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11日星期二

特约评论 | 唯色:重又推出西藏文革泥塑《农奴愤》只是出于怀旧吗?(十八)

 2025.03.10

丹萨梯寺 天女像
丹萨梯寺原本供放在吉祥多门大佛塔上的供养天女像。 (唯色提供)


十一、新建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6、博物馆与某种对比


法国学者、收藏家让-吕克·埃斯图尔纳的文章提到一幅可能绘于13世纪的唐卡,现收藏于美国鲁宾艺术博物馆,描绘了时轮金刚伫立在直贡噶举创始人吉天颂恭尊者留下的足印之间,那令人惊叹的美丽无法言喻。文章写道:“在20世纪60年代寺院被完全炸毁及火灾之后,丹萨梯寺的许多宝藏碎片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公共和私人收藏中……一些被送往冶炼厂回收的铜制品,在被焚烧去除了原来的镀金后到达了我们这里,其镶嵌的宝石也通常被移除。它们身上不同部分的众多残片,源自用于炸毁吉祥多门佛塔的炸药,导致佛塔倒塌以及圣殿墙壁崩塌。”尽管文章没有明确指出无妄之灾的肇事者,但已含蓄地透露了丹萨梯寺遭到摧毁性的破坏正是文化大革命的导致,而这与整个图伯特六千多座寺院的命运相同。 


丹萨梯寺所有的那些被炸过、烧过的佛像法器,皆都伤痕累累,残迹斑斑。令人悲伤的是,有些绿松石和红珊瑚竟未熔化或脱落,依旧牢牢地镶嵌在残破的造像上,我在北京的首都博物馆见过,是在新冠疫情爆发前的一次展览中,看到一排排供养天女群像和一尊尊菩萨塑像,展品介绍称这些铜镀金像出自14-17世纪,并提到其“体现了明代西藏地区造像工艺特点” 。然而这种说辞违背了历史事实——这些造像与明代并无关联。而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些带有伤痕的美丽造像竟然是丹萨梯寺的遗存,直到不久前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亲眼见到了丹萨梯的幸存珍宝。


天女像  北京首都博物馆
流失的供养天女像如今为北京首都博物馆藏。 (唯色拍摄)


也因此,譬如鲁宾艺术博物馆的许多藏品——无论是造像还是唐卡,实际上都是文化大革命劫后余生的幸存者。鲁宾艺术博物馆是一对热爱图伯特文化的美国夫妇于1998年创立,他们的收藏缘起于1974年在纽约古董店看到的一幅19世纪白度母唐卡,备受震撼,从此迷恋上喜马拉雅艺术,最终建成了西方世界最为震撼的喜马拉雅艺术收藏体系,是“西方世界第一座致力于收藏、研究、展示喜马拉雅艺术及其周边,尤其是图伯特艺术的博物馆”【1】(注:鲁宾博物馆于今年10月6日关闭了实体空间,转型为巡回展览和向其他机构长期借展为主)。


几年前,我从网上购买了一本中文版的《鲁宾博物馆十年精选集 Collection Highlights The Rubin Museum of Art》,简称《鲁宾精品集》,据介绍,“本图录从四千余件藏品中精选了108件造像、唐卡及法器等具有代表性的艺术品,并对书中的每一件精品进行了断代、艺术源流及图像学分析,同时配有近四百幅高清彩图,包括细节图,以帮助读者深入了解喜马拉雅艺术。”


《鲁宾博物馆十年精选集》“身上布满了伤痕与弹孔”   菩萨像
《鲁宾博物馆十年精选集》里的一尊“身上布满了伤痕与弹孔”的菩萨像。 (唯色翻拍)

我反复阅读这本图册,仔细翻看每张照片,内心百感交集,尤其震撼于其中的一张照片:一尊如被遭到处决的菩萨像,“身上布满了伤痕与弹孔”,断臂残肢,如遭肢解,极有可能是丹萨梯寺的遗存。而图说仅简洁地写:“菩萨 铜合金鎏金 西藏12世纪”。附文则写得较为详细:“尽管在‘文革’中遭受了毁坏,身上布满了伤痕与弹孔,这件菩萨像身上所散发出的优雅与平和之美仍超越了时间与空间,让人心动,难以忘怀。半透明的天衣,使菩萨健美的腿部轮廓浮现;一条细长的珠链圣带自左肩滑落,勾勒出胸部的曲线。曾经的三叶宝冠,现已毁坏,原来在头冠、耳环、项链和臂钏上镶嵌的各色宝石,如红宝石、翡翠、水晶、皆已佚失……”


庆幸的是,这尊布满伤痕的菩萨如今在鲁宾博物馆得到了妥善保存。实际上,每每想到流落到遥远地方的无数珍宝,我不禁也产生与巴勒斯坦艺术家Dia Batal(戴亚·巴塔勒)一样的感慨,就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刻有书法铭文的叙利亚瓷砖,她说:“我以前常去画廊和博物馆欣赏伊斯兰艺术,而且总认为展出的那一切都是从我们的世界里偷走的。但是,鉴于最近在该地区发生的冲突和破坏,我很高兴一些作品得以在其他地区保存下来。曾拥有这块瓷砖的清真寺可能已经不复存在,但我们现在还有幸站在该建筑物的标志前面。”【2】是的,正因为如此,我希望鲁宾博物馆这样的人类宝库继续收藏劫后余生的珍宝,供世人瞻仰和研究,而不必返回已非原貌的故土。


朝拜 丹萨梯寺 细雨
2023年夏天,我去朝拜丹萨梯寺的那天下着细雨。 (唯色拍摄)

丹萨梯寺对于我个人有着特殊的意义。我母亲在拉萨疫情封城前夜病故,因封城使得传统葬俗无法完整进行,但我和家人还是竭尽全力完成了四十九日的超度佛事,并根据卦算,恭请了一尊佛陀造像,依卦算正是虔信佛教的母亲的保护神,又因某种善缘恰巧与丹萨梯寺结缘,于是在封城结束后,我们怀着悲痛的心情,将半人高的精美佛像送到丹萨梯寺,这样我也就有了第一次朝拜的机会。位于山路蜿蜒的半山上的寺院如今虽有修复,但规模却不及往昔的一半,只有大殿及一两座小殿、三四座佛塔,而驻寺工作组和警察的大楼就在旁边,反而更加显眼。


走进过于空旷的大殿,往昔传奇的吉祥多门塔如今只剩下残破而空空如也的石头底座,陆续新塑的一圈佛像显得平淡无奇,不但填不满寂寥的殿堂,制作水准也差强人意,目睹这一切更是令人心碎。不过我感到些许安慰的是,我们为亡母恭请的佛像,至少可以为空空荡荡的丹萨梯寺做一点小小的贡献,但不曾想连这个愿望也落空。当母亲周年祭日来临,我再次乘车赴行,正是细雨霏霏。我急切地走入丹萨梯寺,却找不到我们献供的佛像,辗转打听后才知道,竟然是被有关部门下令禁止供放,我们甚至无法得知佛像的下落……那一刻,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种沉重而无法言表的哀伤,与在西藏博物馆里看到断裂佛首时的感受相同。


丹萨梯寺 塔座 空空荡荡
如今的丹萨梯寺新造的塔座空空荡荡。 (唯色拍摄)

再次细看在西藏博物馆见到的几件残缺展品的照片,恰与此馆复制的泥塑《农奴愤》形成了强烈对比。残缺的佛像和佛具作为信仰与艺术的结晶,却以破碎的形态被安置在展台一角,说明简短到令人心痛。尤其是那尊残缺的佛首,是否曾是那八座吉祥多门塔上的一部分?它的断裂是否与炸毁寺院的爆炸有关?我无从得知,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控诉。《农奴愤》尽管被复制、保存,甚至隆重展出,然而我们知道何者才具有真正的价值:前者是瑰宝,在历史的摧残中仍然闪耀光芒,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被掩盖的故事;后者如垃圾,是拙劣的政治工具,试图构建一个“被解放”的虚假叙事。两者根本不堪比较,却出现在同一个展览馆内,以某种因果的方式提醒着成住坏空的真理,在令人悲伤的同时,也具有启迪人心的意义。


注释:


【1】《鲁宾精品集》——喜马拉雅艺术的殿堂:鲁宾艺术博物馆唯一中文版图录https://mp.weixin.qq.com/s/pPNxLU20eDUx2U4Hjcr6vw

【2】摘自《像艺术家一样观看:解读120件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珍藏》,(美)克里斯托弗·诺伊著,北京后浪出版,2023.


本文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https://www.rfa.org/mandarin/guandian/pinglun/weise/2025/03/10/tibet-history-in-cultural-revolution/

特约评论 | 唯色:重又推出西藏文革泥塑《农奴愤》只是出于怀旧吗?(十七)

 2025.02.26

Tibet museum history
在西藏博物馆见到的残缺造像。 (唯色拍摄)

十一、新建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5、西藏博物馆里的残臂和断首


在西藏博物馆,我最后参观了民俗文化展。这个展览显然被设计成一幅充满色彩的西藏民俗画卷,仿佛在对参观者耳语:“看看吧,这就是解放后的新西藏,多么光辉灿烂多么幸福。”然而在展厅的一角,在一处不太显眼的展台上,几排展品的最下方,我见到了最震撼的几件展品:


一个铜铃,表面带有深深的创痕,仿佛经历了某种猛烈的打击;


一只金色断臂,原本应属于某尊庄严神佛的塑像,断裂处粗糙不堪,残留的手镯有原本镶嵌的宝石被掏空的痕迹,贴在断臂上的一张白纸破损不堪,纸上的中文大多被抠掉,仅能辨认出“贡嘎()957()驻()……”等字样,说明牌上用中、藏、英三种语言写着一句简短得近乎敷衍的介绍:“合金铜佛手 19-20世纪”;


一尊色彩斑驳的残缺佛首,原本也应属于某尊神圣的神像,但是头顶的法冠断裂,面部沧桑愤懑,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劫难。说明牌上同样简洁地写着:“合金铜佛首 17-18世纪”;


一口锈迹斑斑的铜钟,表面涂着红漆,标注了一串数字或符号,说明牌写:“铜钟 19-20世纪”……



Tibet museum history

在西藏博物馆见到的残缺造像。 (唯色拍摄)

这些展品显然来自于藏传佛教的寺院,但它们究竟取自哪些寺院?为何三种语言的说明牌都写得如此语焉不详,甚至不愿交代具体出处,也没有明示它们完整的名称。是因为有不可见人的黑暗秘密需要掩饰吗?贴在断臂上的白纸写的“贡嘎”是指贡嘎县还是贡嘎寺?“957”这个数字指的是1957年,还是第957件佛像或佛具?而“驻”的后面是否少个字,意思是“驻军”?而那残缺不全的白纸,就像一页仓促间遗失的备忘录,残破的字迹似乎指向某个隐秘的故事。


这些谜团让我久久凝视着,尤其是那尊残缺的佛首,让我感受到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使我几欲泪下,仿佛它在无声地诉说:这里其实隐藏着无法触碰的真相,隐藏着无比惨烈的悲剧!我几乎可以想象这几件物品背后是怎样的场景——是火焰吞噬佛殿的夜晚,还是炸药撕裂佛像的瞬间?这些被摧残的证据,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展台上,如同一个个沉默的见证者,诉说着不知面目的破坏者犯下的滔天罪行却无法弥补。


此刻重看当时拍的照片,我依然感到心绪难平:这尊断首可能会是至尊空行金刚瑜伽母(多吉囊觉玛)的头像吗?她本应头戴骷髅冠,三目圆睁,龇牙卷舌,现忿怒相:“她被描绘成站在崇高智慧的熊熊火焰的中心,她的面容充满幸福感,大笑并露出獠牙……”然而在这里,在西藏博物馆的展台上,她只剩下受创的头颅,若完整幸存,必定是一座比较高大的造像。


从断首的造像风格和短短的一行说明来看,我猜测她或许来自举世闻名的丹萨梯寺(Densatil Monastery)。位于图伯特卫藏地区桑日县的丹萨梯寺,始建于12世纪,为藏传佛教帕竹噶举主寺,依高山而建筑,遥对雅鲁藏布江,风景美丽无比,更以其无比丰富的精美造像、唐卡、法器等闻名于世。尤其不同于众多寺院而独树一帜的是,大殿中供奉八座大型佛塔,每一座高约五米多的佛塔呈阶梯结构的六层形式,分别是护法层、女神层、佛陀层、冥想神层与华盖顶层,拥有“超过2800尊塑像”甚至更多,整座佛塔宛如“住满神佛的大山”,正是享誉整个图伯特的“扎西果芒”即吉祥多门塔,被誉为“曼陀罗中的曼陀罗”。有人形容八座吉祥多门塔“让整个大殿就像藏了八头大象的房间一样”。另外,还有18座单独的黄金塔和纯银塔各具弥足珍贵的价值。丹萨梯寺因此被认为是“亚洲最伟大的古迹之一”。

Tibet museum history
毁于文革中的丹萨梯寺 。(转自法国收藏家让-吕克·埃斯图尔纳的文章)

如今,只要说起丹萨梯寺的曾经辉煌,许多人如数家珍。而最早披露于世,让世人窥见其貌的,是1948年,著名的意大利藏学家图齐(Giuseppe Tucci)与法国摄影师皮埃尔·弗朗西斯科·梅尔(Pietro Francesco Mele)的造访,他们惊讶地赞叹这些由尼泊尔的优秀工匠和图伯特本地的僧俗工匠合作制造的镀金铜制造像,“代表了图伯特佛像艺术的最高成就”,并拍摄了如今已成为劫难证据的多幅叹为观止的绝美照片。我特别喜欢图齐在他的日记【1】中写下的这段文字:


“……大乘佛教的整个圣殿殿堂似乎都描绘在这些纪念物上了。当我用手电筒光照在佛塔上,几个人物形象活灵活现起来,在深色调和阴影的衬托下闪现出金色的轮廓。基柱的四面雕刻着四方保护神,代表神圣之地和驱除邪恶的力量。他们的形象坚毅、粗犷,好像身穿铠甲的勇士。这些形象和那些在最古老佛塔上层雕刻的女性神灵欢笑雀跃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一尊巨大的佛陀塑像微笑着泰然靠在墙的中间……”


Tibet museum history
1948年法国摄影师拍摄的丹萨梯寺内造像。 (转自法国收藏家让-吕克·埃斯图尔纳的文章)

然而丹萨梯寺往昔的全部辉煌都毁于五十多年前毛泽东的文化大革命。红卫兵和积极分子甚至用炸药炸毁了寺院,珍藏数百年的佛教经典亦被焚烧,竟日日夜夜焚烧了几个月。其余没有被烧尽的,或埋在废墟里后来又被挖掘出的,那些不计其数的造像和法器等,以各种暗箱操作的方式和不为人知的渠道流散出去,散落于中国各大城市及世界各地,成为诸多博物馆和私人收藏的珍宝。


正如专门研究丹萨梯寺艺术的法国学者、收藏家让-吕克·埃斯图尔纳(Jean-Luc Estourne)在文章【2】中写:“佛像收藏家若听到丹萨梯寺的名字,必定眼前一亮,格外留神。此寺不但曾在图伯特历史上吒咤风云,更代表着造像美学的巅峰。”丹萨梯寺的遗存造像如今频频出现在艺术市场和拍卖会上,以高价成交。譬如2023年夏天,在巴黎苏富比拍卖会上,三尊丹萨梯寺的金铜造像分别拍得高价:14世纪的铜鎏金马头金刚像以94万欧元成交,15世纪的铜鎏金大黑天像以88.9万欧元成交,15世纪的铜鎏金龙尊王像以76.2万欧元成交。

Tibet museum history
1948年法国摄影师拍摄的丹萨梯寺,收录于有关丹萨梯寺的藏文传记。 (法国摄影师拍摄)

我们无法想象这些伤痕累累的绝美造像、唐卡绘画等,是如何从丹萨梯寺及全藏诸多寺院的灰烬废墟中,被秘密地运送出去。它们就像一个个难民,在革命杀劫的黑暗中被带出边境——是往昔属于图伯特的边境,如今已为天朝帝国拥有的边境——而流离失所,从此被收藏、被展览、被拍卖、被占有、被印刷、被影像。世人赞叹不已,将其视为绝美的“艺术品”,却似乎都忽略了背后的悲剧命运以及作恶者的罪行,无人问起它们为何离开了自己的土地,也没有人向丹萨梯寺道歉,没有人向图伯特道歉!从来没有!


注释:


【1】 图齐的日记即《到拉萨及其更远方——1948年西藏探险日记》,李春昭译,中国藏学出版社,2017年。

【2】《About the 18 stupas and other treasures once at the Densatil monastery》:https://www.asianart.com/articles/densatil/index.html


本文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https://www.rfa.org/mandarin/guandian/pinglun/weise/2025/02/26/tibet-museum-history/


特约评论 | 唯色:嘉乐顿珠先生:铭刻于图伯特历史深处的灵魂

 2025.02.10 

外交家和战略谋划者。
嘉乐顿珠先生是尊者达赖喇嘛的二哥,更是流亡中承载历史重任的民族斗士。 (Stringer India/路透社)

两天前,从网上看到嘉乐顿珠(Gyalo Thondup)先生在印度噶伦堡家中,于2月8日傍晚以97岁的高龄离世的消息,我深感悲痛而惆怅。因为这意味着一位亲历并深度参与西藏近代史的重要人物的谢幕,在相距故土并不太远的异国他乡流亡大半生,他满怀的遗憾和不甘即便隔着屏幕,无数心系图伯特(TIBET/西藏)的人也能感受得到,更何况与他同根同族的同胞绝对感同身受,而他们并没有忘记这位不知疲倦终生为图伯特奋斗的忠勇者。


我看见不少境内藏人在社交媒体上表达对嘉洛顿珠先生的怀念。这里转载其中几段:“雪山崩塌了,雪山已逝。”“尊贵的阁下,您为这个民族所做的一切都不会被遗忘,您的恩德无以为报。愿您再次回到西藏。”“对您的言传身教、贡献以及所作所为,致以崇高敬意并深表哀悼。”“您是守护这个民族真理与正义的人,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您。”“恭敬祈愿至尊上师未能亲临吾等故土的遗憾得以弥补,与众人共怀思念之情。您的生命已融入我们的历史,承载着沉重的劳累。愿您一路好走。”


有两首诗被很多藏人转发,一首诗写道:“握住命运之绳缓缓而行/在希望的供灯前,这燃尽的酥油/还能为光明留下些什么?/您是深怀慈悲的族人/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愿您的愿望永不熄灭”;还有一首诗写道:“为了佛法、传承者、政权与民族/奉献珍贵的生命与一切所有/愿那些历经千难万险而奋斗的勇士/被乘愿而来的大悲护佑者慈悲守护”。


嘉洛顿珠先生是尊者达赖喇嘛的二哥,更是流亡中承载历史重任的民族斗士、外交家和战略谋划者。
他生长于图伯特命运的变局之中,因达赖喇嘛胞兄的身份走向历史舞台,但他从未将此作为个人荣耀。 (唯色提供)

嘉洛顿珠先生是尊者达赖喇嘛的二哥,更是流亡中承载历史重任的民族斗士、外交家和战略谋划者。他生长于图伯特命运的变局之中,因达赖喇嘛胞兄的身份走向历史舞台,但他从未将此作为个人荣耀,而是与尊者达赖喇嘛的长兄、三哥及姐妹一样,自觉地承担起更沉重的责任。他早年接受现代教育,视野开阔,精通多种语言,并因其特殊的身份,成为连接图伯特、中国与国际社会的重要桥梁。他一生致力于为图伯特争取自由的前途,奔波于印度、美国、中国、台湾等地,寻求外界支持,试图在风雨飘摇的世界格局中为图伯特民族争取生机。他参与了许多关键性的历史事件,在外交、政治和社会各个层面,都曾留下不可忽视的足迹。他所展现出的惊人的智慧、勇气与坚韧,成为图伯特流亡史上不可磨灭的一页。


在流亡的漫长岁月里,嘉洛顿珠先生经历了希望与失落,承受了误解与孤独,但从未放弃对图伯特未来的期待。他既是现实政治的参与者,也是一位承受着沉重历史使命的个体,更是一个铭刻于图伯特历史深处的灵魂,一个无论身处顺境还是逆境都始终守护图伯特和尊者达赖喇嘛的藏人。在他的回忆录中他深情告白:“我的一生,因为我弟弟被认证为达赖喇嘛而有了巨大改变。从安多一个农民家庭,进入拉萨的高层政治,后来更穿梭在图伯特、印度、美国、中国各国领导人、政府之间。有人说我是个传奇人物,只能说我因为是达赖喇嘛的哥哥,而有很特别的境遇……我是一个藏人,受到广大的图伯特人民,以及我生长的图伯特土地的恩惠,图伯特人民对我、我的家庭恩重如山,终我一生尽心尽力就是要回报图伯特人民。”


如今,嘉乐顿珠先生走完了他充满波折的这一生,但他留下的故事、他顽强的精神,他不屈不挠的信念,将铭刻史册,永远流传。愿他早日重返他深爱的雪域高原,愿图伯特的未来不负他一生的奔走与坚持。愿他曾倾尽一生守护的图伯特,终有一天能迎来真正的自由与尊严。正如尊者达赖喇嘛在为他主持的超度法会上的称赞和祈祝:“我的兄长嘉乐顿珠,为利藏人,尽心尽力,不曾懈怠,其心力更是坚定不移,百折不挠,所以今日我以供僧、举办这场法会悼念兄长嘉乐顿珠,愿其功德令兄长早日投生善趣,成为藏人,继续利益西藏政教。这是兄长所求的心愿,我也会为他发这个愿。”


2025/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