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6日星期六

特约评论 | 唯色:汪堆寺 — 幸存于文革之劫,如今却面临水电开发之劫


评论 | 唯色:汪堆寺 — 幸存于文革之劫,如今却面临水电开发之劫藏历新年期间,汪堆寺俄派七坛城法会尚未结束,数百僧众被审讯、被要求签字服从当局的任何指示。
 唯色供图

2010-04-28T120000Z_1275423122_GM1E64S1TNL01_RTRMADP_3_GUANGZHOU.JPG因中国政府及其电力集团在金沙江上游开建“一库十三级”水电站,关涉“青海玉树巴塘河口至云南迪庆奔子栏间的河段,流经青、藏、川、滇四省(区),河段长约772公里”,世代生息此地的无数藏人被要求搬迁,多座具有悠久历史和珍贵价值的寺院、沿江多个村庄以及动植物丰富的自然环境将被淹没。被称为梯级水电站的“龙头”工程——岗托水电站,将完全淹没藏东德格(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境内的至少六座寺院(汪堆寺、银南寺、康多寺、燃灯寺、更萨寺)、两个村庄,其中位于德格县汪布顶乡的汪堆寺和银南寺目前面临强制搬迁,而引发当地藏人僧俗的和平请愿。

很多人不知道这些将被梯级水电站淹没的寺院和村庄有着怎样的历史、文化、生态和美丽。为当局出谋划策的中国水利专家却傲慢地说:“长江上游,特别是虎跳峡以上属人少地荒地区…这些不毛之地淤了就淤了”。我从微博、微信视频号等中国网站上,找到关于汪堆寺的多个视频、图片、文章,也尽力做了各方调查和了解,得知汪堆寺拥有罕见的历史文物和宝贵的宗教传承,更惊悉汪堆寺有三百僧众以及依傍寺院生息的两千民众,因哀求当局官员留存寺院和村庄,却遭殴打、抓捕、关押等各种非人道对待。

据去年3月的一份中国社会科学院硕士论文《德格县汪堆寺百柱殿壁画的初步研究》,及前不久在杭州召开的“第八届西藏考古与艺术国际学术讨论会”上的发言,研究者强调:“汪堆寺位于金沙江东岸的一处高地上,寺内保存有大量精美壁画,因寺院建筑加固,这些完整壁画才得以首次公开。此外,德格县汪布顶乡即将建造水电站,这将对汪堆寺壁画后续的保存与研究造成较大困难,因此对汪堆寺的壁画研究与保护迫在眉睫。”

相关研究介绍:汪堆寺内现保存古老壁画的建筑,一是山上旧经堂即吉祥天母殿;二是有100根柱子、高7米的百柱殿(“噶加拉康”,lHa khang ka brgya ma),壁画面积约为一千多平方米,绘画内容繁复、完整,藏文题记清楚可识别,其“规模之大是其他金沙江沿岸寺院难以企及的”,有部分壁画“在德格乃至整个康区都是独一无二的”。除建筑遗迹和古老壁画,汪堆寺还保存的有古旧唐卡、古旧造像等文物,以及不同时期与康区政教上层的重要历史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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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堆寺内现保存古老壁画的建筑,一是山上旧经堂即吉祥天母殿;二是有100根柱子、高7米的百柱殿。(唯色图片)

相关研究介绍:“汪堆寺百柱殿的壁画体量远大于德格印经院和银南寺的壁画。尽管三处寺院相隔并不远,但金沙江沿江一带仅见此一处如此大规模的寺院遗存。”“是迄今为止当地发现的最为重要的藏传佛教壁画之一,对研究藏族绘画艺术具有较高的参考价值。”“是目前甘孜地区,乃至金沙江两岸地区藏传佛教寺庙建筑主体空间最大,壁画面积最大的寺庙之一,填补了德格地区艺术史研究资料的空白,对于研究德格以及藏东地区藏传佛教发展史和艺术发展史具有重要的不可替代的学术价值。”

需要强调的是,包括安多、卫藏和康等全藏地六千多座寺院在经历了1950年代的军事镇压、1966年至1976年的文化大革命,绝大多数遭到了灭顶性的破坏,能够幸免于难的非常少,而古寺汪堆寺为其中之一,这是因为当地村民的虔敬护卫,把最重要的经堂和百柱殿当作存放青稞、牲畜饲料的仓库,寺院的古旧造像、老唐卡等埋藏在山上,壁画基本上没遭毁损,主体建筑没被拆除,如此才幸运地保存下来。直到1983年恢复信仰,中国当局允许寺院开放、信众出家,汪堆寺重又获得生机。但四十年后的今天,因中国水电大开发,寺院、村庄和生态环境均面临被淹没的厄运。也就是说:幸存于文革之劫,如今却面临水电开发之劫!

还在2012年即十二年前,已在全藏各地多处修建水电站的中国华能集团,因计划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和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江达县之间修建水电站,将导致金沙江两岸的多个村庄、多座寺院被淹没,村民和僧众被移民,其中就有德格县汪布顶乡及汪堆寺、银南寺,而当时,德格藏人就呼吁:“修水电站不仅让我们无家可归,而且破坏环境,我们和寺庙喇嘛都坚决反对。政府怕十八大(即2012年11月召开的中共十八大会议)前出事,就答应我们说如果得不到当地绝大部分群众80%以上同意的话,就不会修建水电站,但这些都是骗老百姓的方法,我们不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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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托水电站,将完全淹没藏东德格(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境内的至少六座寺院。(唯色图片)

我在网上搜了关于水电站的相关信息,从青藏高原奔流而下的金沙江,所蕴含的水力资源被认为“占长江水力资源的40%以上,水电富集程度居世界前列”,已规划开建全球最大的水电工程包括二十七个梯级水电站,仅在上游就有十三个梯级水电站,被认为是中国华能集团等国企的“肥肉”!这“肥肉“之说让我想起几年前见过一个因在甘孜州乡城县修水电站而暴富的四川人,他有果树成荫的巨大庄园、有一排排豪车和豪华游艇、有一各个酒窖堆满红酒白酒等等,他还有从藏地寺院拿走的唐卡佛像、从藏地乡村带出的各种山珍,摆满了餐厅似的房间。其实水电站就是他的赚钱机器就是他们取之不尽的赚钱机器。

多年前就有中国的环保人士警告:“向青藏高原大举进入”的金沙江流域众多的梯级水电站,是“悬在头上的危险”,因为这里是“中国甚至世界上地质灾害最发育和最密集的地区,进入2000年以来全世界规模最大,密度最高的金沙江水电群就建设在这样一条河流上”。实际上,近年来金沙江沿江的水库电站附近已经多次发生了山体滑坡、江水断流、民不聊生的灾害,如2018年10月间,金沙江干流就发生了山体滑坡壅塞河道,寺院和村庄遭遇洪流,民众的生命和财产遭受威胁和损失,但在中国官媒的报道里,却又一次成了赞扬当局抢险救灾的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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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就有中国的环保人士警告:“向青藏高原大举进入”的金沙江流域众多的梯级水电站,是“悬在头上的危险”。(唯色图片)

我很难过,鉴于种种令人压抑的现状,我们可能无法改变将被这些水电站吞噬藏地寺院和村庄的厄运。从网上找到的视频和图片可以看到汪堆寺所在的风景有多么美丽,数百僧众在寺院学习佛法、练习金刚法舞,以及空闲时打篮球的情景有多么美好,而中国的水利专家竟然说这里“属人少地荒地区…这些不毛之地淤了就淤了”,其殖民主义心态昭然若揭!

那么,这些专注佛法修行的僧众和依靠寺院安度精神生活的民众,近日来遭到了怎样的遭遇呢?正值藏历新年期间,汪堆寺原本正在举行萨迦派非常重要的俄派七坛城法会,并将在神变月十五日给无数虔诚的信众摩顶祝福,然而法会尚未结束,寺院就已空空荡荡,数百僧众及附近数百村民被毒打、被抓捕、被审讯、被要求签字服从当局的任何指示,而他们,仅仅是想保住这座古寺而已。如果最终不得不妥协搬迁,有百柱佛殿、大面积古老壁画的古寺将会被毁,而且搬迁后的寺院与村庄被分开,渐渐没有僧源,寺院很快就会名存实亡……

正如关注人士的呼吁:西藏村庄及其寺院丰富的文化遗产受到中国政府开发项目的威胁,这确实是悲惨的局面。当地人流离失所和历史文物的损失令人担忧。在这种情况下,国际社会需要提高对西藏境况的认识,并倡导保护文化多样性和藏人原住民的人权。

另外,我们也恳切希望藏传佛教的高僧大德们,以在世间的广大影响力来保护成千上万信仰者的家园。从网上看到照片,被萨迦派信奉中心的德格民众视为依怙主的萨迦派第43任萨迦法王,被众多汉人弟子包括明星名流拥护的宗萨钦哲仁波切等,曾莅临萨迦派甚为重要的汪堆寺,也因此了解这是怎样的一座具有世界文化遗产价值的精神宝库而值得竭力地延存于世。


本文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https://www.rfa.org/mandarin/pinglun/weise/ws-03042024093653.html

特约评论 | 唯色:《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前两版有何不同?(十六)

 

评论 | 唯色:《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前两版有何不同?(十六)《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72页
 摄影者:泽仁多吉

190409-RFA-SC12-552f8272.jpg比较《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之前两版(2006年初版、2016年纪念版),就我父亲在西藏文革期间拍摄的照片所做的说明,我打算选择其中补充与更改较多的图文,编辑成多篇帖子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专栏,为的是让更多的读者了解并不久远却仿佛淡忘的历史。请勿认为我一直在喋喋不休发生在西藏的文化大革命,一直在类似碎碎念地提及“杀劫”(藏语“革命”的谐音)和“人类杀劫”(藏语“文化大革命”的谐音)造成的毁灭,这实际上是因为基本上,几乎,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在用中文讲述西藏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人类杀劫”的惨烈故事。

43、271页

人们在新华书店争相购买“红宝书”——《毛泽东选集》和《毛主席语录》。

据中国官媒称,“从一九五一年到一九七六年共印制……各种版本的《毛选》(包括少数民族文版、盲文板、外文版)大约两点五亿套”。毛语录“仅国家出版社正式出版的总印数就有十亿五千五百多万册”,并译成藏文,有汉藏文对照版,于一九六七年六月二十五日出版发行五十万册,被形容为“西藏人民的大喜事”。

一九六九年四月三日,拉萨新华书店继续大量发行《毛泽东选集》六四开精装合订本和《毛主席语录》、《毛主席的五篇著作》、《毛主席诗词》一二八开塑胶精装本等等,印数之大,全西藏可以人人一本在手。据说最小的毛语录是五一二开,火柴盒那么大,但应是中文。藏文版毛语录据说有一二八开的。

44、272页

为贯彻毛泽东的“三支两军”,一辆辆“解放牌”汽车,把一个个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送到西藏的农村和牧区,支援当地的农牧业。据西藏军区一九六八年“关于进一步做好‘三支’‘两军’工作的指示”中强调:“主要的形式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必需实行军管的单位仍继续实行军管。”“各地驻军均有对所驻地方单位和驻地附近群众进行宣传的责任。”

其成就如何呢?

文革结束后,西藏高层召开内部座谈会的总结是(注:来自一份一九八五年的中共西藏内部材料,是西藏自治区与西藏军区联合对军队在“三支两军”期间所犯错误的调查):“文革期间,我区部队约有一二三三名营以上干部在西藏地方参加『三支两军』,其中参加『三结合』的七一六名,涉及地方五六六个单位。仅军区机关在地方『支左』的营以上干部据不完全统计就有一六四人,涉及地方七十六个单位。这么多人参加『三支两军』,给地方,给军队,给自己都带来了严重的消极后果。”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74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74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45、274页

军宣队在田间地头组织农民学习毛主席著作。据《西藏大事辑录(一九四九——一九八五)》记载: 

【一九六六年】九月十四日西藏日报报导:近日来,人民解放军驻西藏各部队纷纷组织宣传队,深入农村牧区,向群众宣传党的八届一中全会公报和十六条,宣传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消息。 

【一九六七年】三月三十日西藏日报报导:为贯彻毛主席的指示,支援春耕生产 和工业生产,西藏军区党委抽调了四千余名干部、战士组成毛泽东思想宣传队, 深入到农村、牧场、工矿、城镇、学校,宣传毛主席“抓革命,促生产”的方针,宣传中共中央给全国农村、工矿企业革命群众和革命干部的两封信。 

【一九七○年】四月十四日西藏日报报道:一年来,驻藏人民解放军组织成千上万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深入农牧区宣传毛泽东思想。 

【一九七三年】八月一日西藏日报报导:今年以来,驻藏人民解放军各部队派出医疗队(组)一百零一个、宣传队一百八十多个深入农村牧区。他们为群众防病 治病、理发六千八百多人次,放电影八百多场次,向群众宣传毛主席关于“农业 学大寨”的号召,开展思想和政治路线的教育。……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80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80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46、280页

毛泽东变成了看守庄稼的稻草人,似乎具有驱虫避害的莫大威力。这幅图景在当时的西藏农村比比皆是。而这是因为以宣传毛泽东思想为主要任务的军宣队到处送毛像,被宣传得神乎其神的毛泽东犹如一个新神,使得西藏农民将毛视为无所不能的新神,当然这也很有可能是农村干部们、积极分子们这样做的。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85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85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86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86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47、285-286页

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西藏自治区成立十一周年的当天,毛泽东死了。一个月后,发生在北京中南海里面的事件,在中国大地引起大地震似的动荡和改变,也在整个藏地引起连锁性的强烈反应。包括照片上西藏东部的康区,即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 

在前后两幅照片上,画面中虽然还是有我们熟悉的情景:军人、民兵、红旗、标语,以及毛泽东的巨幅画像;但标语牌上的内容已经变了,一个新的名字出现了——“热烈庆祝华国锋同志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这表明,毛的时代结束了。

在拉萨,据《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记载一九七六年十月的大事:十月六日 “四人帮”反革命集团被粉碎 以华国锋、叶剑英、李先念等为核心的中央政治局,执行党和人民的意志,采取断然措施,粉碎了江青反革命集团,结束了“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动乱。这是全党、全军和全国各族人民长期斗争取得的伟大胜利。十月七日 华国锋任中共中央主席,西藏党、政、军、民热烈拥护。十月二十三日 拉萨地区、各族军民六万多人举行了盛况空前的庆祝大会,在党政军负责同志带领下进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大会向党中央发了贺电。

本文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https://www.rfa.org/mandarin/pinglun/weise/ws-03262024144756.html

特约评论 | 唯色:《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前两版有何不同?(十五)


评论 | 唯色:《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前两版有何不同?(十五)从正穿过土地的游行队伍的服装上来辨别,他们应该是拉萨近郊的农民。那么,我父亲所拍摄的是西藏的第一个人民公社——通嘎人民公社吗?
 《杀劫》2023年版258页


2012-01-13T120000Z_1491732182_GM1E81D1KW701_RTRMADP_3_TAIWAN.JPG比较《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之前两版(2006年初版、2016年纪念版),就我父亲在西藏文革期间拍摄的照片所做的说明,我打算选择其中补充与更改较多的图文,编辑成多篇帖子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专栏,为的是让更多的读者了解并不久远却仿佛淡忘的历史。请勿认为我一直在喋喋不休发生在西藏的文化大革命,一直在类似碎碎念地提及“杀劫”(藏语“革命”的谐音)和“人类杀劫”(藏语“文化大革命”的谐音)造成的毁灭,这实际上是因为基本上,几乎,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在用中文讲述西藏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人类杀劫”的惨烈故事。

在装有这几幅照片的底片袋上写着“庆祝人民公社”的字样。天高云淡,颇为广阔的土地把模样敦实的山推得老远。从正穿过土地的游行队伍的服装上来辨别,他们应该是拉萨近郊的农民。那么,我父亲所拍摄的是西藏的第一个人民公社——通嘎人民公社吗?

图左是一幅有意思的照片。我们头一回看见列宁的画像高高地举在西藏农民的手中。为什么会选择列宁的画像呢?共产党的其他几位祖师爷如马克思、恩格斯和史达林的画像何以不见其中?当然,这是一个不会有答案的问题,其实也无关紧要,对于西藏的农民来说,他们和毛泽东一样,都是外来的神灵。列宁画像左边的牌子上用藏文写的是“我们一定要按照毛主席的指示,敢于斗争,勇于革命,善于斗争,善于革命。我们以毛泽东思想作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指南针,认真、全面、彻底、一字不漏地贯彻执行十六条”。年轻农民高举的横幅上用藏文写的是“庆祝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和全区人民公社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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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前面的显然是党的女干部,她身穿不同于身后老百姓的干部服装,裤子上的两块大补丁十分醒目,以示艰苦朴素的作风。(《杀劫》2023年版263页)

走在前面的显然是党的女干部,她身穿不同于身后老百姓的干部服装,裤子上的两块大补丁十分醒目,以示艰苦朴素的作风。她是乡长?县长?还是工作组的组长?她独自走在这一群西藏农民的前面,如同一位带路人,正引领着西藏农民走在通往社会主义天堂的金光大道上。这座金光大道就是人民公社,它依傍着广阔农村的田地,长满杂草。——党教导我们:“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这正是“人民公社”的特色。

从成都、康定等地,来到康地农村当“知识青年”的年轻汉人,似乎过着一种浪漫生活。被称为“知青”的年轻人,穿上藏装骑着马由摄影师摆拍,或者化浓妆,在简陋的舞台上表演汉藏大团结、军民一家亲的歌舞。但据了解,这些以汉人为主要的“知青”,实际上多数在西藏农村过着精神痛苦的日子。我采访过于一九七六年八月,从沈阳来到西藏农村的六十多位“知青”中的一位。他说:“同伴们很不习惯西藏农村的生活,天天都呆在屋子里,也不参加劳动,不到半年,一个个都走了”。但他“愿意在西藏农村开天辟地”。而且全村老百姓很照顾他,他说他吃过全村每一家的饭,他们自己舍不得吃的鸡蛋、喝的酥油茶都要给他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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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知青”的年轻人,穿上藏装骑着马由摄影师摆拍,或者化浓妆,在简陋的舞台上表演汉藏大团结。(《杀劫》2023年版263页)

又如在拉萨,前面写过,一九六九年九月,“拉萨中学首批一三二名知识青年到农村安家落户”。随后,所有学生都被赶到乡下去了。曾遭批斗过的德木·旺久多吉对我说,一九六八年九月,他和一位男同学去色拉寺下面的扎其村当“知青”,村子里的老百姓怜悯他们,说城里长大的孩子来农村吃苦真可怜,把过去寺院堪布(寺院高僧)的房子让他们住,经常叫他们去吃饭,允许他们常常回家,还给最高的工分——八分,到了年底分到的青稞折合成人民币两百元左右。在农闲季节,他们和年轻农民组织了一个宣传队到处演出,他拉过二胡,敲过鼓,演过解放军,还演过剥削、压迫农奴的“三大领主”。但因为他是“牛鬼蛇神”的子女,连村里传达“林彪事件”也没有资格去听。直到一九七二年才离开农村,去曾在拉萨 开办过几年的玻璃厂当了工人。 

特约评论 | 唯色:《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前两版有何不同?(十四)


评论 | 唯色:《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前两版有何不同?(十四)《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38页
 摄影者:泽仁多吉

190409-RFA-SC12-552f8272.jpg比较《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之前两版(2006年初版、2016年纪念版),就我父亲在西藏文革期间拍摄的照片所做的说明,我打算选择其中补充与更改较多的图文,编辑成多篇帖子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专栏,为的是让更多的读者了解并不久远却仿佛淡忘的历史。请勿认为我一直在喋喋不休发生在西藏的文化大革命,一直在类似碎碎念地提及“杀劫”(藏语“革命”的谐音)和“人类杀劫”(藏语“文化大革命”的谐音)造成的毁灭,这实际上是因为基本上,几乎,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在用中文讲述西藏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人类杀劫”的惨烈故事。

36、238页

从县、区、公社、生产队,每一级都建立的有民兵组织。要把普通百姓变成士兵,必须进行步枪打靶等各种军事训练。这是一九六六年末,在拉萨附近农村举行的实弹演习。从图三的景致来看,不远处的树丛旁边,是一幢长方形的建筑,很像我见过的“冲拉拉康”废墟的概貌,即七世达赖喇嘛时期在拉萨河上游东南面的一片树木葱郁的地方,特别修建的一座供奉达赖喇嘛出生之神的神殿。如果是“冲拉拉康”,那么这里是城关区纳金乡红旗村(又称塔玛村),此时称红旗公社。

37、239页

除了在乡村和牧区组建民兵,各城镇、街道和企事业单位也要建立各级民兵组织,这是在庆祝“……人民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七周年”的大会上,拉萨市的女民兵方队正在经过主席台,接受党政军高官的检阅。前面介绍过,主席台两边的标语牌上用中文和藏文写着毛泽东“亲自主持制定”的文革纲领即 “十六条”,和林彪副统帅制造毛泽东个人崇拜的指示。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39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39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38、241页

人民武装部乃是本地民兵最直接的指挥机关和训练部门,图中的这两个军人是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人武部的副部长和参谋,正在手把手地教授这些放下锄头的康地农民如何使用枪枝,如何学会刺杀。这两张照片 都拍摄于一九七○年代初期。当时我父亲已从西藏军区所在的拉萨,因文革派性斗争,被调往道孚县人武部任副部长,主要工作是在当地农牧区把藏人农牧民培训为民兵 。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41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41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39、242页

除了军事训练,还要加强政治学习。可是,别说这些遥远边陲的“翻身农奴”根本不懂,就是这些解放军军人,又能够理解“林彪资产阶级军事路线”的含义吗?曾经是中共第二号人物,毛泽东的亲密战友,并作为毛主席的接班人被写入党章的林彪,怎么一下子成了“篡党夺权”的“反革命集团”的坏人?

上图正在苦口婆心教育广大民兵的军人,其实正是我的父亲。而这张照片很可能是另一位武装部军人用我父亲的相机拍摄的 。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42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42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40、243页

在村头训练与在打场上小憩的男女民兵。注意看,这个康地乡村保留着高高的古碉楼。事实上这些碉楼可能有上千年的历史,与吐蕃时期跟周边唐国等邻国的战争有关,通常有四角、六角、八角、十二角等建筑形式。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43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43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本文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

特约评论 | 唯色:《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前两版有何不同?(十三)

 

评论 | 唯色:《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前两版有何不同?(十三)《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23页。
 (摄影者:泽仁多吉)

190409-RFA-SC12-552f8272.jpg比较《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之前两版(2006年初版、2016年纪念版),就我父亲在西藏文革期间拍摄的照片所做的说明,我打算选择其中补充与更改较多的图文,编辑成多篇帖子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专栏,为的是让更多的读者了解并不久远却仿佛淡忘的历史。请勿认为我一直在喋喋不休发生在西藏的文化大革命,一直在类似碎碎念地提及“杀劫”(藏语“革命”的谐音)和“人类杀劫”(藏语“文化大革命”的谐音)造成的毁灭,这实际上是因为基本上,几乎,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在用中文讲述西藏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人类杀劫”的惨烈故事。

32、223页

当“旧西藏”被“新西藏”替代之后,有一个名词很流行,即“老西藏”,专门用来指代以十八军为代表的中共早期进藏军队,自奉是一支“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特别能战斗”的队伍。而军队和民众之间早期似乎有一段蜜月期,但好景不长,尤其是文革期间的“三支两军”,使得军民关系极度恶化,连中共自己后来也不得不承认:“伤害了民族感情,严重地影响了民族团结”,“想起来令人痛心”(见一九九四年中共西藏自治区委员会政策研究室《西藏自治区重要文件选编》,关于西藏自治区与西藏军区联合对军队在“三支两军”期间所犯错误的调查)。有研究者把军事管制下的西藏称为近代“最黑暗的一页”。

33、224页

为祝贺军管会成立,拉萨的一些“群众组织”纷纷向军管会送喜报。这也是文革中的风气,写在白纸上是大字报,写在红纸上就是喜报。从两个藏族女孩展开的喜报上来看,这是一个名为 “五·二三文化艺术战斗总部”的群众组织送的, 该组织由话剧团、秦剧团和豫剧团等文艺团体的“大联指”成员组成。右上图出现了五张喜报,依文革惯例,应该是来自五个群众组织,并且都是“大联指”的群众组织。五张喜报的格式一样,抬头的“最高指示”都是毛泽东语录,接着是群众组织向军管会表达忠诚,大同小异,套话连篇。在西藏,大字报与喜报通常以中文写成,一是所用的新词很难以藏文表述,二是因为组织者及领导者都是汉人为主。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24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24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图中地点是军管会驻扎的自治区交际处(今迎宾馆)

34、225页

毛泽东要求军民之间是鱼水关系,更希望老百姓把解放军看作是“菩萨兵”,为了让西藏“百万翻身农奴” 认可这一点,确实下足了工夫。正如我采访过的一位当年的军人所说:“每次秋收,解放军都要去帮助老百姓, 文革时也是这样,我记得我们都去过很多次”。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25页三张图片(摄影者:泽仁多吉)。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25页三张图片(摄影者:泽仁多吉)。

三张图片是西藏军区后勤部组织“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到拉萨东郊纳金乡的打场帮农民收青稞的场景。这个宣传队由西藏军区的女兵和西藏军区后勤部下属的汽车修配厂的女工组 成。图一、图二正在帮农妇干活的是同一人,因佩戴五角星帽徽和领章,是西藏军区的女兵,汉人,名字不详。下图这个正在筛青稞的漂亮女青年不是女兵,而是在汽修厂当工人的阿努,生于拉萨的藏人。她身后两个与农妇坐在一起的女子,是来自天津的 “支边青年”,也是修配厂的工人, 其中一人外号叫“小辣椒”。“支边” 即“支援边疆”的意思。阿努很早就与我的父母相识,她说工人不能戴帽徽领章。

35、227页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27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27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由军队医务人员组成的巡回医疗队,到缺医少药的乡村给贫穷的老百姓义务看病。此乃最得人心的举措,多少补救了文革后期极其糟糕的军民关系。照片上正在给妇人滴眼药、给女孩打针的女兵,是西藏军区总医院的护士拉姆,其实我在总医院出生时正是她接生的,她在入伍前是成立于一九五○年代的“西藏地方干部学校”(简称“藏干校”)的学生,与我母亲是同学。这个学校是中共为培养所谓的“藏族干部”而设,后来大多数在西藏的公安、检察院和法院任职。


本文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https://www.rfa.org/mandarin/pinglun/weise/ws-01312024085221.html

特约评论 | 唯色:《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前两版有何不同?(十二)


评论 | 唯色:《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前两版有何不同?(十二)军事化的管理使人人须得提高警惕,严防身边出现阶级敌人。这种军人统治的状况截至一九八六年才告结束。
 唯色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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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之前两版(2006年初版、2016年纪念版),就我父亲在西藏文革期间拍摄的照片所做的说明,我打算选择其中补充与更改较多的图文,编辑成多篇帖子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专栏,为的是让更多的读者了解并不久远却仿佛淡忘的历史。请勿认为我一直在喋喋不休发生在西藏的文化大革命,一直在类似碎碎念地提及“杀劫”(藏语“革命”的谐音)和“人类杀劫”(藏语“文化大革命”的谐音)造成的毁灭,这实际上是因为基本上,几乎,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在用中文讲述西藏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人类杀劫”的惨烈故事。

29、212页

长久以来,西藏一直保持着军队进藏之后的习惯,从自治区、拉萨市到各地区乃至各县的第一把手均为军人兼任。军事化的管理使人人须得提高警惕,严防身边出现阶级敌人。这种军人统治的状况截至一九八六年才告结束。 

这张同时拍摄于这场文革集会的照片上,第一排站立鼓掌的三个军人都是最主要的权力者。戴墨镜的军人是当时大权在握的张国华。正中侧身向右的军人,是继王其梅之后接任西藏军区副政委的任荣,一九七一年起成为西藏军队和地方的最高长官。左一略微垂目低头的军人,是时任西藏军区副司令员的曾雍雅。任荣和曾雍雅的神情耐人寻味,他俩分别为“大联指”与“造总”在军队的后台,彼时已有的那种权力斗争的较量被摄影者捕捉到了。 

30、214页

这些女兵都是西藏军区歌舞团的演员。在军区歌舞团里也分的有两派,“大联指” 这一派是“文艺兵总部”,“造总”那一派是“高原红”,彼此间针锋相对,水 火不容,用当时的话来说,“派性利益高于一切”。右图二排右二女兵,名为索娜,在赞美进藏解放军的红色歌舞、很受中国人欢迎的《洗衣歌》里担任主要演员, 后为军区歌舞团团长,转业后任西藏自治区文化厅副厅长,现已退休成都。 

西藏军区歌舞团的演员分有两派,“大联指” 这一派是“文艺兵总部”,“造总”那一派是“高原红”,彼此间针锋相对。(唯色供图)
西藏军区歌舞团的演员分有两派,“大联指” 这一派是“文艺兵总部”,“造总”那一派是“高原红”,彼此间针锋相对。(唯色供图)

这四张照片,应该是一九六七年夏天拍摄,从《西藏大事辑录(一九四九—— 一九八五)》查到,六月二十五日西藏自治区出版发行汉藏文对照《毛主席语录》, 同时中国各地也在出版发行《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全中国各行各业都须“喜 迎红宝书”。

 

31、219页

这四幅照片充分展现了革命军队不可匹敌的气势。浩浩荡荡的队伍和浩浩荡荡的几十辆解放牌汽 车组成的车队,以及车队后面的大炮,在毛泽东巨幅画像的开路下,伴随着招展的红旗和震耳欲聋的大喇叭,穿过“革命群众”的人墙纵队,几乎笔直地沿着人民路开将过来,在靠近区党委政府大院(今天也同样位于此处)时向右拐去。这四幅照片显然是从区党委政府大院的大门上居高临下拍摄的,这也是因为摄影者即我父亲的军人身份所获得的特权。 

除了巨大的语录牌,连水泥地上都用油漆写满了横七竖八的标语,尚可依稀辨认得出:“坚决揪 出二九惨案的罪魁祸首!”还有一些残缺不全的,如“……军区党委内一小撮坏蛋们的法西斯暴行!”“向首都红卫兵第三司令部……”、“……反革命修正主义的……张国华!”“谁从革命 群众手中夺权就砸烂他的……”“……专打土皇帝联络委员会等反动组织!”等等。 

这四幅照片显然是从区党委政府大院的大门上居高临下拍摄的,这也是因为摄影者即我父亲的军人身份所获得的特权。 (唯色供图)
这四幅照片显然是从区党委政府大院的大门上居高临下拍摄的,这也是因为摄影者即我父亲的军人身份所获得的特权。 (唯色供图)

何谓“二.九惨案”?查阅《中共西藏党史大事记》,会发现这么一条:“(一九六七)二.九 首都红卫兵和拉萨一部分群众组织的成员冲进军区揪张国华。数十名首都红卫兵和一部分群众组 织的成员冲进军区大院,继续要求军区领导支持他们搞的‘二.五夺权’,提出‘打倒张国华’,为时达十多小时。”大事记未记录这一行动如何收场,但由“二九惨案”的称谓可以了解到军队可能采取了带有武力的措施。显而易见,这些标语大都是以“造总”为主的“群众组织”所写。 

“首都红卫兵第三司令部……”,简称“首都三司”,是指“首都大专院校红卫兵革命造反司令部”,当时全中国大名鼎鼎的红卫兵组织之一,在拉萨也有其设立的联络站。 

当时的拉萨建筑物稀少而低矮,虽然已经出现了那种军营式的难看模式,但我们尚可远望到人民路的尽头是藏式风味十足的大昭寺。大昭寺似与淡入云层的群山一样遥远。


本文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https://www.rfa.org/mandarin/pinglun/weise/ws-01112024120425.html

特约评论 | 唯色:《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前两版有何不同?(十一)


评论 | 唯色:《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前两版有何不同?(十一)《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190页
 摄影者:泽仁多吉

190409-RFA-SC12-552f8272.jpg比较《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之前两版(2006年初版、2016年纪念版),就我父亲在西藏文革期间拍摄的照片所做的说明,我打算选择其中补充与更改较多的图文,编辑成多篇帖子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专栏,为的是让更多的读者了解并不久远却仿佛淡忘的历史。请勿认为我一直在喋喋不休发生在西藏的文化大革命,一直在类似碎碎念地提及“杀劫”(藏语“革命”的谐音)和“人类杀劫”(藏语“文化大革命”的谐音)造成的毁灭,这实际上是因为基本上,几乎,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在用中文讲述西藏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人类杀劫”的惨烈故事。

另外,这篇评论文章,特别安排在12月26日即毛泽东130岁冥诞日发表,正是因为“人类杀劫”之文化大革命的始作俑者,即毛泽东。拜他所赐,图伯特各地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杀劫。

26、190页

左臂戴着“农奴戟 红卫兵”袖章的才旦卓玛,此时三十岁。一九六四年,她以一首《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在大型音乐舞蹈剧《东方红》中一鸣惊人,从此成为党的御用歌手,官至副省级。从她戴的红袖章看,说明她是“大联指”一派。

照片上,与她合影的是从中国各地进藏的红卫兵小将,但不知是从北京还是从哪里来的,穿着素朴的军便服,个个洋溢着青春的活力。看上去像藏人的男子抱着的小孩是谁的孩子呢?是才旦卓玛的女儿吗?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191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191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27、191页

据说这些人是拉萨附近农村的群众。有说是冲赛康居委会下属的卫东公社的农民, 大都种菜,也有的种青稞。也有人说像是拉萨河上游的红旗公社的农民。而红旗 公社所在处,原名冲拉拉康,意为诞生之神的神殿,这里本有一座七世达赖喇嘛 时期建立的神殿,传统上,每当达赖喇嘛诞辰日,政府与民间会在此举行隆重庆 典,称之为冲拉亚岁。1959 年之后,已有近三百年历史的习俗被取消,文革中, 神殿被砸。今天,红旗公社也消失了,成了西藏大学的新校区。 

把手伸进嘴里的男人是在蘸口水,准备向那些伸手讨要的人们分发革命传单。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11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211页(摄影者:泽仁多吉)

28、211页

这是一九六六年八月十九日,在拉萨五万人庆祝文化大革命的集会上,中共在西藏的第一首脑张国华表示要迎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来到西藏高原。他的胳膊上已经有了“红卫兵”袖章,那是自治区师范学校的藏人红卫兵跑上台给他戴上的。他戴着墨镜的大声疾呼要“向资产阶级、封建农奴主阶级的意识形态、旧风俗、旧习惯势力,展开猛烈的进攻!要把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资产阶级右派分子,把资产阶级反动权威,统统打倒,打垮,使他们威风扫地,永世不得翻身!”却不曾料想,几个月后,进攻的目标就对准了他本人。一九六七年五月,心力交瘁的张国华调往四川,担任四川党政军第一把手。一九七二年二月在成都因突发脑溢血而去世,时年五十八岁。

照片上,站在张国华身后鼓掌、满面笑容的男子是自治区委员会书记处书记周仁山,一九五六年十二月从青海调入西藏,曾经是向一九六七年初发动夺权的“造总”施压的区党委领导人之一,不久却成了“造总”的支持者。在张国华离藏后,他成为西藏自治区党委代理第一书记。他是西藏文革时期,因权力斗争而被牺牲的两个最高层的官员之一,另一个是老资格的十八军军人、西藏军区副政委、西藏最初成立的“文化大革命领导小组”组长王其梅。

周仁山被“大联指”批判是“刘、邓路线”(刘少奇和邓小平)安插在西藏的“黑手”,并对他的出身和政治背景表示怀疑;“造总”则声称,反对周仁山的运动是西藏军区副政委任荣策划的,而在其背后得到了张国华的支持,为此加强了反对王其梅的攻势,其罪名是“大叛徒”、“刘少奇在西藏的代理人”。不久,王其梅被关押,受到残酷折磨,于一九六七年八月在北京软禁时自尽,年仅五十三岁。

尽管王其梅已死,但为了实现所谓的“大联合”,成立革命委员会,军队以及两派决定共同批判周仁山和王其梅,将两人送上革命需要的祭坛。一九六八年九月七日,《人民日报》报导西藏成立革委会,声明对两人的斗争要继续下去。一九七一年八月,西藏自治区第一届党代会在拉萨召开,会议宣布将两人永远开除出党。文革结束之后,周、王二人获得平反。总算熬到头的周仁山调任新疆自治区党委书记,后来调回北京,在全国人大法工委工作,一九八四年病故。


本文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https://www.rfa.org/mandarin/pinglun/weise/ws-1226202310023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