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22日星期四

唯色RFA博客:在冈仁波齐遇到的行脚僧,及圣山南面的藏人与流亡的精神领袖(六-1)

                                       仁钦林寺供奉千年之久的仁钦桑波骨舍利塑像无比珍贵。(图片来自相关网站)

在冈仁波齐遇到的行脚僧,及圣山南面的藏人与流亡的精神领袖(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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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由Limi延伸的故事:千年古寺和大译师


我还要说一说那座寺院,起先也是从Instagram 看到照片,之后在相关网站看到更多照片。名为仁钦林的寺院(Rinchen Ling Monastery)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它一直真实地存在着,存在于圣山冈仁波齐南面的Limi山谷瓦尔兹村庄,存在于这里人民的日常和精神生活中,并没有遭到战乱、革命等诸多天灾人祸的毁坏,也未遭到自称“解放者”的劫掠。它是以“雪域弘法者”、“杰出的建寺者”而名垂青史的大译师洛扎瓦·仁钦桑波(Lochen Rinchen Sangpo)所建,且为他毕生所建108座寺院之最后一座, 为此以他的名字命名。最早是噶当派传承,15世纪时改为直贡噶举传承,是Limi山谷三个寺院中最重要的,一尊近4米高的未来强巴佛(Gyalwa Jampa)金色塑像,自寺院建成起就供奉在此。事实上,这座寺院所拥有的诸多佛像、佛经、唐卡和法物,都是千百年来的不断积累。


于公元958年出生在西部古格地区的仁钦桑波,13岁出家,17岁由拉喇嘛(政教法王)意希沃派往印度学佛,33岁返回藏地,所行事业正如藏学泰斗、意大利藏学家图齐(G.Tucci)的名著《梵天佛地》(Indo-Tibetica)[1]讲述,仁钦桑波及以他为中心的学派不仅包括本族弟子,“还有(阿里)王室迎请而来与其合作、续佛慧命、使教法久驻的印度上师”,多达75位班智达(智者),翻译、校订了108部密续经典、显宗经典17部、论33部,收录于甘珠尓和丹珠尔构成的《大藏经》中;并且在喜马拉雅山麓那漫长的峡谷与盆地一带,建造、修复了300多座佛塔和108座寺院,包括著名的札达托林寺和普兰科迦寺,以及今位于印度北方斯皮缇河谷的塔波寺,以及他在自己家乡古格建的热尼寺,事实上是建构了一个神圣的宗教地理之国度。


对此,图齐由衷赞叹在广袤且多样化的西部:“没有一座古寺不在传统上与大译师有联系”,“他不仅是一位大译师,也是遍布西藏西部的印(度)(西)藏塔寺的伟大建造者”。更令人感动的是,不只是从事佛经翻译和寺院建造的仁钦桑波更是了不起的实修者,他在85岁时得遇从印度迎请入藏弘法的阿底峡尊者(当时60岁),竟以无比的谦恭和惊人的勇气在西藏史书《青史》中留下这样的记载:阿底峡尊者让译师一心专修,译师听从,在修行室的外门、中门和内门上都依次贴下警示:“如果我心中刹那生起仅为此世的心思;为自利的心思;和凡俗的心思时,诸护法当粉碎我头!”[2]


而仁钦桑波最终以98岁圆寂之处,并非有些中文文章中声称的,是在位于扎达县城的托林寺内的一座毁于文革中的佛殿,名为色康,虽然据说有藏文史书记载了这个说法。另外《青史》写是“在喀扎英根地方,示现圆寂”。看来承蒙大译师弘法恩泽的西部多个地方,都愿意拥有这份光荣,但事实指向的却是位于Limi山谷瓦尔兹村庄附近山谷的悬崖洞穴,那是专心于静修的隐士更中意之处,而仁钦桑波是在那里圆寂,并在该处的一座今已残破的塔里火化,而后将骨灰和泥土、草药等制成数枚小“擦擦”像和一尊约一肘高的塑像,珍存于仁钦林寺并未宣示于世人。


必须说明的是,这明确无误的证据来自直贡绛衮澈赞法王的讲述,以及Limi藏人的讲述。透过网络与远在台湾的澈赞法王多次交谈,让我认识到一位学者型的具有现代意义的藏传精神领袖,为此由衷感激澈赞法王的慈悲和谦逊,博学与包容,耐心及启蒙。同时,我又从相关网站找到介绍和照片,尤其是那些对仁钦林寺的外在环境、内在空间所做的图像记录,更是具有无可辩驳的真实性。


2008年,直贡绛衮澈赞法王再度访问Limi地区,在举行了净化与会供的仪轨后,骑马上山参访了悬崖洞穴并留宿一夜,随后又参访了仁钦林寺。从一本依寺院传统记录珍存圣物的卷册,即包括塑像、法器、佛具、佛塔等物品的记录中,找到有关大译师仁钦桑波的骨灰“擦擦”和骨灰塑像的记载,并从寺院找出古旧的“擦擦”及两尊大小略有不等、形象皆为仁钦桑波的塑像,依清单上记录的长度和高度衡量塑像,其中一尊完全符合,正是无比珍贵的仁钦桑波骨灰塑像,而另一尊是泥塑。澈赞法王当即要求寺院以秘密的方式珍藏骨灰塑像,以防遇窃。正如图齐所言:“回顾仁钦桑波的生平、游历和事业,我们仿佛重新经历那种精神氛围和他所处的历史时刻”,凝视着照片上历经漫长岁月的沧桑却神情安详的圣者塑像,我们也能够感受到这一切。


直贡绛衮澈赞法王的发现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修正了历史上有关法体当场消逝于空行刹土的神秘化描述(对此所持的正确态度,应该是如图齐所说:“使用这些传记应当十分谨慎。一般来说,不能把它们当成完全的信史,……它们是宗教劝谕文学的分支”),及前些年所谓在阿里地区札达县山沟发掘出土一具“木乃伊”,被当地文物部门“初步判定……很可能是西藏大译师仁钦桑布的‘法体’”[3]之说。据新华网等报道,当地甚至已将身量极小如同孩童骨骸的“木乃伊”交由托林寺保管,用黄绸包裹安置于一具玻璃柜内,并对外说成是大译师之法体,俨然已打算做成事实而这是不对的。


注释:


[1]《梵天佛地》,原著题名Indo-Tibetica,(意)图齐(G. Tucci)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所引述见《第二卷 仁钦桑波及公元1000年左右藏传佛教的复兴》。

[2]《青史》,西藏伟大译师廓诺·迅鲁伯(1392-1481)著,西藏人民出版社,1985年。

[3]新华网:西藏阿里“千年木乃伊”身份基本确认 2004年11月13日:http://tech.sina.com.cn/d/2004-11-13/1311458749.shtml


(原文发表于唯色RFA博客:https://www.rfa.org/mandarin/pinglun/weiseblog/ws-03222021104902.html,这里有修改)


      有千年历史的仁钦林寺位于Limi山谷的村庄里。(图片来自Instagram)

直贡澈赞法王在仁钦林寺。(Limi藏人提供)

                         直贡澈赞法王参访仁钦林寺发现大译师仁钦桑波骨舍利塑像。(Limi藏人提供)
大译师仁钦桑波在Limi山谷的闭关处。(Limi藏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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