:信任和信仰是两回事。我对中国政府开始是信任。信任,需要通过具体事物来检验。信仰,是佛教修行的基础,是永不会变化的。
朱瑞:您在中共的统治下生活了几十年,现在,又熟悉尊者达赖喇嘛流亡政府的情况,二者之间有哪些不同?
阿嘉活佛:我出生时,中国已经解放,我的家乡也包括在其中了。所以说我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首先我经历了毛泽东时代。这是一个革命和专治的时代,是压迫和被压迫的时代。而后是邓小平时代。尽管还是沿用社会主义的名字,可是,已经资本主义化了。应该说是一个比较好的时代。也是平反的时代,大家都有了一次深呼吸的机会。后来,是江胡时代。应该是邓小平时代的继续,也应该是一个发挥作用的时代,可是,我感受不深。和毛泽东相比,邓小平和江泽民有着本质的区别。但就我个人来说,他们的一些作法,我不能接受,比如十世班禅转世灵童的认定等,所以,我选择了离开。可是,有些人认为我是背叛,这是对我的不理解。
1958年,我刚刚八岁,在宗教改革中,作为一个被打压的对象,全部家产被没收,我周围的人们遭到逮捕。如我的经师,他是一个纯粹的修行人,当时被抓进了监狱,还有我的舅舅,是十师班禅喇嘛的经师,也被逮捕,我父亲甚至死于狱中。他不是什么出名的人,只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牧民而已。就这样,仅仅在我身边就抓了二十多位 。当然,我是一个出家人,不会有仇恨。不过,从此,我也就没有了对中国政府的任信。到了邓小平和江泽民时代,看上去好一些,我就在这个时期,修复了塔尔寺,为了培养寺院接班人,还积极地参与建立佛教学院的工作,甚至把我自己的住地,也改成了学校。在民间,办了红十字会,参与了扶贫赈灾;还为一些民间学校和诊所,筹集了资金,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这不是说我对某些领导人信任,这是修行 。
这三个时代比较而言,毛泽东时代最具有破坏性,不过,政府里的腐败现象不多。当然,文化大革命时期是另外一回事了。邓小平和江泽民时代,不那么看重阶级,这是好的一面;不足的是,在这个时期,虽然他们走的是资本主义的路,却没有资本主义社会里完善的法律,仅仅用政策约束人们,而政策是随时可以制定的。也就是说,领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了个人的私益,什么都不管了,连最基本的信念都没有了。
流亡政府这边,从前存在的问题是公共设施和福利不那么完备,尤其在医疗和教育等方面。正因为如此,达赖喇嘛鼓励多投资到教育和医疗上。
朱瑞:是的,上个月在美国的维斯康辛州,我就听到尊者达赖喇嘛说,他不赞成把讲座的收入,花费在更多的建筑和雕塑个人的纪念像上,鼓励用于教育和医疗。
阿嘉活佛:从六十年代起,流亡政府开始建立一些学校。同时,政府的内部,也进行了改革。如同佛教发源于印度,却发展、储存于西藏、蒙古和汉地。噶厦政府始建于古老的西藏高原,却在流亡中得到了完善和壮大。噶厦政府的早期管理是皇家的世袭制,而现在,每个部门的管理人员,都由民主选举产生,并且轮换,跟国际的管理体制接轨。也就是说,民主制,已在流亡政府里成功地建立起来了。同时,流亡政府还在世界各地设有办公机构,由从前的封闭状态,到向世界敞开胸怀,很成功地让世人受益于西藏的文化,尤其是西藏的佛教,这是59年以前不能相比的。
流亡政府的一个弱点是对西藏境内了解得不够深入,主要原因在于中国政府不可能让流亡政府的人真正进入西藏。
我个人的感受是,在中国政府的集权下,不仅说话和做事自己说了不算,连灵童转世也受到约束。举个例子,在中国时,每次开会之前我的发言稿,都要经过层层检查。后来我就说,何必呢,不如你们写,我念就是了。流亡政府这边,有时我也要发言,但是没有人限制内容,他们说,你想说什么是你自己的事,都在你的心里。当然,他们也约束我,那是在时间上,超时的话,会提醒我。另外,我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参加佛事活动,讲授佛学,在佛法方面不管内容还是时间,都由我自己决定。
朱瑞:流亡政府已同中国政府进行了多次会谈,但始终没有结果,尤其是第七次会谈,让尊者达赖喇嘛非常失望,请您分析一下为什么?
阿嘉活佛:毛泽东主张平和解放西藏,与噶厦政府签订了《十七条协议》,就说明毛承认西藏政府是独立的。比较而言,没有主张和平解放的地方,就是指用武力解放。为什么要和平解放西藏呢?显然,就是承认西藏和中国之间如同甲方和乙方。如果西藏是中国的一部分,就没有必要签订那个协议。解放陕西、山西、河南、河北等地都没有签订协议。事实上,这就是早期的一国两制。甚至包括法王达赖喇嘛的出走,毛泽东的说法是劫持,意思是你回来就行了,或者说,还希望达赖喇嘛回来。在西藏,人们尊奉达赖喇嘛为太阳,班禅喇嘛为月亮。阿沛•阿旺晋美的那个位置,事实上,就是给达赖喇嘛的。也就是说先让阿沛当灯炮,不是当星星、月亮,都不是,仅仅是一个灯炮,当太阳来的时候,那个灯泡就可以关掉了。
在邓小平时代,提出了只要不谈西藏独立什么都可以解决,就和流亡政府开始了接触。这并不是说西藏很重要。因为台湾问题没有解决,香港回归问题也没有即成事实,因此,和达赖喇嘛展开接触,是想给台湾和香港看,想让达赖喇嘛做个榜样。但是,中共错误地估计了西藏的形势。具体地说,五十年代,人们(包括藏人)对中共的信任程度很高。后来,通过大跃进、民主改革,到文化大革命,人民的态度有了一个根本的改变。但是,中共依然固守从前的概念,认为达赖喇嘛在西藏已被批倒,即使回来的话,也要被群众撕碎,我是说被群众所不容。他只有感激中国。可是,当法王达赖喇嘛的代表到达藏地的时候,一个震惊中外的事发生了。的确,人们都来了,甚至从很远的地方,拥挤在一起,但不是要撕碎他们,而是表达一种深厚的思念,诉说他们的委屈和痛苦。从此,会谈就中断了,也没有什么理由。
江泽民时代,又有些不一样。他不是打江山的元老,只想把十二年的位置坐好,没有拍板定案的魄力。他的既定方针就是回避一切不安定的因素。而跟达赖喇嘛谈判,被认为可能导致不安定,所以,就不谈。有个关于三条鱼的比喻:对中国政府来说,台湾是一条在海里的鱼,不知道能不能抓住,尽管国民党是共产党的最大敌人,当年拿起枪也主要是对准国民党。现在,台湾在海里,能摸一下就不错了。比如,奥运会期间,中国政府遵照台湾的要求,把“中国台北”,乖乖地换了“中华台北”,也没有争。再说香港,是一条放进了鱼缸里的鱼,是专门摆着给人看的。西藏呢,是一条做好的鱼,已经放到了饭桌上,什么时候想吃就可以吃了。从根本上说,中国政府是不想和达赖喇嘛谈的。
但是,从胡锦涛有了一些权力开始,又恢复了和流亡政府的会谈。也许他想做几个形象工程吧?比如,江泽民时代完成了香港回归(尽管是邓小平的功劳),邓小平的南方讲话刚刚落实,经济有了一些发展。胡也想青史留名。除了举办奥运会,他恢复了会谈。但是,不是真的谈,他不仅想给台湾看,还想给别的国家看。比如,想出国访问的时候,就开始谈了,访问完了,就不谈了。三月抗暴,奥运之前,又开始谈了……所以原则问题始终没有谈。不过,听说从2002年到今年三月之前,会谈的待遇不错,坐在桌子的两边,材料齐全,两方面都交换意见。我是说,对话也公平。可是,今年的五月和七月会谈有了很大的变化。代表说,这是一次最艰难的谈判。
朱瑞:您认为继续和中共会谈还有意义吗?
阿嘉活佛:我个人认为谈就比不谈好。也许不是百分之百不会有结果。不过,和中国政府接触,不能理想化。还是那句话,接触就比不接触强,中美关系也不是一个乒乓球打出来的。
朱瑞:中共方面有一些评论说尊者达赖喇嘛的胃口大,甚至想要中国四分之一的地盘。您怎么看这个问题,也就是“大西藏”问题?
阿嘉活佛:举个例子,这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汉人,一个是藏人,他们同样说“独立”这个词,汉人说出来可能没有事,而藏人说,就敏感了,也许被抓起来,甚至要坐牢。“大西藏”其实就是青藏、康藏和西藏,是指青海的六个藏族自治州、甘肃的甘南藏族自治州、四川的两个藏族自治州和云南的迪庆藏族自治州,这十个藏族州加上西藏自治区就是中国政府法定的十一个藏族聚集地,就是历史上藏人说的安多、卫藏和康,也就是所谓的“大西藏”。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民族区域自治法》明文规定:“ 民族自治地方的自治机关保障各民族公民有宗教信仰自由。任何国家机关、社会团体和个人不得强制公民信仰宗教或者不信仰宗教,不得歧视信仰宗教的公民和不信仰宗教的公民……”,这和法王达赖喇嘛的说法一点不矛盾。中国政府提了五十年,人们感觉很正常,可达赖喇嘛一提,就成了分裂。但法王的意思是,要真正地实现自治,真正地保护和发扬藏族文化和藏传佛教,不是仅仅在口头上说说,摆个花架子。可是法王的一片好意,却被说成了要把中国四分之一的土地划出去的“分裂”行为。不可否认,有的人是真的误解了法王的话,不过,也许有的人理解得很清楚,却偏要那么说,让藏人自己陷入矛盾之中,也有意挑起中国人过分的民族主义情绪。
朱瑞:您怎么看刚刚结束的北京奥运?现在,中国境内出现了两种声音,有人说,奥运会显示了中国的强大,21世纪将是中国和中国人的;也有人说,奥运会恰恰暴露了中国政府的假、大、空,也就是说,独裁的腐败和丑陋差不多到了尽头。
阿嘉活佛:能够得到承办奥运会的机会,说明中国已经进步了,有了大国的气派。贵宾之多,规格之高,还有技术处理上的很多优点,以及运动员的金牌之多,加在一起,差不多完成了无与伦比的要求。但是,这个奥运会并没有像中国政府自己希望的那样完美,成绩中夹杂着很多缺点。和以往的奥运会比,也是问题最多的一次。比如奥运之前,许诺媒体开放,可还是没有开放;许诺人权改善,却变本加厉。并且在奥运期间,出现了许多造假现象,为奥运会抹上了污点。这也说明中国还没有完全进步的一面。再说,中国政府孤注一掷地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奥运会上,而奥运会仅仅十六天,奥运以后呢?很难估量,经济形式的压力,社会问题的突现,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在中国,平民百姓的平均收入还很低,如果把花在奥运会上的三、四百亿美金中的一半拿出来为百姓改善生活,缓解环境污染,我看更实际。
朱瑞:目前,在西藏,尤其在拉萨,军队、警察、便衣、摄像镜头,随处可见,有人说,是59年、69年和89年之后最恐惧的时候,尤其正在投入实施的“天网”工程,不仅对藏人也是对汉人进行严密监视的一种手段,您觉得这种情况会长久吗?
阿嘉活佛:根据中国政府以往的行为看,也许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有些事情我们意想不到。比如文化大革命期间,我就没有想到以后会对它彻底否定,人们天天批判的“刘邓”转眼就成了“总设计师”。有希望的八十年代由于出现了六四学潮和拉萨的示威,政策急剧变化,中国的政治反而倒退了许多。目前,虽然中国的经济发展了,但是,政治仍然在倒退。不过,21世纪,全世界都在走向民主和和平,有些事情,越是控制越适得其反。再说,中国终究要跟世界接轨,从理念上讲,应该缓解。有时候,也许会因地区而宜。西藏自治区的形势可能会很严峻,因为西藏的头目非常“左”,并且得到中央政府的支持。而内地就不一样,如贵州的瓮安,尽管其事件在本质上和西藏的三月抗暴是同样的,可是,处理的结果就不一样。在瓮安,有一个巧妙的道歉,比如几个县领导被撤职。
朱瑞:西藏三月抗暴以后,您出席了一些政治会议,同时也接受了一些记者的采访,听说,有人指责您是一个政治阿嘉活佛。您怎样理解这种指责,或者请说一说您每天的日程?
阿嘉活佛:在过去的十年中,我很少接受采访,也很少参加佛教以外的任何会议。直到今年三月,我不能不参加一些会议和接受一些采访,因为某些媒体将藏、汉两个民族仇恨化,而且妖魔化达赖喇嘛等等,这也许能解救中国政府的燃眉之急,可从长远来看,无疑是在播撒危险的种子。我认为我有义务澄清事实,促使汉、藏两族和解。如果这也算政治活动的话,修行也就被误解为政治了。可是,在大陆时,每年我倒要参加不少会议,政府要我们参政议政,调研视察、跑关系、争项目等等,简直无空修行。在这边,就是我想去参加那样的一些活动,也没有机会。那时,倒没听说有人指责我是一个政治阿嘉活佛。
一般来说,我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打坐念经,为藏、汉两族和众生祈福,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地按照自己的愿望生活。其他时间,我要做一些管理工作,还有寺院的维修、学习,以及访客等。
朱瑞:谢谢仁波切。与您谈话,受益匪浅。在中国的时候,常看到您和那些政治领导人一同出现,还听说您很富有,想要什么中国政府就给您什么。那时,我的确认为您是一个政治阿嘉活佛。不过,1998年那一年,我清晰地看到,您为了唯一想要而中国政府永远不会给您的宗教和信仰,放弃了光彩夺目的物质利益,秘密地来到可以潜心修行的北美大陆。从那时起,我对您产生了无限的敬意。尤其是今年三月以后,您以宽阔的胸怀,理性地分析了解决西藏问题的前景,提出了一些中国政府应该珍视的客观意见。这恰恰说明您是一个如法的僧人,真正的阿嘉活佛。您的心,装的是汉藏两族以及所有生命的福祉。
如果可能的话,下次还要向您请教您个人的修行体会。谢谢您接受我的采访。
(谢谢朱瑞赐稿首发在我的博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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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与转载
2008年8月30日星期六
拉萨今天“雪顿”了
【中国官媒报道“雪顿节展佛仪式在哲蚌寺隆重举行”http://info.tibet.cn/news/xzxw/whhb/200808/t20080830_423277.htm】
说是,拉萨今天在热烈地过“雪顿节”。
去拉萨旅游的朋友说,上午去哲蚌寺看晒大佛了,10点钟开始,12点钟结束。
问他去的人多不,他说多呢,好多藏民呢。问他抬唐卡的是什么人,他说反正是穿红衣服的人。
当然,他们——了不起的导演们,会在拉萨上演“雪顿”这场戏的。
哲蚌寺、色拉寺、甘丹寺的僧人们,已经抓了一千多,剩下不多的僧人们只能不得不出来“晒大佛”了。寺管会的命令谁敢不听从?不去?不去的话,武警和公安就会扭送到格尔木的“关塔拉摩”那。
绕木齐、冲赛康、嘎玛衮桑那一片片藏人聚居区,被抓走的藏人有多少?胆颤心惊的藏人们只能不得不出来过“雪顿”了。居委会的命令谁敢不听从?不去?不去的话,每年200元的肉食补贴立即取消。
3·14以后,只要外国媒体来访,退休干部、在职干部就会被派到寺院,假装朝佛的信徒,围着佛像转啊转。不去?不去的话,退休金取消,公职开除。等外国记者走了,那就不准再去寺院了。再去?退休金取消,公职开除。
呵呵,今天,挤挤攘攘地去哲蚌、色拉看晒大佛的人们;今天,挤挤攘攘地去罗布林卡看“拉姆”的人们,假啊假,假作真时真亦假,什么都是假的,连心也是假的,只有泪水是真的,泪往心里流。
呵呵,动作真够快的,新华社的消息已经出来了,说拉萨人民“喜迎雪顿节”呢。中国西藏信息中心的照片也出来了,去年展佛时勒令取消的藏戏,今年展佛时又变魔术般的出现了,竟然厚颜声称是“传统仪式”,真健忘啊,怎么去年就不继承“传统”呢?
有人说:今日中国——“小康小康是假,宗教宗教是假,改革改革是假,开放开放是假,发展发展是假”,我得说:今日拉萨——雪顿雪顿是假!和谐和谐是假!
2008-8-30
附一篇写去年“雪顿”的文章:
今年“雪顿”不正常
文/ 唯色
8月12日上午,巨大的释迦牟尼佛像唐卡在拉萨著名的哲蚌寺迟迟展出,数万信徒和中外游客在场,许多藏人已察觉出与往年相比很异常。而官方媒体的报道却是一片赞美盛世佳节的欢声,并用张张绚丽的图片烘托气氛。不过细看图片,抬唐卡上山和展示唐卡的大多是穿俗装的普通人,传统上,承担这些事务的必是数百名穿袈裟的僧侣。
哲蚌寺展佛是西藏重要的宗教节日——“雪顿”的序幕。从1642年起,每年藏历6月30日,拉萨百姓会前往哲蚌寺,向恪守戒律的僧人奉献酸奶,附近各地擅长藏戏的民众也会带上面具和彩衣赶来演出。随着藏戏鼓点急促响起,寺院僧侣会在法号和诵经声中举行盛大法会,并从大殿中抬出锦缎绣制的巨幅唐卡,在旭日照耀的山坡上展开,慰藉众生心灵。随后,各地藏戏演员会在达赖喇嘛的夏宫——罗布林卡演出多日,以示隆重的供奉。这个从相互施舍中得到快乐的节日,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被毛泽东发动的运动中断多年。
如今的西藏虽又恢复诸多的传统节日,但在同一个政权的控制之下,往往徒有虚名。原本严格的传承、固定的时间和完整的程序,随时被要求根据形势的变化增添、删减或调整,得不到丝毫尊重。如近年来,在商业化的冲击下,“雪顿”这个宗教节日已演变为商业节日,当局的口号是“文化搭台,经贸唱戏”,实则是“宗教搭台,经贸唱戏”,神圣的展佛则成了吸引“招商引资”和标榜信仰自由的表演节目。
而今年“雪顿”所遭到的打击可谓文革之后最严重。“雪顿”前夕,当局勒令取消展佛之前的藏戏演出,理由是场地小,人太多,担心发生意外。这个决定震惊了哲蚌寺,僧侣们表示如果取消传统藏戏,那么“雪顿”就不成其为“雪顿”了;更有喇嘛大胆直言:这些年来,西藏的宗教活动一个个被取缔,西藏的宗教权利一项项被剥夺,而我们已经不得不放弃了“默朗钦莫”(藏历新年的祈愿大法会)、“江央贡却”(冬季辨经大法会),现在又要在展佛时放弃“拉姆”(藏戏),这是再也不能服从的。于是僧人们采取的对策是拒不参加展佛。
按惯例,展佛时间应是太阳初升之时,当众僧把巨幅唐卡缓缓展开,金色阳光恰好照耀在美丽的佛颜上,显得无比辉煌。如此壮美景象,我曾几次目睹,深受震撼。如此壮美景象,穿绛红袈裟的众僧绝对是其中一部分,不可缺少也不可替代。所以当太阳升起良久,等候展佛的信众和游客布满哲蚌寺的后山,而僧人们集体闭门不出,令当局有关部门大为恼怒。据说后来是在软硬兼施之下,才有十多名僧人与一群维持秩序的保安人员,匆匆地从大殿里抬出了唐卡,并在没有藏戏演出也没有专门法会的情形下,匆匆地在山崖上展开了唐卡。哲蚌寺的一位喇嘛对我说:“像这样没有举行任何仪式的展佛,从无先例。”
(RFA藏语专题节目)
2007-9-4
转贴RFA的英文报道:
Tibetan Monks Still Held in Qinghai
RFA[Friday, August 29, 2008 15:54]
Months after widespread Tibetan protests against Chinese rule, hundreds of monks are detained in Qinghai.
LHASA, Tibet: Chinese policeman keeps watch on crowd as Tibetan Buddhist monks chant prayers at Drepung monastery, August 2003. (Photo: AFP)
KATHMANDU — Hundreds of Tibetan monks detained after widespread protests against Chinese rule earlier this year were deported from the Tibetan capital Lhasa to remote Qinghai province, where they remain in custody, according to Tibetan sources.
Monks from two major Tibetan Buddhist monasteries, Sera and Drepung, both in the Tibet Autonomous Region (TAR), may have been targeted because they were seen as playing a leading role in the demonstrations, the sources said.
Many came to study at the two monasteries near Lhasa from remote areas in eastern Tibet where the Kham and Amdo dialects are spoken.
A smaller group of monks was removed from another monastery, Ganden, and taken into detention with the others, the sources said, speaking on condition of anonymity.
Unrest erupted in Lhasa on March 14 after four days of peaceful protests, turning into a day of riots targeting Han Chinese residents and businesses. China reacted by sending in a large force of paramilitary People’s Armed Police to quell the unrest, sealing off the TAR and Tibetan-populated regions of China from contact with the outside world.
Exiled Tibetan leaders say 203 people died in the violence that followed, while Beijing says 22 people died, only one of them Tibetan.
Train from Lhasa
According to an authoritative source who spoke on condition of anonymity, 675 Tibetan monks from the three targeted monasteries were put on a train from Lhasa on April 25.
“Among those 675 monks, 405 were from Drepung, 205 were from Sera, and eight were from Ganden,” the source said. The remaining 57 monks from outlying areas were said to have been taken from smaller Lhasa monasteries.
“They were transported to a military detention center in Golmud” in the Haixi [in Tibetan, Tsonub] Mongol and Tibetan Autonomous Prefecture in Qinghai, the source said.
“All the monks who came originally from the Qinghai region were [then] deported to their respective towns. They are still detained there in their hometown prisons or detention centers.”
They were escorted home from Golmud by officials from the Qinghai United Front and Religious Affairs Bureau, according to the source.
Monks who came originally from monasteries in the still-troubled region of Kham in Sichuan province are still being held in Golmud, however, the source said. The number of those still in detention cannot be independently confirmed.
Three groups
The monks were rounded up in three groups, the source said.
“On April 10 in the afternoon, security forces detained 550 monks from Drepung monastery, took them to the Nyethang Military School, and detained them on the school campus.”
“Then, on the night of April 14, a huge contingent of Chinese security forces arrived at Sera monastery and took away about 400 monks and detained them at a military prison in Tsal Gungthang,” about 20 kms (12 miles) east of Lhasa, the source said.
“On April 17, a group of monks from Ganden was also rounded up and detained somewhere in Lhasa,” the source added.
All those detained were reported to have suffered harsh treatment, including beatings, while in prison.
“Twenty-four monks from Drepung and Sera monasteries remain in detention at the Nationalities Middle School in the Marpa subdivision of Rebgong in Qinghai province, where they have been held since July 25” after being moved from Lhasa in April, the source said.
Held in a house
Another source with contacts in the region said that a small group of monks from monasteries in Sogpo county in the Malho [in Chinese, Huangnan] Tibetan Autonomous Prefecture of Qinghai had been studying in Lhasa monasteries at the time of the unrest.
“Recently, they were found detained in a house close to the Sogpo county center,” he said. “They had not been put into prisons but were under some kind of house arrest. Later, we learned that they had been taken into detention in Golmud in April.”
“They are not allowed to leave, but their family members and relatives can see them at the house where they are being held.”
“There were about 30 to 40 monks studying in Lhasa who had come from different monasteries in Gepasumdo [in Chinese, Tongde] county” in the Tsolho [in Chinese, Hainan] Tibetan Autonomous Prefecture in Qinghai, the source said.
“There were 20 monks from Tsang monastery alone who were studying at Sera. We were told that all of them were detained.”
Brother held
A Tibetan woman living in Rebgong [in Chinese, Tongren] county in the Malho Prefecture said she had learned that her brother, a monk studying in Lhasa, had been taken to the Golmud City Detention Center.
“As you know, he was from Kirti monastery in Aba [in Tibetan, Ngaba] Prefecture [in Sichuan], but was at Sera monastery in Lhasa at the time of the March protests,” she said. “We couldn’t trace him for a long time.”
Lhasa monasteries generally take in many monks from outlying areas, including Qinghai province. “That’s always been the case, historically,” Tibet expert Robbie Barnett, based at Columbia University in New York, said.
These monasteries “have colleges that are specifically designed, and have been for centuries, to accommodate people from those areas,” he added. Efforts beginning in 1994 to stop this practice have largely proven unsuccessful, Barnett said.
Barnett cited reports that the Lhasa protests that began March 10 comprised monks from the Amdo Tibetan area in Qinghai province.
“Some people have said that this was quite definitely the case. And some people have said that this was also true of the Sera and Drepung [demonstrations] on the other two days,” he said, but added:
“I don’t know how strong the evidence is for that.”
Contacted by Radio Free Asia, officials at the Sera Monastery Management Committee hung up the phone, while officials at the Drepung Monastery Management Committee refused to speak to RFA reporters.
Officials at the Huangnan Prefecture Public Security Bureau denied knowledge of any monks being held at the Nationalities Middle School in Rebgong.
Original reporting by RFA’s Tibetan service. Translations by Karma Dorjee. Tibetan service director: Jigme Ngapo. Written and produced in English by Sarah Jackson-Han. Edited by Luisetta Mudie and Richard Fin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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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与纪实
2008年8月29日星期五
8月30日,禁食斋戒、祈祷祝愿12小时
8月30日,全球藏人和声援西藏运动组织,在世界各地同时举行12小时禁食斋戒祈祷祝愿活动
2008年8月30日(藏历6月30日),全球藏人和声援西藏运动组织、凡热爱和平的民众,在世界各地同时举行12小时禁食斋戒祈祷祝愿活动的详细议程如下:
一、举行禁食斋祈祷祝愿活动的目的:
1、以藏汉民族为主的普天之下所有众生能够消除罪孽、提升福田,由此:
2、圣尊达赖喇嘛永久驻世功业兴隆;
3、能够消除全球各地的饥疫战乱、自然灾害而使所有众生过上和平安乐的生活;
4、今年3月以来西藏境内许多藏人为民族、为政教事业献出了生命,通过禁食斋戒祈祷祝愿活动能使这些亡灵得到超度并终能得到正果,在中共的残酷镇压下遭受苦难的所有同胞能够脱离苦海而使西藏问题早日得到解决;
5、整个世界特别是西藏和中国,由于受压迫迫害而丧失宗教信仰、思想行为、言论等自由的所有人能够得到自由而享受民主文明生活。使所有施暴者开启愚昧,消除敌视,能够得到取舍之智慧;
6、提醒世人对镇压和暴力、非公正的行为要以慈悲非暴力手段应对的重要性。
二、举行禁食斋戒祈祷祝愿活动的时间:
1、2008年8月30日(星期六),即藏历6月30日,按所居住国时间从早上7点钟至晚上7点钟,全球展开12个小时的禁食斋祈祷祝愿活动;
2、有些特殊地区若上述时间不方便,可改为早上8点钟至晚上8点钟;
3、老弱残疾、小孩妇幼如果不能坚持12个小时,可自行决定几分钟或一两个小时。
三、活动方法:
参加禁食斋戒祈祷祝愿活动的人除了开水或冷水可饮外,其他如茶、牛奶、果汁等营养类饮料严禁饮用,更严禁食用或嘴嚼杂食类东西。
四、祈祷祝愿活动的内容:
1、藏传佛教四大教派及苯波教的各寺庙、各密宗学院、各尼姑院的僧尼团按照各教派特殊修供仪轨进行共同祈祷外,大家同声念诵圣尊(指达赖喇嘛)祝寿经、上师誓愿根本经、启请真实之鼓声经、祈祷圣谛言、二十一度母赞经、六字真言、祈祷吉祥天母及乃琼护法神等经文;
2、声援西藏运动组织等非藏人不会念经者可按自己宗教方式进行祈祷或唱祷歌;
3、活动进行到一定时可宣读官方文稿,或请人讲解介绍禁食斋戒祈祷祝愿活动之相关内容,但此时严禁喊口号或发表引发冲突之类的讲话;
4、禁食斋戒祈祷祝愿活动点旁如有其他宗教庙宇,要入寺进行供施佛事活动。
五、集中地点:
1、各寺庙及各尼姑院的僧团统一集中在各自的经堂或各扎仓的大堂;
2、全球各宗教团体要集中在自己的活动点;
3、各学校的师生要集中在各校礼堂;
4、各藏人定居点要依据各自的条件集中在社堂;
5、各医院和养老院等可自行集中举行活动;
6、分散不易集中的藏人要尽量与邻居相聚举行活动;
7、各声援西藏组织可选择适当地点或会议室组织人员举行活动;
8、藏人或声援西藏团体、或凡热爱和平的所有人如果不能到指定地点聚会,可在自己家举行活动。
六、总结:
一天的禁食斋戒祈祷祝愿活动结束后,各地方或组织、个人自行负责将参加禁食斋戒祈祷祝愿活动的人数、以及活动的详细情况总结寄给西藏流亡政府紧急情况协调小组。
西藏流亡政府紧急情况协调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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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与转载
2008年8月27日星期三
Tibet’s most famous woman blogger, Woeser, detained by police
Tibet’s most famous woman blogger, Woeser, detained by police
From Times Online August 25, 2008
By Jane Macartney in Beijing
Tibet’s most famous woman writer and blogger has been questioned by police for eight hours, accused of taking photographs on the street, after she returned home briefly to the capital, Lhasa.
The detention of Woeser, who like many Tibetans goes by a single name, underscores the nervousness of the authorities in the Himalayan city, where Tibetans restive under Beijing rule rioted in the streets in March, killing 22 people and setting fire to hundreds of offices and businesses.
Eight police arrived at the home of Woeser’s mother on Thursday and presented her with a summons to accompany them for questioning. Her husband, the author Wang Lixiong, said: “They had used the wrong name on the document so I insisted that they correct the name before they could take her away. I reminded them that they had to bring her home within the stipulated 12 hours.”
She was held for questioning by several officers who said that they were acting on a tip-off from a member of the public, who had seen her taking photographs of army and police positions in Lhasa from inside a taxi.
Mr Wang, who spoke on behalf of his wife because he was worried for her safety, told The Times: “She told them that it was not illegal to take photographs in a public place and she had not visited any secret areas or military installations. They had no legal basis for holding her.” The police searched her mother’s home and removed several documents as well as Mr Wang’s computer.
They hacked his password, checked all documents on the laptop and required Woeser to erase every photograph that showed a policeman or army officer on the streets of Lhasa or in Tibetan areas they had visited.
Mr Wang said: “I can’t say whether their intention was to intimidate. But if they can do this to an influential writer who has done nothing more than take photographs, then one can only imagine the kind of threat that ordinary people in Tibet must feel every day.”
The couple decided to return home to Beijing as soon as they could get flights, but first organised a reunion party with Woeser’s many family and friends in the city. However, many did not attend, apparently afraid of possible consequences after her encounter with the police. The couple flew back to Beijing on Saturday, less than 48 hours after her summons and six days into a planned month-long visit to Lhasa.
Woeser has become one of the best-known Tibetan personalities, first as a poet whose works were approved by the Government and then as a dissident author after her first book of prose was banned in 2003. She has since not been allowed to publish in China, but the restrictions have failed to deter her.
She was forced to place the blog that she began in 2005 on a server outside China after it was repeatedly hacked and closed. Her current blog — woeser.middle-way.net — is the most popular site for many Tibetans and has recorded three million hits since she launched it on an overseas server early last year. The Tibetan capital remains under lockdown. The city is patrolled by police and paramilitary forces, many deployed around the Jokhang Temple, the holiest shrine in Tibetan Buddhism in the heart of the Old City. On the pilgrim route that circles the temple, at least four teams of paramilitary police are on guard around the clock.
Each comprises five men carrying automatic rifles who patrol a section of the route. Buddhist faithful twirling prayer wheels, telling rosaries and performing prostrations wend their way among the armed men. Some of the teams, dressed in camouflage, have recently been replaced by patrols carrying what appear to be teargas launchers in tubes on their backs. Paramilitary officers stand at bus stops, while police borad buses at each stop to check for anyone suspicious. Armed police in camouflage, some helmeted, others carrying riot shields and electric batons, are deployed at road junctions. They stand in groups, facing out to scan the street.
Once night falls, lorries filled with paramilitaries drive through the streets at barely more than a walking pace. These patrols and the police presence are limited almost entirely to the Old City. In the newer areas of Lhasa, where most ethnic Han Chinese live, there is little sign of increased security.
西藏最有名的女作家唯色,被警方盤問八小時
From Times Online August 25, 2008
Tibet’s most famous woman blogger, Woeser, detained by police
Jane Macartney in Beijing
译者:台湾悬钩子
西藏最有名的女作家與博客作者,被警方盤問八小時,她被指控在街上拍照,就在她短暫地回到西藏首都拉薩的家裏之後。
唯色被警察拘留,強調了這個喜馬拉雅山區的城市當局緊張的程度,三月時在北京統治下,不安的藏人在街上暴動,致死二十二個人,並且焚燒許多商店與辦公室。
星期四,八名警察來到唯色的母親家,並且給了她一張傳令,要求她隨他們接受審訊。她的先生,作家王力雄,說:「文件上的名字寫錯了,所以我堅持讓他們更正以後,才能把她帶走。我也提醒他們,必須在規定的十二小時內將她帶回家。」
她被好幾個警察盤問,他們說收到一位群眾的舉報,線民說看到她在計程車內拍攝拉薩軍隊與警察的位置。
因為擔憂她的安全,而代表妻子說話的王先生,告訴本報記者:「她告訴他們,在公眾場合拍攝照片並非違法,而且她也沒有進入任何保密地區,或軍事區域。他們沒有羈留她的法律基礎。」警察搜索了她母親家,並且拿走了好幾份文件,還包括王先生的電腦。
他們破解了他的密碼,檢查了手提電腦上所有的文件,並且要求唯色刪除所有顯示一個警察或軍人站在拉薩街頭的照片,或在他們所曾經到過的藏區的類似照片。
王先生說:「我不知道他們的用意是否在於威攝。但如果他們可以對一個不過是拍攝照片的有名作家做出這種事,你就可以想像普通的藏人每天所面臨的威脅是什麼。」
他們於是決定愈早回北京愈好。然而在臨行之前,他們還是為唯色在拉薩的親戚們舉辦了一個聚會,然而,一些人沒有來參加,顯然是在她被警方盤問後,害怕與她接觸會有不良的後果。他們在星期六飛回北京,就在她被警方盤問不到四十八小時,與本來計畫在拉薩停留一個月的前六天以後。
唯色已經變成最有名的藏人,起先是因為她的作品受到政府的批評,然後她的第一本散文集在2003年禁止發行以後,成為一個異議作家。自從那時候起,她的作品被禁止在中國出版,然而這些限制未能阻止她。
她被迫要把她在2005年開始寫作的博客,放在中國以外的伺服主機上,因為她的博客不斷地被關閉或被黑客劫持。她目前的博客--woeser.middle-way.net--受到許多藏人的歡迎,而且從去年初她開始在海外的主機上寫作以來,已經吸引了三百多萬的點擊次數。
目前西藏首都拉薩仍處於封鎖之中。此市有警方與武警的巡查,許多人被派到大昭寺,也是舊市區最神聖的藏傳佛教寺院。在寺院外的轉經道上,至少有四支武警隊日夜輪班監視此區。
每一支隊伍都由五個男人組成,他們帶著自動步槍,負責巡邏著轉經道的一段。信徒們轉著祈禱輪,捻著唸珠,並且磕著長頭,經過武警的身邊。其中有些身穿迷彩服裝的隊伍,最近已經被看起來好像背負著催淚瓦斯筒的巡查隊取代。武警就站在巴士站,而警察在巴士停靠的每一站檢查是否有可疑人物。在每一個路口都有穿著迷彩裝的武裝警察,有些人戴著鋼盔,其他人則帶著鎮暴盾牌與電擊警棍。他們靠在一起,臉孔朝裡或朝外,掃視街道。
而只要天色一暗,乘載著武警的卡車就會以非常慢、接近行走的速度,行經街道。這些巡邏隊與警方的監視,幾乎只在舊市區出現。在拉薩的新市區,大部份漢人所居住的地方,沒有任何安全警力增加的跡象。
【http://www.timesonline.co.uk/tol/news/world/asia/article4607454.ece http://rosaceae.ti-da.net/e2317372.html】
From Times Online August 25, 2008
By Jane Macartney in Beijing
Tibet’s most famous woman writer and blogger has been questioned by police for eight hours, accused of taking photographs on the street, after she returned home briefly to the capital, Lhasa.
The detention of Woeser, who like many Tibetans goes by a single name, underscores the nervousness of the authorities in the Himalayan city, where Tibetans restive under Beijing rule rioted in the streets in March, killing 22 people and setting fire to hundreds of offices and businesses.
Eight police arrived at the home of Woeser’s mother on Thursday and presented her with a summons to accompany them for questioning. Her husband, the author Wang Lixiong, said: “They had used the wrong name on the document so I insisted that they correct the name before they could take her away. I reminded them that they had to bring her home within the stipulated 12 hours.”
She was held for questioning by several officers who said that they were acting on a tip-off from a member of the public, who had seen her taking photographs of army and police positions in Lhasa from inside a taxi.
Mr Wang, who spoke on behalf of his wife because he was worried for her safety, told The Times: “She told them that it was not illegal to take photographs in a public place and she had not visited any secret areas or military installations. They had no legal basis for holding her.” The police searched her mother’s home and removed several documents as well as Mr Wang’s computer.
They hacked his password, checked all documents on the laptop and required Woeser to erase every photograph that showed a policeman or army officer on the streets of Lhasa or in Tibetan areas they had visited.
Mr Wang said: “I can’t say whether their intention was to intimidate. But if they can do this to an influential writer who has done nothing more than take photographs, then one can only imagine the kind of threat that ordinary people in Tibet must feel every day.”
The couple decided to return home to Beijing as soon as they could get flights, but first organised a reunion party with Woeser’s many family and friends in the city. However, many did not attend, apparently afraid of possible consequences after her encounter with the police. The couple flew back to Beijing on Saturday, less than 48 hours after her summons and six days into a planned month-long visit to Lhasa.
Woeser has become one of the best-known Tibetan personalities, first as a poet whose works were approved by the Government and then as a dissident author after her first book of prose was banned in 2003. She has since not been allowed to publish in China, but the restrictions have failed to deter her.
She was forced to place the blog that she began in 2005 on a server outside China after it was repeatedly hacked and closed. Her current blog — woeser.middle-way.net — is the most popular site for many Tibetans and has recorded three million hits since she launched it on an overseas server early last year. The Tibetan capital remains under lockdown. The city is patrolled by police and paramilitary forces, many deployed around the Jokhang Temple, the holiest shrine in Tibetan Buddhism in the heart of the Old City. On the pilgrim route that circles the temple, at least four teams of paramilitary police are on guard around the clock.
Each comprises five men carrying automatic rifles who patrol a section of the route. Buddhist faithful twirling prayer wheels, telling rosaries and performing prostrations wend their way among the armed men. Some of the teams, dressed in camouflage, have recently been replaced by patrols carrying what appear to be teargas launchers in tubes on their backs. Paramilitary officers stand at bus stops, while police borad buses at each stop to check for anyone suspicious. Armed police in camouflage, some helmeted, others carrying riot shields and electric batons, are deployed at road junctions. They stand in groups, facing out to scan the street.
Once night falls, lorries filled with paramilitaries drive through the streets at barely more than a walking pace. These patrols and the police presence are limited almost entirely to the Old City. In the newer areas of Lhasa, where most ethnic Han Chinese live, there is little sign of increased security.
西藏最有名的女作家唯色,被警方盤問八小時
From Times Online August 25, 2008
Tibet’s most famous woman blogger, Woeser, detained by police
Jane Macartney in Beijing
译者:台湾悬钩子
西藏最有名的女作家與博客作者,被警方盤問八小時,她被指控在街上拍照,就在她短暫地回到西藏首都拉薩的家裏之後。
唯色被警察拘留,強調了這個喜馬拉雅山區的城市當局緊張的程度,三月時在北京統治下,不安的藏人在街上暴動,致死二十二個人,並且焚燒許多商店與辦公室。
星期四,八名警察來到唯色的母親家,並且給了她一張傳令,要求她隨他們接受審訊。她的先生,作家王力雄,說:「文件上的名字寫錯了,所以我堅持讓他們更正以後,才能把她帶走。我也提醒他們,必須在規定的十二小時內將她帶回家。」
她被好幾個警察盤問,他們說收到一位群眾的舉報,線民說看到她在計程車內拍攝拉薩軍隊與警察的位置。
因為擔憂她的安全,而代表妻子說話的王先生,告訴本報記者:「她告訴他們,在公眾場合拍攝照片並非違法,而且她也沒有進入任何保密地區,或軍事區域。他們沒有羈留她的法律基礎。」警察搜索了她母親家,並且拿走了好幾份文件,還包括王先生的電腦。
他們破解了他的密碼,檢查了手提電腦上所有的文件,並且要求唯色刪除所有顯示一個警察或軍人站在拉薩街頭的照片,或在他們所曾經到過的藏區的類似照片。
王先生說:「我不知道他們的用意是否在於威攝。但如果他們可以對一個不過是拍攝照片的有名作家做出這種事,你就可以想像普通的藏人每天所面臨的威脅是什麼。」
他們於是決定愈早回北京愈好。然而在臨行之前,他們還是為唯色在拉薩的親戚們舉辦了一個聚會,然而,一些人沒有來參加,顯然是在她被警方盤問後,害怕與她接觸會有不良的後果。他們在星期六飛回北京,就在她被警方盤問不到四十八小時,與本來計畫在拉薩停留一個月的前六天以後。
唯色已經變成最有名的藏人,起先是因為她的作品受到政府的批評,然後她的第一本散文集在2003年禁止發行以後,成為一個異議作家。自從那時候起,她的作品被禁止在中國出版,然而這些限制未能阻止她。
她被迫要把她在2005年開始寫作的博客,放在中國以外的伺服主機上,因為她的博客不斷地被關閉或被黑客劫持。她目前的博客--woeser.middle-way.net--受到許多藏人的歡迎,而且從去年初她開始在海外的主機上寫作以來,已經吸引了三百多萬的點擊次數。
目前西藏首都拉薩仍處於封鎖之中。此市有警方與武警的巡查,許多人被派到大昭寺,也是舊市區最神聖的藏傳佛教寺院。在寺院外的轉經道上,至少有四支武警隊日夜輪班監視此區。
每一支隊伍都由五個男人組成,他們帶著自動步槍,負責巡邏著轉經道的一段。信徒們轉著祈禱輪,捻著唸珠,並且磕著長頭,經過武警的身邊。其中有些身穿迷彩服裝的隊伍,最近已經被看起來好像背負著催淚瓦斯筒的巡查隊取代。武警就站在巴士站,而警察在巴士停靠的每一站檢查是否有可疑人物。在每一個路口都有穿著迷彩裝的武裝警察,有些人戴著鋼盔,其他人則帶著鎮暴盾牌與電擊警棍。他們靠在一起,臉孔朝裡或朝外,掃視街道。
而只要天色一暗,乘載著武警的卡車就會以非常慢、接近行走的速度,行經街道。這些巡邏隊與警方的監視,幾乎只在舊市區出現。在拉薩的新市區,大部份漢人所居住的地方,沒有任何安全警力增加的跡象。
【http://www.timesonline.co.uk/tol/news/world/asia/article4607454.ece http://rosaceae.ti-da.net/e231737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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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8月26日星期二
“瑟瑟其(小心),老大哥在盯着你!”——藏地布满“天网”
“瑟瑟其(小心),老大哥在盯着你!”——藏地布满“天网”
1、什么是“天网工程”?
“天网工程”共分两大部分,一部分是由政府投资,包括安装于城市主要街道、公共复杂区域的路面视频监控子系统、安装于交通要道及县、市际公路上的智能卡口子系统与用于城市交通管理的电子警察子系统等。另一部分则遵循“谁需求、谁投入、谁收益”原则,由各机关、企事业单位、村居小区、各类场所投入建设的视频监控子系统(http://sanmen.zjol.com.cn/News/2008/67904.shtml)。
2、在全藏地布满“天网工程”,如:
(1)、《得荣县天网工程投入试运行》(2008-8-7 http://www.tyfo.com/12389/12395/12401/2008/8/7/10608693.shtml)
该报道中写到:“该县‘天网工程’建设在任务重、时间紧和施工难度大的条件下,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县委陈洪暴书记亲自安排部署,成立了相应的领导机构,把‘天网工程’建设纳入维稳工作重要任务狠抓落实。经过各相关部门的共同努力,已完成46个监控点位的安装调试,并投入试运行。”
见图1、图2。
(2)、《降初副州长赴炉霍县检查指导维稳工作 》(2008-8-6 http://news.tfol.com/12389/12395/12404/2008/8/6/10608239.shtml)
该报道中写到:“8月2日至3日,降初副州长在炉霍县委赵景强书记等人员的陪同下,到该县公安局指挥中心视察‘天网’工程。今年以来,该县启动的‘天网’工程,对重点寺庙、县城重点部位进行重点监控,维稳工作指挥部正、副指挥长亲自坐班指挥中心,及时了解动态,有力地维护了稳定工作。”
见图3。
(3)、《德格县狠抓“天网工程”》(2008-8-18 http://www.ganzixhw.com/content/2008-8/18/2008818141413.htm)
该报道中写到:“天网工程建设时间紧、任务重,为确保城市监控系统工程如期完成,县政府与电信签订了城市报警监控系统建设与‘三台合一’接出警并网服务基础平台租用合同;同时将110指挥中心与监控平台合并运行,确保正常运行;即时拨付经费28.7万元,为该工程按期完成奠定物质基础。 目前,全县已完成51个监控点位的安装调试,其中48个投入试运行。”
(4)、《稻城县公安局立即启动天网二期工程
》(http://daocheng.xutour.com/news/200875165100_11692.htm)
该报道中写到:“根据州局的紧急通知精神,稻城县公安局立即启动天网二期工程,积极向县委、政府领导汇报,县上领导高度重视,立即组织相关部门负责人几次召开专门会议,研究磋商相关事宜,要求各部门把该工程必须作为一项政治任务来抓,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密切协助,确保工程质量、工程进度、工程安全、工程如期完成,并成立以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訾正勇为组长,县委常委、统战部部长唐晓庆为副组长、县公安局、县民宗局、县电信局、县电力公司等相关部门负责人为成员的天网二期工程建设领导小组,并因地制宜地出台了建设工作方案,进一步明确了各单位的职责、任务和目标。在县委、政府的大力支持下,目前,我局分管局领导与电信部门负责人一道冒雨深入实地,经过详细勘察后,已经完成了15个重点点位的确定工作,相关负责承建的施工单位已经进场,正在加班加点施工建设之中。”
(5)、《中共甘孜州委2008年工作要点》(2008-01-24 http://www.china-ganzi.cn/web/ganzi/jxgz/200502008125100157.htm)
其中写到:“加快城区天网工程建设步伐,力争甘孜、理塘等16县全部完成城市监控系统建设。始终保持‘严打’高压态势……”
3、外媒自由亚洲报道:《中共天网工程控制藏区 藏人进城凭通行证》(8月22日讯 http://tibetalk.com/bbs/index.php?all=1217356139)
该报道中写到:“中国政府为了更严密地监控藏民,阻止他们抗议,一项名为‘天网工程’的监控设备,目前正在西藏,四川甘孜等藏区安装。据甘孜州政府网报导,为切实加强社会治安防范体系建设,打造良好的经济社会发展治安环境。日前,巴塘县投入130万元在城区开展的‘天网工程’建设全面竣工,并投入测试运行。西藏流亡政府紧急情况协调组成员格桑表示,当局在甘孜进行的所谓天网工程,实际是为了监控藏人。‘所谓天网工程是监控整个甘孜州地区的寺院和藏人行动的一个监视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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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8月24日星期日
拉萨的恐惧令我心碎,容我写下!
·唯色·
匆匆告别拉萨——
拉萨已是一座恐惧之城;
匆匆告别拉萨——
拉萨的恐惧,比59年、69年、89年之后所有的恐惧加起来还多;
匆匆告别拉萨——
拉萨的恐惧,尽在呼吸之间、心跳之间,尽在欲说还休之间、无语凝噎之间;
匆匆告别拉萨——
拉萨的恐惧,正由无数持枪的军人、无数持枪的警察以及不计其数的便衣日夜制造,更由他们身后庞大的国家机器日夜制造,但绝不许把镜头对准他们,否则会被枪口对准,或被带往无人知晓的角落;
匆匆告别拉萨——
拉萨的恐惧,以布达拉宫为界,愈往东,愈更多,因为许多藏人聚居在那里。到处回响着可怖的脚步声,阳光下却不见他们的身影,犹如阳光下的魔鬼无影无踪,却更加疯狂。有几次,我与他们手中冰冷的枪,交错而过;
匆匆告别拉萨——
拉萨的恐惧,已被那些布满大街小巷、机关单位以及每一座寺院、每一座佛殿的摄像头尽收眼底,已被所有从外界转移到内心的摄像头尽收眼底:“瑟瑟其(注),他们在盯着我们呢,”这是窃窃私语的藏人说得最多的一句。
匆匆告别拉萨——
拉萨的恐惧令我心碎,容我写下!
2008-8-23,离开拉萨的路上
注:瑟瑟其,藏语,意思是千万小心,这是如今藏人之间最盛行的叮嘱。
【8月17日-8月23日,从未如此短暂地,在拉萨,又不得不离开拉萨……是为记。并且,要说的是:你有枪,我有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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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与影像
2008年8月23日星期六
歌曲:眼泪仍在西藏落下(Tears falling in Tibet)
译者悬钩子注:南非歌手莱诺•巴斯托斯(Lionel Bastos)写的抗议歌曲,主要是叙述,在中国庆祝太平盛世,国际奥委会、赞助跨国企业逢迎谄媚之余,正义与公理都被忘记,眼泪仍然落在西藏的土地上,滴在人心里(视频:http://www.youtube.com/watch?v=U-bi3kxOKdE)。
眼泪仍在西藏落下
作词作曲演唱:莱诺‧巴斯托斯(南非开普敦)
翻译:台湾悬钩子
烟花都很灿烂,世界都在欢呼,
壮观美丽以飨我们的眼睛
所有国家都很兴奋,准备着迎接比赛
然而眼泪仍在西藏落下
赞助商都很高兴,加入喧哗,
比赛顺利进行,奖牌源源不断,
结果折磨与入侵还是一样未被偿付的债款
而眼泪仍在西藏落下
所以我们把公理卖掉,翻开历史的新页,
就在一页假的新启蒙时代开始之后,
点燃自由的火炬,并且在此阶段烧光所有的道德,
现在强暴犯已经受到原谅,杀人犯自由乱跑,
原来每个国家都有价格是真的,
当娼妓在庆祝,因为他们的索费受到支付,
然而眼泪仍在西藏落下。
噢我们卖掉了我们的同情心,藏起了这个耻辱,
然后假装正义已然伸张。
忘记压迫,然后好好庆祝,好像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噢,那个欺负人的得到握手,还有来自各处的赞美。
对于人类犯下的罪行被忽略,好像并不存在一样,
公理还不会赢得任何奖牌,
而无家可归的达赖喇嘛很容易就被忘记,
因为我们都好好地坐着。
而眼泪仍然在西藏落下,
是,我们都好好地坐着,
而眼泪仍然在西藏落下。
Tears falling in Tibet
by Lionel Bastos (Cape Town, Western Cape, South Africa)
All the fireworks were glowing and the planet cheered them on,
A spectacular magnificence to feast our eyes upon
As the countries all excited were on their marks and set
The sponsors are all happy and adding to the din
The Games are up and running, the medals rolling in,
So torture and invasion remain an unpaid debt
Still the tears are falling in Tibet
So we trade away the fairness and turn another page,
After the dawning of a faux enlightened page,
Light the torch of freedom
and burn up any morals at this stage
Now the rapist's been forgiven, the killer's running free,
So it's true that every nation has a certain fee,
While whores are celebrating because their price has been met,
Still the tears are falling in Tibet,
Oh we trade away compassion and hide away the shame,
then pretend the justice has been served.
Forget about oppression and celebrate as if it were deserved,
Oh the bully got a handshake and praise from far and wide
the crimes against humanity ignored as if they'd died
So fairness won't be winning any medals yet,
and the homeless Dalai Lama easy to forget
'cause we all sitting pretty
Still the tears are falling in Tibet,
Yeah, we're sitting pretty,
Still the tears are falling in Tibet
2008年8月21日星期四
北京奥运时,西藏被遗忘
【图为2008年8月17日的拉萨。】
北京奥运时,西藏被遗忘
文/唯色
这个世界,有许多人是很善良的。当中国以从未有过的慷慨许诺这个许诺那个,尤其信誓旦旦地答应要改善本国的人权状况,一听这种话就心软的人们便将奥运会主办权当作大糖果,像哄刁顽孩子那样放在了北京的手上。但北京从来就不是刁顽孩子,虽然许多人都认为凡事不能激怒他。今年3月在西藏各地,成千上万的藏人起来抗议时,一位中国血统的外籍朋友对我说:藏人不能这么做,这样会让北京生气的,应该哄着他,好好劝他。对此,我很不以为然。北京既不需要哄,更不会听劝,把一个专制政权拟人化是当今世界的通病,其结果不是畏惧就是纵容。
本来奥运会主办权花落北京,对于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中国来说,确实值得高兴。可是北京的运气不够好,刚刚高分贝地宣布要办史上最好的奥运会,接踵而至的不是喜讯,反而是一个个灾难,其中的“西藏事件”被北京认定是由达赖喇嘛以及流亡藏人策划,为的是让北京奥运蒙上阴影。但事实上,这是非常荒谬的说法。多少年来,在强悍的外来权力的掌控之下,西藏一直被围裹在美丽的谎言之中,最为陈词滥调的一个谎言,即西藏的中共官员经常对外宣称“现在是西藏历史上最好的时候”。如果是历史上最好的时候,为什么藏人们会不满到拼死抗争的地步?如果是历史上最好的时候,又怎么可能会被相隔遥远、为数甚少的流亡藏人煽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西藏事件”早在1950年,毛泽东以“解放百万翻身农奴”为名,占领西藏之后就种下起因。前不久,胡锦涛对国际否认西藏问题不是民族问题、宗教问题和人权问题,然而西藏问题实质上就是民族问题、宗教问题和人权问题的集合。诸多问题成年累月堆积着,终于在北京奥运之年爆发。并非藏人刻意挑选这一特殊时刻吸引世界眼球,用佛教的说法乃是因缘成熟。
这是一场抗暴运动。藏人有的只是可以扔出的石头,还有一些刀和火把。但在藏地许多地方的反抗中,藏人甚至没有使用石头、长刀和火把,有的只是振臂一呼的口号和四处抛洒的传单,结局还是被毒打和逮捕。如在康地甘孜县,6月18日一天就发生了六起抗议活动,有10个藏人被抓;6月22日连续发生三起抗议活动,有14个藏人被抓。事实上,3月10日起,藏人从和平游行被镇压渐变成以暴抗暴之后,暴力是短暂的而且很有局限性的,但却被中国的宣传无限放大,使得藏人等同于“恐怖分子”,这实在是非常可怕的指控。
更令人悲哀的是,当北京奥运如期举行时,3月间在西藏发生的反抗会被世人遗忘;中共的西藏官员仍然会强硬地推行他们宣称的“同达赖集团打一场你死我活的敌我斗争”;中国内地的大量移民依然会源源不断地涌入拉萨等藏地,继续争夺经济市场的最大利益;绝大多数藏人依然被边缘化并继续在被粗暴汉化的进程中丧失民族性;藏地的所有寺院继续开展“爱国主义教育运动”,继续强迫僧侣们否定自己的信仰,辱骂达赖喇嘛……一切依然如故,成千上万的藏人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将被北京奥运制造的盛世假象所吞没。
2008-7-26,北京
(本文为RFA自由亚洲藏语专题节目,任何转载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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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FA藏语专题
2008年8月20日星期三
2008年8月15日星期五
一个藏人的“奥运日记”
一个藏人的“奥运日记”
文/扎仁博
今天是2008年7月22日星期二,是我回到老家的第十天。在这十天里,即使在我拒绝电视、远离网络决定“修身养性”的情况下,在藏地一个偏僻地区的农村人家里,几乎每天都能听见或者看见关于北京奥运的事情。于是,在今天,我决定开始写一个特殊的日记——“奥运日记”。我想在奥运即将来到北京的时候,在不接触网络和电视的情况下,把我在这个藏地偏僻小地方感受到的关于北京奥运的点点滴滴给记录下来。
2008-7-22 星期二 晴 扑面而来的奥运
早饭时,放牛回来的爸爸说大河的桥头多了一座由沙袋围起来的碉堡,全副武装的军人在那里站岗。“昨天还没有的,今天早上就这样冒出来了”,爸爸对这样的速度啧啧称奇。家人们边吃边讨论,虽然老人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在桥头设碉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但大家对这个碉堡的出现倒是一点都不感到奇怪,而且都一致认为这个变化是政府为奥运的到来所做的一个准备措施。家人们对这事所表现出来的这种自然镇定的反应和不约而同的一致判断让我感到惊讶,我发现他们对于这样的事,尤其是在奥运临近时,政府采取这种举动早已见惯不惊了。
饭桌上爸爸说他听说奥运期间整个州的每个县城都要封城,要停止所有的客运服务,不准车和人在县城与县城间流动。我说这怎么可能!他说有什么不可能呢,在“3•14”的时候就干过这样的事了,那个时候客车停运,只有一些小车在重重的检查下才能在县与县之间流动。我一听也觉得这事不是没有可能,政府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只要能保证奥运期间不出问题,只要能够对上面交差,那么干扰百姓正常生活习惯、妨碍社会正常秩序都是小事了,考虑都不用考虑,解释更是不会。
我一想,不好!如果八月份封城,那我给ZH的礼物可怎么办?原本说好在八月底的时候给他,但如果封城,那就没法到成都了。琢磨着,决定下午就把东西寄到北京的朋友。
下午来到邮局,营业台前人头攒动。小地方邮局,没有排号的规定,也没有排队的习惯,大家都在往前挤。好不容易挤到前面,等到那几个外地来的汉族打工仔模样的人汇完钱,营业员问我寄什么东西,说一些平时可以寄的东西在奥运期间是不能寄的。我暗想该死,奥运东奥运西的,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说什么不能寄啊?我寄的只是个小礼物而已!感谢政府,感谢没有把这个小玩具列入被禁名单里,费了一番工夫总算寄出去了。
哎,我感觉到奥运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了。
2008-7-23 星期三 晴 虫草松茸和奥运
山上的松茸开始多起来了,在这座百姓收入主要靠虫草和松茸的小县城,家家户户都在分析着今年的行情准备开始迎接松茸季节的到来。
下午姨夫来到家里和大舅商量怎么做今年的松茸生意。从他们的谈话得知,从去年开始,在老百姓中盛传北京奥运会时全世界好多外国人和领导将来到北京,届时北京将购买大量我们的松茸和虫草来招待这些外国人,而且这些外国人回去的时候也会买走一些松茸和虫草,所以他们相信北京奥运会时虫草和松茸的价格会特别高,充满了喜悦。
去年和今年初的虫草的价格很高,但在虫草季节快结束的时候价格却开始回落,平均价格基本上缩水三分之一。由于老百姓对奥运的到来给市场产生的刺激抱有极大的期待,所以好多人连去年采集到的虫草都没有卖出去,他们都在等待奥运,准备在奥运的时候多换些钱。结果没想,奥运对市场的刺激确实是不小,但却是负面的。现在奥运都还没来,虫草价格已经一落千丈了。
姨夫说,今年的松茸市场也不太景气。若是往年,松茸还没长出来,内地大大小小的老板就已经赶来了,可是今年,松茸都已经长出来了,来的老板却没有几个,价格也比去年低多了。这几年,由于交通越来越方便,松茸的交易形式由主要靠水煮的变为经过冷冻后直接把新鲜的发往内地和国外,还有把它切成片状晾干后买干片的。姨夫说,如果封城,或者即使是还没封城的现在,藏人来往于内地和藏区已经比较麻烦了,一路上关卡不少,到了内地,住旅店也不方便了,一般旅店很有可能因为你是藏人而拒绝让你登记住房。如果政府限制或者停止车辆和人口流动,那么对松茸市场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本来想奥运给我们来百姓也带来一些好运,没想到现在却成这样,这样子下去就没法做事了,看来奥运的时候还只能呆在家里看奥运了。”姨夫苦笑道。
2008-7-26 星期六 奥运病
早上弟弟接了一个电话,是同村的一个朋友打来的。他的几个朋友昨晚喝醉酒后在街上和巡逻的110发生口角,结果被痛打一顿关了起来。他给弟弟打电话,希望弟弟通过在公安局工作的亲戚说说情,把他们给放出来。弟弟一说这事,马上引来爸爸的一阵教训,爸爸说现在是奥运的非常时期,你一定要注意不要随便出去玩,万一惹了什么事,那么那些110就会给你扣奥运期间破坏稳定的大帽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爸爸说要不是快要到奥运的非常时期,这些酗酒的人早就放出来了,所以弟弟也一定要注意谨慎。
中午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我一个在北京工作的英国朋友被驱逐出境了。我的英国朋友是藏人在英国的第二代,生长在国外,世界名牌大学毕业,通晓几种语言,现在北京教书。她和我有不少的共同语言,我们经常讨论境内外藏族年轻人不同的喜好和思想观念。在我离开北京的时候,我请她一定要小心保重,在奥运期间做什么事都要特别谨慎,因为即使你没做什么值得他们关注的事情,但现在的政府已经处于高度敏感和紧张的状态。作为一名藏人,一名在北京的藏人,尤其是一名在北京的外国藏人,她的一举一动我相信都被政府所监控。因为不上网络不看电视,我没法知道这其中的细节,只是通过这个电话知道了一些。听说她是在家里突然被带走的,审讯了几个小时后直接被送上了去英国的飞机。外交部发言人后来说她是藏青会的骨干成员云云,而她当时认为自己没有干过任何违反中国法律的事,况且签证也没有到期,她很生气,要求那些国安人员拿出证据时,那些人说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清楚。我知道她四月份从英国回到北京的时候在机场被审问了两个多小时,原因在于她是个藏族。现在,她很有可能又是因为这个身份惹了“祸”。
想到自己这次回家,有这么一个较长的假期,也都是拜奥运“所赐”。早在六月份,或者说更早的“3•14”以后,北京的藏人日子就一直不太好过。我是五月份从拉萨到的北京,在火车上,警察登记了好几次我的身份证。到了北京后,我听在北京的一些藏人说现在各个藏区的公安都派了本地的警察到北京来协助北京警察盘查来自各个藏区的藏人,直到奥运结束后才会离开。好多在北京工作的藏人都纷纷回家,准备过了奥运再回来。我也应该算是其中之一。
在藏区某地,和一些外国游客吃饭时,他们说现在中国人都得了“奥运病”。确实,中国人现在都得了“奥运病”,呈现的症状却不尽相同,有人兴奋,有人恐惧,有人期待,有人厌恶,对有些人是节日,而对有些人是噩梦。那位游客说他在藏区感觉到奥运已经成为了藏区老百姓诅咒的对象。
奥运确实已经成为一种“病”,一种像sars的病,至少对藏区和藏人是这样。像我这样的藏人就像躲sars一样逃离北京躲避奥运,而回到藏区后,看到政府的严阵以待,各个路口的关卡,以及即将到来的传说中封城,不是sars胜似sars。
实质上,我们躲避的不是奥运,若不是现在藏人在中国的二等公民身份和只要是藏人就被认为有“恐怖分子”的嫌疑,我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对这个全球体育盛会表示欢迎,大部分人也可能留在北京观感受奥运观看比赛。
奥运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藏人在中国的处境。
2008-7-29 星期二 这奥运,很诡异
遇到很多乡亲,他们问我为什么不留在北京看奥运会。我只有笑一笑说,北京现在人太多了,我是回来看奥运了啊。
晚上看见街上警灯一闪一闪,围了好多人。听当警察的朋友说,从今晚开始公安局正式开展了一项工作:他们每天都要排查登记外来的人,尤其是藏人。朋友说这是当地公安为迎接奥运的措施之一。
说起来,县公安局迎接奥运的“活动”早就开展了。一个主干道不超过两公里的街道都已经安装上了监控器,寺庙周围也都布满了这种监控设备,据说寺庙的监控器还是直接由州上的公安在监控的呢。
我的警察朋友,被安排去守卫县城附近的路口。他比较贪玩,常常偷偷骑着摩托上来和我们玩。当我们在街道上散步走路时,由于担心被监视器前的同事发现他在街上玩,每当到了有监视器的位置时他总是躲在我们身后或者绕过去。幸亏他本身是干警察的,熟悉哪里安有监视器,如果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那想躲也是躲不过去的啊。我当时在想,如果算上监视器和人口数量的比例,即使号称全世界监控摄像头最密的伦敦也肯定比不过这些藏区的小县城吧。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奥运,把藏区的现代化推进了一大步。
下午在乡下当老师的朋友回单位了,县里要求每个单位24小时都要有人值班,即使是已经放假了的学校。县里称这个为“迎奥运,保稳定”的任务。
街上24小时警车巡逻,军人拿着武器全副武装守卫各个主要路口,县政府如临大敌,宣传一直强调“稳定”……。体制里的人脸上一副很紧张的表情,和街上挂着的红色大横幅“喜迎奥运”相映成趣。
这奥运,很诡异。
2008-7-31 星期四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早上读小学的妹妹说:“哥哥,奥运会还有8天就开始了。昨天晚上我还看见北京市的市长在电视上哭。”我说他为什么哭啊,妹妹说可能是他太高兴了。
下午在广场看见展出了一些图片,在广场一边展出的是介绍奥运的历史和北京奥运准备工作的宣传图片。在另一边,同时展出所谓的西藏旧社会农奴制的黑暗和被他们称为“达赖集团”的“卑劣行径”,以及新中国成立后藏区“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那把火在海外传递遇到示威时,中国政府严厉指责说不要把奥运政治化;而当同样的一把火烧到布达拉宫前时,那位西藏的张书记在全世界人民前责骂达赖喇嘛的事情却被中国政府宣称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观点而已。现在,那把火即将在北京点燃之际,连这样的一个小县城里宣传奥运总是伴随着批判达赖喇嘛,请问到底是谁在把奥运政治化?
在宣传部门工作的朋友被派去给驻地部队教当地的语言。他告诉我说他们要让那些当兵的学会怎样用藏语说“站住”、“不要动”、“藏族和汉族是一家”等。
他说当兵的问他:听说寺庙的喇嘛身体都很壮,打架都很厉害,是不是这样子?
我的这位朋友说当他教“站住”、“不准动”和“藏汉是一家”这些前后矛盾、虚伪至极的话时已经有点受不了了,再听见那些当兵提出的这些问题,看到这些全副武装的兵把我们最为尊敬的寺庙和喇嘛们作为假想敌时,他就不寒而栗,他站在台上不知所措。
“我们在为这些外来的专门用来打仗的人提供帮助,而目标就是我们藏人最为尊敬的喇嘛们和我们的同胞。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他低着头,反复说了几句。
2008-8-1 星期五 节日
今天是八一建军节,政府在广场上组织了一场“迎奥运,庆八一”的文艺表演活动。表演的主角是“3•14”之后驻扎进本县的部队官兵和由一批退休干部组成的艺术团。
活动现场周围有很多警察在执勤,县里的领导悉数到场。军人和民兵们列队观看表演,不少老百姓也来凑热闹。
活动的第一个节目是由艺术团合唱“一个妈妈的女儿”,接着他们或唱或跳表演了几个节目,内容无非是歌颂祖国、赞美共产党的。这些人都在共产党的体制内工作了一辈子,现在退休下来也不闲着,还在为“共产主义的事业”发挥着“余热”。作为既得利益集团的一分子,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排练这些专门给领导们看的节目,而不用像大部分藏族老百姓那样为生计忙碌;作为共产党进入西藏后的受益者,他们当然也有足够的理由和激情来赞美给他们带来“新生活”的党。
“3•14”以后驻扎在本县的部队被主持人称为“驻巡部队”,他们的表演——虽然我不觉得这是表演,而是一种威慑,让人感到恐怖和厌恶——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他们“表演”了中国武术、各种格斗、用身体的各个部位抵挡住木棍的敲打直至木棍被打折、在身上放上几块砖头并用锤头砸碎之、制伏拿着雪亮匕首的“歹徒”的若干种方法……。他们的这些表演让前来观看的老百姓们既兴奋又害怕。每次看到他们做出看来是让身体受折磨的动作时,台下都是一阵惊叫声,都在担心他们的身体是不是会被棍子打痛、打坏。我身边的一位老婆婆连声祈祷,说“不要这样做,这样做又是何苦呢?他们肯定很痛,三宝保佑,可怜这些孩子”。节目结束后,老百姓们对这些当兵的技能惊叹不已,更对他们增添了几分敬畏。
哎,我的同胞们,你们可否知道,今天他们在台上做出的这些残忍的动作专门都是为我们“准备”的。我善良的同胞们,人家在我们的土地上肆无忌惮地把折磨我们的各种手段显摆出来时,我们非但没有感觉到这是在威慑和挑衅,反而还在为他们担心,并把它当作一场精彩的演出来欣赏,我的同胞们,真正可怜的人应该是我们自己才对。
节目的整个过程中,那些领导脸上都堆满了笑容。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了在那些摄像机面前摆出个样子来衬托祥和热烈的节日气氛,还是他们对今天的表演真的很满意。
他们应该满意,这场表演达到了他们希望得到的那种效果。
这样一个在藏区每个地方、每个节日都会上演的节目,一场在藏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活动,仔细回味,可以发现能反映出这样一个真相:在藏区这个大舞台上,本应该是主角的大部分藏人被动地成为了旁观者,而导演和主角却是代表着既得利益集团的一小部分藏人与代表着外来强势统治者的军队和政府。舞台的设计,节目内容的编排,节目时间、地点的选择,都是由这些人说了算。这两拨人在舞台上配合地多么好啊,他们相互赞美相互恭维,他们的关系看起来是多么地完美无隙啊,他们还真的把自己当作了主角!
而我们大部分的藏人同胞们,虽然我们在自己的主场发不出自己的声音,在自己的土地上被边缘化,在本该是自己的舞台上成为旁观者,在自己的家园沦为弱势群体,但大部分人仍然浑然不觉,依然浑浑噩噩。即使有所察觉,他们也不愿深入思考,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是不是觉得无力回天?是不是觉得与其反抗还不如享受被强奸时的快感?甚至几次被奸之后他们爱上了那个实施强奸者?又或者是不是我们还没有落到最惨的地步?还是我们善良慈悲的心,蒙蔽了我们理性思考的能力?
整场演出,不管是主持人,还是表演者,我没有听见他们在台上说一句藏语台词。
我看见了台上的藏人穿着虎皮藏袍用汉语唱着所谓的藏歌。
表演者卖力,观众尽兴,领导满意,皆大欢喜。
我看着他们,再看看自己,我想哭。
2008-8-5 星期二 成都火炬和拉萨火炬
听说新疆发生了伏击军队的事情,家人都认为是“疆独”为了阻止奥运而干的事。善良的母亲叹着气说:“政府辛辛苦苦准备了好久,他们肯定很想把奥运会办好。那些破坏的人在干什么啊,政府那么辛苦的,应该成全他们让他们把奥运办好,要闹也以后再闹啊,政府挺可怜的。”善良的母亲有着藏人身上固有的成人之美的美德,但她却不知道那些所谓的什么什么“独”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是在为了争取起码的做人的资格。
舅舅说今天火炬在成都传递了。当他看见电视里那些火炬手做出夸张得不能再夸张的姿势时,他觉得那些人真的没有什么良心,“想想地震过去才多久啊,如果不是没良心,怎么能做出那么夸张、张扬的动作啊,这些成都人就是有点保(“保”为四川土话,意为夸张、说话做事不看场合)”。舅舅很生气的样子。
我问他有没有看火炬在拉萨传递时的电视转播,他说没看。做为隶属四川的一个县城,虽然名字前面有“藏族”和“自治”,但在中共长期愚民和同化政策下,即使算是个藏族年轻的知识青年,在他眼里,现实生活中成都比起拉萨更是中心。所以,他不会去看拉萨的火炬传递,而对成都的火炬传递倒是看得很仔细。
当火炬在拉萨传递的时候,拉萨也刚经历了一场“政治地震”不久,不像成都传火炬时除了默哀几分钟就几乎看不见那场地震留下的痕迹,拉萨的火炬传递过程中处处都可以感觉到那场政治地震的影响还远未退去。
虽然当局想尽力去体现拉萨人民对火炬到来的热烈欢迎景象,但即使是使用了拍摄技巧的电视转播里依然可以看见圣城的紧张和不安。一路守卫的武警和军队,政治符号型的火炬手,传递沿途上除了起始点和终点稍有人气外的异常冷清,尤其是那位姓张的书记充满挑衅的政治化的讲话,都说明拉萨人民并不怎么欢迎火炬,即使欢迎也是带着恐惧的。
听说火炬在拉萨传递的那天,老百姓们被通知不准随便出门。那些在电视画面里出现的站住街道两边的迎接人群都是被当局刻意安排的,那些人在好多天前经过了层层筛选,他们在火炬传递的前一天就被集中起来安排住进指定的宾馆,当局三次核对了人数和人名。火炬传递当天,他们在凌晨四点就被叫起来集合,经过无数次的核对后,在按照要求穿上藏装拿上红旗后,被拉到火炬将要经过的马路边,然后在军队的监视下等候火炬的到来。他们的任务是在火炬和摄像机到来时,在全国人民面前展现拉萨人民的“激动和喜悦”。
如果成都的火炬手要被指责没有良心,那么对拉萨的人民,我们更多的应该是同情和痛心。
心理和政治上的“地震”要比地理上的地震伤害度更大、影响时间更长。
不知当局想到了没有。
2008-8-9 凌晨1:00 星期六 奥运开幕式告诉世界:中国只有一个民族——汉族
一
奥运会终于开始了,中国就像憋了好久终于能够松口气了。
二
开幕式场面宏伟而声势浩大。中国人搞大的东西是最擅长的,把什么都往大的搞也是他们最喜欢的。现今的体制,也为组织这样的大型场地表演提供了重要的支持。共产党提供的不仅仅是金钱、人员、设施和各部门的无条件配合等等,更重要的是由于其专制制度的条件,即使这样的活动扰民、伤财、费时费力,但只要能够达到共产党的目的,那么这些在民主国家里让政府大伤脑筋而不得不考虑的事情,放在中国就是最次要的问题了。
三
中国鼓、中国画、文房四宝、汉字、孔子、长城、戏曲、丝路、礼乐、太极等等象征着汉族文化的载体悉数登场。整个演出下来,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五十六朵花”里面的“五十五朵”(少数民族)就只闪现了两次,而且每次都是以秒为计。
主持人说这体现了中国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
中国确实有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但要知道中国有五十六个民族,不仅仅只有汉族。在这五十六个民族里,也不仅仅是只有汉族才有给世界炫耀的历史和文化。而这次奥运会,中国政府却告诉全世界——“中国=汉族”,“中国的历史=汉族的历史”。
本来我对奥运会开幕式还存有一些期许,因为我认为这应该是中国人民在全世界人民面前的一次正式的整体亮相,但看完开幕式,我感到了深深失望。
当我看到全场2008人穿着汉族的古代服装、口里念着孔子的话时,当看到被称为“中华民族的象征”,其实是抵御我们这些少数民族的先祖的长城时,当看到全场充斥着所谓中国文化其实只是汉族一家文化的时候,我感到一种熟悉的陌生。
孔子是谁?长城是什么?作为一名少数民族,作为一个和汉族具有完全不同文化、历史和心理素质的一个民族,在我看来,孔子只不过是一个异族知识分子,虽然他对人类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但我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把他作为自己的祖先而引以为豪;在我眼里,长城也只是人类历史中体现了人类智慧和勤奋的一个建筑而已,它其实是汉族用来抵御我们这些被他们称为“蛮夷”的先祖而修建的,所以,会有可能让我们这些少数民族们在长城身上找到民族自豪感吗?
以后,请不要给我唠叨什么“中华民族”、什么“都是炎黄子孙,都是华夏儿女”这类虚伪恶心的话了。作为执政的汉族,已经告诉全世界和一亿中国少数民族,他才是中国,他的历史就是中国的历史。
四
更让人伤心的是,当北京在狂欢的时候,整个藏区都处在恐惧笼罩之中。虽然戒备森严,气氛紧张,还好传言中的封城没有出现,这该是值得庆幸的吧?
可是,在举国欢庆的时候,我们居然在庆幸我们没有被我们现在所属的这个国家集体隔离,这又是怎样荒谬的一件事情啊!
如果都属于中华民族,那么应该是这样子的么?至于如此吗?
中国政府一方面以体育为名绑架那些为民主自由而发出的呼声,并不知耻地斥责那些呼声把“奥运政治化”;另一方面把全世界人民推进一个名为“人类体育”的狂欢陷阱之中,然后希望从中巩固自己的专制统治基础,实现自己长久以往的专制政治目的。
这种卑鄙倒是符合他的风格。
【唯色注:这篇文章在我的博客上首发,感谢扎仁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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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与纪实
一个藏人的一次遭遇
一次遭遇
文/远方
http://wdrg2468.blog.163.com/blog/static/11633418200871512633941/
昨天,也就是2008年8月14日,我从康定(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州府)回成都郊县我任教的学校,在途径雅安市名山县甘溪检查站时,遭到了警察歧视性的检查。
先是三四名身穿防弹背心持枪荷弹神情严肃紧张的警察登上了车,看了我的身份证后并没有马上还给我,在草草检查完其余人之后,用相当严厉的口气命令我拿行李下车检查。我知道是我的藏族身份让我获得了这样特殊的待遇。因为车上有许多连身份证都没有带的人并没有受到检查。我知道这是专门针对藏族人安排的检查。
下车之后我要求警察给个检查的理由,一个警察说我是嫌疑人,我问是什么嫌疑人,另一个警察接口说看我不顺眼所以要查我。这种黑社会流氓的话,出自一个警察之口,令人吃惊,令人气愤。
我认为这既是一个专制国家利用国家机器对一个合法公民权利的践踏,更是统治者对一个弱小民族无端的怀疑和歧视。
我想总有一天,在我们国家发生的一切践踏人权的意识和行为,一切民族歧视和迫害都会受到清算。一切在这个制度下受到过伤害的人们,终会迎来人权阳光普照的一天。
2008-08-15 13:26
【感谢我的同学“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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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与纪实
2008年8月14日星期四
一个汉人致尊者达赖喇嘛的信
图为在美国维斯康辛洲麦迪逊的法会上,尊者达赖喇嘛的讲经宝座(拍摄者:朱瑞)。
一个汉人致尊者达赖喇嘛的信
敬爱的达赖喇嘛:
我不得不告诉您,在我少年和青年时代的印象里,您是一个剥人皮,剔人骨的妖魔。仅仅这一点,也许您猜到了我是一个汉人。是的,我在中共的教育体制下长大。1997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踏上了西藏之路。那一年,我第一次看见了您的照片(秘密地),您慈祥尊贵的面容,使我对中共的宣传产生了怀疑。
那一年的吉祥天母节,我早早地到了祖拉康,吉祥天母的面罩打开了,灯光里,当我仰视女神的时候,突然,我的背后响起了歌声。那是一个老人忧伤而激越的歌声。在松赞干布的佛殿前,她一边唱,一边把酒倒进松赞干布像前的酒坛里。四周的男人、女人、甚至小孩子,立刻和着老人唱了起来,警察来了,他们的歌声更加嘹亮……“是在颂赞达赖喇嘛啊!” 一位僧人悄悄地告诉我。
那天,我从旅馆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帕廓街冲赛康一户从前的商人家里。1959年以前,这个家庭的女主人,在平常的日子里,身上的饰物也要价值三、四万人民币,现在她仅剩下了一两件换洗的衣服。连祖辈留下的老房子,也被拆迁了。换来的新房似乎比过去多了一些光线,但是,空间小了二分之一还多,又没有上下水,公共卫生间说堵就堵,忍无可忍的气味,甚至串到了帕廓街上。对中共的掠夺,这位女主人从没说过一句怨言,她在不停地说着另外的语言,声音很小,我仅能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我以为她在念六字真言,希望来世更好。可是,有一天,只剩下我们俩人的时候,她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窗外,说,她在为您念长寿经。
1999年4月,我第二次到西藏,住在山南地区扎朗县吉汝乡日直卡村的一个农民家里。那里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电。每天早晨,家里人沉重地到河边背水,晚上,连小孩子也坐在微弱的油灯下捻羊毛。卖氆氇,差不多是村里人唯一的生活来源。我们的食物很简单,土豆,是一日两餐(不包括早餐的糌粑)的奢侈品。可是,在楼上,光线最充足的房子里,挂了一张镶着精制的镜框的您的照片,镜框的上面挂着一条长长的白色哈达。
后来,我选择了在西藏工作。作为一名编辑和记者,我有机会接触了一些在中共机关里工作的藏人,亲眼看到了他们中一些人的家里最秘密处供放的您的照片和从没有熄灭的酥油供灯。
是的,您不是藏人的敌人,而是藏人的父亲,是藏人慈悲和幸福的源头。是益西诺布——藏人的如意珍宝;是衮顿——永远在藏人呼唤您的时候,出现在跟前;是嘉瓦仁波切——至高无上的法王和最尊贵的珍宝……显而易见,中共政权不是解放了西藏,而是抢劫了西藏,不是播种了幸福,而是在制造苦难。
倾听您在美国维斯康辛洲麦迪逊的讲座,我感慨万千。那有如大海一般的佛学知识,经过您循序有致、由浅入深地阐述,奇迹般地成为雨露,滋养和清新着听众;您尽其所能地回答大家的每一个问题,关怀每一个微不足道的个体的痛苦和哀伤;尤其当有人提问有关中国和西藏的问题的时候,您总是虚怀若谷地强调中华民族优秀的一面,鼓励藏汉民族之间友好相处……和中共的邪恶、阴谋、腐败、独裁相比,您的悲悯、透明、清廉、民主,将受到时间的检验。
五十多年来,中共在西藏的残酷殖民统治,挑起了今年三月遍布全藏区100多处地点从所未有的和平抗暴活动。可悲的是中共领导人不仅没有就此反省和调整治藏政策,而是居高临下地给您规定了“四不支持”为对话前提,把摆在眼前的白热化的西藏问题,变成了您个人的问题。其本质,是在掩盖甚至抹杀西藏问题。目前,西藏已成了一座大监狱。据说在拉萨,每三个人中,就有一个便衣,军队开进了最偏远的乡村,所有的外来电话(尤其国外电话),受到严密监控……
西藏的文化博大精深,古老而又先进,我在藏人身上早已看到了它美妙的传承:虔敬,善良,感激,给予;中国五千年文化,留给汉人的是什么呢?当然不仅仅是精华。而中共政权又在淋漓尽致运用那些糟粕,束缚和扼杀藏人那独一无二的对人类绝对有益的传承!二十一世纪,当人们正在穿越国家的栅栏,共同追寻自由、民主、人权,尊崇民族文化个性的时候,这种令人发指的殖民行为,恰恰是这个世界最无法接受的肮脏物。在中国,越来越多的深刻而敏锐的知识分子,正在看穿中共,公开地表达他们在西藏问题上的独立见解,强烈地要求结束专制统治,实行言论自由和媒体开放,撤消以“分裂祖国”为罪名对您的指控,并要求以“尊重、宽容、磋商和对话的方式解决西藏问题”。
近三十年来的改革开改,似乎使中国出现了“大国崛起”之势。事实上,不过是“中国在加入世界潮流的同时,搭上了全球化的便车”。道德沦丧,已蔓延到了中国最偏远的乡村,作恶和糜烂成为时尚。在这种情况下举办奥运,必然与奥运精神相悖。表面的繁荣无法掩饰内在的空虚。改革恶政,已成了摆在每一个中国人面前的事实。如果中共领导人继续在西藏问题上骄横跋扈,威逼和践踏藏人,欺骗和误导中国民众,否定您在世间无法替代的和平价值和无与伦比的精神贡献,固守“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反人类逻辑,其末日会在不远的一个早晨突然而至。您一定会回到您的土地!当您和苦难的藏人团聚的时候,敬请您慈悲的光芒,也眷顾罪孽深重的中国大地。
愿您慈悲的航船永驻人间!
一个同情藏人的苦难并对您怀有无限崇敬之心的汉人:朱瑞
2008年8月8日
【注:朱瑞这封写给尊者达赖喇嘛的信,在我的博客上是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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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与纪实
2008年8月13日星期三
嘉央诺布:走狗宣传家
【走狗宣传家们刻意炮制的“农奴愤”神话】
嘉央诺布说:“当和平抗议藏人被指控为反动人士、种族歧视份子,就像盖达与纳綷一样时,所有的藏人们都必须了解到,他们不仅仅只是被不公平地批评……他们被陷害了。””藏人对这些不公平的批评者、评论家,甚至已证实为中共的打手者,其响应必须平和理性、有节度、合法。然而,藏人必得响应。没有人会反对藏人对那些对他的国家与主张散播恶毒谎言的人作出小心考虑而且合法的响应。如果这样的批评是来自于某个学者或记者,我认为藏人必须负起连络该人所工作的组织的责任,向该组织说明他们的忧虑,并且针对该人的偏见、自以为是的看法,或其资格的匮乏,提供正确的信息。。”
Running-Dog Propagandists - Jamyang Norbu
Phayul[Monday, July 14, 2008 09:37]
译者:台湾悬钩子
响应我最近所写的《赤脚专家》,有些读者留言说,藏人不应该浪费精力在挑剔西方的专家与记者,而应该专注精神反击中国的宣传。表面上听起来,是合理的要求,但也许并不了解中共宣传如何影响外在世界的过程。想想中国最近对达赖喇嘛的咒骂:“披着袈裟的豺狼”、“人面兽心的恶魔”。西方没有一个人会认真看待这种文革语言的骂法。北京的文宣产品里,极大部份太过极端,如果没有经过相当的加工与调整,删除那些谩骂叫嚣的文句,对于西方的公共舆论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事实上,其效果可能会刚好相反。
从一开始,中共就已经了解到这个问题,并且努力拉拢西方左倾的记者与作家,如埃德加•斯诺(Edgar Snow)、洛依•艾黎(Rewi Alley),以及其它人,好向世界呈现自己的版本与看法。而这种作法,就如同斯诺的《红星照中国》所证明的,往往是很有效的。
我在本文中不会讨论过去以西藏为主题写作的西方文宣作家。一本最近出版的书,华伦•史密斯的《中国的西藏?自治或同化》(他也是杰出的《西藏国家》(Tibetan Nation)的作者),对于中国文宣作家的作品,如安娜•路易丝•斯特朗(Anna Louise Strong)、伊斯雷尔•爱泼斯坦(Israel Epstein),进行了广泛的分析。在本书的网站上,他也对史都华与萝玛•葛德( Stuart and Roma Gelder)的书《及时雨》、韩素音的《拉萨:开放的城市》,以及中国政府官方版的西藏史——《中国的西藏的历史地位》,等书作出详细的评论。我打算在未来几周内贴出我对这本新书的书评。
史密斯也处理了中国在西藏境内所进行的文宣工作,以及这些错误的信息对于年轻一代藏人的影响如何。他还对文宣机构如西藏革命博物馆,及其最恶名昭彰、竭尽捏造之能事的旧西藏社会之“恶”的展览--《农奴愤》提供了详细的资料。华伦斯密斯的书里,有一章专门讨论中国的宣传电影,特别是代表作《农奴》,这部片子在1963年由人民解放军电影公司所拍摄。这一部毫不害臊、充满种族歧视、贬低诋毁、恶毒捏造旧西藏的社会与文化的电影,对于中国观众如何形成他们对西藏与中国的角色,有重大的影响力。而这部电影也在中国各地与西藏放映。
中国培养出来的西藏文宣家,并不仅限于西方而已。亚洲次大陆也有其代表。来自斯里兰卡,我们有雷特内•德斯普里亚•色那那亚克(Ratne Deshpriya Senanayake),一位左派的律师,曾经在60年代中叶在中国的导览下旅游西藏,写作了《西藏的内幕》(Inside Story of Tibet)。书中专门描写藏传佛教的那一章,是典型中国文宣那种令人惊讶、却总是成功蛊惑人心的学术作品。例如他完全捏造了一个故事,说明观世音菩萨(藏语称为Chenrezig)的起源:“冈底斯山神秘的先知之一,也是赢得前佛教社会的西藏游牧人尊敬的人,叫做Chen Rishi。藏语里,Chen"代表着‘伟大’(嘉央诺布:绝对没有这回事),‘Rishi’是梵文里的圣人之意。因此Chen Rishi意谓着伟大的圣人。”色那那亚克还参观了拉萨攻击班禅喇嘛的展览,然后他充满热忱地重述展览中的各种诋毁,说班禅喇嘛是一个男扮女装的恋童癖者,完全没有丁点疑虑到这些罪名可能是假的。
接着,我们有了右翼的印度政治家与中国之友,斯瓦密(Subramniam Swamy),《围城中的印度人》的作者,这位也在过去造访西藏,并且将游说印度政府遣返达赖喇嘛与西藏难民回西藏,视为自己非达成不可的任务。在八零与九零年代发表的文章里,斯瓦密试图说服印度领导阶层与印度大众,说西藏在政治与文化上(纵贯其整个历史)都是中国不可分割之一部份,即使佛教本身,都不是从印度传过去的,而是从中国传到西藏的。
另外一个更加近代的印度籍文宣专家,是N. Ram,他非常有影响力的《印度报》的编辑,也在两年前由中国向导的代理之下,游历西藏,并且在2007年出版了两篇详细的文章,其中他将达赖喇嘛比喻成伊朗的霍梅尼(Ruhollah Khomeini),认为中共在西藏的统治是良善的,进步的,还预言在二十五年内(可能更短)中国就会将西藏改造成一个已开发的社会。藏人的电影导演,丹增索朗写了一篇尖锐的反驳文《中国的印度公关家》(China's Indian Guy),有效地分析,Ram不过是共产中国的宣传家,也是一位“有用的白痴”,一个列宁加诸于“一厢情愿的西方同情者,总是迫不及待地来到莫斯科,好报导‘苏维埃天堂’的光荣者”的形容词。
今年,中国的留美学生,由PRC的大使馆领事馆出钱雇巴士载着到旧金山进行反抗议、到纽约与其它地方示威,这些中国的反示威者散发传单,“证明”西藏一直属于中国,以及在中共入侵之前,西藏是一个残酷与不人道的“奴隶社会”。而这些文件之中,被不断引用来证明他们的说法的专家,就是美国的政治学学者,麦可•帕兰提。
帕兰提是美国极左派的残余物,类似六零年代旧左派的人物。他形容他自己是“进步的”,就好像藏传佛徒追求“慈悲的”一样。帕兰提的网站这样描写自己:“本国最顶尖的进步政治分析家之一……进步运动人士与思想家中无人能出其右……等等。”他信奉列宁的铭言,认为西方的民主制度不过是“布尔乔亚民主制”,是一种误导人民相信他们自己自由、自治的骗局。自从八零年代末期以来,据说他明显地修正了他的看法。他也强烈地认为,西方对斯大林种种清算异己的记载,都是夸大,他也像前托派,克里斯多弗•希金斯(Christopher Hitchens)一样,曾经攻击特里萨修女,说她是骗子、敛财的圣人。在一个更加奇怪的层次上,他攻击美国对南斯拉夫内战的介入,现在则是“国际保护米洛塞维奇委员会”的美国分部会长。
他主要反西藏的作品是《友善的封建主义:西藏迷思》,这篇文章他在2007年又再加长并且更新。文章一开头就是他充满戏剧性的说法:“在血染的宗教冲突的风景之中……”帕兰提紧跟着抹黑历史上的所有佛教社会,然后再特别针对西藏,尤其在后者之上,他反刍了中国的宣传说法,从安娜•刘易斯•斯特朗、史都华与萝玛葛德那里接受而来的,再引述汤姆•格朗菲与梅•戈尔斯坦的作品,装出充满学术的样子。
他对于西藏令人不敢相信地一无所知,假如不是一整代的中国留美学生似乎都把他当成西藏专家的话,我们大可以对他一笑了之。他写说忽必烈(1215-1294)创造出第一个“大喇嘛”或达赖喇嘛(1391-1474),然后一百年后,第三世的达赖喇嘛封自己为“达赖”,并且决定“反溯”加封自己的两位前任者为达赖喇嘛。这种胡扯就好比说拿破仑聘任乔治华盛顿为美国总统,然后一直到约翰亚当斯当选之时,其官衔才变成正式名称--或任何类似的垃圾。一篇比较深入对帕兰提的批评,几年前由乔舒亚•史雷所写的《一个重复的谎言:极左派的谬误西藏史》是很值得推荐的文章。
另外一个为中国宣传、又假装自己了解西藏历史的是纽约帝国学院的汤姆•格朗非(Tom Grunfeld),《现代西藏的诞生》的作者。我曾经写过一篇相当长的文章,详细讨论了他作为毛思想信徒的背景,以及他缺乏背景知识的问题(比方说,他根本不会讲、写藏文或中文)。如果今日也出现一本类似的书,以黑人或犹太人为对象,无疑会引起全球的公愤。汤姆•格朗非写说西藏的妇女在婴儿一出生后,就会舔他们的身体--好像动物一样。他继续说明,藏人都很残忍、肮脏、无知、染患梅毒(根据他的说法,90%的人口都罹患此病)、性行为放荡--曾经有人观察藏人在众目睽睽下在屋顶上做爱。很明显,这是打算将藏人描写为野蛮、次人、甚至像禽兽一样,因此可以合理化中共在西藏的统治为有必要又开化的一种作为。
我曾经试着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或名词,来描述这种反西藏的文宣专家,但藏语对描写政治现象并不是一个特别丰富的语言。英文,就像奥韦尔所注意到的,比起欧洲左派(特别是苏联)的政治语言来说,也同样地不足。美国人对此类事情也不擅长。在冷战期间,他们想出来的名词是这个没什么力道的"commie",以及可悲的"chicom"来描写中国共产党。就目前而言,对中国的拥护者与支持者,美国右翼可以想出来最大的侮辱之词,不过是"panda hugger"(抱熊猫者);这个只让我想到我女儿睡觉时抱着玩偶的样子。
而中文在特别用来羞辱与侮辱别人时,拥有丰富的词彚与词组,其中有些在中共统治中国之前就已经在用了。例如,running-dog(走狗or 狗腿子)这个词,意谓着一个没有原则,以逢迎谄媚有权有势、有时候甚至是邪恶的大人物的那一类人,在清朝以来就已经在使用了。任何人只要看看中共的中文报纸(我只有透过翻译这样作),就会发现它在官方文宣里受到广泛的使用,所以用一种“以牙还牙”的精神,也许给帕兰提、格朗非与其他人赋予这个封号,是恰当的。简称就是"dog-prop",仿苏联的"agit-prop"的形式(意谓专事散发官方文宣的人或组织),但这个简称听起来不太够力。
我也许应该区分走狗宣传家与稍早讨论过的赤脚专家。虽然我们也许不同意后者的写法与观点,但后者并非中共的文宣打手。事实上,赤脚专家们一开始都是西藏的支持者,但稍后因为多种原因而远离了,多种原因之中一个最重要的,也许是达赖喇嘛与西藏流亡政府的自杀式绥靖政策,让人所产生的智识混乱与犬儒主义。
今年评论西藏三月事件主要的走狗宣传家,是香港科技大学社会科学部的副教授,沙伯力(Barry Sautman)。似乎沙伯力专职的工作就是轻描淡写中国在西藏与东土耳其斯坦(新疆)的压迫。在西藏的情形里,他最主要的论点就是,藏人所说的汉人文化压迫现象,根本上是印度的流亡藏人夸张想象、还有西方媒体袍制出来的。即使是“文化灭绝”这个名词,也是流亡藏人用来诽谤中国的“稻草人”。
他比帕兰提更能有效地论证他的看法,而且还随手抛出一堆统计数字与数据,让他的对手没办法立刻回答。仔细检查他的数据与数据,就会发现其来源相当可疑,他常常适他的论证需要,选择性地呈现这些数据。例如,沙伯力告诉我们“西藏的学校,比起印度的藏语区更加推广藏语--在印度的拉达克,老师讲课用的是乌尔都语,结果造成藏人高比例地退学,但印度没有被国际指控,是一个对藏人进行文化灭绝的国家。”
沙伯力高明地省略不提的数据是拉达克(不像西藏)传统上是佛教徒与穆斯林混居的地区,而使用乌尔都语教课,是蒙兀儿帝国的遗产,由英国人继续,而且自从印度独立以来,拉达克就属于克什米尔,而这个地区,穆斯林占大多数。而且近年来,藏语教育在拉达克有复兴现象,特别是自1995年以来,拉达克自治区发展议会形成以来,因为此区的行政,如语言与教育,已经由民选的地方领袖开始处理。
沙伯力还挑战将西藏描述为中国的殖民地的说法。他说:“藏人的问题是典型少数民族在现代国家都会遭遇的现象。”他对东土耳其斯坦(新疆)亦持一样的看法,反驳某些专家认为此区是中国的“内部殖民地”的看法。他使用让人莫测高深的学术语言,遮掩自己论点的暇疵,相当高明。例如他的这个句子:“(东土耳其斯坦)与PRC的关系,乃在于汉/少数民族的政治经济互动,显示了,这些内地殖民者的概念,不足以论定新疆就是中国的内部殖民地。”究竟什么是“汉/少数民族的政治经济互动”?以及“内地殖民者的概念”?
关于最近西藏所发生的事件,沙伯力已经发出严厉的谴责。他在一篇文章《西藏抗议与分裂主义:奥运与其它》(Protests in Tibet and Separatism: The Olympics and Beyond)里,宣布西藏抗议活动,“与过去数十年来,世界好几个地方所发生的有许多人民参与的‘人民力量’运动,有所不同。这些抗议并不显示国际媒体所指涉的藏人反汉情绪。而媒体估计参最高的藏人参与人数是两万人--加拿大电视新闻网的北京分局主管史迪夫赵(Steve Chao)的估计,亦即每三百个藏人中,有一个人参与抗议。把这个数字跟1986年马可士独裁时代的抗议数字比一比:当时有三百万人在抗议--约是每十九位菲律宾人里就有一位。”
注意这些令人印象深刻的统计数字,媒体的估计值。唯一的陷阱在于,我们知道西藏发生事情时,根本没有什么媒体在藏区进行采访,而最佳的估计值也只能是含糊的揣测。史迪夫赵当时到了安多(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的博拉(乡),他看到一群超过一千人的村民与牧人,有人骑在马背上,有人徒步地来到乡镇中心。
“他们骑着马或走路,翻过山岭而来。有超过一千名藏人,从西藏边界进入这个偏僻的小镇。他们破坏了政府办公室,而且虽然被摧泪瓦斯驱散,但还是想办法拉下中国国旗,升起西藏旗帜……这种形式的抗议遍及藏地。人们,大部份都是藏人,要求自由。以及自己的国家。”
史迪夫赵有没有写过只有两万藏人加入遍及藏地的抗议活动?我不知道。我用Google查了“两万”这个估计值,我得到的只有沙伯力的文章,或者他引用史迪夫赵的说法,出现于许多左翼与反西藏的网站上。没有一个是明确指出,史迪夫赵说了这样的话的。无论如何,这种估计值是无意义的,在那种情形底下,猜两万跟猜十万或百万是一样的。我们从赵先生在偏远的博拉乡的各种访谈里,只得到一种印象:他目睹了一个戏剧化而且大型反对中国共产党的起义活动,他也了解到类似的情形“正在藏区各地重复着”。
沙伯力在这里还使用了相当苹果与橘子的比较法。西藏是一个被占领的国家,完全由外来军队与警力所控制,而且还对国际媒体与外在世界封锁。每个藏人都清楚了解,中国对抗议活动采取的报复手段将是残酷而且严重的。而且没有人事先料到,拉萨的最初的示威活动会造成藏地的起义与抗议,包括四川、甘肃与青海在内。考虑中国这几十年来,对西藏地区在国家安全、情报收集以及控制系统的投资,此次事件的自发性、规模与广泛性,完全出乎中国当局的意料之外。我不认为北京政治局的人会满足于沙伯力的说法,认为这些事件只是小儿科,无足挂齿。
菲律宾人,虽然处于独裁又腐败的马可士统治之下,比起共产中国而言,还是一个开放的社会,国内不仅有世界媒体、西方非政府组织,还有美国与其它国家政府的外交人员,他们可以相对自由地进行各种活动。沙伯力所提起的抗议活动,是因为菲律宾当时已经举行了总统大选,但媒体报导选举之中出现舞弊的行为,而这个消息散播开来,很快就促成抗议的活动。这个活动随着日期的过去,而渐渐有愈来愈多人参加,甚至连枢机主教辛海棉,或者国防部长、副参谋总长都加入了抗议人群之中,这当然激发更多人的参与,因此人数非常可观。西藏的起义完全是没有领袖、自发又没有经过计划的,然而其发生地区的广泛性,其统一的民族讯息(雪山狮子旗与独立口号),还有经久不挫的持续力--现在东藏地区仍然有抗议活动发生--显示藏人民族情感与革命精神强力的苏醒。
沙伯力亦没有一丝丝证据、引用文献地宣称,西藏青年大会与其它流亡团体,要对此次的示威活动负责,而他们是由美国国务院与美国国会的民主基金会所资助的。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沙伯力的说法来自于威廉•恩达尔(William Engdahl),这位以911攻击与全球暖化都是阴谋造成的看法闻名。恩达尔所写的西藏文章,出现在四月十四日,他认为西藏的事件是由美国政府所支持的组织,如美国国务院出资的,民主基金会、自由之家,还有乔治索罗斯所资助的立众基金会。
沙伯力的结论是,“西藏的抗议活动没有进步的面向……世界上有各种运动,其中被边缘化的人民采取了反动、甚至种族歧视的路线,例如盖达(al-Qaeda)组织,或者纳綷的许多基层党员皆是如此。”
藏人们,也许正在从事世界上最和平的“民族解放”运动,他们反抗的是巨无霸的极权政府,这个政府对于在几个晚上之内屠杀千名自己的学生一点都不认为有什么;当这些藏人被指控为反动人士、种族歧视份子,就像盖达与纳綷一样时,所有的藏人们都必须了解到,他们不仅仅只是被不公平地批评,或者他们的议题被别人拿来谈论,虽然是相当没有同情心地,在一个自由与中立的讨论区里进行。不,他们必须了解到,他们被陷害了。在这个年代里,被指控为与盖达有关,是非常不受欢迎的事情。只要问问关在关达那摩监狱里的维吾尔自由斗士就知道了。
重要的是,藏人的活动组织,如“西藏青年议会”,或“自由西藏学生运动”,不仅应该挑战这种指控与抹黑,还应该把说这种话的人告上法庭。我不是个法律专家,但我想沙伯力说藏青会与其它团体从国务院与民主基金会拿钱,是清楚可以成立官司的。
在这个时代里,某些比较极端的社会与组织,认为发出死亡威胁、对批评者宣布宗教裁判令(fatwa)是没什么的一件事,还常常不顾麻烦地将这些威胁与命令贯彻到底,藏人对这些不公平的批评者、评论家,甚至已证实为中共的打手者,其响应必须平和理性、有节度、合法。然而,藏人必得响应。没有人会反对藏人对那些对他的国家与主张散播恶毒谎言的人作出小心考虑而且合法的响应。如果这样的批评是来自于某个学者或记者,我认为藏人必须负起连络该人所工作的组织的责任,向该组织说明他们的忧虑,并且针对该人的偏见、自以为是的看法,或其资格的匮乏,提供正确的信息。
藏人必须牢记在心的是,不仅是他们为自由的奋斗,甚至他们的历史与文化--每件对他们有意义的事--都正在受到攻击,攻击者只能描述为中共的宣传者、支持者,这些学者与记者装出一副中立、甚至关心的样子;而且,在一两个案例中(将来讨论),这些人还自称是慈善家,甚至是国家的领袖。
否定犹太人大屠杀(Holocaust denial)在十三个,大部份是欧洲的国家里,是一种可以起诉的罪。无论我们是否认为这样的法律对言论自由有碍,或西藏所发生的事情是否像Holocaust,每个人都一定同意的是,假如没有世界各地的犹太人组织与个人,在法庭上、在媒体中、论坛里、学术圈,奋发又坚定的努力,那么近代欧洲犹太人的悲剧史,很有可能会在多数国家被扫进地毯之下,包括美国与欧洲在内。
藏人必须以更有组织、更坚决的态度来反击这种对于他们的主张与历史的攻击。我们也许可以从成立一个网站开始,而藏人大众、支持者与友人们,可以经常性地了解到走狗宣传家的活动,甚至有时候必要的话,赤脚专家的评语。我们自己的政治人物、喇嘛、学者与其它人,想安抚北京,好赢得签证、在西藏内部作生意或者经营特定的计划,有时候很不幸地也被说服,说出北京式的文宣说法。
今年西藏所发生的惊人革命事件之国际影响力,被外国的文宣打手、专家有效地中和,还被达兰萨拉发出的各种令人混淆、疯狂的自我毁灭的声明与行动所消耗掉,还由国际声援西藏运动给零售到西方去。那些相信让赞(Rangzen,独立)的人,一定要夺回西藏辩论的发言权,所以西藏内部人民的真正愿望,可以清楚地呈现在世界之前。重要的是这些讨论也必须有活力--并且开放、诚实、参考了各方的信息--而且积极地招来藏人、与其它以西藏最佳利益为念的人一起。
在我下结论之前,我认为有必要让读者知悉这些七零年代以来的宣传家与西藏“专家”的“根本上师”是谁。我稍早提过,大部份自称为“史学家”、“学者”的西藏专家,几乎都是不会说也不会写藏文的人,对西藏的历史与文化了解也很粗浅。如果你读他们的著作,就会注意到他们通常是互相引用,好像一种邪恶的小圈子一样;另外他们还引用杨哈斯本事件之前的英国探险家的纪录,这些人的作品,妖魔化西藏社会的程度,就好像现在共党文宣产品一样,而且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让他们暴力军事入侵一个独立的国家、和平的邻国有一个合理的借口。这些人没有一位引述比较晚期、更加有成就的英国学者如休•理查德森(Hugh Richardson)或者阿勒斯泰•兰伯(Alistair Lamb)。
但有一位学者,一位西藏专家,是所有的走狗宣传家与赤脚专家从不失败地引用,而他提供的信息与观察也给他们的作品貌似学术性与合法性外观的,他就是西储大学的人类学家,梅·戈尔斯坦(Melvyn Goldstein,又译马文·高斯坦)。戈尔斯坦的藏文说写流利,而且还出版过好几本语言书与字典,虽然很有用,不过却隐藏了一种政治讯息,那就是西藏语言的现代化与复兴,其功劳大体上乃由共产中国独享。我在我的四篇系列文章《政治谎言与新西藏:中国的西藏现代化与西藏语言之迷思》里,已经讨论过他的这种看法。
北京似乎认为戈尔斯坦是站在他们那边的重要藏学专家。如果你去看中国政府的西藏白皮书,看看《西藏现代化之历史必然性》(The Historical Inevitability of Tibet’s Modernization)这篇文章,优先引用的主要文献就是戈尔斯坦《喇嘛王国的覆灭》(History of Modern Tibet: the Demise of the Lamaist State)。这本书对于中国的宣传家是非常重要的作品,因为它不仅提供了中共入侵前,西藏及其政府组织的广泛描述,对藏人严厉地谴责,还呈现出非常有说服力、经过仔细研究、真正学术之作的样子。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位藏人学者,流亡政府里也没有人,试图挑战这本着作。我已经开始进行对高史坦这本书的长篇分析,而我会在下个星期开始贴出两篇系列文章出来。
戈尔斯坦也对西藏问题写作了一篇重要的政策报告:《龙与雪狮:二十世纪的西藏问题》(The Dragon and the Snowlion: The Tibetan Question in the 20th Century)。在这份报告里,他提出他解决西藏问题的最终对策,亦即中国应该保有西藏政治、军事与经济的控制权,但应该让藏人在“文化保留地”上生存。这篇文章该出现在《西藏研究》时,一些藏人写了愤怒的信到杂志社去。我也写了一篇分析,1992年的《暴行与失忆症》(Atrocity and Amnesia )。我后来知悉,戈尔斯坦的报告对于美国国会决定遵循柯林顿的政策,把人权与对中国贸易脱勾、放弃最惠国待遇的限制,起着一些影响力。本来,西藏问题是最惠国待遇的讨论重点。事实上1994年6月3日,就是美国对中国定下的截止期限:要改进西藏地区的人权,否则就会失掉最惠国待遇的贸易地位。因为戈尔斯坦当时在西藏事务扮演的多重角色:语言专家、人类学家、历史学家、甚至政治家,一些西方的学者开玩笑地称他为“西藏的梅”。
这份报告,现在以小册的形式出现,仍然有能力损害西藏,最近还被纽约时报的纪思道引述,说它是“对西藏最佳的介绍文章”。在这本小册子的帮助之下,纪思道下了一个结论,那就是现在西藏的情况如此糟糕,就是达赖喇嘛与中国的错:而华府不应该支持西藏,即使是「象征动作」也不应该作出。纪思道的五月十八日的文章,标题《受够和平了》,似乎暗示藏人正在走上暴力之路。因此,支持西藏,美国人就会鼓励,甚至赞助一种有潜力成为极度危险的极端主义运动(例如阿富汗的塔利班?)。他以令人警惕观察下了这个结论:“……以这种速度,香格里拉将会变成恐怖份子的滋生地。”
戈尔斯坦本人也在西藏最近的起义发生之后,写了一封短而直接的信给纽时编辑。他是响应印地安那大学的史柏林教授(Elliot Sperling)所写的Don't Know Much About Tibetan History一文,他在文中说,虽然问题很有争议,西藏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的历史证据,比起中国声称自古拥有主权的论据,来得多得多。史柏林结尾乃是相当坦率的观察:“在毛泽东的军队来到西藏,让它变成中国的之前,西藏不是中国的。”
戈尔斯坦立刻以一封短信回复,说虽然西藏在1950年之前是个实质上独立的国家,然而美国与英国都没有认可其独立地位。我甚至可以听到戈尔斯坦在写完这个句子后,低语"so there"的声音。
戈尔斯坦在许多他所参加的会议与论坛里,不停地企图建立美国不承认西藏独立的事实。他在2002年参与哈佛的研讨会“冷战与其在西藏的遗产”时这样做了,还对会议中有人对于CIA秘密涉入康巴的反抗运动的兴奋与浪漫之情大泼冷水。当然,戈尔斯坦说美国政府从来没有承认西藏的独立是对的,但他表达的方式,类似一种侮辱西藏自由奋斗的方式,让我有点生气。我想办法加入了我的评语,说戈尔斯坦的观点太过美国中心;而没有美国的祝福,世界上其它地方还是会发生各种事件;而西藏曾经在1912年没有美国的认可与承认之下,还是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国家。
原文:http://www.jamyangnorbu.com/blog/2008/07/13/running-dog-propagandists/
译文:http://rosaceae.ti-da.net/e226904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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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与转载
2008年8月7日星期四
北京奥运对藏人说“不”
北京奥运对藏人说“不”
文/唯色
3月以来,藏人在自己的土地上发出的声音震惊了世界。这声音是一种纯藏式的呼啸,惟有藏人而且更多的是乡村的、牧场的藏人才发得出的呼啸,被中国的媒体形容为“狼嚎”。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重要细节。
北京奥运火炬在拉萨传递时,没有特殊证件的藏人一概不准出门,余剩不多的僧人不准离开寺院。约有200多受到怀疑的藏人被拘押。拉萨的友人怨叹:为什么中国其它城市传火炬,市民可以去看,而藏人就不能去看?我们不是这个国家的公民吗?
许多僧人消失了。拉萨三大寺的上千僧人而今何在?我的两个年轻的僧人朋友而今何在?去年我还在他们弥散着梵香的僧舍,见到达赖喇嘛的法像……有消息传来,在青海省格尔木的戈壁滩上——那是中国的关塔拉摩——至少有上千僧人被当作“恐怖分子”囚禁,要到奥运结束才可能获释。有消息传来,关押在那里的哲蚌寺僧人晋美平措被折磨而死,年仅22岁。
宗教法会都被取消了,当局害怕有着影响力的僧人与虔诚的信众聚在一起。许多民俗节日也被取消了。北京奥运火炬在青海传递时,青海湖边的牧人祭祀山神、赛马踏青的传统节日被禁止。本来将于7月底,在安多农区举行的传统“拉伊”歌会也被禁止。康地的赛马节也不能幸免。一个高大的康巴汉子远望着山上放养的骏马对我说:奥运会?奥运会可能就像我们的赛马节吧,许多人从很多地方聚在一起,可是我们的赛马节被取消了。
藏地有些地方又在增兵了。比如甘肃省的夏河、玛曲,比如四川省的甘孜、阿坝。关卡还是重重,军警还是密布。单甘孜州就有超过七万的军人,远远超出1959年镇压反抗藏人时派遣的军队。而玛曲县就驻扎了1万多军人,数量和当地居民相当。我的一个安多朋友说,新来的军警最近常在各村庄出现;我的一个康地朋友说,明天香格里拉的驻军要举行“反恐”军事演习。至于拉萨,正在秋后算账,人人都必须表态,如果不点名批判达赖喇嘛,那就会被打入另册。
而在有着数千藏人的北京呢?藏人大学生被要求回家,西藏中学的学生却不能离校;藏学中心罕见地给藏人职员放长假,即便是当作喉舌的御用藏人,也不获信任。一个做导游的藏人被无辜拘押了一个月,警方却不作任何解释。一个藏人画家被审问了一天,因为他的画里有藏文写的佛经。我的好友德庆边巴,她出生在伦敦,父母是流亡藏人;她本在北京学习和工作,签证尚未到期,却在奥运会前夕被突然驱逐出境,而第二天,中国外交部向驻京外媒宣布:她是民族分裂组织“藏青会”的骨干成员,做了违反中国法律的事情。而这完全是莫须有的诬陷!至于我,奥运期间若在北京会被软禁,不让离开住处;若回拉萨……拉萨的亲人朋友都劝道:“还是奥运结束了再回来吧。”
2008-7-25,北京
(本文为RFA自由亚洲藏语专题节目,任何转载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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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FA藏语专题
在帝國的邊緣呼喊自由:慶祝唯色博客繁體站開幕
【这张照片是我6月间去藏地时,在路上给一个叫奥特曼的玩具拍的照片。因为车在开着,奥特曼被窗外流动的风景衬着,呈现有意思的效果。】
在帝國的邊緣呼喊自由:慶祝唯色博客繁體站開幕
文/台湾悬钩子
「我們是弱者,我們也要有自己的聲音。」--嘉瓦仁波切(尊者達賴喇嘛)。
我不認識西藏,西藏不認識我。那是一直到三月二十四日泰晤士報的一篇社論為止,我開始關注世界屋脊的消息。看到BBC與Channel 4的紀錄片,更加堅定我瞭解的決心。
我不認識唯色,唯色不認識我。那是一直到五月六日為止為止。我翻譯了華盛頓郵報的文章,突然發現原來唯色是已經在台灣出好幾本書的作家,原來唯色是鎮壓後藏地傳來的唯一聲音。
我不認識唯色博客,唯色博客不認識我。那是一直到五月二十八日她的博客被攻陷為止,我才注意到她在博客上寫的東西,原來是被威權者、威權的打手視為欲除之而後快的對象。
接著,我開始了一個旅程:我跟唯色提議,幫她作一個鏡射站,因為不會涉及密碼的問題,所以沒有被中國紅客劫持破壞之危險。而這個旅程的開始,就是我開始一篇一篇轉貼她的文章,一篇一篇閱讀她、王力雄、卓瑪加、嘎代才讓、丹增尊珠‧‧‧等等令人心痛、沉思、甚至暗泣的論文與詩歌。
過程之中,為了我自己閱讀的方便,我提議,不如建置一個繁體站吧。對已經習慣閱讀繁體字的台灣人而言,簡體字不只讓人頭痛,而且,有時候甚至讓人感到有失體面,是小學中學的國文老師會一一勤加改正、叫學生在練習簿上罰寫的錯別字。
所以有了這個網站:http://woesermiddleway.ti-da.net
這個網站,希望有更多台灣人來讀。為什麼?因為唯色的網站是言之有物,令人欽佩的。也因為唯色的網站一定能夠引起我們的共鳴。
除了三月以來,她對藏地作的即時報導之外,三月以前,她也談許多藏地所遭遇到的現代化問題:拉薩的色情業,市容的庸俗化,自然環境遭到破壞,傳統生活方式的被剥奪;殖民現象:藏人在許多公共事務上不被允許自己的聲音:他們尊敬的喇嘛,如丹增德勒仁波切,被當局誣陷,下獄;尊敬的哲蚌寺與僧人受到當局的整肅;尊敬的達賴喇嘛領到美國國會的金獎,被藏地的高官痛罵。
除此之外,唯色還提醒我們西藏歷史上最慘痛的一頁:文化大革命。我們看到了照片,看到了文字,藏人的血與淚與恐懼,不再只是新聞紙上的報導,扁平的說法,而有了真實的溫度,伸手可觸的心跳。
這些,不讀唯色,我們怎麼瞭解,怎麼知道?
我有時候一面讀一面想,我是否曾經跟唯色一樣,在台灣開放的過程之中,撰寫文章,大聲疾呼眾人注意花蓮的天然美景之不再,自然環境之破壞?我是否曾經痛斥紅燈區、商業區的蔓延與敗德?好像都沒有。(而我的靜默不語,是否也間接導致台灣的流行文化擴展到遙遠的雪域,成為玷污聖地的一部份?或者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間接地在贖罪。)
我的沉默,與唯色的敢言,是明顯的對比,更要知道,唯色放棄了政府的文學雜誌工作,雖然不用接受官方強制的思想教育工作,然而,來自民間的思想教育卻沒有停止,三月以來更是每天收到上百件不堪入耳的辱罵,她還是能夠堅持言說。這是超人的勇氣嗎?看到唯色自述,藏人受到欺壓慣了,有什麼困難險阻,常常逆來順受;有一天,她買到中鋪的火車票,卻被告知舒服的下鋪買不到,要抽籤,她決定維權,她的武器是什麼?--錄音機與照相機。
不,這不是超人的勇氣。唯色只是像我們一樣的平凡人,只是她選擇了不再靜默不語,她選擇了發聲,她選擇了書寫與記錄。而唯色博客的存在,提醒了我們,我們也可以。我們也可以大聲抗議不義,我們也可以堅持勇敢,堅持堅強。
這幾天讀著西方記者、專門研究中國的學者的文章,強調中國的百年國恥造就了現代的愛國青年與網路怒吼。我不禁覺得好笑。中國的百年國恥,從鴉片戰爭甲午戰爭到不平等條約到割地賠款,哪一樣不也是寫在我們台灣的教科書裏?為什麼中國人就比較恥辱?台灣人就不覺得恥辱?而且中國人有了毛澤東,不是早就在1949年站起來了嗎?居然還在近六十年後,把一兩百年前的事情拿來說嘴,這是什麼樣扭曲的思想與心態?
我在讀那樣的文章的時候,認為許多中國人民有一個天大的誤會。他們自以為是受難者,沒錯,他們也真的是受難者,只是加害他們的,不是英國美國反華勢力,而是政策錯誤、讓他們一二十年過盡貧窮辛苦日子的領導人,是讓他們至今還在遭受國家機器箝制、受到城管驅趕、受到公安斥喝、去政府機構辦事遭受晚娘臉色的權力結構。
這幾十年來,中國還在獨裁,還在帝國的時候,世界己經大步前進。印度獨立,非洲各國獨立,東歐國家擺脫了蘇聯,終於成為自己的主人。即使是英國境內,1990年以後也開始分權化,威爾斯與蘇格蘭,也都成立了自己的議會,開始處理自己的事務;北愛爾蘭在經歷過十年恐怖活動後,終於也在二十一世紀初年和解,英國政府決定對於血腥星期日(Bloody Sunday)事件進行調查,以還受害者公道。
今年三月西藏爆發了抗議活動,中國當局百思不解為什麼西方聽眾對它的文宣機器聽若罔聞。那是因為西方不是鐵板一塊,因為西方是由許多弱小民族組成的--在讀到西藏的消息的時候,威爾斯人可能會想到十三世紀他們的王子被英格蘭騎士砍頭的故事,蘇格蘭高地人可能會想到十八世紀在Culloden一役各部族精英首領被英軍屠殺,連英格蘭人也可以發出怒吼,當他們想起十一世紀被諾曼人征服,國王死在Hastings的場景‧‧‧不用提有更晚近切身之痛的愛沙尼亞、立陶宛、捷克,等等等等。
我們台灣,我們台灣放棄了中華帝國的迷夢,終於開始大步走自己的路,開始關懷鄉土,關懷自己。
或者,這就是尊者達賴喇嘛有信心的理由。以武力維持的帝國,是無法長久的,而強調人文價值的佛法,最終能夠勝出。他並不孤單,而西藏運動在全球獲得民眾支持的情況,也說明了此理。
而或許,這就是區別唯色與眾多中國網路使用者的地方。在她的敘述裏,我們讀到了人文精神,讀到了人間的溫情,沒有維持帝國的權力欲、領土野心,沒有為強權辯護的強詞奪理,只有為弱者代言那小小而堅定的聲音。這是我為什麼尊敬唯色的地方。
因為唯色博客總是讓我覺得那麼喜悅與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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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鉤子按:此文推出的時機,乃是配合奧運開幕的前三天,以示反抗之意。此繁體站的建置,目前只達三分之一,還有三分之二尚未完成轉碼工作,因此,請讀者多多包涵。我會利用翻譯文章的空檔,儘量在奧運結束之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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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色按:此刻我在路上。在路上的我看见悬钩子为我建置的繁体中文博客,看见这篇文章。无以言表我的心情,惟有继续博客。
亲爱的悬钩子,图吉且!
【悬钩子博客:http://rosaceae.ti-d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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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与转载
刚从康地炉霍传来的照片
康地章戈(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炉霍县),自今年3月西藏事件之后,藏人僧俗民众举行各种抗议活动,遭到当局持续镇压和严控,被杀、被重伤、被逮捕的藏人难以计数,因为无法得到详细的消息。
这是刚从当地传出来的照片,在我博客上是首次见于世上。最后一张照片上是一位阿尼被武警用一种武器伤害之后留下的创伤。
6月8日上午,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炉霍县瓦达琼廓林尼众寺27岁的尼众才让措,在炉霍县城的河边祈祷达赖喇嘛长寿,高呼“西藏自由”、“允许达赖喇嘛返回西藏”的口号,散发用中文和藏文书写的传单,遭公安用刀刺伤。她所属寺院听说她被公安刺伤的消息,300多名尼众从寺院赶往炉霍县城,一路为之呼吁,途中遭到军警阻拦,军警动用一种特殊的武器——铁棒,头为棱形三角,带刀——毒打尼众们,许多尼众被打得皮开肉绽,有的头皮被挖开,有的眼睛被戳瞎,有的骨头折断,据悉有30多个尼众被打成残废。才让措的姐姐吾坚拉姆等尼众因受重伤,被送往炉霍县医院抢救,而后被关进康定的监狱。瓦达琼廓林尼众寺被军警全面封闭15天,如同监狱。30多位致残尼众,医院被告知不能为其治疗,否则开除医生。
感谢勇敢的拍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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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与纪实
2008年8月6日星期三
图说乌鲁木齐-喀什 (Urumqi-Kashgar)
图1:乌鲁木齐的维吾尔人小区。背景处,一些建设中的居民住宅。前景是一些从事修补锁匙、皮鞋的维吾尔人。现在,在新疆只有更多的汉人与在自家成为少数的维人。"中国人什么都管制!是他们投资所以所有好的工作都给他们自己。至于我们维吾尔人,只能干些小活、不起眼的工作,即便是受了好教育的维人亦遭到此待遇。"人们对我这么说。
图2:喀什。神秘丝路城的面容大致上变了样貌。尽管许多居民曾示威抗议,一些古老的维吾尔小区以惨遭夷平,变更为汉人殖民者的不动产事业用地。众多的汉人受到为了一个更美好生活的宣传来此地。
图3:乌鲁木齐。在一间首都里相当奢华的夜总会里。节目是:有着维吾尔女舞者与走钢索杂技的晚餐秀。伴我同行的翻译突然对我说道:"妳看,所有的观众都是中国人!老板也是中国人!只有服务生与表演者是维吾尔人...我们维吾尔人,人们以舞技演员对待我们。这使我感到伤心..."
图4:乌鲁木齐-喀什的火车车厢餐厅。这列极度现代化与舒适的列车一天一班二十四小时内连接这两座城市。过去,使用小客车的旅程要花上四天。不久之后,一座国际机场将于喀什落成...。
图5:喀什(东土耳其斯坦独立运动的策源地,在维吾尔中的意思是:像玉石般的地方)。在这座城历史悠久的茶馆理。我们隐约可见抑郁与悲伤映在这些维吾尔先生的脸上,无能为力面对占优势的北京政府。
图6:喀什。北京政府已将艾堤朵耳清真寺(Id Kah新疆最大清真寺、中亚最重要三大寺之一)正前方的广场彻底改造,尤其是装配了大屏幕,每个夜晚来临时便开始播放连续剧。许许多多的维吾尔人坐在屏幕前渡过夜晚,也因此背向着清真寺。
图7:喀什。开斋日(Id Al-Fitr),斋戒月(Ramadan)的最后一天。在艾堤朵耳清真寺广场上,维吾尔男人们跳着当地著名的莎曼舞(sama)。舞着手臂腾空,划着半圈前进。这个圆圈刚开始很小,渐渐地扩大,总有众多的舞者加入圆圈。一天结束之际,清真寺广场已是人山人海。莎曼舞是少数唯一被新疆当局许可的维吾尔文化表现。我感受到在这支舞蹈里有些许的激烈,特别是在青年人身上,像是在表明追诉、收回维吾尔她的文化。
图8:在喀什老街上的两位维吾尔朋友。新疆给人强烈印象的东西是,在年轻人身上少了快活与高兴。他们隐隐约约看见未来不甚乐观,只能梦想着由此出去、向往外国。一般而言,所有好的工作都是保留给中国汉人。经常,那些受了教育的维吾尔青年不获得汉人重视。他们只好不要有太多抱怨,好好待在次要的职位上。
图9:伊宁(维语称: Ghuldja)。该城位在新疆与哈萨克的边境。在城里的一间维吾尔餐馆内。此处曾在一九九七年发生了一个戏剧性、血腥的事件(中国说法是: 2.5-2.6反革命暴动)。一些维吾尔青年举行和平游行,诉求与汉人享有同等的权利。"有好多好多的青年在至一天之内死掉。这里的每个家庭都曾陷入血泪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家庭能赦免,就是在当天,失去父亲、兄弟或儿子...",人们这样告诉我。这个多人死亡、至少千人重伤的事件一直被中国当局保密着,伊宁的居民从此活在恐惧之中并且保持安静,因为自从事件之后该城被列重点,特别监视。
图10:喀什一带,七十岁的Hojaniyaz是该区流传相当著名的信奉伊斯兰的萨满巫医(chaman)。然而自四十年以来他无法再去从事这项父传子、子再传其子,接连传承有七个世代的技艺。
"政府部门的官员代表来了我家。他们摧毁了我铃鼓,同时要求刮除我的胡须。"
"从前,为了医治人们,我围着火跳舞,奏击铃鼓,我高声唱着,我于是进入疯癫状态。"
这天,由于我的外国人身分拜访他家,在许多提防下,他点起羊脂膏与煤炭在我身上施行我要求的仪式。他接着捉起一只鸡,在将其割喉杀之前,于我头顶处绕行三圈。随后他喃喃念诵祈祷文。
见到这位没有胡须的aksakal(在中亚人们称白胡子为先知)的深刻印象持续至我的启程。我是稍晚的时候才得知,在新疆,得有"许可证"才能续长胡。
编译:陈虹君
来源:Sylvie Lasserre - "Asie Centrale 中亚路途上"
选自:http://blog.roodo.com/algerie/archives/623812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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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与转载
2008年8月5日星期二
一个西藏人眼中的新疆(片断)
【喀什。开斋日(Id Al-Fitr),斋戒月(Ramadan)的最后一天。在艾堤朵耳清真寺广场上,维吾尔男人们跳着当地著名的莎曼舞(sama)。舞着手臂腾空,划着半圈前进。这个圆圈刚开始很小,渐渐地扩大,总有众多的舞者加入圆圈。一天结束之际,清真寺广场已是人山人海。莎曼舞是少数唯一被新疆当局许可的维吾尔文化表现。我感受到在这支舞蹈里有些许的激烈,特别是在青年人身上,像是在表明追诉、收回维吾尔她的文化。——图文转自于http://blog.roodo.com/algerie/archives/6238127.html】
一个西藏人眼中的新疆(片断)
•唯 色•
那天下午,当维汉两种文字的路牌兀然出现在眼前,我意识到,这就是新疆的大门。天空碧蓝,远远地连着长长的浮云,很像西藏的天空。包括远处原生态的群山,也有些像拉萨周围的山。但这只是我的感觉。我之所以这样感觉是为了拉近自己与这个陌生之地的距离。新疆,多年来我心驰神往的地方,在我自己精心描绘的地图上,它和印度、蒙古、不丹、尼泊尔、土耳其、爱尔兰等几个寥若晨星的名字,构成了我渴望在今生游历的全部梦想。如今,其中一个梦想随着“星星峡”的出现将成为现实,实在令人激动。不过我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旅行中总是要把自己的故乡带在身边,犹如神灵附体,它附在我脖子上的护身符和手腕上的念珠中,使我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将它们彼此联系起来,其目的是为了强化我在旅行中的各种感受。我希望这些地方都成为我精神上的故乡,或者说,都和我的故乡一样令我难忘,又倍感亲切。为此,我以一串在路边上买到的第一串圆润甜蜜的新疆葡萄,以一句从一本关于新疆的旅行手册上学会的维语“亚克西姆”(你好),算是举行了一种纯属个人化的仪式。那天是9月23日。十三天后,A和W轮番驾驶着长城-赛弗越野车翻过了阿尔金山。那是新疆的另一个大门,意犹未尽的我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新疆。其实短短的十三天,能知道新疆什么呢?新疆并不只是有着辽阔荒漠和珍稀绿洲的地理,并不只是有着丝绸之路和楼兰废墟的历史,并不只是有着甜蜜水果和优美歌舞的“现实”。
1、看上去歌舞升平
9月30日晚。疏勒的麦西热甫餐厅。七八张餐桌环绕着不算大的舞池。但除了我们四个异族人,每张摆满美食和水果的餐桌跟前围坐的都是维吾尔人。当电子琴这种现代乐器被一个维族青年弹奏出属于这个民族的美妙音乐时,一个维族女子用我陌生的却宛如天籁的语言唱到:
“当我看到你花中之王的美姿,
我只是叹息,
我的心已被你带去,
然而你赛尔维树的美姿早已远去。”
这是狄尼雅尔为我翻译的。他说这是我们十二木卡姆里的歌,已经几百年了。在依然固守着传统的歌声中,狄尼雅尔的同学艾哈买提微笑着,热情地邀我们品尝维族风味的菜肴。每道菜肴都有着浓烈而奇异的香味,但我们很快就被舞池中翩翩起舞的维族男女吸引住了。过去在舞台上、影视里看见的维族舞蹈远不如此刻如此近距离的目睹更让人惊叹。原来维族人个个都是出色的舞蹈家,而且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十分地优雅。是的,优雅,就是这个词。即使旋律变得激越,舞姿转而奔放,依然是优雅之极。男人落落大方,女子更为袅娜,在若即若离之间传递着越来越亲密的情意。我相信传统的维族舞蹈有多种多样的形式,但最基本的姿势肯定就是这些普通人所展现的那样。狄尼雅尔在我们的鼓动下也走入舞池。想不到胖乎乎的他竟然跳得一手好舞,在忽而舒展忽而开合忽而弯曲忽而旋转的时候尽显魅力,立即成为舞池中闪耀的明星。
一曲又起,我们也被邀入舞池,无人笑话这四个异族人笨拙的模仿,闪烁的灯光中看见的都是善意的笑容,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这四个异族人并不全是汉人,而是一个汉人,两个回族,一个藏人。啊,这时刻彷佛是各民族大团结的时刻。这时刻彷佛是毛主席形容的“万方乐奏有于阗”的时刻。
但当我举杯对狄尼雅尔感慨,无论谁看见这美食佳肴,这歌舞升平,都会觉得新疆人民过着幸福的生活;骤然间,神情变得凝重的狄尼雅尔却这样回应说,看上去是这样,看上去我们维吾尔人很幸福,可是,我们痛苦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们哭泣的时候没有人同情……
2、在这之前
在这之前,我们到过哈密,到过吐鲁番。这是两个颇具现代化规模的城市:宽阔的柏油马路,毗邻的高楼大厦,数不清的大小商店、餐馆和饭店,以及来自内地的打工者、移民和游客。这其实是当今中国许多少数民族地区城市的面貌。旧貌换新颜,换上的却都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西藏亦如此。有人说,如果把布达拉宫拆了,拉萨就是四川的某个县城。
我在哈密和吐鲁番的街上寻找着我想象中的新疆人,脸上堆满了笑,随时准备把我在旅行手册上学会的几句维语抛出去,这使我想起在拉萨看见的游客,满怀猎奇,四处瞎逛,其实透着几分傻气。我和W终于在吐鲁番的夜市上吃羊肉串的时候等到了一个叫买买提的维族小伙。他用标准的汉语邀请我们明天去葡萄沟,他说他在那儿开食堂。“食堂”这个词是不是1950年代“大跃进”时遗留下来的?后来发现本地人都把“饭馆”叫做“食堂”,就跟西藏人都把“旅馆”叫做“招待”一样均打上了时代的烙印。问他知不知道热比娅,他带着诧异的神情说,知道嘛,可她是不是那样就不知道啦。接着又说,汉族嘛,维族嘛,一家人嘛,如果那样的话,就不好了嘛。他很年轻,他旁边的朋友们都很年轻,他们是来城里参加婚礼的。
不过我们没去葡萄沟。从1980年代起就走过新疆的W很清楚葡萄沟早已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他的基本原则是,只要是卖门票的景点,能不去就不去,否则我们的旅行就落入俗套了。可是在旅游业越来越红火的今天,走到哪里都难免不是游客,这对于多年前就漂黄河、上珠峰、走四方的W来说,探险或者真正能够体会旅行的乐趣已经越来越少了。即使我们自己开着一辆车,即使我们带着帐篷、睡袋和卫星定位仪,即使我们反对门票、发票以及各种各样的票,又有何用?你爱去不去。也许别人会说我们也很俗,真有本事就去向一千七百多年前的玄奘和尚学习,这位伟大的徒步旅行者才是真正地实践了旅行意义的人。
所以在勿需门票的吐峪沟,无论是当地人眼中的我还是我自己意识中的我,其实只是一个走马观花的游客。旅行手册上介绍吐峪沟是一个保持了古老的维吾尔族生活传统的小村庄,但这须得住上几天才能初步认识到这一点。可我们只会说“亚克西姆”、“热合买提(谢谢)”、“或西(再见)”,怎能凭此看见那蒙着纱巾的村妇的面容,那留着长须的老人的内心?张承志坐在维族人里铁甫的毛驴车上,绕着被炽热的太阳灼烤的火焰山整整转了六天,相互之间却只能翻来覆去地说着四个词,以致他终于感慨,面对这火焰山,“我无法和它交流。我也许和那些吐鲁番学家一样无法和它交流,因为它不告诉我,它只是神秘莫测地向我露出一派跃动灼眼的红色。我只能……我只能围着它转转。”(《凝固火焰》)
一个戴着四楞小花帽的年轻人突然赶来,冲着W伸出双手。W显然措手不及,却被那人紧紧地抓住双手握了握,随即打开掌心往脸上比划了一个抚摩的动作。W有些激动,以为是维吾尔人民在向自己表示问候,也赶紧模仿了一番。两人面对面笑了笑,说出的话却谁也听不懂,W只好继续走自己的路。那人默默地跟着,神情间却有几分奇怪。后来翻看数码相机拍的照片,有一张是在一穹庐似的房顶下入神凝坐着的那个人,我有意刺激W说,他是不是在梦游?
在一本名为《新疆》的旅行手册上,就那片宛如从土地上生长出来的民居,看上去是如此地古老、繁复而易损,却又无人阻拦外来的好奇者,特别加上了这样一句注解:“走在吐峪沟里,会感觉到这个村子所拥有的一种品格——既不封闭也不接纳……”。
3、充满大蒜味儿的旅行
我们所搭乘的越野车是A的。他是W早在1980年代漂流黄河时就结识的朋友。当时他是黄河上的水手,在青海果洛一带的藏区呆了不少个年头,如今回到宁夏老家,挣了钱,当了老板。也许是早年的经历养成了东游西荡的习性,他不安于室,喜欢与W一起行走蛮荒的西部。
这次我和W是在宁夏与A夫妇会合,然后走内蒙的阿拉善旗和额济纳旗,甘肃的酒泉嘉峪关和敦煌莫高窟,再向西拐进新疆的。我们的路线是不去北疆,只去南疆。因为W认为南疆是新疆的灵魂。对于去过新疆六次的W,南疆更有研究的价值。对于更愿意看一看新疆味儿比较纯正的我,南疆的魅力当然更大。
A夫妇是回族。谁都知道回族的宗教是伊斯兰教。我以为这一点或许有助于我了解有着广泛的伊斯兰信仰基础的新疆。无论如何,这两个地方的绝大多数人都有着相同的禁忌,我已经做好了一路上只进清真饭馆只吃清真饮食的准备。应该说这不成问题,藏人中也有不少不爱吃猪肉的。对牛羊肉的偏爱似乎是所有游牧民族的特点。
但不吃猪肉并不表明我们之间心意相通。很快我就发现,A有着身份混杂的特点。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我们彼此民族不同、宗教不同就是产生矛盾或者分歧的原因。问题不在这。每个人都会有多种身份,许多人都会面临身份如何定位的难题。我的一位多年前离开西藏去了印度后来又去了美国的朋友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的身份是可以多元性的。你是一个康巴,同时你是一个西藏人和生活在今天中国社会里的中国公民。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这些表现不同方面的你的不同身份是互不矛盾的,是可以和谐地共存的。”
大概这就是症结所在。很久以来,我不认为我们每个人所拥有的不同的身份是可以和谐共存的,恰恰相反,却是分裂的,无法协调的,折磨人心的,其原因就在于我们生活在一个不正常的环境之中。这是再真实不过也不必赘述的现状。
因为这样的现状,我总是相信或者说期望有着同样境遇的人们彼此理解,彼此同情,彼此声援,但遗憾的是,A好像并不能够做到。而他之所以不能做到,并非有意为之。其实A是一个好人,尤其对朋友重情义,很大方。这一路上,他又出车,又出油,还经常争着请吃饭、买门票等等,他实在是太好啦。我的意思是说,对于A而言,他并不认为他所生活的环境是不正常的,困扰我的现状对他并不存在,因此他的那些不同的身份反而是可以和谐共存的。举例来说,他的口头禅是“俺们国家”,他是由衷地这么认为的,以致W感叹,A比我这个汉人还热爱这个国家。
他一口一个“俺们国家”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又特好争论,而且特别愿意在很多敏感问题上纠缠不休,比如他说,俺们国家应该给西藏和新疆移民一百万,一千万,这样就不会再有民族问题了。比如他说,我去五台山旅游,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姑娘走一步磕一个头,我就想她怎么这么迷信啊,太可惜了。比如他说,这美国王八蛋,无赖,凭什么侵略伊拉克?还有朝鲜,又没招谁惹谁,干嘛要威胁人家?我很快就被气昏了。我生气的程度甚至不能再接受大蒜味儿了。要知道,A和他的妻子每餐必吃大蒜,而我是不能吃的,我一吃就会肚子疼,这是我不可克服的生理现象。但是W要吃的话我一般是不反对的。W多次教导我说大蒜具有杀毒功效,在旅行中需要多吃大蒜,为此我也曾经尝试过,可是没用,不一会儿,肚子就会疼得跟食物中毒差不多。
我起先还能接受大蒜味儿,那是因为我和A还没有发生过争执,但不久我就十分敏锐地闻到了飘散在车内的大蒜味儿。当然我不是说大蒜的味道也会让我肚子疼,而是大蒜味儿实在不好闻。在西藏,很多藏人是不吃大蒜的,尤其强调,如果吃了大蒜是不能进寺院拜佛的,不然,满嘴臭烘烘的,对佛委实不恭。
于是W忧虑地说,过两天,狄尼雅尔来了,我们这车上又会多一个民族。鉴于我们多民族、多宗教的格局,有关民族和宗教的问题,最好免谈。A的妻子表示赞成,说我们还是谈谈窗外的风景,谈谈下一顿吃什么吧。
4、狄尼雅尔的出现
有着一个大脑壳的狄尼雅尔是在我们进入新疆的第三天出现的,从而使我们的新疆之行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至少使我心情大为好转,再也不为大蒜味儿苦恼了。
那是北京时间已是黑夜而新疆时间将近黄昏的时分。狄尼雅尔一手提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站在轮台县的公路边上。那两个塑料袋里面分别装着大块鸡肉和圆圆的葡萄,是我们当晚露宿胡杨林的晚餐。他的脚边还放着一瓶新疆出产的“老陈酒”。
刚过三十的狄尼雅尔很爱笑。一笑,脸上就会露出两个酒窝。也爱说,一见面就说着带有维族口音的普通话。对于像他这样一个在汉地读过大学的维族人,他的汉话说得不错。不过,有些词儿他不会说,当然也可能是临时搞忘了。比如豹子,他想说出这个动物的名字,可就是想不起来,急得他双手比划着说,就是那个嘛,身上有圆圆的圈儿,猫一样的,会爬树的。我们全都放声大笑,边笑边模仿他。从此以后,这圆圆的,猫一样的,会爬树的就成了狄尼雅尔的代号。
从阿克苏到轮台既有火车也有汽车。火车更快一点。我问狄尼雅尔,为什么不坐火车?他很干脆地说,我不坐火车,我永远不坐火车。为什么?我惊讶地问。他叫道:嗨,亏你还问得出为什么,这不明摆着的嘛,火车带来了什么?火车带走了什么?火车对谁有好处?难道对我们维族人有好处吗?你们西藏马上也要通火车了,到时候你就会明白这火车意味着什么。为了表示我的态度,我这一辈子都不坐火车。
类似的妙语连珠,以后在狄尼雅尔是脱口而出,比比皆是。比如,A提到了张骞,赞叹他是伟大的英雄,不但开启了丝绸之路,而且对于拓展中国的疆土立下了汗马功劳。不料却被狄尼雅尔调侃道,张骞不过就是一个间谍罢了。如果说,只要是间谍到过的地方就是他所在国家的领土,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乱了套?又比如,A提到了阿拉法特,赞叹他也是伟大的英雄,敢于和得到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支持的敌人战斗到底,却再次被狄尼雅尔反驳说,阿拉法特这个人,其实才是真正的恐怖分子,我们不应该否认这一点。还有,在说到被内地媒体誉为“西部歌王”的王洛宾时,A盛赞是王洛宾把新疆音乐带给了全国人民,狄尼雅尔却不屑道,他不过是一个文化盗贼。
很快,狄尼雅尔就成了A的克星。我心中暗喜,想不到他俩虽是同一个宗教的信徒,却也有着如此不同的观点,反而狄尼雅尔倒像是我的同盟者。而W永远扮演的是一个中立者的角色。更难得的是,无论A如何胡搅蛮缠,狄尼雅尔都不会像我那样只会生闷气,而是用很幽默的方式,把有可能出现的尴尬给化解了。
记得那晚在距离塔克拉玛干沙漠不远的胡杨林里露营时,漆黑的天一直下着小雨。我们喝酒吃肉吃葡萄,然后各自歇息。狄尼雅尔睡在A让出的帐篷里,却没有把帐篷的门封好结果着了凉,第二天一早又是咳嗽又是流鼻涕,从头到脚裹着一张毛毯在胡杨林里走来走去,看上去很像电视里的塔里班。我大声地冲他说出这句话,还加了一句,可惜你没有大胡子,不然更像。狄尼雅尔回答说,我留过胡子的,可是他们不让我们留胡子,说是留胡子的人像恐怖分子,如果要留胡子就不给工作,所以我们只好都剪掉了。
我骇然。又以为是笑话,忙追问,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裹着毛毯的狄尼雅尔露出圆圆的脸,反问我,你说会是假的吗?那神情,那语气就像是在讥讽我,未必然连你这个西藏人都不相信吗?
5、毛主席说:一唱雄鸡天下白
连夜的小雨使胡杨林这耐旱的植物呈现一派生机,却使狄尼雅尔和A的妻子都被寒意侵扰,一上车就不时昏睡,全然不顾窗外阴沉沉的天幕下反倒别有风味的沙漠风光。
应该说这少见的雨水对于广袤的沙漠珍贵如油,虽然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周遭也即塔里木盆地其实蕴藏的就有丰富的石油,被认为是中国最大的石油基地。在穿越沙漠的漫长公路的中途,矗立着一巨型而简陋的大门,上书七个斗大的红色汉字:“我为祖国献石油”,左右两侧分别写着:“寻找大场面以艰苦奋斗为乐”,“建设大油田视无私奉献为荣”。
大场面?W说十年前他曾驱车走这正在修建的沙漠公路,一路上极难寻见人家,可如今不但入口处,连中途和终点站都各成一片热热闹闹的小镇,饭馆、商店、修车铺、加油站不一而足,但却见不着几个维族人,几乎全都是远道而来努力挣钱的汉人。开通于1995年秋且长达522公里的沙漠公路,实际上就是为了开采和运输石油而铺就的,当然它还是南疆地区最重要的旅游线路之一,质量还算优良,不但一马平川,而且两边修筑的有用芦苇杆编织的防沙网,尽管紧挨着远看绵延起伏实则一刻不停地移动着的沙丘,但似乎毋庸多虑,即便狂风漫卷,那遮天蔽地的黄沙也难以吞噬这充分显示了人定胜天的奇迹工程,反正三年一换,虽然耗资数万,可若舍不得花这点儿钱,又如何为祖国献石油呢?
此刻,在雨水的浸淫下,沙漠公路犹如一条闪闪发亮的银河,可是载负着什么呢?我看了看蒙在毛毯里不时咳嗽的狄尼雅尔,不知道这名声在外的沙漠公路跟这些土著人的生活会有怎样的关系,就像不知道正在青藏高原上修建的青藏铁路,跟我们西藏人的生活会有怎样的关系,似乎无关,又似乎密切相关,总之一言难尽。
沙漠公路的尽头是民丰县。这一听就是汉名的县城,据说源于1945年设立县制之时,彼时的统治者已是汉人,显然是一个有着自给自主的小农思想的官吏,看似以民为重,实则索然无味,远远不如原来的名字“尼雅”富有诗意。在维吾尔语中,“尼雅”的意思是“遥远”。
真正的“尼雅”的确很遥远,但它并不因为人为的更名而不复存在,虽然它已是废墟,却更为著名,以致世上有许多人偏偏冲着这废墟不辞辛苦地一去再去。其中以1901年闯入的英国人斯坦因的收获最大,所搜罗的文物尽存大英博物馆,他也因此一举成名,虽然有人把他的名字等同于江洋大盗,但我不这样看,既然你自己无力照看好自己的宝贝,与其被埋入万丈黄沙之中湮没无闻,不如让有慧眼的人带往一个广阔的舞台上令其广为人知。当然这样的人应该是学者,而不是携带武器的军人。
遗憾的是,遥远的“尼雅”古城不在我们的旅行计划之中,因为A的想法是要以日行千里的速度抵达和田,也就是说,这一天我们至少得赶八百公里的路,为此狄尼雅尔几次感叹,要按这样的速度,没几天我们就可以赶到欧洲。快则快矣,屹立在民丰县城中心的纪念碑却令我们兴致盎然。那是一座如今已属罕见的文革建筑:红色的长方体,基座上浮现着数朵向日葵,顶部是数面红旗簇拥着毛泽东的头像,中间部分用汉文和一种陌生的文字刻着:“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主义,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另有一块石头上则明示此碑“始建于一九六八年。”
看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熊熊烈火确确实实燃遍了大江南北,连如此遥远的小城也难逃此劫。1968年,据我对同样发生在西藏的那场暴力革命的了解,正是两派武斗的高峰期。那时候,藏汉人民实现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团结,由“亲不亲,阶级分”进一步具体为“亲不亲,派性分”,民族问题变得无足轻重。那么,是不是新疆也同样如此呢?出生于1973年的狄尼雅尔显然不太清楚那一段历史,他只是指着那陌生的文字说,那就是新维文。
何谓新维文?原来1960年以后,政府对历史悠久的维吾尔文实行文字改革,认为老维文缺乏科学性,遂以32个拉丁字母替代了过去的36个阿拉伯字母,创制了一套拉丁化的新维文,废弃了已经使用几个世纪而且带有伊斯兰教背景的老维文,但由于并不为维族人民接受,1982年起只得重又恢复老维文。后来从网上查到,当时发明的除了新维文,还有新哈萨克文,有专家不得不承认,这都是“五十年来我们国家在语言文字政策上犯过很多错误”的例证。
孤陋寡闻的我是头一次听说这新维文,不由得十分惊讶。一个民族原有的文字如同这个民族的生命,凭什么可以如此轻率地越俎代庖,取而代之?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举措!若要让一个民族消失,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知道对藏文有没有过这样的打算。不过,虽然没有发明新藏文,但是很多年来,藏地所有的中小学校都取消了藏文课程,以致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六七十年代生人,至今在母语方面还是文盲。
然而,文革遗留在新疆的故迹并不仅仅止于民丰的这座纪念碑。数小时后,我们在于田县又迎面遭遇了。这是一座人像雕塑,两个宛如洁白的玉石一般的巨人站在用红色的瓷砖垒砌的基座上,亲切地握着手。不,说亲切不太恰当,那个明显是维族人模样的老汉伸出的是双手,他近乎卑躬屈膝地紧紧攥住的是全中国不论汉族还是少数民族都再也熟悉不过的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右手。毛主席的右手巨大而温暖,犹如毛主席穿着中山服的伟岸体态。
哎呀呀,这不是我从小就晓得的那个库尔班大叔吗?他可是当年全中国人民家喻户晓的人物。从万恶的旧社会得解放的库尔班大叔日夜思念毛主席,多少年哭着喊着要骑着毛驴去见毛主席,还给毛主席寄过杏干和桃干。同志们给感动得不行,留下了他的毛驴,把他送上了远去北京的火车。那是1958年6月的一天,是库尔班大叔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他不但握住了毛主席的大手,还给毛主席戴上了维吾尔人民的小花帽。而他和毛主席握手的照片比今天的好莱坞大片还传播得更广,深深地印在了我们的心中。
这回狄尼雅尔也不陌生了。毕竟多少年来,新疆最著名的爱国者就是库尔班大叔,他不同于那些怀有二心的上层人士,他绝对是发自肺腑地热爱毛主席。我深信这一点。库尔班大叔就是新疆的翻身农奴。我们西藏当年也有许多这样的库尔班大叔,在“毛主席呀派人来,神兵下凡界罗风扫乌云开,千年的大山被推倒,百万农奴站起来”的歌声中,争先恐后地表示“我们跨上金鞍宝马哟,哈达身上带,到北京献给毛主席,哎……,感谢他给我们带了幸福来。”
看来于田这个地方确实与老毛有缘,不但出了一个库尔班大叔,还有幸出现在老毛的诗歌中。这不,在这塑像的基座上就用两种文字刻着老毛的一首名诗,维文是老维文,汉文是龙飞凤舞的毛体书法:
长夜难明赤县天,
百年魔怪舞蹁跹,
人民五亿不团圆。
一唱雄鸡天下白,
万方乐奏有于阗,
诗人兴会更无前。
请注意诗中出现的“于阗”,据查所指不是此于田,而是西汉时西域36国中的大国之一,当然也包括今于田,而老毛的寓意,相信象征的是整个新疆,甚至可以说象征的是所有的少数民族地区。比如西藏。比如内蒙。一唱雄鸡天下白——够厉害,一直白了五十多年。
6、巴扎的风情
在于田,我们正好遇上了“巴扎”。“巴扎”是集市的意思。后来在转了和田大巴扎、巴楚巴扎之后才明白,原来在新疆,转巴扎是最有趣也最值得的经历,因为巴扎里有着维吾尔人的日常生活。不过这须得有本地人相伴才能了解,就像我们有了狄尼雅尔,就等于有了翻译和导游。
新疆的巴扎很像拉萨的帕廓街和冲赛康,衣食住行,什么都有。旅行手册介绍说,每一个巴扎都可以分成无数小巴扎,如水果巴扎、食品巴扎、地毯巴扎、衣帽巴扎、烟草巴扎、土陶器巴扎、印花布巴扎、手工艺品巴扎、铁匠、铜匠和银匠巴扎,等等,等等。但耐人寻味的是,但凡是较大的巴扎,当地人都一概而称是“香港巴扎”,狄尼雅尔说这是改革开放以后的新气象,用“香港”来替代繁华的市场,表达了人们对富裕生活的向往。
只有在巴扎上才能看到无数的维吾尔人,男人的花帽或袷袢,女人的头巾和长裙。我最喜欢看的是一个个年轻女子那浓浓的黛眉,连成一线,有着异样的美。而盖头或蒙面的女人携带着神秘,也携带着不可触及的禁忌。我也喜欢看那些一把白须或飘然或连鬓的老人,长寿得令人惊叹,又天真得令人莞耳。有位满口无牙的老人,趴在水果摊上,捧着一串像是刚从藤上摘下的葡萄,也不洗,只在衣袖上擦一擦,就一颗接一颗地吃。有位一身白衣白帽,却敞着土黄色长衫状如大侠的老人,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抱着一个硕大的金灿灿的甜瓜,步履飞快地穿行在人群之中。有位长着鹰钩鼻的老人,光光的头像是刚被路边的剃头匠刮过,在阳光下白得刺眼,他从卖帽子的女孩手里要来一顶皮帽戴上,而后乐滋滋地对着一面小圆镜照个没完。有位貌似卡通片中的鼹鼠模样的老人,正襟危坐在一堆瓶瓶罐罐的后面,庄重地往纸上倒着小瓶里的深色粉末,狄尼雅尔说那是维药,就跟你们的藏药一样,都是民族医药;见我举起相机,老人眉毛一扬,变成倒写的八字,可爱极了。有位戴着厚厚眼镜的老人,突然从一群正在买卖玉石的壮年男人中闪出,拦在我们跟前,双手转动着一块墨绿色的石头和一块如同琥珀的黄石头,难道这就是著名的“和田玉”吗?可他狡黠而顽皮的眼光让人想起历史上那个用赝品蒙混了许多考古学者的杰出书商肉孜•阿洪。
我吃了烤包子、烤南瓜、烤肉、烤鱼;还吃了手起刀落的卖瓜人递给的一块甜瓜,两三个放在一片绿叶上流淌着蜜汁的无花果,一大块用核桃仁、蜂蜜做成的核桃糖;而且吃不了兜着走的是刚出坑的香喷喷的馕,几个庞大的熟透了的红石榴。多么喜欢从书上看到的这样一首古老的波斯诗歌:“要不要我对你谈谈石榴?在这东方集市上,几文钱就出售。光身的孩子就哄抢。深藏的珍宝,蜂巢的隔层,五角形筑造,香味浓浓。果皮开裂,籽粒脱落,血红的籽粒,落进蓝色杯中,还有金色汁液,流入彩釉盘中。”
有必要说一说烤鱼,那是在巴楚巴扎上吃到的。那么大的鱼,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在同样有着圆滚滚的眼睛的烤鱼人手里被斩成数段,烤得金黄。W说这就是塔里木河里的鱼。塔里木河,在1980年代闻名的维族歌唱家克里木的歌中被唱作母亲河,竟游动着如此罕见的大鱼,我把它命名为维鱼。我有些心悸地吃着,有些虚伪地声明,我一般是不吃鱼的,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吃我们西藏的鱼,但是我吃过不少汉鱼,今天要尝一尝维鱼的味道。狄尼雅尔当即吐出鱼刺,大叫道:什么?你说什么?好,我将来一定要去西藏,吃一回藏鱼!
还让我开心的是,在每个巴扎上,我的手都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其实不是我的手,而是我手上的三个银戒指。两个镶着红珊瑚,一个镶着五粒像花朵一样排列的绿松石。尤其是这椭圆的绿松石戒指,中间的那粒葡萄般大小,交错着几条黑色的纹路,犹如碧绿的湖面上倒映着正在天空中蔓延的乌云。通常是女人们握住因它而变得醒目的手说着什么,男人也围上来看。狄尼雅尔翻译道,他们问你是在哪里买的?我得意地说,在帕廓,拉萨的帕廓,西藏的帕廓。不不,这个是祖传的,我们西藏人很多家里都有这样祖传的宝石。哦,TIBET,TIBET。这些维吾尔人交口赞叹,纷纷说着英语的西藏,而不是汉语的西藏,这在中国的其他地方从未有过。我从一进入新疆就注意到这一点,同时还注意到他们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对我更加友好。
我也想要他们的首饰。可我们去的巴扎太少,只选中了两个用前苏联的钱币做的戒指,钱币上有五角星和红旗、齿轮和麦穗,还有四个字母:CCCP。我还想要他们手工编织的围巾,可几乎全都是内地工厂里生产的真丝或仿丝围巾,后来在一旅游商店才寻见了用植物和果实的汁液染就的土布长巾。
7、在和田的书店看见我的书
我会特别记住和田这个城市,虽然它跟我看见的南疆的每个城市一样,在今天已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当然,位于广场中心的那个头戴羊羔皮帽的维族农民的塑像倒是别具特色,他肩扛一种我叫不上名字的农具,以迎着东升的旭日下地干活的姿势屹立在用水泥和瓷砖堆砌的柱体上,那四面各自呈现“田”字图案的柱体可真够难看。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以五星红旗为背景,在用维汉两种文字书写的“高举各民族大团结旗帜,维护祖国统一,反对民族分裂”的标语旁边,毛泽东、邓小平和江泽民面带微笑,拍着巴掌,一群维汉男女青年在他们的怀抱下正幸福地放声歌唱。
但我不会忘记和田,确切地说,是和田的新华书店。原因只有一个,这新华书店给了我意外的惊喜。
一楼是维文。狄尼雅尔耐心地向我介绍维文书上的内容。不少维文书都是人物传记,是维吾尔民族在历史上涌现的著名人物,有哲学家、艺术家、诗人和英雄。最多的是诗人。看来这是一个把诗歌当作无价之宝的民族,于是诗人也就成了宝冠上的明珠。在狄尼雅尔如数家珍的讲述中,我第一次听说了“三区革命”。似乎这是近代史上一个被利用、被修改的运动或者组织,其民族主义的实质由于各种因素的介入,末了却被老毛定位成“是我全中国人民民主革命运动中的一部分”。——是也?非也?我是一个外人,只能说我不知道,不过窃以为民族主义者们往往容易被天花乱坠的空话所打动。
二楼是汉文。伟大的旅行家斯文•赫定的书摆了一书架。如果他只写了一本或者两本关于西域的著作,我想我肯定会读,可是他写的太多了,反而不知看哪一本,踌躇间,结果哪本都没读。还有斯坦因的《沙埋和阗废墟记》。对于这本似乎成了在和田地区旅行的必读书,说实话,我看了一半就放下了。我更爱读曾经在喀什生活过的瑞典人贡纳尔•雅林写的《重返喀什噶尔》,那里面对往昔充满着美好的、忧伤的感情,而多少年后旧地重游时又含蓄地表达着批评,适宜在整个西域的土地上旅行时反复阅读。在后记中,关于从前的驮队走过的古丝绸之路,如今已由卡车司机们接管的公路,他有这样几句话:
到过这一片广阔地区的探险家们记下的地名是非常独特的一种地名,在另外一个场合,我曾称它们为“完整句子的地名”(full Sentence Place-names),有的地名或是叫“tiva oldi”,意为“这里骆驼死了”,或是叫“at tushti”,即“这里马掉到绝壁下去了”。这是过去商队的人们用来辨认和记住这个荒无人烟地区的地名的唯一方法。我不知道今天的卡车司机们是否还继续用这种方法起地名。他们会把那些无法辨认的地方叫做“这里卡车抛锚了”吗?
突然W叫住我,说:过来看,这是什么书?
——嗯?《西藏笔记》?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不到竟然在和田的书店看见了我的书。这对于一个只出版过两本书的写作者不啻是莫大的鼓舞,令我心里乐开了花。可怎么只有一本?是不是卖得不错?店员告诉我这已是第二批,不过每批只进5本。这就是说在和田我有9个知音?那么,就把承当第十个知音的任务交给狄尼雅尔吧。我当即付了款,让刻着“新华书店 和田留念”的大红印盖在了《西藏笔记》的末页。狄尼雅尔笑道:哈,一个用汉文写书的藏人。
8、不能让我们的女人倒酒
和田往西是墨玉。听上去又像是一个汉名,有关资料介绍说,这里的本名“喀拉喀什”在维语中指的就是“墨色的玉石”。但狄尼雅尔不这样认为,他说“墨玉”的意思是“黑眉毛”或者“伟大的河岸”,美则美矣,可哪一种说法更准确呢?
狄尼雅尔找到了在这里工作的两个同学,长相犹如敦煌壁画上佛陀的弟子阿难的那一个如今是警察,另一个瘦高个儿是乡干部。他俩过去都是狄尼雅尔的好哥儿们,拥戴他当了他们的班长,但从大学毕业后再未见过,已经七年了。
同学相逢当然要吃饭喝酒。可餐桌上还多了几个狄尼雅尔也不认识的人,是同学的同事,都是维族人。吃的是火锅,而且还是鸳鸯火锅,一红一白,恍如四川。果然老板就是四川人,打工的倒全是维族人。狄尼雅尔皱眉。同学忙解释说,虽然老板是汉人,可还是清真。又笑狄尼雅尔还那样,当年在学校旁边有一家烤肉店,同学们都去吃,就他不吃,因为烤肉的是一个汉人,他宁可请朋友吃自己也不吃。
但这次他还是坐下来拿起了筷子,毕竟不再是当年。
又是烈性的“老陈酒”。不过他们喝酒与别处不同,不会硬要灌酒,而是由一人当主人,在两个酒杯里倒满酒,然后想让喝就递给其中两人,让这两人碰杯,这样轮流转圈一般谁也不会拉下。当然主人也会斟酌局势,如果谁不能喝了就让这人接着当主人,再如此转圈碰杯。维族人喝酒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拿到酒杯的人都不会当即一饮而尽,而是站起来先要滔滔不绝一番,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可那架势,那神态,简直个个都像演说家。
狄尼雅尔尤其像。他口若悬河,声情并茂,而一桌听众聚精会神,频频颔首,让我好奇他是不是在宣讲什么大道理,正好旁边坐着一位在乡里给汉人书记当过翻译的维族人,赶紧叫他翻译却不免失望,原来说的是些初次见面非常愉快之类的客套话。
维族人或者说这一桌维族人真能喝酒,眼看着“老陈酒”喝了一瓶又一瓶。送酒的是一个年轻的维族女子,穿着统一配发的服务员的服装。她被叫住说了几句什么之后,酒桌上的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狄尼雅尔和同学的一个同事争执起来,而后,那同事很不高兴地告辞离去。我忙问我的那位翻译,他解释说,他(指的是离去的那人)要让她给我们倒酒,但是他(指的是狄尼雅尔)不同意。为什么?我大惑不解。他耸耸肩,指指狄尼雅尔:他说了,不能让我们的女人倒酒。
这倒是闻所未闻。待酒桌上又恢复如常,我问狄尼雅尔是否这么说过,他认真地回答道:是啊,怎么能够这样呢?我们的女人是做妻子的,是做母亲的,不是在酒桌上给人倒酒的,这样下去会堕落的。要知道,这世界上最伟大的是母亲,比母亲伟大的还是母亲,我们要爱护她们。我们不能糟践了我们的女人。
这话叫人感动。没想到狄尼雅尔还是如此深刻的一个护花使者。或者说,在他们的文化中,对待女性自有一种特殊的传统。这种传统中还包括了譬如蒙面。对于从未蒙过面的我以及更多的异族女子,很难理解其中的意义,这里面似乎包含着某种为外人所不知的秘密,但正如张承志所说,“这是一个过于严肃的题目,我当然不能浪言轻论”(《正午的喀什》)。
大概在北京时间2点半新疆时间12点半,这顿漫长的晚餐结束了。
2003年10月
标签:
记录与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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