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19日星期一

转发来自青海省杂多县抗议开矿的民众心声:“为了我们生存的这片家园,必须转!”


综合诸多报道,8月13日起,鉴于数百名开矿工人抵达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杂多县(属传统康区)的三个乡:阿多乡、扎青乡、萨呼腾镇(原名结扎乡,是县府驻地),欲大规模开矿之际,三个乡的藏人民众三千多人,发出“齐心协力,誓死护土,绝不允许开采一块矿物”的口号,在被划为矿区的神山周围静坐抗议。

当局立即出动大批军警对杂多县实施严管严控措施。8月16日,60辆军用卡车抵达杂多县,其中15辆进入阿多乡,45辆进入扎青乡,上千名军警包围抗议藏人,用催泪弹和高压电棍对付静坐民众,并砸毁民众的汽车和摩托车。有多名藏人致伤被送往医院,多人被捕,阿多乡27岁牧民索布阿珠当场用刀捅腹表示决绝抗议,被紧急送往杂多县医院抢救。到目前,整个事态在继续恶化中。

据中国官媒报道,杂多县总人口58268人,藏族人口占98%。境内矿藏资源丰富,已初步探明的矿藏有金、铜、钼、铁、铝、水晶、玉石、煤、石棉等50余种。2013年5月24日,在杂多县召开的优化地质勘查外部环境工作推进会上强调:“杂多县是青海省重要的铜、铅、锌、银、钼等多金属成矿区,是省政府实施‘358’地质勘查工程的重点地区,成矿条件优越,找矿潜力巨大。随着‘国土资源大调查’、‘青海专项’、‘找矿突破战略行动’的实施,杂多县有望成为全省重要矿产资源战略要地和国家级矿产资源接续区。”

以下呼吁来自杂多县抗议开矿的民众心声,希望外界予以关注:
为了我们生存的这片家园,必须转! 
今天,青海的特警,武警,咆哮的警笛声打破了小城杂多的宁静。 
他们来的目的就是要让,正在抗议挖矿,抗议破坏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生态环境的杂多民众,服软! 
早在2000年玉树就成了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有江泽民主席亲自提笔的“三江源自然保护区”字样的碑文,另外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自然保护区条例》第二十六条中明文规定(禁止在自然保护区内进行砍伐、放牧、狩猎、捕捞、采药、开垦、烧荒、开矿、采石、挖沙等活动;但是,法律、行政法规另有规定的除外)可是,如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里的矿产资源就要被挖了,生态环境就要被破坏了,杂多人民只是在履行自己对国家的义务去保护生态环境免遭破坏而进行和平抗议,但武警,公安等打着“维护社会稳定,保卫国家安全”的旗帜 ,扔着催泪弹,拿着枪冲向了无辜的人民。 
真的,我不知道是那些所谓来维护法律尊严的人是在维护法律还是维护个别人的利益。没有别的意思,杂多人民只想保护好我国的“中华水塔”、“三江之源”原本就脆弱的生态环境,保护自己赖以生存的故乡,没有任何分裂国家和暴乱的的意思。 
我们也呼吁全社会都来关注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的未来,我们不能为了个别人的利益,而把美丽的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给破坏掉。我们坚决不同意。 

阿多乡抗议开矿藏人特设大门,挂上印有中国宪法有关环境保护条款的横幅,并垂挂印有习近平关于保护生态环境的讲话照片,要求当局遵循国家宪法和习近平的讲话精神,停止开矿,停止一切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


8月16日,执行镇压抗议开矿藏人任务的军警,在阿多乡将挂有习近平关于环境保护的讲话及照片撕碎并扔在地上。


2013年8月18日星期日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6: 保安公司与会所


王力雄在他的网站“族群对话与新媒体”连载现已完成初稿的长篇小说《转世》。《转世》是他的另一部长篇小说《黄祸》的姊妹篇。正如他在推特上( @wlixiong)所说:将在修改过程中同步连载,第一阶段是在 http://wanglixiong.com(墙外)上连载。

《转世》连载6: 保安公司与会所

沈迪是那种不见老的人,已过五十,还会经常被人猜成不到四十岁。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皮肤滋润,穿着讲究。在《黄祸》中他是中国军队的高级情报官,曾为王锋安排暗杀中共总书记的任务,后来又为盘算利益愿意出面指证王锋,被王锋所杀。但是本书既然没发生暗杀总书记的故事,沈迪也就活得好好。只是他已离开了军队,成为一家保安公司的总经理。

沈迪一般不对手下人发火,这次也忍不住拍了桌子。会所特别重视的行动只完成了一半——除掉了“二神”,却没有查出“深喉”,而后者正是心腹大患。“施工者”(公司内部这样称呼“施工部”的人)辩解说,他们本意是先活捉二神,那样无论如何也能从他嘴里掏出深喉,没想到只差一步就把他截住时,傻逼却自己撞到了墙上,偏偏又没系安全带。但是这种回答怎么能拿来向会所交待?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只看结果,其他一概不管。沈迪再发火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

本来会所把发现深喉视为沈迪的功劳。会所方面一直高度关注网络意见领袖。这个时代的所谓民意几乎就是由他们代表了,不管是否喜欢,却不能不重视。公司公关部为此把至少一半精力和经费都用在搞定网络名人和微博大V上。起码要保证他们不为敌,进一步则力争变成友。网络民意貌似独立,桀骜不驯,利用得巧妙,却可以成为好帮手。大多数意见领袖都能搞定(当然是暗中),二神却是一个异数。他已经拥有足够的钱和名,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收买他。人到那一步更多追求道德形象和历史地位,恰恰不是会所能给的,反而正是要与权势对着干才会得到。沈迪只能要求对二神进行特殊监控,掌握动向,防患于未然。

不过,对其他网络人士,利用网络监控基本可以掌握一切,二神却不一样,他的网络防护相当专业,连公司的高手也无法突破。这一点让沈迪好奇,网络防护到这种水平要花大价钱,说明一定有值得如此破费的秘密。沈迪搞情报的年代网络还不普及,他更熟悉网络之外的方式——秘密行动。一个特工小组被派遣在凌晨时分潜入二神家,虽然接触到了诸多电脑,却无法打开。每台电脑都得通过指纹识别等多重认证才能开机。而不得打草惊蛇的严令,使潜入者只有放弃。如果没有一个能干的特工潜行到二神身边,那次行动也许一无所获。在落地灯的光圈下,鼾声如雷的二神手握着肚皮上的酒杯,头随鼾声起伏,杯中的剩余红酒也波光粼粼。几页文件散落在他脚下,是他落入梦乡前正在读的。一位特工匍匐爬行到沙发一侧,把那文件逐一拍了照片——正是“窃国猜想”。

文件让沈迪大吃一惊。说是“猜想”,却比事实还清楚。这不是夸张,正在进行的过程从无成文计划,也无列出步骤的路线。沈迪负责操作会所的具体事务,也用了好几年才拼出全貌。而这份“窃国猜想”让他都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感,怎么可能出自二神呢?二神是艺术天才,可以把形式做得精彩绝伦,轰动无比,却不可能推出如此完整的逻辑链条。不是身在权力体系内、长期参与运作、深得真髓的人,不可能这样直捣核心,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猜想”得跟事实几乎严丝合缝。

文件是打印的电脑文字,唯有第一页左上角有手写的“深喉”二字,加了个冒号。技术分析证实是二神的笔迹,应该正是表示文件出自“深喉”。监控小组对二神做过性格分析,他喜欢把自己做的事和历史事件并列。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美国水门事件的爆料人被称为“深喉”,三十多年后被知是当年联邦调查局的副局长。这个被二神用“深喉”做代号的人,很可能也是类似的角色。美国“深喉”导致尼克松总统下台,而这个中国“深喉”,打击面和毁灭性要更大。他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背后有没有其他力量?是否还有更广泛的阴谋……

沈迪对会所做了汇报。会员们的集体震惊使他进一步确信“窃国猜想”就是事实。猜想虽然还未全部发生,也无法证明,但如同这些会员开会不留记录,没有决议,甚至达成的共识不说出口,只是彼此心领神会,却不能说不存在一样。这个“窃国猜想”一旦公布,正在做的事情(不管是以什么名目)就被剥下外衣,里面的东西被举世看得清清楚楚。那时就不可能继续,因为按照原来路线往下走,每个步骤都逃不开“窃国猜想”,都等于是在大庭广众前验证“窃国猜想”的准确,让世人确知最终是为“窃国猜想”揭露的目标。那目标本来只能在暗箱中悄悄达到,一旦见了阳光,多年的布局就会被这种游戏式的网络恶搞一举终结。

会所的态度严厉而坚决——必须阻止“窃国猜想”发布,二神绝对不能继续搞网络活动,为此允许动用任何手段;同时必须找到深喉,查清这个危险角色的背后有什么,消除隐患。责无旁贷由沈迪的保安公司完成。保安公司的幕后老板和投资者正是会所,就是要在这种事上得到效劳。

听上去,保安公司是没有技术含量的企业,中国每个城市都开了一堆,弄一帮底层青年替人看门护院而已。会所故意打这个低调的牌子,为的是避免引人注意。保安公司设在后海附近的老街。三栋上世纪末那种方方正正,毫无美感的水泥楼,品字排列。院子一边是室外训练场地,有设置各种障碍的跑道,不同难度和高度的攀爬墙,另一边是停车场和专用车辆的车库。这个公司几百号人,除了门口站岗的跟满大街看得到的保安相似,进院里就再也看不到保安模样的人。多数是穿便衣的中年男性,看上去或是受过高等教育,或像职业军人。这个公司从不接通常的保安业务。公司内部门众多,公关、策划、文宣、信息、警卫等俱全,就是没有保安部。名称最低调的“施工部”,其中的“施工员”皆是沈迪在退伍特种兵中亲自选拔,可以执行从保镖到暗杀各种任务,相当于一支精锐军队。公司地下室的库房放满其他保安公司想都不敢想的武器。公司的热线电话直通政府高层和中枢部门,追逐二神时操纵北京警方的指令就是从这里发出。

阻止二神发布“窃国猜想”,尤其是让他以后不再搞网络活动,除了要他的命没别的方式可以保证。这一点在布置任务时就明确了。但是重要的是必须在他死前拿到深喉的名字。现在深喉随二神丧命失去了线索。拷问二神的助手和家人什么都没得到。他跟最近的人也没露口风,似乎所有想法都来自他自己。这符合二神的好大喜功。若不是因为他喜欢戏剧化写下了“深喉”二字,不会有人知道还存在另一个角色。而现在,会所已经把深喉定为最大威胁,失去这个线索就会成为沈迪的严重失职。

沈迪当上保安公司总经理,经过了严格筛选和考验。他在众多人选中胜出,除了资历和才干,还有他的爱钱。爱钱的人最被会所放心(沈迪曾在军队中贪钱的记录因此给他加了分)。会所多的就是钱,也相信对钱忠心的人就会对会所忠心。的确,这个总经理的位置比军队的将军还实惠,除了高额薪酬,还有价如黄金的信息。掌管保安公司的几年,沈迪得到了比在军队多百倍的财富。而保住这个他至为珍惜的黄金碗,要求他必须把份内事做得完美,没有任何疏漏,才能让会所把他视为无人可以取代。所以他一定想尽一切办法补救没有挖出深喉的失误。

平时对公司的工作,沈迪只是提要求和看结果,不过问细节,这次却召集各部门负责人,亲自主持会议,布置追查深喉。二神死后对其家进行的搜查,重点也在寻找深喉的踪迹,但是没有新的发现。在二神的私人保险柜中找出了那份被拍过照的文件。技术鉴定所用纸张与二神的平时用纸不是同一厂家,也不是二神周围任何一台打印机打印的,这进一步证明是有人把印好的文件交给二神——应该正是深喉。

对文件提取指纹并不顺利。发现了两个人的指纹。一个是二神。他的指纹重重叠叠布满文件,看得出文件被他反复翻看。另一人的指纹压在二神指纹下,被二神手上的油脂、汗渍,以及洒上的葡萄酒破坏,大部分无法辨认。提取到的残缺局部,用尽办法也无法拼凑出完整指纹,尝试在公安部的指纹库匹配也得不到结果。在侦查程序上,这种残缺的指纹只有在找到具体对象后起辅助确认的作用,对找出深喉帮不上忙。

另一个思路是找到打印这份文件的打印机,就有了圈定深喉的范围。早年每台打印机都在公安局备案,但是现在打印机差不多跟大白菜一样廉价和普及,市场经济开放了得到打印机的各种渠道,公安局早就无力控制和备案了。靠自己去寻找各种打印机, 对照打印的文件逐一鉴定排除,如同大海捞针。不过沈迪还是让公关部和档案室一起着手,两个部门都存有多种来源的纸本文件,先从中进行对照。沈迪始终怀疑深喉在权力体系内,离得不远。

确定的另一种查找方式是,把对二神的所有监控录像——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公安、国安的——都调集起来,重新过滤。凡是发现与二神接触过的人,一个不落地列出,逐一排查,有没有交接文件的可能。这回必须特别仔细,不能放过任何疑点和。公司为此成立一个专门班子, 昼夜加班。外来的打印件交给二神只有两种可能的方式,面对面,或者是通过邮局或快递公司。对后者,专门派人检查邮局和快递公司的数据库。跟二神有关的所有寄送品都要追踪来处,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交给专案人员进一步深查。

这种查找工作量很大,需要相当时间和人力,沈迪抽调了公司三分之一的人参与。他确信通过全面筛查,瞪大眼睛,不漏细节,一定会有发现。他亲自主持会议就是为了督促下面人不得马虎懈怠,通过一步步精细的剥茧抽丝,最后把这个深喉逼出台面。这在短时间无法完成,眼下先得把会所方面应付过去。好在对会员从来无需描述脏活的具体情节,如他们从来不说“杀”字,而是说“可以用任何手段”。只是避免碰触肮脏的一种习惯吧。就像有人为他们扫房间,刷马桶,洗内裤,自己就可以不沾边了一样。沈迪决定告诉他们说二神已经吐出了深喉的名字,只是因为喉咙被血堵塞,他的发音不清,名字还要核实,在未确切之前不能公开,毕竟事关重大,需要尊重专业原则。至于什么时候完成核实,那就看现在布置的查找何时得到结果了。

会议结束后,沈迪乗电梯降到地下通道去隔壁的会所。建筑的地下部分,会所与公司上相通的。公司这边有武器库和审讯室,进行特殊测试和训练的不同空间,还有射击厅。会所那边有健身房和游泳池。会所没人时,地下部分都归公司使用。会所有住客,则把地下通道的铁门关闭,健身房与游泳池就是会所专用。会所与保安公司在地面上完全分开,看不出任何关系。虽然只隔一道院墙,却如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会所是一座清代王府,三进四合院,假山园林,曲径通幽,雕梁画栋,古色古香。院门外即是后海,看得到冰面上覆盖的白雪。会所平时大门紧闭。沈迪来往走地下通道。他只是捎带兼管会所的管理和运转,会所每年付给他七位数的薪资,主要是为他在保安公司的角色——为会所和会员处理既不好由权力出面,也不能让法律过问的事务。

“沈总来了!可算等到你啦!”三个在射击厅门外休息区的沙发上玩手机的女孩跳起来,叽叽喳喳围住他。她们都是会所服务员。“沈总快来快来,黄老板设了个游戏,等你给我们撒钱呢!”三个女孩不仅分别跟沈迪睡过,而且还在一块玩过大被同眠,所以对他也不拘谨,不由分说把沈迪推进了射击厅。

射击厅灯光通明,男服务员已经准备好狙击枪,架在支架上,调好了瞄准镜。对面的靶子上方,一根绳子吊着捆百元大钞,厚度看上去有三四万元。

“黄老板说了,这游戏名叫‘开枪有钱’。还特地叫我们给你学他的话,说啥来的?……”

另一个女孩接着话头:“只要开枪打对地方,钱就从天上往下掉!”

“不过沈总,这钱可不是你的啊!咯咯咯……黄老板说枪得你开,打下来的钱可是我们的!黄老板是这么答应的! 咯咯咯……”

女孩们一片起哄。那钱够她们一人分一万多,怪不得这么起劲。

“沈总是老兵,我们看你的枪法了!”

“我们可给你选了根粗绳啊。”一个女孩说。

“细绳打准了一枪就断,粗绳可不一定。”射击厅的男服务员在背后嘟囔,他对射击当然更明白,但只能由几个受宠幸的女孩摆布,心里可不服气。

“拿微型冲锋枪來。”沈迪吩咐男服务员。“长弹匣装满。”

长弹匣装满是一百五十发子弹。沈迪把冲锋枪端在胸前,扳机一钩到底,不间断地朝着钱捆上方横着来回扫射。密集的子弹肯定会打中吊钱绳子,哪怕一发子弹打不断,也会有第二发第三发接着打上去。十几秒,一弹匣子弹全部打出去,那捆钱被打得散开掉落,如风吹般纷扬飘洒,不少钱被弹孔穿透。在军队做情报工作时沈迪需要隐蔽身份,形象还不像与暴力有关,在这儿却因为直接控制暴力,杀气反重了很多。

枪声一停,闭眼捂耳缩在一边的女孩们睁开眼睛,雀跃尖叫着扑向洒了一地的钱。沈迪把冲锋枪扔给男服务员。他知道黄士可搞这种把戏是为了给他加码,也是一种诱惑的暗示。刚刚在公司开会时,黄士可打了几次电话他都没接。事有轻重缓急,跟深喉相比,黄士可惦着的那块地根本排不上。不过他的职责是为会员服务,开完会也就马上来见黄。黄不仅是会员,还是福建帮主。会员给会所交的钱属福建帮最多,照理应该算大老板。但是沈迪对其他会员态度恭敬,保持下属与老板的适当距离,对黄士可却是态度随便,有时甚不客气。不过那也是因为他们关系密切。黄士可平易近人,不摆架子,出手大方。别的会员让沈迪做事不会有额外报酬,会所给的高薪就是让他服务的。但是黄士可每次都会额外给钱。这次黄士可更着急,沈迪起初对他的要求有些推脱,现在他已经把允诺的报酬提高了一倍。

黄士可正在会所四合院最边角的监控室里。那里一般不能随便进,包括会员。不过对工作人员总是随手撒钱的黄士可上下关系都好,工作人员也知道他跟沈迪关系密切,所以对他网开一面。坐在椅子上时黄士可的肚子显得更大。他不适应北方冬天暖气的燥热,只穿一件体恤衫。硕大头颅上的花白头发短而结实,总是半张的嘴呼吸沉重,不时发出老年的哼唧。他曾是福建省的常务副省长,中央对地方往往盯着正职,书记和省长走马灯般轮换,生在福建的他却在福建经营几十年,全省官场不是心腹就是朋党,死死抓住批工程的权力,捞了大笔财富。在《黄祸》中,他是带头脱离北京的福建自治政府的总理,俄国占领中国北方后又自命为“抵抗政府”总统。本书中他的命运没那么跌宕起伏,他早早离开了官场,有说法是因为桃色丑闻,也有说法是主动辞职以便放手做生意。自从他不再当官,就成了福建帮的帮主。靠着他曾是权力内部人的关系,把有钱但无权的福建帮带进了一向看不起土财主的会所。如果没有被命运之轮正巧碰上,他这种人自己发不出光,最好的角色只是一个敛财者。

监控室除了能看到跟安保有关的各个摄像头图像,有一个特殊房间被多角度展示。那房间看上去有些奇特,面积挺大,里面没有直角,全被软材料包着。即使是冰箱、电视一类的设备也包着软表面。没有床,整个房间就如可供一群人钻在里面的大被窝。没有窗,但有能变换各种角度、颜色和亮度的灯光。还有遥控镜子,可以从不同方位伸出,调整成不同角度,供里面的人观看做爱场面。这是一间专为性贿赂而设的房间。

“还没出来?”沈迪问。

“妈的,简直是个牲口!”黄士可骂,眼睛却不离开屏幕。

房间里的精壮男人正在轮番折腾三个不愿醒来的裸女。那些女人都是夜晚动物,别人的中午正是她们酣睡的深夜,加上醉酒,哪怕是男人骑在身上也不要离开梦乡。而女人的赖床不醒和任其摆布反倒刺激男人的性致,他把三个女人摆成各种姿势,观淫、把玩,再挨个进入。

男人是成都武警的张姓支队长,四十出头的北方汉子,从藏区调任成都不到半年,在大山里憋得如公牛般性欲旺盛。他做梦想不到来如此高档之地,玩上这种高档女人,而且是三个一块让他玩。到现在为止,和三个不知来历的女人搞了一夜,张支队长也不知道他究竟到了哪里?为的什么?要他来干啥?他在成都营房接到武警总部值班室电话,只说要他直奔机场,周末不必请假,头等舱机票已经买好(是他这辈子头一次坐头等舱)。首都机场接他的就是这三个美女,身着武警制服,吸引了接机大厅的众多目光。三个警花开的是带警灯的奔驰车,直接把他带到这里,不说来历,不谈正事,全是嘻嘻哈哈,打情骂俏,盛宴拼酒,然后就进了这个房间。警服一脱,里面是他在AV片才看过的性感内衣。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女人们剥光了衣服。昨夜昏天黑地,车轮大战,让他如在梦中上了天堂,但那种感觉是被动的,更多的是被玩。此刻再干这三个听任摆布的裸女,才真正感觉自己是主宰,玩女人的感觉才更强烈,更痛快!

张支队长也许猜得出三个女人不是警花,但不会想到是三个高级妓女,由黄士可给了每人一万元雇来陪他一夜的。会所联络着不少这种高级妓女,既有陪会员过夜的需要,也有用于性贿赂的需要。武警总部值班室打给他的电话由沈迪通过关系安排,而机票和接待的费用都出自黄士可。

此刻,黄士可边看屏幕中张支队长轮番向睡女挺进, 一边不耐烦地用手指在手边的金属钱箱上敲点,钻石戒指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变换反光。沈迪从点击声音中听得出钱箱是装满的。到现在为止,屏幕里的“牲口”只是享受,让他干的事情到底会不会落实,黄士可完全不知道。这头“牲口”是沈迪物色的,沈迪以前并不认识,也没有过接触,怎么会有把握?对黄士可的这种担心,沈迪蔑视地不加理睬。难道还看不出来?一个不知道让他干什么就可以接受享受的家伙,让他干什么他都会干,只要能带来享受。

实行土地私有化的决定还在政治局一级的保密范围,但是会所得到消息是同步的。跑马圈地已经开始。福建帮下手早。他们不惜出最多的份钱挤进会所,就是为了获得信息。而在将要实行的土地私有化中,含金量最高的概念是“历史使用者”。那看上去是为了照顾普通民众在土地私有化过程不被排挤在外。前面几十年,大量城镇土地被政府卖掉使用权,通过房地产市场归属到上亿买房者名下,但因为土地是国有的,使用权只有七十年期限。现在随着期限逐渐逼近,怎么办的疑虑日益浮出。土地私有化正逢其时。作为“历史使用者”,居住房屋的土地私有化收费大幅优惠。加上中国房产大部分是楼房,摊到每户的实际土地面积没有多少,因此收费不多,多数房主都能承担。这种优惠对外符合党宣称的人民利益,对内符合保证稳定的治国需要。很多人相信这种“历史使用者”的优惠,会像当年房改时买的房后来市场价翻多少倍那样,因此被认为是政府保持公平的惠民政策。

但是很少人会发现,在这看似政治正确的安排下,埋设了一个伏笔——“历史使用者”的具体规定是:在土地私有化法律生效那一刻拥有使用权的即为“历史使用者”。这留下一个巨大空间,大量仍在国家名下的土地,如城市中心的国有企事业单位用地、市政用地、公共土地,或是探明了富含资源、矿藏的国土,以及控制水源、交通或有发展前景的土地,谁能在土地私有化正式实行之前拿到使用权,谁就成为那些土地的“历史使用者”,也就可以按照优惠标准买下土地所有权。现在的跑马圈地就是要趁外界还无人知晓时,方便廉价地拿到使用权,是一次赚大钱的绝好机会。

黄士可当然不会落后。他已经在不同城市圈了多块土地。其中最大的项目是成都一个破产工厂。那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成都的主要国企之一,一度辉煌,占地广阔。建厂时位于郊区,随着城市扩张成了黄金地段。企业虽垮,地皮价值却翻了百倍。本来破产企业早会任凭权贵瓜分,不复存在,但是这个厂的职工虽被推給政府社保体系,却因为买不起房子,多数仍住工厂宿舍,社区纽带因此存留,历史延续的组织结构也能继续发挥作用,凝聚诉求,动员行动。职工们进行了多次反拆迁、反侵吞的群体抗议,使得多年来使出种种手段的形形色色的买家都没有得逞。厂区尽管杂草丛生,鸟群栖息,但是厂房保留,凡是适合人住的建筑,都被工厂职工和他们长大成人却同样无法安身立命的子女占据,当做住房。依附每个被占建筑,周围扩展出大大小小的棚户。合适的空地则被开荒种菜,形成了一片奇特的城市村庄。成都市政府被这个厂动辄一呼百应的群体闹事搞得头大,轻易不敢下手,班子换了几届都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黄士可向成都市政府提交了一个雄心勃勃的策划书,许诺把这个厂区改造成中国乃至亚洲最大的艺术区,仿照北京的七九八,但规模要超过七九八,招徕全世界的艺术家和艺术商人來安家落户,开办工作室和画廊,带动周边服务业,创造大量就业和税收。黄士可的目的只是买下厂区的土地使用权,但是买使用权得有项目。搞艺术区只需利用原有厂房,道路、水电等稍加维修改造,费用有限。投入主要是包装和营销,可多可少,不是硬指标,因此是个以最小投资拿到使用权的聪明方案。其实艺术区只是说法,土地使用权才是目的。黄士可大手笔打通各个环节,得了好处的官员都帮他。成都市政府认可这个创意,土地使用权可以给,价格也可以优惠,前提是得解决工厂被占的现状。这是多少年的老大难,政府早想甩掉的烫手山药,只是找不到办法。现在要看黄士可能否做得到。如果解决不了,再好的设想也是海市蜃楼,土地使用权当然也无法给他。

对此,黄士可态度坚决,占据工厂是违法的。即使原来是工厂职工,也早跟工厂没关系了。工厂的财产和土地都属于国家,除了政府,其他人没有任何权利。对工厂土地和建筑的非法侵占必须退出,否则该清理的就得清理。当然也会避免冲突,留出过渡空间,比如工厂原来的宿舍区继续保留,暂不清理,未来随艺术区建设慢慢解决。但是在厂区内占据建筑、搭建棚户的一律要撤。黄士可的想法是生活区人多先不碰,把工厂生产区清理出来就算见成效,就可以和成都市政府签约,他也就有了“历史使用者”的身份。

但是工厂职工不吃这一套,他们本来就认为工厂是被企业的贪腐领导搞垮的,现在又要被卖给福建来的资本家,去搞什么跟他们没一点关系、也不能从中获利的艺术区。长期的愤怒集中爆发。职工们干脆彻底占领厂区,关闭大门,设置障碍,轮班站岗巡逻,对所有进入的人员车辆进行检查。针对工厂属于国家的说法,回答是国家并非虚幻概念,也不是政府官员,国家是由人民组成,工厂也是由职工组成。工厂从无到有都是职工劳动所创造,因此职工才是工厂的主人。他们成立了“护厂委员会”,宣布工厂所有资产由职工以民主方式管理。下面有多个“护厂队”轮流值班,或是担负后勤,拿出了准备长期坚持的架势。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拖一拖是首选方式,但是黄士可拖不了。一旦土地私有化的决定走漏风声(可能很快),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传闻,他对这个厂的用心就会尽人皆知,那时使用权就更不容易拿到手,价钱也得高出多少倍。因此黄士可极力促使成都市政府采取强硬手段——既然占领工厂的行为明确违法,有组织地对抗国家权力又犯了政治大忌,如果不下痛手,任其发展,一旦被其他势力效法,形成多米诺骨牌,地方官员吃不了兜着走。他这威胁触到了稳定至上的问责体制的核心。成都官员因此改变了以往只求不出事的态度,派出武警包围工厂,试图用恐吓驱散工人。而工人则围绕厂区筑起工事和街垒,誓言抵抗。双方形成了僵持。

对于黄士可,不能让僵持长期持续,必须速战速决。他非常清楚,双方之间不可能谈出结果,只能是一方压倒一方。尽管武警有枪,但枪若不开,还不如工人的棍子好用。唯有开枪才能打破僵局。但是怎么才能开枪呢?黄士可的手伸不进军队。而咨询沈迪,他明确告诉黄士可,不要指望军队会有人正式下开枪的命令。

在其他会员面前,黄士可和沈迪从不显出有私下交往,似乎跟所有人一样。但是黄士可每年私下会给沈迪一笔额外费用,作为获得特殊帮忙的津贴。沈迪这次给他的指点是,没有正式开枪的命令,不等于就不能开枪。现在的士兵都是伴随虚拟世界长大的一代,从小接触的影视和电子游戏充满暴力,没当兵前已经在游戏机上不知杀了多少人,一旦手上有了真枪,又有了代表国家暴力的合法光环,他们会随时愿意开枪。需要的只是一个位置合适的指挥官,他有权命令士兵强行进厂,有权给士兵配备杀伤性子弹,最好在行动前能给士兵放开了喝顿酒,不需要说什么,只是不说不许开枪。士兵强行进厂时工人必定抵抗。而不开枪,士兵的枪的确不如工人的棍子和砖头好使,更多是挨打。而挨打到一定程度,士兵一定会有自行开枪之举。一个士兵开了枪,其他士兵就会跟进,指挥官此时不下令撤, 杀一人和杀一百人只是量的不同,清场就能靠开枪来完成。事后追究责任,指挥官全部推给士兵。他的确没有下令开枪,顶多是管理不力导致现场失控之责,处罚有限,就算被撤职,只要事先给他的钱够补偿,也就算不了什么。

黄士可对此深以为然。不过要实现这一步,所需的具体安排,选择的具体对象,落实到操作细节,都不是仅仅靠钱就能搞定的,还需要军队内部的关系,知道怎么对军队入手,如何顺理成章……对此,黄士可只能拜托沈迪。

张姓支队长就这样被从成都飞来,并且和三个妓女鬼混了一夜。

对于熟知军队的沈迪,不需要事先认识这位支队长,他相信可以搞定任何人,不过还是事先调了张支队长的档案。档案中的最新材料是一份检举书,指控张支队长调成都任职时,从藏区带来一只纯种藏獒,一方面开价五百万元在市场寻找买主,一方面把他的藏獒寄养在成都武警的军犬队,不但享受军犬待遇,还要吃小灶,每天喂它的新鲜牦牛肉就要花销几百元。这个检举没查下去,张支队长振振有词,一句话顶了回来——藏獒放在军犬队是为了给军犬配种,吃新鲜牦牛肉是配种需要!沈迪熟悉这种利用权力占便宜的人,军队中上上下下多的是,而且个个事先都找好理直气壮的说法。沈迪没有再多看他的档案,搞定这样的人,不会有任何问题。

张支队长再次发泄后彻底没了力气,也已经饿得不行。打开冰箱,里面都是酒水。几口吞掉仅有的两小包花生米,他穿好武警上校的制服,探头探脑走出房间。对这种和他的任何经验都对不上号的地方,他的动作显得胆怯。早在门外等待的服务员恭敬迎接,为他引路到餐厅。

餐厅只为他摆设了一桌,数个服务员围绕伺候。太精的食物,太小的盘子,似乎只是塞他的牙缝。他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好歹缓解了饥饿,准备对付第五道菜时才有闲暇抬头,沈迪不知何时已经坐到对面,而服务员全都没了踪影。

沈迪示意张支队长无须起立敬礼,虽然按照军衔,张支队长给他敬礼也在份内。即便沈迪已经离开军队穿上便装,作为军人的对方还是能感知他的军人身份和军衔高低。

“不需要介绍我是谁,因为你不归我管。让你见一下总部的领导比介绍我有用。告诉我你认识哪位总部领导?”

张支队长坐着也如立正般两臂伸直在身体两侧,嗫嚅地回答:“……我一直在基层,哪里认得到总部领导。”

“有没有见过面的?”

“……郭副司令上个月到成都,是我带人警卫。不过他不会记得我。”

“你记得他就行。”沈迪拿出手机。会所内的所有电视机都可以用蓝牙功能变成外接显示器。沈迪示意张支队长站到他身边,把手机放到餐桌上作可视电话的终端。拨出的号码接通,餐桌对面的电视机现出坐在办公桌后的武警中将。这种视频电话一般只用于在传达正式指令时,保证发布命令和接受命令的双方确认。没有特殊身份不可能接入这种系统,更不要说接通高级将领。

沈迪给郭副司令打招呼的口气如同老朋友, 拨通电话似乎只为聊几句家常,只是顺便提到了正在跟成都的武警同志谈工作。郭副司令根本认不得张支队长,也不知道要谈什么,随口说了句好好配合工作,只是一句场面上的套话而已,但是听在张支队长的耳朵里,意义却不同。

放下电话。沈迪示意张支队长继续吃饭,不要拘束,同时把黄士可在监控室里交给他的钱箱拿上了桌面。

延伸阅读: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 前言及目录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5/blog-post_22.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1——引子:法门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5/1.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2:“二神”之死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5/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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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4:国葬(下)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7/4.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5:“替身”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8/5_9550.html

2013年8月16日星期五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5:“替身”


王力雄在他的网站“族群对话与新媒体”连载现已完成初稿的长篇小说《转世》。《转世》是他的另一部长篇小说《黄祸》的姊妹篇。正如他在推特上( @wlixiong)所说:将在修改过程中同步连载,第一阶段是在 http://wanglixiong.com(墙外)上连载。

《转世》连载5:“替身”

葬礼散场时发生了堵车。本该献完花篮后上车就走的官员们在出口处聚成了堆,等着自己的车过来。王锋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官僚们别的本事不够,干这事却应该是看家本领。葬礼之前每个来宾的车都被要求停在指定位置,就是为了散场时能够按官位高低和出场顺序,接人的车如流水线般准确与流畅。但是军委白副主席的司机骄横惯了,跟一位副总理的司机各不相让,两车抢道时相互剐蹭。白副主席的车干脆横到前面别住副总理的车,两个司机跳出车外争吵。而堵在后面的车也都不是善茬,每个司机都不想让自己主人多等,这场面正是表现机会,个个抢着往前钻,甚至开上人行道,最终互相卡在一起,又引起新的争执。这种场合的每个司机都是警察不敢得罪的,只能小心翼翼赔笑脸,否则遇到像白副主席那样的大官,不但不责备自己的司机,反而骂别人的娘,弄不好可能会砸了饭碗。

王锋从来看不惯行伍出身的白副主席,倒不是因为他没受过多少教育,而是他身上那股军阀习气与现代军队格格不入。只要是自己身边人,不管对错先要护着,看着是爱兵,也被士兵们传颂和感激,其实不过是打狗欺主的心理,护的是他自己的威风。这种军阀照理说只应该出在民国初年的故事中,但也许中国的土壤就有这种基因,即使完全不同的政治环境,仍然会长出一模一样的怪物,让人感慨时光倒流。白副主席在《黄祸》中是南京军区司令员,老奸巨猾,在王锋发动的南北战争中假装中立,目的是渔翁得利,一度成为王锋最头痛的对手。此刻他却是王锋的上级,虽然是军委第一副主席,但因为由中共总书记兼任的军委主席对日常工作难得过问,实际上他是中国军队的日常掌管者。官至这种地位,仍然如此粗鲁,在王锋看来不仅是他个人的耻辱,也是军队的耻辱。随着政权越来越依赖军队,高层争相讨好,每届都比前届给军队更多好处,宠着惯着,军队便越发骄横跋扈。王锋虽然是军人,却不喜欢这种状态。军队的力量应该是内在的,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而不是汽车抢着走在前面,也不是欺负地方的司机和警察。

在《黄祸》中,王锋是毁灭了世界的人物。他策划暗杀了意图打六四牌的中共总书记,夺取了党政大权,兴兵讨伐不服从的南方,发射核弹摧毁台北,最后为了报复美俄,施计引发两国爆发核大战,导致人类社会解体。不过在此刻,王锋的地位还没有那么重要。他半年前刚从中将晋升上将,从总装备部副部长调任副总参谋长。他一米九的身高在官员中如鹤立鸡群。合身军服熨烫笔挺,两鬓虽然斑白,头发仍然茂密,不像其他官员把头发当成显示年轻的资本,而是留着士兵寸头(十五岁当兵起一直是这种发型)。相比多数有着面团般圆润面孔和腆肚子的官员,他的脸相和身材轮廓清晰,显得刚硬挺拔,看上去只像五十出头,实际已是六十二岁,离高层将领的退休年限只剩三年。

到了这种年龄,三年几乎不再算得上时间,只是瞬间。从不言老的王锋这两年已不再像过去那样刻意表现年轻,在公开场合总是戴上眼镜,有人询问便痛快地回答人老了眼神不济。此时他知道自己的车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便站到一棵不太高的柏树后。绿色的针叶被肮脏冬日蒙上一层灰白,但可以遮挡别人视线,方便眼镜调暗。没人知道他的眼镜是个显示屏,不像谷歌眼镜在镜框挂上微型显示器,而是直接在镜片上显示,更像普通眼镜,不易被人发现,缺点却是需要把镜片调暗才能显示图像。在葬礼上调暗镜片,会被看成墨镜,不合礼仪,所以前面他只通过眼镜架上的耳机听语音。这种葬礼人到现场就够了,不需要脑子也在现场。

操作界面在调暗的镜片上显现出来,手就可以在口袋里用球鼠标操作八一本了。这眼镜的主要功能是作为八一本的无线屏幕。设计时他就要求不得追求酷,宁肯让人感觉老式和笨拙,像真的眼镜。他一辈子都在想法挽救自己在无聊官场的活动中不得不付出的时间。早年级别低时可以躲在后排看书;摄像机没普及时地位高了也可以不那么在意。后来任何场合都得面对一堆影像器材,图像被发送到各种媒体,搞不好就会导致上级不满或舆论谴责,于是只能干坐着装正经。那痛苦使他日益迫切地寻求解决,开发八一本时便要求一定搞出眼镜屏幕,让他可以在任何场合,即使是被电视摄像机的特写镜头对准,也没人知道他目不转睛所看的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对于现代军队,如果说士兵的标志仍然是枪,将军的标志则应该换成电脑了。王锋无论在哪,八一本都带在身上,他开玩笑那是长在他身上的一个器官。八一本是中国军队独立开发的平板电脑,操作系统也是自己的,与全球流行的其他操作系统完全不容。现代军事越来越依赖电脑和网络,成为核心战力,中国军队曾经长期依赖国外电脑系统,其中的安全威胁早就在军内反复提出,却一直没有解决。直到王锋上任总装备部副部长后,有了施展的权力,才搞出自己的电脑和网络系统,解决了长期以来的后顾之忧。八一本先是在军内配备推广,形成联网,随后再扩展到党政系统,现在已经成为国家部门各级核心人员的标准配备,稳居中国政府采购的电脑类榜首。

在开发期间,王锋要求八一本突出军用特点,表面粗糙,外形阳刚,防水防震,能经受战场环境。高层军官使用的型号与一般的平板电脑外形相似,只是附加了功能强大的基座,延长数倍续航时间的电池,装在专配的军用皮质电脑包,比普通平板电脑显得笨重,不过那正是王锋要求的风格——军人的电脑总得跟地铁车厢中打游戏、看小说的爱拍一类有区别吧。恰恰是这样的设计反倒成了流行的酷,被电脑迷追逐,成为黑市加价到翻倍的紧俏商品。

不过王锋自己喜欢的还是给中下层军官设计的小型八一本,那是军队专用,按编制配发,不许作为商品上市的。每台有专门编号,可以定位追踪。写意的手枪轮廓外形是王锋的初始创意,“枪柄”可向两侧分开,里面是显示屏和触摸屏,外侧则是分体式键盘。“枪口”有一个能拉出调整角度的投影头,利用荧幕或白墙或床单甚至白纸上投射出不同尺寸的界面。配上专用的皮外壳和背带,看上去如佩戴手枪,符合军人的传统形象。

出门时王锋一般都带这种小型八一本。用背带挂在腋下,外面看不出。利用球鼠标和眼镜屏幕,即使是在总书记讲话的场合也可以不动声色地做自己的事,偶然装作心领神会点几下头。或是在需要时,利用眼镜做第一视角的记录。两个手指点击右边眼镜架是拍照,三个手指点击开始摄像,绝对不会被对方发现。白副主席骂娘的场面就被王锋拍了下来。

王锋一直没有同意这种眼镜正式成为产品,目的是为了自己能多用一段。一旦成为产品,自己再用就会被看出。不过他已离开总装备部,再也压不住,听说已经在准备先发给基层军官。他们经常处于军事行动的过程,或是在战地环境,有眼镜屏幕就可以无需打开八一本,不受步伐震动或车船颠簸干扰,任何场合都能使用,效率显著提高。

如果把王锋开发八一本看成只是完成职责,或是为了以科技手段对付官场,那是小看他了。他在高级将领中最懂得科技,同时他又具备科技人才缺乏的政治头脑。开发八一本的背后有一个大布局,国家安全和军队需要的确是目的,显现在外,有目共睹,同时另一番布局不显山不露水,渗透其中,其长远和精妙即便是玩弄权谋达到炉火纯青的中国官场也无人觉察。一旦政治谋略与信息技术完美地结合,官员不懂信息技术,专家不懂政治谋略,就能在看似滴水不漏的权力结构中开拓一片新天地。

说起来,王锋算得上中国信息战部队之父。在他推动组建信息战部队时,中国军界高层甚至不清楚信息战的概念。说起来可笑,让那些军头理解信息战,是从跟他们自身有关的黑客行为开始的。王锋当时只是国防科工委(总装备部前身)一个局长,为了让保守而欠缺现代知识的军头同意成立信息战部队,他不得不绕很大圈子,先组建一个黑客团队,让他们侵入公安和国安的监控系统,拿到军头们长年被监控的档案。

给军头们泛泛讲信息战是什么,他们会打呵欠,无动于衷,或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但是这次他们瞪大了眼睛。王锋发给每人一个密封袋,就是黑客拿到的材料。每人袋中只有自己的,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隐私,电话记录,情妇来往,行贿受贿,商谈阴谋,老婆花销,为儿女做的安排等都在其中(王锋留心剔除了最不堪的内容,以免军头由尴尬而对自己生恨)。军头们这次大大地被震动,随即同意王锋为他们做防范性检查。结果每人身边不是发现窃听装置,就是有定位器粘在车下。他们认为万无一失的军队大院,进入高级将领的住处要过几道岗,外人根本无法进入,但是王锋给白副主席(那时还是副总参谋长)指看高墙外边那个貌似水塔的建筑,仪器显示从那发出多条隐形射线,指在院内玻璃窗上。只要人在房间里说话,声波对玻璃的震动就会被射线传回监控仪器,还原成谈话。

现在的白副主席那时怒不可遏,因为他在王锋的仪器上看到了有射线指向他家,而且正是他卧室的窗子。他拍案而起,派了一个排的士兵开上武装吉普车,直接冲进那水塔。果然水塔顶部根本没水,是一个安放各种监控仪器的无人空间。士兵们拿走了仪器,把设施全部砸烂。但是王锋告诉军头们,砸掉一个监控点只是解气,监控者随时可以设置更多的点。今后的监控手段更多,越来越难逃脱,打电话、住旅馆、使用网络,银行往来,信用卡付账……都躲不开监控。新的监控方法将层出不穷。要真正反监控,靠发现一个砸一个是被动的,闹到中央政治局也不会有用,因为根子恰恰可能就在那里。只有建立专门机构,主动出击,把反监控当做日常工作。说白了就是要靠建立监控来反监控。这样做谁也说不出什么,因为外部敌人也可以进行同样的监控,那会让军队在未来战争中不战自败,因此军队有理由让任何监控都不能得逞。

通过这切身一课,众军头迅速批准由王锋组建反监控机构,成为中国信息战部队前身。恰好那时信息技术主要被理解为以硬件为主,被王锋利用这种认识误区,把信息战部队的组建权争取到他所在的总装备部,在他的主管下。他正是在组建信息战部队的过程中,从内部培育出一个看不见的“替身”。

信息战部队是从建立黑客团队开始,真有了信息战部队,王锋却把黑客团队化为无形。黑客们被分散在信息战部队的不同部门,平时看和普通技术军人没有两样,各自做分内工作,现实中也互不知道对方。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是一个被称为“替身”的专用网络系统(后面会看到王锋起这个名字的含义所在),而黑客团队也用同样的称呼。黑客们被“替身”精巧地组装成一部机器,相互合作,共享资源。这台机器由王锋控制。虽然他本人不是技术专家,但是有一个技术高手充当他的技术替身。后面故事有这位技术替身,他对王锋绝对忠诚,也被王锋绝对信任。可以说王锋建起“替身”,前提就在他有这位技术替身。只有技术替身知道每个成员是谁,人在哪里,如何沟通,也只有他能让所有成员作为一个整体运行。尽管每个成员都有能力,可单打独斗也就是普通黑客,一旦组合在一起,威力不止是叠加,甚至不止是乘积。

“替身”隐身在信息战部队内,编制上看不到,部队指挥官也不知晓。王锋手上有军队的无穷经费和对信息战部队的直接管控权,能在不见光的黑箱中喂养“替身”,使其不断长大,具有越来越强的能力。“替身”成员都得到特殊惠顾,按月收到比工资还高的奖金。每当提升军衔和或获得福利,当事人就会收到密信祝贺,被告知是惠顾源自“替身”。同时,成员被要求绝对保密,即使对自己的上级长官也不得透露有关“替身”的任何情况,这使成员愈发感到自身的不凡,刺激和满足黑客心态,越发对“替身”忠诚和凝聚。

不过保持“替身”无形,并非只靠成员的忠诚与保密,而是结构的保证。即使有成员说出去,也不会造成大问题,因为任何成员都不知道全盘,不知道自己的角色和要完成的任务在拼图全貌上处于哪个位置,发挥什么作用。某个局部的泄露,可以很快使其在信息战部队的保密黑幕中重新模糊。在黑幕重重处再加几重黑幕是很难分辨和追究的。整个“替身”团队没人知道最终的运转目的和工作结果,也没有人知道只有王锋和他的技术替身是唯一知道这一点的人。

“王总长!”王锋臂膀被人亲热地拍了一下。“又在自己躲清静呢?哈哈……”那是总装备部的付姓部长,专门来跟王锋打招呼。他对王锋的称呼省掉了“副”字,是官场流行的恭维方式。王锋也以打哈哈的方式叫他“付正部长”。付姓在官场总是吃亏,本是正部长,不用王锋这种叫法就会让人以为是副部长。

付正部长对王锋的热情,源自王锋给他让了位。不论是按资历、能力、对总装备部的业务熟悉,原本都应该是王锋接替去年退休的老部长。这在当时已经内定。老部长身体不适期间也是王锋主持实际工作。军内官场都知道总装备部部长是个肥差,其伸手可及的领域,包括军事装备的科研开发,国内军工产品的订货,国际市场的军火交易,哪个都有丰厚的油水,因此成为高级将领人人眼馋的职位,暗中运作企图上位的大有人在。包括这位付正部长,利用他是白副主席铁杆心腹,一直处心积虑想挤掉王锋。只是王锋的条件他人实在无法相比,除了自身优势,还有作为中央军委主席的N世亲自点了王锋上任部长,白副主席也只有同意。

然而,王锋却自己放弃了本已铁板钉钉的肥职,自愿调到总参去当副总参谋长。此举让人们大跌眼镜,几乎无人理解。这才有了付正部长的机会,也是他对王锋态度亲热的原因。虽然决定他上位的是白副主席,可王锋若是不让位,他也没机会。白副主席对王锋让位出乎意料,但是正合心意,马上接受,而且投桃报李,不但满足了王锋把信息战部队提升为独立军种、副大军区地位的要求,还提前举行了只为王锋一人授予上将军衔的典礼,改变了过去总是要凑几个人一块授衔的惯例。

总参谋部虽然比总装备部名头响,等级也高半级,但是没有总装备部与市场、开发、采购等千丝万缕的联系,油水何止差一点半点。军内官场认为王锋让位是瞄准着总参谋长的位置。官场只能找出这种解释,却明显不合理。现任总参谋长的年龄只比王锋大两岁,他退休时也不会有王锋的机会,王锋难道不明白这个吗?因此王锋也被一些人怀疑脑子进水,才走出如此不可理喻的一步。原本指望沾光围着王锋的官场寄生虫随即四散。王锋的仕途被他们画下了终止符。

王锋不会向无关者解释,他选择这步不是为别的,为的是信息战部队。随着信息战成为世界战略重点,已经完成信息化硬件建设的中国军队也认识到信息战是未来最重要乃至决定性的战争手段。这时信息战部队继续归属总装备部从哪方面都再也说不过去。以往只是因为王锋,信息战部队阴差阳错地放在了总装备部,后来几次要把信息战部队划归总参,都被王锋以各种理由搁置。现在军委下决心理顺体制。即使王锋升任总装备部部长,也无法继续把信息战部队留下。在中央军委做出信息战部队划归总参的正式决定后,王锋提出了调到总参继续主管信息战部队的要求。

知道王锋为此放弃总装备部部长职位的人不多,即使知道了也不会理解。痴迷军事应该是年轻人的事,这么一把年龄了,没剩几年在位时间,还想搞出什么军事造诣?为何不图个实惠,好好给退休后的日子打打基础?

其实,信息战部队只是王锋放在台面上的理由,真正让他做出这种选择的是“替身”。而知道这一点的,只有王锋自己。

信息战部队是他创建,但不是他的。那是一个军种,列入军队正式体制,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迟早要归别人管,他当然可以离开。然而“替身”却是他的,属于他个人。没有他,“替身”就会失去遮蔽,无法摆平,不能获得资源,最终停摆、解体,多年的布局成徒劳。

跟部长的位置相比,他更看重“替身”。部长只是仕途最后一把椅子,上去坐三年又能怎么样?每天看似发号施令,还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跟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替身”却是能让自己成为超人,甚至登上主宰之位的力量。二者相比,舍哪个不是明摆着?既然“替身”借壳于信息战部队,无法分离,想继续拥有“替身”就必须继续抓住信息战部队,放弃总装备部部长去总参谋部就是再清楚不过的逻辑。

王锋父亲是中共开国元帅,二十七岁当军长,授衔元帅也不过五十出头。那个年代的中共需要伟大人物,而从革命党变成统治集团,则不再需要智慧和才干。庸才照样治国,升迁靠拉帮结派和吹牛拍马,目标也只剩个人名利。王锋被视为太子党,但是他不认为自己借助过父亲的势力。父亲在中共掌权后即被削掉兵权,虚职赋闲,文革又加上一堆罪名,死于隔离审查的监室。虽然父亲一些老部下帮过王锋,但王锋不认为那超过他应得的,远远抵不上所失,只不过免了他要靠丑陋官吏的阿谀奉迎才能走上目前位置。

这个位置在外人看已够荣耀,但同样位置在中国有上百,混同在上百人中是不会让王锋感到满足的。在葬礼这种高官云集的场合,只能排在第三等级的他更感到置身于蝇营狗苟之辈的郁闷。上将又算什么?人生到此能算成功吗?只是曾被国家机器用过的一个零件。大大小小的国家兴兴灭灭,一茬茬统治机器腐朽成泥,如报废汽车堆放场的朽烂废车,再重要的零件也是同样的废铁,留不下半点记忆。

不沦为废铁,唯一可以期望的只有“替身”。在一般概念中,黑客等同破坏者,王锋却不这么看。黑客的本质是发现,至于结果是破坏还是建设,要看对发现的东西怎么利用,归根结底在于谁去发现,由谁掌握和利用。最初那次把黑客取的监控档案交给军头,给他的印象特别深。平时高高在上、似乎没有任何瑕疵的大人物,其实个个有见不得阳光的黑箱,照入一丝光线就像被击倒一样威风全无,诚惶诚恐——那不就是权力吗?没有比那更实在的力量了!虽然到目前为止,“替身”一直在暗中,除了发现,从未真做过什么,但那是武器,完全由他个人使用,就像金庸小说里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平时可以装成伙夫,一出手就是完胜!绝技不用则已,一用惊天动地!

从为军头们反监控开始,王锋同步地建立了另一套监控系统,反过来监控党政系统要员,以及任何人(只要想)。军头们不再受国安、公安的监控,还可以得到监控对方的情报,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自己又落入了“替身”的监控。那种监控不再需要过去的窃听器、偷拍机等,通过黑客手段,无影无踪,其中最有效的便是八一本。凡是用了八一本的,就都在“替身”的监控下。

在八一本完成军内部署开始向地方推时,王锋搞了个活动,以军民互助和推广计算机安全为名,赠送给全国副省部级以上的官员和全国人大代表每人一台。赠送新产品是商界常用的推广方式,官员也是商家的主要赠送目标。但如果只是赠送,大部分官员都会当做玩意儿给了儿子孙子或身边人,八一本却是为每人建立指纹识别,只有本人才能用;同时提供符合官员技术水平的全傻瓜界面,使用语音指令方式,专人教学,随叫随到,还可通过联网遥控帮助解决问题,使官员们最方便地掌握。在允诺终生保修,坏了包换之外,最诱人的优惠是此批八一本皆可享受无限期的全球免费通话和上网,这成了官员们接受八一本的最有效动力。而一旦用上了手,就再也离不开。当权者自己用了八一本,就会为了能与自己通用要求手下人也用。而公款购买对任何产品的推广都是最好的润滑剂和加速剂,因此尽管八一本的价格比一般平板电脑贵不少,却迅速在官场普及,成为时尚,人手一本。

一般人只看到营销的成功,王锋也让人按营销思路去理解。实际上他有深得多的部署。他先故意挑起一场争执。国产电脑系统都被要求给警方和安全机关留后门,让他们可以任意进入,八一本却明确拒绝这样做。理由是作为军队专用电脑,机密性乃一国之最,警方不但无权要求后门,而且照样会被当成严防对象。警察成分鱼龙混杂,贪腐成风,根本不能受到军队信任。其实拒绝也就罢了,警方拿军队没办法,争执本来可以在内部悄悄了结,却被有意透露出去,炒作得官场人人皆知。受到公开羞辱的警方灰头土脸,八一本却因此受到官场的异常欢迎。这年代人人都似是而非地听过“后门”之说,因此对电脑不敢放心。而在任何事都离不开电脑的时代,不敢放心使用给自己带来诸多不便。一旦知道八一本拒绝给警方留后门,这个有意释放的信息又让人们似是而非地相信八一本没有后门,因此可以彻底放心。不是吗?八一本由军队开发,系统跟外国不通,对内又不留后门,不但启动需要主人指纹,操作时也随时检验,一发现指纹不对便立刻关机,多保险啊!一旦放心,使用者就会把八一本当做放置一切的保险柜,肆无忌惮地用它通话,记下各种账户、密码、联络方式,用它做账,存放机密文件,也包括浏览黄色网页、储存性爱视频等。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傻,不给警方和安全机关后门,并不等于就不给别人留后门啊!不过有这种头脑的毕竟是少数,多数官员从来想不到这一点。

没错,后门在开发八一本之初就被设定了。知道那后门的只有“替身”,“替身”因此能够自由地出入每一台八一本。每个八一本都成为“替身”的一个触角,伸进每个用户的隐秘世界。在八一本被推广成中国党政军官员的标准配备之后,理论上所有官员在王锋眼下就都成了赤身裸体。不断增加的信息,各种惊人的发现,连王锋自己都对揭示出的秘密会达到那么庞大与深入感到惊讶。

之所以说“理论上”,是因为“替身”系统可以盯住每个八一本,“替身”团队却处理不了那么多信息。信息毕竟得由人识别和判断,而卷进的人太多是无法不被外界觉察的,因此王锋一直控制“替身”团队的规模,这就和处理信息的需要产生了矛盾。数以百万的八一本每天产生海量信息,不处理就等于是垃圾。当年的东德政治警察把三分之一的国民发展成了线人,最后却因无力处理线人的报告导致瘫痪。现在每个八一本都堪比最佳线人,如果不能从中筛选出所需信息,就会重蹈东德安全部的覆辙。需要另辟蹊径的是:如何能从信息大海中捞出针来?

最终找到了一个一般人想不到的切入点——虽不完美,却能兼顾几方面——利用八一本专有的“永久性粉碎机”。前面搞的那个悬赏百万美金的打擂,就是为了向世人展示没有任何技术能恢复被粉碎的文件,使用者一旦确信万无一失,便会把最不能暴露的秘密和最不能示人的隐私送进去销毁,那就落入了陷阱——别人拿“永久性粉碎机”没办法,“替身”却是在开发过程中就做了暗设,任何一个八一本只要使用了“永久性粉碎机”,被粉碎的碎屑就会被秘密传给“替身”,恢复原貌,同时提醒“替身”进行跟踪。

“替身”故意让“永久性粉碎机”的操作相对复杂,提高门槛,让使用者只有对最需要保密的文件才会不嫌麻烦地使用。等于自己为“替身”做了筛选,减少“替身”的工作量。“替身”一旦从中发现情报价值,就会锁定相应的八一本,需要的话纳入日常监控。别的不说,王锋通过这种方式,迄今已经整理出一个长长的贪官名单。都是贪官们自己提供的证据——在他们的名字后面,附加着他们以为粉碎后便从世上彻底消失的文件。

刚被付正部长打断的那份文件,也是“永久性粉碎机”发回来的。王锋一般只看最有价值的,他没有精力知道太多的秘密。这文件之所以被“替身”提交给他,是因为数个八一本同时进行销毁。随后发现那些八一本的使用者联系紧密,围绕的核心名叫沈迪。

“替身”在没把所有事情搞清前就向王锋汇报,沈迪应该是其中的原因。沈迪当年是总参的高级情报官,也是追随王锋多年的小兄弟。他和王锋在军队虽非隶属关系,但对王锋交代的事从来不会推辞。而且他是那种交代了就不必再问,一定会办出最好结果的人,因此一直受到王锋器重。直到沈迪离开军队去做生意,王锋才把他从人才储备名单上去掉。王锋看不上眼中钱比事业重的人。眼下“替身”只查出同时销毁这文件的人都属于一家保安公司,沈迪是老板。文件中说到的“二神”、“深喉”及相互关系,目前只在推测阶段,“窃国猜想”也未提供任何根据。不过,王锋直觉上感到,被有关系的一伙人在同一时间送进“永久性粉碎机”销毁的猜想,一定不会全部只是猜想。

不过即便王锋想到这一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大到那种地步,而且会就此拉着他亦步亦趋,最终走上历史的舞台,走出他自己的另一个人生。眼下,他还完全想不到后面的发展,盘桓在头脑里的只是怎么利用,能在即将退休的最后时刻搞出点动静。人生能有几次搏?时光已经无多,自己也许只剩最后一搏,近来这个问题越来越多地浮现,应该怎么做,才能跳出这无边的平庸泥潭,让自己能够登上顶峰,和历史上的伟大人物齐肩并列呢?

北面突然传来喧哗。一个裸体男人从挤在一起的车顶上方跳跃着向南跑来。每个被他踩上的车顶都发出金属鼓的音响,凹下再弹起,让奔跑者借势跳得更高,双腿划步如同在空气中慢动作奔跑。生殖器如飞翔的鸟头随着如翅双腿上下摆动。那个躯体年轻,匀称,充满活力。他不是行为艺术家(哪有艺术家敢到这来找死),只是一个绝望的上访者,企图用裸奔让冤情突破官僚的冷漠进入高官视线。他是从围观人群中突袭成功冲进警戒线内的,如果不是这么多车挤在一起,绝对跑不了几步就会被按倒。然而他在第一时间就跳上车顶,众多军警却无人敢去踩高官的车,只能在缝隙中绕来绕去,让他越甩越远。裸奔者离白副主席的车已经不远。刚刚还在骂娘的白副主席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付正部长冲了过去,像是勇挡枪子那样伸开双臂掩护白副主席,一边尖声高喊:“卫兵开枪!卫兵开枪!”

一声枪响划破空气。一群刚刚飞来在头顶盘桓的乌鸦惊叫着飞离纳米罩,雾霾中掉下数根悠悠黑羽。裸奔者弹在半空的身体晃了一下,落到下个车顶时没有再次弹起,而是一个歪斜踉跄,摔进车间的缝隙,消失不见……

延伸阅读: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 前言及目录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5/blog-post_22.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1——引子:法门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5/1.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2:“二神”之死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5/2.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3:国葬(上)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7/3.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4:国葬(下)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7/4.html

2013年8月14日星期三

唯色:1950年代“访问”西藏的外国记者团

中国藏学出版社近年出版的两本翻译书。

1950年代“访问”西藏的外国记者团

文/唯色

中共安排外国记者团进藏采访是有传统的。这是我在读了中国藏学出版社近年出版的两本翻译书后得出的结论。

前苏联《真理报》驻华记者
奥夫钦尼科夫。
一本名为《1955年西藏纪行》,原著俄文,作者是前苏联《真理报》记者奥夫钦尼科夫。当时,在中国总理周恩来的邀请下,在中国外交部新闻司的安排与带领下,包括苏联、东德、波兰、捷克斯洛伐克等共产党国家的记者,以及住在中国的几位亲中共的西方人,访问了被“解放”的西藏。此书如同中国官媒的海外报道,用外国人的嘴讲述了占领西藏五年的中共打算对世界说的话。

这个外国记者团在拉萨还见到了时年20岁的尊者达赖喇嘛。如果此书所记录的尊者讲话属实,那么看得出尊者短短的讲话如照本宣科的套话。作为被占领者的代言人,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对宗教的仇视和贬低是共产党人的特点。作为臭名昭著的前苏联共产党中央机关报——《真理报》的记者并不掩饰这一点,他在看到布达拉宫壁画所描绘的分布在全藏各处的寺院时,形容说“仿若病人脸上的麻子”。

文革时代,毛泽东与安娜•路易斯•斯特朗。
另一本书名为《百万农奴站起来》,原著英文,作者是亲中共的美国人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早在日本侵华时期就去延安采访休养生息、蓄势待发的毛泽东及其军队,得到毛的青睐。她于1958年定居北京。1959年夏天,在3月藏人的抗暴被镇压、藏人的政教领袖达赖喇嘛被迫流亡异国仅数月,经中国国务院特批,在外交部、人民日报的安排与带领下,包括年已七旬的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在内的19名共产党国家的记者或亲共的西方人组成的记者团访问了被“解放”的西藏,自始至终享受着各种特权,如书中所描述的去拉萨时乘坐“豪华型”专用飞机,访问罗布林卡时得到数百名被安排来的藏人夹道欢迎,等等。

因此,这本书根本不具备真正的新闻品质。既不客观也不属实,字里行间全是中共宣传部的“西藏之声”。更荒谬的是,这位自我感觉极好的老妇人在讲述3月间中共军队炮火镇压藏人时,竟说成是“叛乱分子的大炮开始了全面攻击,布达拉宫、罗布林卡、拉萨制高点药王山上火光冲天……”,她甚至把毁于解放军炮火中的门孜康医学院说成是“叛乱分子”所为。而她对独具中共特色的“控诉大会”很是欣赏,这种由党的干部们发动的“控诉大会”充满暴力,已经在中国各地夺去了无数被党视为“阶级敌人”的生命,又在藏地夺去了藏人社会中诸多中坚人物的生命。

需要补充的是,与今日中共安排外国记者团访问西藏相比较,会发现不同的是如今来的记者基本上没有共产党国家的,世界格局发生了很大变化,前苏联变成了俄罗斯,东德变成了德国一部分,捷克斯洛伐克已分为两个民主国家。中共若要邀请同一阵营的吹鼓手来访问,只剩下古巴和朝鲜等屈指可数且无信誉的共产国家了。当然没那么蠢笨的,自会去邀请容易统战或早有默契的非共产国家的角色。

但也有相同之处。比如五十多年前的访问内容与今日的访问内容几无区别,都无一例外地,要采访“苦大仇深”的“翻身农奴”,听他们控诉万恶的“旧西藏”,赞美幸福的“新西藏”。甚而至于,当年的采访路线与今日的采访路线都惊人的相似,如采访某个获得新生的贵族庄园,在那里,有党挑选的“翻身农奴”在恭候着他们。

事实上,当这两个外国记者团进藏采访时,全藏地或者正在酝酿发生甚至已经发生藏人惨烈的抗暴,或者正遭到中共军队以“平叛”的名义进行的大屠杀。据藏学家艾略特•史伯岭对一幅关于1982年中国进行人口普查而产生的性别比例图的分析说:“……在整个图伯特高原普遍的存在男女比例失衡,而事实上,唯一能解释这种不平衡的原因只能是暴力斗争。”“由于无法自由获得中国方面的纪录,精确的死亡数字也因此不得而知。但是发生大屠杀的事实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2013年7-8月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特约评论,相关内容由自由亚洲电台藏语专题节目广播,转载请注明。)

以下图片翻拍于《1955年西藏纪行》、《百万农奴站起来》(均为中国藏学出版社出版)。

周恩来邀请、中国外交部安排的外国记者团与达赖喇嘛合影。(选自《1955年西藏纪行》)
安娜•路易斯•斯特朗等19名共产党国家的记者或亲共的西方人组成的记者团在布达拉宫前合影。(选自《百万农奴站起来》)
党安排数百名藏人欢迎外国记者团。(选自《百万农奴站起来》)
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对党的干部召集的这种“控诉大会”赞誉有加。(选自《百万农奴站起来》)
五十四年前的哲蚌寺与今天的哲蚌寺一样,有工作组干部和积极分子僧人。(选自《百万农奴站起来》)

2013年8月12日星期一

唯色:忆2008年境外记者团进藏

2008年3月26日外媒记者团访问拉萨大昭寺。
2008年4月9日外媒记者团访问安多拉卜楞寺。僧人们用袈裟蒙头向记者显示一幅藏文标语“我们没有言论自由”。

忆2008年境外记者团进藏

文/唯色

6月中,我们被软禁之后的第三天,中国西藏网报导“6月16日至20日,以比利时记者协会主席安德烈•布伊兹为团长的比利时、丹麦、荷兰记者采访团来到西藏进行采访。”还说:“本次欧洲记者团早已不是第一批来藏采访的境外记者。把境外记者请进来,让他们用自己的双眼见证西藏现在,是中国政府和西藏人民向外界澄清分裂势力谎言,还原真相的举措之一。”

这让我想起五年前的两个事件。

2008年3月26日,包括美联社、卡达半岛电视和多家港台媒体等17家媒体约20多位记者抵达拉萨。这是3•14之后,第一批中国境外媒体获准进入西藏采访,由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主办,全程都有中国官员陪同,便衣跟随。

当其时,拉萨街上的军人大为减少,设在街头的检查站被撤,从19-24日连日颁发的通缉令暂停。但第二天上午,这些以外媒为主的记者在参观大昭寺时,至少有30多名年轻僧侣公开表达抗议。结果,原本打算展示西藏多么幸福、宗教信仰多么自由的独角戏,穿帮了。

大昭寺三十多名僧人冲出佛殿,围着记者们,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哭诉:“不,我们没有自由!达赖喇嘛是无辜的…”“那些朝拜的人,都是干部假装的,都是骗人的…”,这一幕据报道大概持续了十五分钟,中共官员们尴尬至极。

而去拉萨看“幸福西藏”大戏的记者们,终于看到了最具有新闻效应的惊人一幕,被当局操控的拉萨之行,转瞬间使操控者原形毕露。而这一刻不但立即出现在许多国家的电视上,还出现在遮天盖地的网络上。当时在YouTube上搜索Jokhang,前十页至少有十多个相关短片。

数月后,又一个外国记者团访问拉萨,其中的英国卫报采访了西藏自治区宗教局局长,询问大昭寺那三十多位披露真相的僧人近况。宗教局局长否认说他从来没听说大昭寺发生过这回事,而“寺院的僧人对于政府的政策与照顾,都非常满意,非常感激。”但事实上,这些冒着极大风险向外媒记者倾诉真相的大昭寺僧人,有两人被捕了,有些人被还俗了,有些人虽然还在寺院,却受着煎熬。

2008年4月9日,中国外交部组织外媒记者团到甘肃省藏区。在访问拉卜楞寺时,二十多位僧人举着自己画的雪山狮子旗和写的标语跑出佛殿,用藏语呼喊“我们要求人权,我们没有自由,我们要达赖喇嘛回来”。还用英语喊“西藏要自由”。

随后,有十多个僧人逃走了,藏在牧场上,被牧民们掩护。但他们在跟外界用手机联系时,被当局监测到所在位置,于是深夜被突袭,僧人们四散而逃。有几人逃脱,躲躲藏藏,后来逃到了达兰萨拉。僧人桑杰嘉措在一年的颠沛逃亡中病故。还有两人被捕,被判无期徒刑和15年。

嘉央金巴
其中最惨的是37岁僧人嘉央金巴。会英语的他当时用英语喊“西藏要自由”。于当晚被捕。拘押15天后放出来时,“不仅双目失明且全身骨头都被砸碎站不能站睡不能睡”,不到三年悲惨离世。

中共称邀请外国记者团,“这样的活动打开一扇窗,让西藏人民有底气、有理据地告诉世界‘真实的西藏’。”此话没错,可当大昭寺僧侣、拉卜楞寺僧侣“有底气、有理据地告诉世界‘真实的西藏’”之后,为何会遭到可怕的迫害?惨死的嘉央金巴魂安在?

2013/6/28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藏语广播节目,转载请注明。)

延伸阅读:

1、拉卜楞寺僧人们向外媒诉说真相的视频:



2、大昭寺喇嘛冒死哭诉 哀求境外记者揭露真相http://map.woeser.com/?action=show&id=414

3、嘉央金巴:“放出来时不仅眼睛失明且全身骨头都被砸碎……”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1/04/blog-post_08.html

2013年8月10日星期六

纽约时报:荷兰摄影师眼中的西藏巨变


JAMES ESTRIN
2013年08月06日
文字转自 纽约时报中文网
图片转自 瞬息万变的西藏

玛莉·坦·沃尔德(Marieke ten Wolde)如同许多拜访过西藏的摄影师一样,为其瑰丽的山川、别致的村庄和身着多彩艳丽服饰的游牧民拍下了数以千计的照片。但在她潜心研究西藏的生活方式时,她开始将自己的注意力由古老文化的标志转向了中国统治所带来的影响。

“我仍然拍那类照片,因为一些地方真是太美了,不这样做就太遗憾了。”她说。“但我认为这类照片并不是最有趣的。”

从八年前开始,她开始越来越多地关注发生在这个喜马拉雅高原的变化和藏族人与汉族人之间的互动。她越过了美丽的古老寺院,开始探寻现代文明对这里的影响,它们可以揭示,自1951年汉人接管西藏以来,汉藏两族之间政治文化冲突的复杂性。

北京方面认为西藏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西藏的宗教领袖和前任统治者达赖喇嘛(Dalai Lama)则控诉中国扼杀了西藏文化。中国政府鼓励汉人迁移到有争议的地域,将这个以游牧和农业佛教文化为主的社会转变成一个更加现代但是少了西藏特色的社会。来自荷兰的沃尔德说,发展的步伐是如此之迅速,以至于花了欧洲几百年时间的变化仅用了10年时间就席卷西藏。

“有的时候是非常令人悲伤的,因为美丽的东西会消失,有时候它们是非常好的东西,”她说。“西藏一直在发生变化。每次我回来的时候,就好像回到了不同的世纪。”

1998年以来,她已经九次进入西藏。她的前两次纯粹是旅游,但是当她在2000年成为一名职业摄影师之后,她回到西藏来记录它的变化。她用相机记录下了煤矿、大坝,以及游牧民定居在偏僻村落的过程。

西藏的变化是如此突然和迅速,以至于她都没有认出一个她10年前去过的边境城市。她实际上怀疑,自己是否去过那里。

“这座城市没有一处是和原来一样的”她说。“没有任何一处,没有,没有。以至于我不得不检查一下我的日记看看我是否错了,我是否真的去过那里。但是我以前真的去过。”

在她2011年4月的西藏旅行之后,她说自己很难再故地重游,因为在反政府示威活动和藏人为获得宗教自由和独立而实施自焚抗议事件之后,许多地区已经被关闭了。2009年11月28日以来,已有超过90名藏人自焚。

为了应对此种情况,中国政府已经向西藏派出大批武警,并布置了很多关卡,同时共产党领导人采用了“僧侣管理”计划,来对宗教生活实施更为直接的控制。这些措施包括调派2.1万名行政人员建立僧侣档案,愿意积极配合的僧侣会获得奖励,但是如果不配合的话将会被逐出寺院。在某些案例中,僧侣被要求宣布与达赖喇嘛脱离关系。

在她上次的西藏之行中,坦·沃尔德看到了该地区城市迅速扩张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她说人们针对水坝、矿井和语言方面的问题做出公开批评。藏语在教室、政府办公室和其它机构里正在被普通话所取代。

“西藏在2008年的时候还很自由,但是在那之后却每况愈下,”她说。“现在,我们甚至连去也不能去,所以我们不知道当下的情况有多糟糕。”

2012年:拉萨八廓街,许多藏人围绕着西藏最重要的寺院大昭寺转经。
2007年:刚使用一年的拉萨火车站。
2012年:拉萨到西宁的火车线路上的铁轨,这条线路横越拉萨北部新建成的一条道路。
2010年:传统藏东康区章戈(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炉霍县),街边的商店、餐厅和茶馆。
2010年:传统藏东康区塔公(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塔公乡),遥望雅拉雪山。
2010年:传统藏东康区色达(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色达县),喇荣五明佛学院,数千名僧尼为玉树地震中的遇难者诵经超度。
2012年:拉萨的一名美发师,这里的年轻人追求时尚发型。
2010年:传统藏东康区塔公(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塔公乡),经幡。
2011年:传统藏东康区(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白玉县),亚青寺的僧人们收集刻有佛经的石板。
2010年:传统藏东康区(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白玉县),昌台区附近,为新建房屋而砍伐的树木。
2007年:在警察监督下的大昭寺礼佛者。
2012年:传统藏东康区理塘(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理塘县)君坝乡,新建筑。
2011年:传统藏东康区雅曲卡(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石渠县),在寻找冬虫夏草之后,骑在摩托车上的牧民,这种寄生真菌因为其传说中的药用价值而昂贵。
2012年:一座在建的水电站。
2006年:传统藏东康区达折多(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跑马山山坡上的一座寺院。
2010年:朝圣者一路磕长头前往拉萨。
2011年:传统藏东康区雅曲卡(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石渠县),水电站。
2010年:传统藏东康区塔公(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塔公乡),一个牧民家庭待在他们冬天的住宅里。 
2004年:冈仁波齐峰(位于今西藏自治区阿里地区),工厂制造的帐篷越来越多地替代了传统的牦牛绒帐篷。
2010年:传统藏东康区甘孜(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甘孜县),一张广告牌,上面以中英双语写道,“甘孜,中国踢踏舞故乡”。

【唯色注:以上图说的译文,我有修订。】

2013年8月8日星期四

被捕一年半的藏人作家岗吉•志巴加最近被判刑5年6个月!


去年2月15日,藏人作家岗吉•志巴加(Gangkye Drubpa Kyab)在康色达(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色达县)被捕,近日传出他被判刑5年6个月的消息!

我曾在他被捕四天后,在博客上发表博文《呼吁关注被拘捕的藏人作家岗吉·志巴加》。写到:
33岁(现年34岁)的岗吉·志巴加,笔名岗麦达(意为“雪火狮”),是西藏知名作家,并在藏东康地色​达县和炉霍县任教师。他以藏文写作,出版了《命运的呼唤》、《世纪悲伤》、《今日伤泪》、《岁月变色》等多部著作,涉小说、​杂文、评述、诗歌等。并编辑有藏文报纸《哈达》。目前已完成的有两至三部书稿,包括记录2008年藏人抗暴运动的著作《土鼠年血泪记》。 
我曾见过关于他的一份介绍——
1979藏历土羊年夏天出生于多康色达然充更盆村的牧民家庭,父亲名为土灯尼玛,母亲名为汪堂卓玛,生有九个儿女,志巴加排行第五。 
毕业于甘孜州师范学校,在色达县霍西乡等地担任教师已有十年。妻子名为汪秀拉姆,生有8岁的女儿和5岁的儿子。 
岗吉·志巴加自述:我能为民族做一点事,那就是我生在高原的意义;我能给雪域献一滴汗水,对自己来说就是一种快乐。 
2012年2月15日深夜,二十多名公安闯入岗吉•志巴加在色达县的家中,将他拘捕。岗吉•志巴加的妻子要求出示相关手续,但公安并没有出示,只是说“我们有话要问志巴加”,就将他带走。之后音讯全无。

岗吉•志巴加被捕后,包括BBC、自由亚洲电台、德国之声等外媒进行了报道和关注。

国际笔会狱中作家委员会发布了关于岗吉•志巴加被捕的紧急行动通报,注意到“随着一系列自焚,以及对中共统治的抗议遭到安全部门`的暴力镇压,他的被捕正值藏区最近几周紧张局势升级之际,逮捕盛行”,指出“2008年3月在拉萨和其他地区发生反政府抗议活动后,中国当局在西藏自治区发动镇压,据报任意逮捕和过度使用武力对付异议人士。对来自藏区的报道严格限制仍然有效,逮捕仍在继续,那些弘扬西藏民族特性和文化作家、歌手和艺术家成为打击对象,许多人被判处长期徒刑。”

自由亚洲电台西藏之声等媒体近日报道,2013年8月1日,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雅江县人民法院以“进行西藏反抗运动”和“玛穷(被译为‘反红’)反抗组织”成员的罪名,对被捕已经一年半的岗吉•志巴加,及之后陆续被捕的四位色达藏人(桑珠、玉章、成赛、谢杰)进行了审判,岗吉•志巴加被判刑5年6个月,其他四位藏人分别判刑2-5年。

呼吁国际笔会、国际人权组织、国际媒体等,关注藏人作家岗吉•志巴加及其他四位藏人的状况!

2013年8月7日星期三

拉萨雪顿节之日,僧人嘎玛俄顿嘉措在加德满都自焚牺牲


嘎玛俄顿嘉措:境内当雄(今西藏自治区拉萨市当雄县羊八井镇)人,僧人,39岁。

2013年8月6日,拉萨传统节日“雪顿节”之日,在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当地时间上午7时半,传出一位藏人僧侣在博拿佛塔转经道上点火自焚,当场牺牲的消息。

一位澳洲游客陈述目击盘腿而坐的嘎玛俄顿嘉措自焚情形:“我以为他点酥油灯时大腿不小心着火。然后我看见他往头上倒了瓶似乎是汽油的液体,火势蔓延开来。我没听到他发出声音。我开始呼喊求救。他蹲着,一脸扭曲可是却没喊叫。约2分钟后一路人拿着一桶水往他身上泼浇灭火势。另一位男子拿着灭火器出现。他的僧袍已烧成灰烬。”

约15分钟后尼泊尔警察抵达现场,用红布将自焚藏人遗体包裹带走。目前尚不得知尼泊尔当局将如何处理。

据悉,自焚牺牲的僧人嘎玛俄顿嘉措于1974年出生在拉萨当雄县羊八井镇,俗名为丹巴竹杰,流亡前为羊八井寺僧人。他的父亲名叫嘉央扎西,母亲名叫吾坚。他于2012年1月30日流亡抵达位于尼泊尔加德满都的西藏难民接待站,曾去过印度,后返尼泊尔。

嘎玛俄顿嘉措的自焚和牺牲,使得2009年以来的自焚藏人人数升至125人(其中境内藏地120人,境外5人)。而2013年1至8月,已发生24起自焚(境内藏地22起,境外2起)。已有106人牺牲,包括在境内藏地牺牲的103人,在境外牺牲的3人。

*******

以下,是125位自焚藏人简况——

从2009年2月27日至2013年8月6日,在境内藏地有120位藏人自焚,在境外有5位流亡藏人自焚,共125位藏人自焚,包括19位女性。其中,我们所知道的,已有106人牺牲,包括境内藏地103人,境外3人。

目前找到并已经披露的有46位自焚藏人(境内43人,境外3人;包括两位伤者、41位牺牲者、3位生死不明者)专门留下的遗言、写下的遗书或录音的遗嘱,这都是至为宝贵的证据。而每位自焚藏人,在自焚之时发出的心声是最响亮的遗言,包括“让尊者达赖喇嘛回到西藏”、“祈愿尊者达赖喇嘛永久住世”、“西藏要自由”、“西藏独立”、“民族平等”、“语言平等”等等。

1、自焚时间以及自焚地点:

2009年1起自焚:

2月27日——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发生第1起。

2011年14起自焚(境内藏地12起,境外2起):

3月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1起。
8月1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1起。
9月2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2起。
10月6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5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甘孜县1起。
11月3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1起。在印度新德里1起、在尼泊尔加德满都1起。
12月1起——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昌都县1起。

2012年1-12月,86起自焚(境内藏地85起,境外1起):

1月4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3起,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达日县1起。
2月6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3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称多县1起,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天峻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1起。
3月1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5起,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2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马尔康县2起。并且,3月在印度新德里1起。
4月4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2起(注:这两起自焚迄今未被藏人行政中央承认,原因不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2起。
5月3起——拉萨大昭寺前2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1起。
6月4起——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尖扎县1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称多县2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玉树县1起。
7月2起——西藏自治区拉萨市当雄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马尔康县1起。
8月7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6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州府合作市1起。
9月2起——北京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即住建部)门口1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杂多县1起。
10月10起——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那曲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合作市2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5起,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比如县2起。
11月28起——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9起、泽库县3起;青海省海东地区循化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3起、若尔盖县2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1起;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比如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合作市2起、夏河县3起、碌曲县3起。
12月5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1起、碌曲县1起;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班玛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1起;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泽库县1起。

2013年1-8月,24起自焚(境内藏地22起,境外2起):

1月3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2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红原县1起。
2月9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2起;尼泊尔加德满都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3起;青海省海东地区化隆回族自治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县1起。
3月5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县1起。
4月3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2起。
5月1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曲麻莱县1起。
6月1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1起。
7月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1起。
8月1起——尼泊尔加德满都1起。

2、自焚者籍贯(包括5位流亡藏人的籍贯,其中4位原籍在境内康地和安多,在以下记录之内;另一位出生在印度流亡藏人社区的,不在以下记录之内):

按照图伯特传统地理:安多97人,康21人,嘉戎3人,羌塘2人,卫藏1人。而安多藏区中,安多阿坝(今阿坝县)自焚藏人最多,为33人;其次是安多拉卜让(今夏河县)15人和安多热贡(今同仁县)11人,以及安多左格(今若尔盖县)9人。

其籍贯按照今中国行政区划——
四川省藏区62人:阿坝州阿坝县33人、壤塘县6人、马尔康县3人、若尔盖县9人、红原县1人;甘孜州甘孜县2人、道孚县4人、康定县2人、色达县2人;
青海省藏区26人:果洛州甘德县1人、班玛县1人;玉树州称多县2人、玉树县2人、曲麻莱县1人;海西州天峻县1人;黄南州同仁县11人、尖扎县1人、泽库县4人;海东地区循化县1人、海东地区化隆县1人;
甘肃省藏区27人:甘南州玛曲县1人、夏河县15人、合作市5人、碌曲县6人;
西藏自治区9人:昌都地区昌都县2人;日喀则地区聂拉木县1人;拉萨市当雄县2人;那曲地区比如县4人。

3、自焚者性别、年龄及身份:

男性106人,女性19人。其中有21位父亲,10位母亲,遗下年幼的孩子。

最年长的64岁,最年轻的16岁。大多数是青壮年,平均年龄约26岁。

僧尼:3位高阶僧侣(Rinpoche,朱古),33位普通僧侣,6位尼师,共计42位僧尼,涉及藏传佛教格鲁派、宁玛派、萨迦派,以格鲁派僧尼居多;

农牧民:63位牧民和农民,包括56位牧民,7位农民;其中10位牧民曾是僧人,遭当局工作中驱逐出寺;4人曾是僧人,属自己还俗离寺。其中1位自焚牺牲的农民,原为藏传佛教噶举派寺院僧人;6位自焚牺牲的牧民,属藏传佛教觉囊派所在地区。1位自焚牺牲的牧民,是著名的贡唐仓仁波切的外祖父。

其他:2位女中学生;3位男学生;3位在拉萨、康区或青海某地的打工者;4位商贩;1位木匠;1位网络作家;1位唐卡画师;1位出租车司机;1位党员及退休干部;1位护林员;可以说,涉及藏人社会的多个阶层,其中这三个群体值得关注:僧侣;牧民;学生。

还有两位是流亡藏人,是社会活动人士。

4、自焚者状况:

125位自焚的境内、境外藏人中,已知106人牺牲(境内103人,境外3人),其中79人当场牺牲,24人被军警强行带走之后身亡(1人在家人送往医院途中被军警抢走之后牺牲),2人在印度新德里医院和尼泊尔加德满都医院重伤不治而亡,1人在寺院治疗六个多月后绝食牺牲。

另有15人被军警带走。其中7人在中国中央电视台于2012年5月、12月和2013年2月和5月播的官方宣传片中有在医院治疗的镜头,但并未回到寺院或家中,如图人间蒸发,更多情况不明,他们是:

2009年2月27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扎白;
2011年9月26日的格尔登寺僧人洛桑格桑(尕尔让)和洛桑贡确(贡确旦巴);
2011年10月3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格桑旺久(尕尔让旺修);
2012年11月7日自焚的阿坝俄休寺僧人桑珠和多吉嘉;
2012年12月2日自焚的夏河牧民松底嘉。

其中被军警带走的7人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明。他们是:

2012年2月13日自焚的阿坝格尔登寺僧人洛桑嘉措;
2012年5月27日自焚的在拉萨打工的阿坝人达吉;
2012年6月27日自焚的玉树妇女德吉曲宗;
2012年9月29日自焚的昌都嘎玛区农民永仲;
2012年10月25日自焚的那曲比如小生意人丹增;
2012年11月26日自焚的色达学生旺嘉;
2013年2月25日自焚的阿坝德普寺僧人桑达。

其中被军警带走的1人,即2012年2月8日自焚的青海省玉树州称多县拉布寺僧人索南热央,据报道他于数月前返回称多县拉布乡的家中,双腿被截肢,遭警方严密监控。

两位境外的流亡藏人在自焚后获得救治,已伤愈。

但在境外即加德满都自焚的境内藏人竹钦泽仁,于2013年2月13日自焚,当晚牺牲于当地医院,之后他的遗体被尼泊尔政府扣留,拒绝交给流亡藏人社会依照传统西藏葬俗办理后事。3月26日,尼泊尔政府以“无人认领”为理由,在加德满都帕舒帕蒂地区阿里亚加特(Aryaghat)火葬场,将竹钦泽仁的遗体轻率火化,骨灰被扔弃。

在境外即加德满都自焚的境内藏人嘎玛俄顿嘉措,于2013年8月6日自焚,当场牺牲,遗体被尼泊尔警察带走,目前尚不得知尼泊尔当局将如何处理。

两位境内藏人(甘孜寺僧人达瓦次仁和隆务寺僧人加央华旦)自焚后,先是被僧俗藏人送到医院,出于担心自焚者被军警从医院强行带走,一去不归,后又从医院接回寺院,由藏人们自己照顾、救治。据悉,目前达瓦次仁在艰难恢复中,但落下残疾,生活困难。加央华旦本来在恢复中,但他决意赴死,绝食一周多,于自焚六个多月后牺牲。

5、自焚者名单:

(1)120位境内自焚藏人:

2009年(1人)——扎白。

2011年(12人)——彭措,次旺诺布,洛桑格桑,洛桑贡确,格桑旺久,卡央,曲培,诺布占堆;丹增旺姆,达瓦次仁;班丹曲措,丁增朋措。

2012年(85人)——达尼,次成,索巴仁波切,洛桑嘉央,索南热央,仁增多杰,丹真曲宗,洛桑嘉措,丹曲桑波,朗卓,才让吉,仁钦,多杰,格贝,加央华旦,洛桑次成,索南达杰,洛桑西绕,其美班旦,丹巴达杰,朱古图登念扎,阿泽,曲帕嘉,索南,托杰才旦,达吉,日玖,旦正塔,丹增克珠,阿旺诺培,德吉曲宗,次旺多杰,洛桑洛增,洛桑次成,卓尕措,角巴,隆多,扎西,洛桑格桑,旦木曲,巴桑拉毛,永仲,古珠,桑吉坚措,丹增多杰,拉莫嘉,顿珠,多杰仁钦,才博,丹增,拉毛才旦,图旺嘉,多吉楞珠,丹珍措,多吉,桑珠,多吉嘉,才加,格桑金巴,贡保才让,宁尕扎西,宁吉本,卡本加,当增卓玛,久毛吉,桑德才让,旺青诺布,才让东周,鲁布嘉,丹知杰,达政,桑杰卓玛,旺嘉,关曲才让,贡保才让,格桑杰,桑杰扎西,万代科,才让南加,贡确杰,松底嘉,洛桑格登,白玛多杰,贡确佩杰,班钦吉。

2013年(22人)——才让扎西,珠确,贡去乎杰布,洛桑朗杰,珠岗卡,南拉才,仁青,索南达杰,彭毛顿珠,桑达,才松杰,贡觉旺姆,洛桑妥美,格吉,拉毛杰,贡确丹增,秋措,洛桑达瓦,贡确维色,丹增西热,旺钦卓玛,贡确索南。

(2)5位流亡自焚藏人:

2011年(2人)——西绕次多,博楚。

2012年(1人)——江白益西。

2013年(2人)——竹钦泽仁、嘎玛俄顿嘉措。

(另,还有1998年自焚牺牲的图丹欧珠,2006年自焚受伤的拉巴次仁。)

补充:

1、7位试图自焚或自焚未成的藏人:是境内藏地的成列、多吉热丹、卓玛杰、久谢杰;其中多吉热丹在异地蹊跷身亡,久谢杰服毒自焚时毒发身亡。以及在印度的流亡藏人隆日多杰、次成多杰、达瓦顿珠。

2、2013年3月底,从康结古多(今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玉树县结古镇),传出一名藏人妇女因抗议当局强拆其房屋而自焚受伤的消息,但因更多情况不明,故未加入本档案中。


 ——唯色记录。

2013年8月6日星期二

唯色:软禁为的是消除“杂音”

6月19日,在北京,我接受了获准将去拉萨的德国记者的采访,再加上17日见了美国使馆的外交官,导致我与我先生被软禁在家数日……


软禁为的是消除“杂音”

文/唯色

许多媒体都报道了我和我先生在6月里两次被软禁。月初的软禁与“六四”有关。月中的软禁与外交官、外媒记者访问拉萨有关。其实当时我并不清楚会有哪些外交官去,只知道有一批外媒记者肯定会去。

差不多每年都有好几次这样的表演,基本上安排的都是远在各国的外媒记者。这样也就有利于“统战”那些不了解中国更不了解西藏的记者,让他们为党领导下的“新西藏”鼓掌。有时候也有个别驻北京的外媒记者争取到这个机会。他们深知若不参加由中国政府安排的记者团就进不去拉萨,当然参加的话,只能看到和听到党让他们看、党让他们听的西藏,而那样的西藏是一个假象。

于是就有不甘心被摆布的外媒记者开始做进藏前的功课,包括采访我。但没想到当局对此特别重视,619日,我刚见罢记者,便有七八个警察及国保出动,很快将我这个“杂音”及我先生软禁起来,长达数日,完全隔绝与外界任何人见面。难道这样做,外媒记者看到与听到的就都是西藏人民幸福无比的景象吗?当局对西藏真相如此忌惮,由此可见一斑。

按照这几年上演类似荒诞戏的惯例,当外国记者团抵达拉萨,满街的军警会脱下制服,换上各种休闲装,扮成游客;藏人房顶上的狙击手不会因此放假,反而会隐蔽起来,只看得见他们头戴的宽沿黑帽忽隐忽现;至于针对整个城市所有藏人的各种网格化监控,则愈发无孔不入。

有外媒记者告诉我,事实上诸多外媒多次向中共当局申请去西藏自治区,总是被拒绝。而被拒绝的理由是“西藏当地政府不信任外国记者”。还扮委屈状说他们也没办法,地方政府做主嘛。这个理由太不符合事实,难道西藏自治区政府已经独立了吗?难道西藏自治区政府做得了北京中央政府的主?

推特上网友对此讽刺道:“中国都是奴才当家说的算,主子当然没有发言权。相对于中央政府,西藏地方政府是奴才……对奴才政府的行事规则和语言表达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

据悉中国外交部还很不满地批评外媒:“为什么西方媒体对中央政府的西藏决策有偏见?这就像有一个婚礼,一个美丽的新娘在房间里,但每个人都希望把重点放在垃圾上。”这个比喻很是耐人寻味。美丽的新娘是谁?隐身的新郎是谁?而垃圾又是谁?可是,既然中国政府认为西方媒体对西藏的报道是对垃圾的报道,又为何要精心安排外媒去拉萨?是出于“治病救人”的崇高目的吗?讲述这段经历的外媒记者说当时很震惊,心想中国政府竟用垃圾做藏人的比较。

而推特上有网友表示,“要是记者知道不单单政府,很多中国人都这样想(即认为藏人是垃圾)就更震惊了。那些高喊‘统一民主新中国的’,是不准备让这个新中国里有任何非汉人的,除了汉化就是死路一条 。”还有网友说:“连采访都要被刻意安排,这就足以证明了西藏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真实’,不存在所谓的‘自由’。

“你究竟有几套伪装服?”其实拉萨满街巡逻的军警一下子换上了各种休闲服很平常,很常态,算不得什么。让人惊讶的是,有时候他们会穿上袈裟,有时候他们会穿上藏装,有时候他们会戴上白帽子装回族。不过拉萨人早已见惯不惊了,幽默地说:如今我们中国实在是太富裕了,所以给保卫我们的子弟兵准备了至少五套不同身份的服装。

2013/6/23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藏语广播节目,转载请注明。)


2013年8月4日星期日

环球邮报:追求利润使世上最富魅力的自然景观陷入危机

唯色注:感谢译者黄潇潇的翻译。前不久,我在博客上登出《环球邮报》有关“香格里拉”系列文章第一篇的译文《中国试图制造“香格里拉”》。并评注:“此刻我在拉萨读这篇报道,很是有感触。拉萨也正在被‘香格里拉化’,但拉萨比远在藏东边地的结塘(1950年代后改名中甸,2001年更名香格里拉)其‘香格里拉化’的含义更为复杂,更为沉甸甸。我曾在有关结塘变身为‘香格里拉’的文章中写过,‘这是一种以粉墨登场的热情去迎合他者想象的行为’。而拉萨被‘香格里拉化’,除了经济动机(其实这个不重要),更主要的是,负载了以政治用意改写历史、抹掉记忆的目的。” 
这里登出《环球邮报》有关“香格里拉”系列文章第二篇的译文。
作者:Benjamin Carlson
译者:黄潇潇  @xiaoxiaom
文章来源:《环球邮报》
原文标题:Profit quest imperils one of world’s most stunning landscapes
时间: 2013年2月14日
原文网址:http://www.globalpost.com/dispatch/news/regions/asia-pacific/china/130213/China-shangri-la-environmental-efforts-eco-tourism-part-2

这座村庄把自己按照詹姆斯•希尔顿笔下“消失的地平线”中神话般的天堂来重建,结果却可能产出了一个俗气的旅游陷阱。但这个云南边陲的村庄在某一方面确实一如其名:这里的自然风光令人神魂颠倒。

起码目前如此。

香格里拉三面被青翠的喜马拉雅山麓环绕,又坐落在世界上生物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之一,这里风景如画,景色磅礴,而又相对没有受到损坏——这是中国最接近优胜美地或黄石之处。

这里的诸多宝藏中有3400米深的香格里拉大峡谷,跨过从亚热带到高山气候的六个不同气候带。几大世界河流从喜马拉雅山脉汹涌而下,穿过云南,为中国南部、印度和东南亚的10亿多人提供水源。

这片地区也是中国环保努力的肇始之地;至于环保工作具体如何,当地人和力争保护这块自然珍宝的西方组织之间争论不断。

环保的努力表现在很多方面。200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云南的“三江并流”列为世界遗产,该区域涵盖了香格里拉县的大部分地区。2007年,这里成立了这一地区的第一个国家公园——普达措国家公园。大自然保护协会一直与政府广泛合作,协助开拓生态旅游业并保护梅里雪山。到2020年,大自然保护协会希望协助云南成立9个新的国家公园。

在保护自然资源方面,“没有一个省份有云南走得远,”Ed Grumbine说。他是云南南部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的一位资深访问学者。

然而,香格里拉超凡脱俗的自然环境正面临中国所有自然遗产都受到的压力:疯狂的发展、选择性执法和游客的入侵。

普达措很漂亮,住在香格里拉的人引以为荣是有理由的,但她也与美国的国家公园有本质上的区别。

首先,普达措的门票折合美金30元。这怎么看都太高,尤其是在这个月平均收入大约380美元的省份。而由于其成功(截至2009年底,普达措带来了3000万美元的收入,吸引了140万游客),当地官员已经将旅游业收入排在了资源保护之上,让那些当初协助成立这座公园的当地人和外国环境保护者非常失望。

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的John Zinda在对普达措的一项学术研究中说道,普达措没有成为生态旅游的模范,而是变成了“一个将环保置于第二、把当地人踢到一边的收益引擎”。

此外,当地人称,矿场在本应受保护的土地上如雨后春笋般涌出。在整个香格里拉,铜矿和水电站依然是这一地区的经济命脉,处于萌芽期的环保进程对此几乎无能为力。2007年,中国最大的矿产集团之一的紫金矿业集团在香格里拉成立了子公司,在香格里拉县投资两个大型铜矿。据当地人说,铜矿已经将附近的湖水毒害。

“地方政府不顾中央政府的努力,仍然围绕增加该政治单位的GDP来提供激励因素,所以一个矿场要是能比一个公园更赚钱,那这矿场就几乎一定能进来,就这么简单,”Grumbine说。

悲剧的是,香格里拉是中国生物多样性的心脏地带,而这个国家在现代更为出名的是毒湖、癌症村、烟雾笼罩的特大都市,而不是其巨型动物群。

许多外人没意识到的是,中国依然拥有世界上数一数二的自然馈赠,其哺乳动物、鸟类和植物种类都比美国多。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曾说,香格里拉“可能是世界上温带地区最富生物多样性的地区”。仅在这一地区就有七千余种植物种类,并有全中国哺乳动物和鸟类种类的大约三分之一。

这里居住着黑颈鹤、滇金丝猴和短尾鼩。香格里拉县有12%的动物和鱼类种类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

然而,由于云南是中国最穷的省份之一,迅速致富的压力常让当地官员忽视那些被他们视为麻烦的环境保护法。

“中国特别之处在于不同政策执行层面之间的脱节,”Grumbine说。“很常见的情况是,地方政府不想做他们应该做的事,也因为中央政府常常没有那个能力去强制地方政府行动。”

因此,在Zinda笔下,普达措并没有成为中国的黄石公园,反而成了“一个有利可图的国有企业”造福政府。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香格里拉官员说,她反对这一地区正在开发的方式,但也感觉对此无能为力。

矿产和水电是这里主要的经济驱动力。旅游业永远没法相比,”她说。“我控制不了大背景。”

Kevin Skalsky是华盛顿州斯诺霍米什人,他在香格里拉(曾经的中甸)已经住了13年。他现在开了一家旅游公司,带游客去附近乡村探险。他和夫人曾是这里唯一的外国人,已经在这里养育了四个孩子。

在一间中甸餐厅里,几盘牦牛肉下肚,他开始痛惜看不到尽头的疯狂开发。

“从2005年开始就没个间断了,”他说。“这儿的每个人都装作在搞生态旅游。但这只是把自己漂绿而已。在屋顶上装个热水锅炉,你一下子就成生态旅馆了。”

专家指出,中国的环境保护与一些根深蒂固的文化习惯相抵触。

虽然中国传统艺术、诗歌和绘画尊崇自然世界,但环境保护依然是个新概念。Grumbine评论道,达官贵人没有一个用于描绘‘荒野’的词,而且历史上的中国也没有给荒芜之地赋予意义的传统。他把中国当前的环保状态与1870年代创建黄石时的美国相比。

没人能否认,香格里拉像中国其他地区一样,已经有了巨大且迅速的发展。但尚不清楚的是,一些最大、最稀有的动物是否正濒临灭绝。滇金丝猴、短尾鼩、麝香鹿和黑颈鹤在世界上其他地方都不可见。但最后一次对云南动物进行的省级调查已经是90年代晚期的事,民间证据指出,这里的动物数量可能已大幅减少。

“我在云南徒步旅行过几百英里,见过最大的哺乳动物就是鹿了,就算这样也很稀少,”Grumbine说。“(云南)当然是块热土,但如果你不调查一下不同物种的具体情况,那你一边沉醉在过时数据中时,动物也一边在减少。”

问及他对香格里拉和云南的环境是否乐观时,这位植物学家摇身成了哲学家。

“玻璃杯是满了,还是空的?是不是有发展?”他问。

“这取决于你是在看起点还是终点。”

延伸阅读:

环球邮报:中国试图制造“香格里拉”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7/blog-post_6192.html

2013年8月3日星期六

张思之:受理阿安扎西活佛“爆炸”案被阻始末(日记)

丹增德勒仁波切即张思之律师所写的“阿安扎西活佛”。他出家之前名为阿安扎西(也是身份证上的名字),前世仁波切之名阿登彭措,在宗教上的受戒法名为丹增德勒。2002年4月7日被构陷入狱,迄今已11年。

拍摄于2002年12月的这张照片记录了张老张思之律师受理丹增德勒仁波切案件的情形。
拍摄于2002年12月的这张照片记录了(左起)张祖桦、王力雄、萧瀚与张思之律师研究案情的情形。

张思之:受理阿安扎西活佛“爆炸”案被阻始末(日记)

萧瀚陪王力雄、张祖桦诸公来谈"阿安扎西活佛爆炸案"。力雄介绍了案发前后的情况以及活佛本人的一贯作为和他在当地宗教界的巨大影响,认为案有疑点。萧谈了他的印象。我感受最深的是:那里的宗教民族矛盾异乎寻常的尖锐;问题的复杂性倒不在案件本身。果如此,律师的作用必然大大受限。其次是感受到几位学子的真诚,他们透过这个案子表现出的良知、忠诚与理性,使我只能排除一切困难,出发前线,无权选择。

     向他们说明了必须履行的程序与手续。把格式委托书传真给阿安扎西家属后,当即签字传回。对于我来说,现在已进入了二审程序,时限紧迫,应及时与二审法院建立联系,希望近日收到委托书原件。李会更毫不犹豫地答应陪我去甘孜,协力办此案。
 
丹增德勒仁波切(即阿安扎西活佛)在甘孜州法院的法庭上。
    20021218

读了力雄交我的阿案资料,包括他们几十人致全国人大的《建议书》。因未见判词,不敢断定一审判决是否准确。有些问题事关紧要,记其要点,阅卷时注意──

    一、已确认阿安扎西为"地下秘密组织""团伙头目"(据《甘孜报》),又是系列爆炸案的"指挥者",且经其"精心策划",为何判了死缓,而对一次"爆炸""执行者"的年轻农民──洛让顿珠却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理由是什么?

    经验一再证明:这类"死缓"案有它难以排除的重大疑点,看来调查研究的任务繁重。

    二、"受达赖集团的指使"。到底是何人指使?指使的内容是什么?与"爆炸"是否有关联

    三、既是"团伙",怎么只有一个"头目"、一个"骨干"?是否还有其他成员?又作何处理?

    四、爆炸物属"自制",出自谁手?制于何时、何处?洛让顿珠一介农夫,又是文盲,从 哪里学来的"自制技术"?炸药由谁提供?

    五、怎么引爆的?是否"定时"?谁的设计?

    六、洛让顿珠受阿安扎西"指挥"。一在甘孜,一在成都,策划于何地、何时?具体内容 是什么?希望达到什么目的?(事发于省会中心广场,但爆炸力很小,为什么是这样?)

    七、判词中有无"分裂国家"的具体内容?有何证据?

    八、阿与洛让顿珠的关系。

    20021220

    洛让顿珠不上诉,一审宣判后高呼"阿安扎西活佛万岁"!为稳妥计,宁可把这个现象想得更复杂一些。他也不委托律师,这于他极为不利。经验告诉我们有可能看不到与洛让顿珠相关诉讼材料,于是商请力雄设法与当地联系,找到洛的家属,出面委托北京律师一道前往办案,起互相配合的作用。我已商得阎(如玉)、傅(可心)两位律师同意,受理洛案。力雄赞同。

    20021224

    收到阿安扎西叔父自仁鲁鲁寄来的委托书原件。当即电告力雄,请他抓紧到事务所办理正式手续,以便马上与二审法官联系,及时介入。

    据力雄说,洛让顿珠的亲属都不敢出面替他委托律师,当地警方给人们的压力很大,都怕"连坐"

    20021225

    上午,力雄分别到两个事务所办妥了委托手续。

    下午二时,与二审承办法官取得联系,告知已将委托书原件和事务所受理阿案的公函传真给高院刑庭。王法官收到后,因传真件字迹模糊,立即电询李会更,核对"吴栾赵阎律师事务所"名称和"张思之"名字,并审查了委托人自仁鲁鲁的身份和他与上诉人阿安扎西的关系。据此,辩护律师的资格应已确认有效而无疑义。

    20021226

    与会更商定工作计划及时间安排,并电告承办法官,得到对方十分友善的答覆

    一、同意我们16日(周一)到高院阅卷的安排。他因有事公出福建,说万一6日以前不能赶回成都接待我们,也一定能作好安排,不误阅卷。

    二、阿安扎西现仍关押在甘孜看守所。

    三、甘孜不通火车。建议自备越野车前往,早8点出发,下午6点可到达首府康定;如碰上修路堵车,次日凌晨才能赶到。

    四、二审是否开庭审理,目前还没定。

    把法官热情友好的态度传达给力雄,消解一些对司法现状的不佳印象。他答应设法找成都友人借越野车前往甘孜,眼下无绝对把握。

    20021227

    藏语翻译人选,是个难题。拟在北京佛教界选聘,为此电话徵询王法官的意见。他答覆说:阿安扎西是理塘人,满口土语,其他地区的藏人也弄不懂,在案子里作翻译,只懂藏语而不了解当地土话,未必胜任。他说他们办案就是在当地找翻译。他表示可以帮我们与当地联系;安排一个。

    尽管我因过去吃过苦头,心中忐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同意他的办法,没有理由怀疑他的善意。会更认为,王法官因我们对他的意见表示尊重,似乎也挺满意。

    愿上帝保佑罢!──在这个环节上,我一筹莫展。

    20021228

当时我献哈达并与张老的合影,
因此刻不在手边,
故以去年夏天的这张合影替代。
    约力雄、萧瀚诸位在京瑞大厦的茶座最后商定我们的工作计划及去甘孜的具体安排。清茶一杯,漫谈讼案,居然有便衣五六人分布两处监视、窃听,做法又颇不高明,实难理解!

    陪力雄来的一位藏族姑娘郑重地献我洁白哈达,她说:"谢谢一位汉族律师,肯为我们的藏族活佛辩护。"我已知肩上重担,一时无言,执手相握良久。

    力雄细说了他在成都为我们提供的方便条件。他给人以"万事俱备"的印象,提出今日在网上发布律师正式受理阿案并即将入川进行工作的消息。尽管我以为二审开庭前发布这类消息弊多利少,但又觉得不宜轻易阻挠。缺点无非是让对方多点准备时间,也无所谓。

    20021229

    跃刚来电,说已请友人在成都照顾我们,住行各项都有安排,让我放心。深情厚谊,促我努力!

    至今没有与洛让顿珠的家属取得联系,心中不安,与如玉商定:如近日能以落实,请他即赴成都转甘孜与我们会合,分别会见当事人。小傅身体不好,可留成都阅卷。

    20021230

    记得199681日,草办理魏案的《断想》,非常无奈地写了八个大字:"天不难测,讼事难测。"六年过去,我依然停步不前,没有长进。某些讼事,依然"难测"

    上午9时,情势陡变。王法官打来电话,劈头问会更:你们北京律师签署的委托书,是不是1218号?委托书上的日期明明白白,问得莫名其妙。接着法官交""说──阿安扎西先你们一日,17号,就自己委托了两个律师。他的律师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并已向法院提交了书面辩护意见。法律规定辩护人不能超过两个,本人的委托又先于亲属委托,你们不能再继续作辩护律师了。

    句句流露出"权力",但又处处没有根据!

    蹊跷的是:6天以来,他与我们频频联系,从何时高院阅卷、如何乘车去甘孜会见,直至从哪里聘请藏语翻译,在各个主要环节上都有指导性的意见,一时让我十分感动。难道这是在作弄律师?或者,是在练习"演戏"?前两天还说是否开庭尚未决定,怎么一下子会有律师交上书面辩词呢?案卷不是已在二审合议庭手上么?他何时看的呢?能说这是"活见鬼"么?

    为了解决问题,压下愤懑,草拟了一份致法官函,立即传真发去,全文如下

    四川省高院刑一庭阿安扎西案合议庭: 上周五(27日),与王法官商定案中翻译人员的解决方案后,正整装待发,方才突得" 阿安扎西已自己委托了两名律师,并已上交书面辩护词"的来电,意在否定我们的辩护人资格。个中苦衷,我们理解。但家属委托,法有明定,似又不便轻率取消。为求妥善解决之道,以利公正审理的正常进行,我们拟按日前与王法官商定的行程安排,及时赶赴康定,专就"委托律师"问题徵求阿安扎西本人的最终意见,并将结果报告你们。敬请复示。顺致敬意。

    文未,我与会更签署。时为上午1045分。

    20021231

    力雄问我,法院变卦,是不是因为网上发布了消息?我说不是,我告诉他我的猜想,可能是法官公出福建前夕,汇报阿案进展情况,谈到北京律师介入,院里作出的"决策"

    对此,我尽管有点"突然",似也不该感到"意外"。这些年,徐文立颠覆案、魏京生颠覆案、江棋生煽动颠覆案,不是都有这种情况么?魏案之所以最后允准家属代聘的律师介入诉讼,是他们一再坚持的结果。

    律师按规定完成了一切受理案件介入诉讼的手续,还能让人家轻轻松松地"阻拦"于门外。专横若是,如之奈何?真想请教以写《潜规则》而闻名海内外的吴思先生,中国律师遇到的这些,该归入哪类"规则"?因为我从《律师法》中得不到救助。

    此刻只能静待人家的"复示",焦燥无益。我明知前景凶多吉少。

    200316

    按计划,今天上午该在四川省高院的阅卷室里翻阅阿案全卷了。然而现在却被"阻搁"于讼事之外。无奈之余,硬着头皮电询高院刑庭,问是否收到了我们七天前发去的传真。 答覆可谓天衣无缝:"办案的法官出差外地还没有回来。其他人都不了解情况。"可是合议庭的成员不是由三位法官另加一位书记员组成的么?传真件是否收到,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知道?

    曾有人问我什么是"正常"?戏答是:"不正常就是正常"。噢,人家的答覆还是"正常"的!你惊怪什么?

    200317

    司法局向事务所询问有关阿案的情况。问发此时,决非偶然,无疑是事出有因。

    此前已有准备向他们作书面汇报。马上把《工作记录》按日程排列如实报去就是。本想再加一点请示:面对四川省高院的如此做法,可否请他们商请四川省司法厅与高院协调一下,不给律师工作添障碍,以利于维护当事人法定的权利?会更觉得会被认为"出难题",作罢了。

    200318

    报司法局的《工作记录》上午经由事务所转去。我预期也不会有信息反馈。只是我不能不深切地感到,目前执行的行政管理与行业管理所谓的"两结合"制度,未必能统率好这 支队伍。实践证明:在现行的政治体制下,一大一小、一强一弱的"两结合",注定是" 一个压着一个",必要时是"吃掉"一个,而且必然是"大压小""大吃小"。统观全局,谁能例外?哪有例外?人们抱怨律协不争气,腰杆不硬,试想:先天不足,直不起来,能不忍气?

    2003319

    再电四川省高院。传来的消息是:由副院长带队,全体合议庭成员已兵发甘孜,近日就地审理阿案。看来对30日传真件提出的要求自始就铁了心,"相应不理"了。

    令人焦虑的是,虽已建议洛让顿珠家属委托我与如玉合办洛案的上诉审,但至今没有一 点消息。力雄得到的情况依旧是唯恐避之不远,受到"牵连",强权压人,应予谅解。急不得的,再等等罢。

    2003123

    外电报导,成都"爆炸案"又捕了4名嫌疑犯,不知是否确实?这与一审的认定岂不是大有出入?

    2003124

    终于盼到了洛让顿珠一位远房亲属寄来委托书,委托我与如玉为洛案辩护,来得太迟,未必会有作用,但还是立即发特快专递,呈四川高院的主审法官,要求明示阅卷时间。

    估计不会有任何答覆。但作为律师,力薄势单,又有什么良谋?我已是欲哭无泪了。

    2003126

    力雄电告,从网上得到消息,二审宣判维持一审判决。只是没有何时执行的报导。

    我不能确知洛让顿珠是不是冤魂。我不能确知活佛是否蒙受着冤狱。

    然而我确知,现行的律师制度无助于救济这两位弱势个体,基本上也无力于推动司法公正。我也深切地体验到,律师执业环境的艰难,如从自身找原因,首先是《律师法》起 了帮衬作用。人们有"修改"之议,不无道理。然而在我看来,时机尚未成熟,最好不要 轻言修改──它哪里是""的问题,如不能推倒新立,律师执业状况不可能获得根本上的改善,律师制度不可能在国家的法制建设中发挥它应有的支柱作用!

    2003131

    洛让顿珠已于26日枪决。他走了。临刑前不知又呼了什么口号?阿安扎西关在牢里,熬着那不知何日是尽期的狱中岁月。

    我呢?会用那洁白的哈达擦拭泪珠么?不,不能!面对着在民主、法治旗帜下做出的种种不堪的举动,徒有愤激或者伤感何益?我寄希望于获得为他们申诉的条件,《律师法》在这方面除了一句可以"代理"的空泛规定外,如何操作一片空白,只能自己设法寻 找与创造了。案情重大,人命关天,心有疑点,能不排除?如其不然,还算律师?当代中国律师应是战士,岗位永远在一线。

    一息尚存,我愿效力,阿门!


附1:有关张老张思之律师受理此案的背景介绍(写于2002年)

    2002年12月2日,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中级人民法院以“制造系列爆炸、煽动分裂国家”罪一审判决甘孜州雅江县农民洛让邓珠死刑,判处雅江县崇新寺僧人阿安扎西死刑,缓期2年执行。

    有关方面证实,阿安扎西不服判决,提出上诉;洛让邓珠不服判决,但未提出上诉。法律专家指出,同案者一人提出上诉,整个案件及其他未上诉的同案人同时进入二审。

    出于消除各方对案情的疑问,避免暗箱审判,防止导致民族矛盾的目的,大陆24位各界人士在《关于阿安扎西、洛让邓珠死刑案上诉审理的建议书》中提出三点建议:

    1、由民间人士为阿安扎西和洛让邓珠聘请四川省以外的律师为二人进行辩护;

    2、允许国内外媒体采访案件上诉审理过程及参与审理的有关部门和人员;

    3、邀请海外藏人的代表观察上诉审理过程。

    建议书公开发表的同时,以挂号信寄全国人大常委会、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法院和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至今尚未收到三个单位的任何回音。截止到2002年12月21日上午,国内外149位(含24位建议人)汉藏同胞对建议书以签名方式表达了支持。

    在上述三点建议中,建议人方面可做的只有第一点。日前,通过建议人的接洽,北京市吴栾赵阎律师事务所的张思之律师和北京市万博律师事务所的李会更律师已经承接了阿安扎西案的上诉辩护,同时得到了阿安扎西亲属的正式委托,并且获得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的电话认可。近日,两位律师即将前往成都和甘孜藏族自治州首府康定开展办案工作。首批办案经费由建议人自发捐助。

    现年75岁的张思之律师曾担任过刑事审判庭法官;组建了北京市法律顾问处;担任北京市律师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创办了全国律师协会会刊──《中国律师》并担任主编;同时是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律师专业的教材主编及主讲教授、中国政法大学的兼职教授;有多种著述。

    张思之律师是李作鹏“反革命案”、王军涛“颠覆、煽动案”、鲍彤“泄密、煽动案”、魏京生“阴谋颠覆政府案”、高瑜“泄密案”等案的辩护律师,被海外媒体称为“中国第一大律师”、“中国律师界的头号人物”。


    与张思之律师共同为阿安扎西辩护的李会更律师,当年也是与张先生合作为魏京生辩护的律师。

附2:阿安扎西案上诉突生变故疑云重重

文/王力雄 

  我于1228日刚刚发布张思之先生为阿安扎西做上诉辩护律师的消息。我对报道向求严谨,对关于此案的消息更不敢半点马虎,反复核实确认后,我在报道写下这样几句: "北京市吴栾赵阎律师事务所的张思之律师和北京市万博律师事务所的李会更律师已经承接了阿安扎西案的上诉辩护,同时得到了阿安扎西亲属的正式委托,并且获得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的电话认可。" 没想到距离我写罢此报道不到32小时,情况就发生了变故。变故不是来自两位律师,也不是来自阿安扎西的亲属,是来自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

  今早李会更律师告之我,四川省高法刚刚给他电话,说阿安扎西已经自己指定了甘孜州两位律师,因此不再需要他和张思之律师为其辩护。听罢,我虽知电话是被窃听,仍对李律师断言:"有鬼!"

  为何说有鬼,听我叙述一下此前与法院打交道的过程: 2002122日,甘孜州中级法院一审判决洛让邓珠死刑,判处阿安扎西死刑,缓期2年执行;1214日,国内24位各界人士公开发表建议书,表示要为二人聘请四川省以外的律师;次日建议书寄全国人大常委会、最高法院和四川省高法。

  1217日,张思之、李会更二律师同意为阿安扎西做二审辩护。 1218日,居住于甘孜州理塘县的自仁鲁鲁(阿安扎西的亲叔叔)把签字后的委托书传真给两位律师,同时通过邮局发出正式委托书。 1225日,在收到自仁鲁鲁的正式委托书之后,李会更律师给四川省高法打电话,找到阿安扎西上诉案的承办人──刑事一庭的王静宏法官,给他传真发去两位律师所属事务所的致四川高法公函,以及自仁鲁鲁的委托书(原件随后以特快专递发四川省高法)。王法官电话确认收到传真件。在电话交谈中,王法官表示案卷已在四川省高法,李律师问到二审是否开庭审理,王法官回答尚未决定。张思之律师当时告诉我这是好消息,因为中国多数二审都不开庭,案若能最后定为开庭审理,对辩护显然有利。

  第二天,1226日,王静宏法官打电话给李会更律师,核实传真件上字迹不清之处,询问自仁鲁鲁与阿安扎西关系,并问两位律师何时可以到成都阅卷。王法官有一长差要出,但表示可以在时间安排上与两位律师日程配合。李律师回答定于16日星期一一早到四川省高法阅卷。

  是日,我去两位律师所属的事务所交费。星期五,也就是1227日中午左右,李会更律师再次打电话给王法官,确定会见阿安扎西之事。王法官告之阿安扎西仍然关押于康定,并给李律师介绍了从成都去康定的路线与路况。因阿安扎西不懂汉语,两人就翻译问题进行了细致讨论。王法官认为,因为理塘藏话有浓重地方口音,北京或成都的藏语翻译不见得能懂,王法官慷慨允诺,可安排当地部门给两位律师会见阿安扎西提供合适的翻译人员。1228日,几位建议人代表在京瑞大厦会见张思之律师,虽然发现身边有人监视,大家还是都为情况顺利进展感到欣慰鼓舞,似乎看到了我国法治建设的可喜进展。张律师对四川省高法的配合态度给以表扬。有的朋友甚至据此认为,也许阿安扎西真的参与了爆炸案,法院方面证据确凿,信心十足,否则怎能如此顺利地接受张、李两位律师?

  我对友人解释,即使阿安扎西最终被证实的确有罪,我们为他聘请律师至少可达到两个目的,一是向世人证明审判公正,二是让藏人知道,汉人中有人关注他们的命运。当晚,我写出张思之律师承接阿安扎西上诉案的消息。第二天,看到一些网站陆续刊登。因为两位律师去四川办案费用尚有缺口,我便忙于筹资,以及为两位律师做旅行方面的安排,并同时考虑律师的努力和四川省高法的公正审理可能导致案子改判,甚至退回重新侦察,那时律师需多次往返川京,经费如何解决?我不知道四川省高法的王静宏法官为何会突然改变原本他对张、李两位律师为阿安扎西进行辩护的认可,但我却难以相信王法官拿到桌面上的理由。

  作为案件的二审法官,他为何在上周星期五中午还与北京律师密切接触和商讨,隔了一个双休日,在星期一刚上班就知道阿安扎西委托了甘孜州律师?按照他对李会更律师所说,那两位甘孜州律师已经为阿安扎西提交了书面辩护词!难道律师写辩护词不需要看案卷吗?而且王法官他第一次与李律师通话时就表示,案卷已经在四川省高法,也就是他手里!甘孜州律师究竟是何时写的辩护词呢?又为什么一直不让他这个二审法官知道他们的存在,却在法定休息日中冒了出来,提交出已经写好的辩护词呢?王法官这样做,我相信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否则他没有必要在开始阶段那样配合,肯定是另外的、比他强大得多的力量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王法官所提的理由太过拙劣,等于是在自己打自己嘴巴。然而他除此也是别无选择。只有用这个理由能够排斥掉张、李二位律师,因为在法律上,阿安扎西本人对律师的选择权优于亲属。而我们虽然不相信阿安扎西会自己去选择律师,或者我们相信阿安扎西肯定愿意接受亲属给他委托的律师,但这时我们就会掉进卡夫卡的城堡——因为除了当局,无论谁都无法见到他,因此他的意见是什么,就可以成为当局按需要自己来说的。

  事后知道另一个情况,就在1227日星期五那一天,警察去了理塘自仁鲁鲁的家,就自仁鲁鲁委托北京律师一事,对其进行了斥责与威吓。看来来自王法官的变故并非是一个单独行为。有人可能不太理解,为什么我们这样看重律师,非要计较由谁来当律师呢?为什么我们会认为,把张思之、李会更两位律师换成甘孜州的律师是一个根本性的变化,会导致本 质的不同?

  原因就在于,律师是有可能打开中国司法黑箱的唯一渠道。然而律师发挥这个功能需要具备一个前提——即律师必须是站在被告立场上,而不是仅仅充当伪装法治的摆设。甘孜州早在阿安扎西案一审开庭前近四个月,就在全州上下开展了"揭批阿安扎西的运动",我们如何能够相信,生活工作都在甘孜州的律师能有勇气反对甘孜州当 局(而非法院)对阿安扎西的定罪呢?我们在建议书中提出要为阿安扎西聘请四川省以外的律师,道理就在这里。因为阿安扎西的案子不会仅仅是由甘孜州当局决定的,而应是先由中共四川省委高层拍板,再由党的政法委书记召集公检法"统一意见,联席办案"。所以,四川省内的律师都无法做到彻底独立,何况乎甘孜州内的律师?

  其实人格独立如张思之先生那样的律师,在中国也无法改变""所决定的案件。张律师为之做过辩护的王军涛"颠覆、煽动案"、鲍彤"泄密、煽动案"、魏京生"阴谋颠 覆政府案"、高瑜"泄密案"等,没有一个胜诉。然而在那些案件中,至少司法当局还没有试图阻止张律师承接辩护,甚至还有促请(见张思之《魏京生案辩护纪实断篇》)。因为司法当局知道,所谓"颠覆""煽动""泄密"之类的罪名,如同橡皮筋一样可长可短,辩护是无法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而阿安扎西案却不同,爆炸的罪名 没有可以混淆黑白的含混地带,要么是有,要么就是没有。如果判处两个人死刑的是一个栽赃制造的假爆炸案,一旦有独立律师介入,就会像纸包不住火一样真相大白,无法狡辩,也无法维持原判,而且会使一批栽赃陷害的人暴露于光天化日。我这样说,目前仍只停留于逻辑推理,还未确认就是如此。然而这逻辑是那样强,让人很难不这样想下去。

  阿安扎西如果真地是和爆炸案有关,何必要用如此拙劣的方法阻止外面律师介入,非去指定两个当地律师呢?那是应该巴不得开上一个现场公审大会,让所有人都"接受教育"呀。现在,原本认为阿安扎西有可能参与爆炸案的人,在得知这样的变故后,都认为此案必有极大冤情。张、李两位律师及阿安扎西的亲属,目前都已向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异议。对事情的发展,我们正在拭目以待。

  20021231 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