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29日星期六

唐丹鸿:《翻身乱世:流亡藏人访谈录》之:安多果洛藏人 卓洛(二)


博客“轮回中轮回的瞬间”连载流亡藏人访谈录说明:

2010年夏天,我在年轻的流亡藏人桑杰嘉先生的协助下,在印度达兰萨拉、贝日、达兰豪斯、芒高特等流亡藏人定居点采访了十多位流亡老人。我的提问是一些模式化的框架,在采访过程中再针对不同受访者的具体情况和细节,对相关陈述临时提问。

这些模式化的提问主要有:
您流亡异国他乡,人生坎坷。请您告诉我您的故事好吗? 
请您谈谈您对家乡的印象; 
在您眼中,您的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平常做什么? 
您儿时最喜欢的人或最喜欢玩的游戏?什么时候开始认字念书?主要学习什么? 
您是否认识你们当地的头人(地主、庄园主)?在您印象中,头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您是否还记得周围的人,比如父母、亲戚等是怎么议论头人(地主、庄园主)的? 
您家有“农奴”吗?您对他们印象如何? 
要是“农奴”做了让头人生气的事,会有什么惩罚? 
您那时听说了汉人、汉地吗? 
那时您认为西藏和汉地同属一个国吗? 
您对到您家乡来的那些汉人军人或干部有什么印象? 
家里人或乡邻对汉人的到来是怎么议论的? 
您和到家乡来的汉人说过话吗?交没交朋友? 
您怎么决定逃亡(或参加抵抗活动)的? 
决定抵抗以后,当时你觉得你们有获胜的希望吗? 
您在逃亡(或抵抗)经历中,记得最深的事情是一些什么? 
您认为在您这一生中,最痛苦的是什么? 
中国政府称你们为“叛匪”,您认为自己是叛匪吗? 
像很多藏人一样,您还保持着念经祈祷的日常修行。能告诉我您为谁祈祷吗? 
我希望把对您的访谈和对其他一些流亡老人的访谈整理出来,出版一本访谈录。谢谢您告诉了我您的经历,最后您愿意对汉人说什么?

目前访谈录仍然在翻译整理中。整理稿几乎完全保留了受访人的言说,我只去掉了重复或完全与访谈无关的部分,并按时间线形调整叙述内容。为了阅读连贯,我也去掉了我的提问。我把整理稿按照时间顺序大致分为:“农奴社会”、“解放”、“翻身乱世”三个部分。“农奴社会”包含的是中国军队入侵之前的时间段;“解放”包含从中国军队进入到“民主改革”前的时间段,跨度大致为1949年到1956/58年;“翻身乱世”的时间跨度大致为1956年到1962年,也即中国政府所指的“西藏平叛”时期。待全部整理完后,桑杰嘉先生会针对一些事件、背景、地名、风俗等作相关注释。因为桑杰嘉先生的翻译和我的整理工作都是抽业余时间进行,因此进展缓慢,迄今已近三年,受访的老人已有两人过世,我们深感愧疚。我和桑杰嘉先生商量后,决定把整理好的部分先陆续在博客连载。

唐丹鸿

2013年6月14日

《翻身乱世:流亡藏人访谈录》之:安多果洛藏人 卓洛(二)


卓洛:1931年生于西藏安多果洛;1958年跟随部落逃亡,辗转五年后到了印度。现居住在印度德拉顿。

4.大哥杀了汉人

那时汉人还没有干预我们的生活,我们的行为也没收到什么限制。比如来我家的汉人,也只是过来看看,说要买牛羊好马之类。但我们看不惯他们的所做所为,从心底里觉得不舒服。比如汉人们把山上的灌木全部砍掉来烧炭。藏人中有些家境不好的人,燃料不够时也会去砍灌木,但只砍一点点,不会整片整片地砍;而那些解放军雇用当地穷人去砍灌木,整片整片山坡被砍得光秃秃的,还不分昼夜地烧。那时我已经嫁到夫家了,一出我家帐篷,就会看到黄河边浓烟滚滚,汉人们在烧灌木做木炭……汉人们还雇用穷人去野地里捡骨头、捡牛角什么的,收集到军营里烧。据说是做丝绸用的什么材料。那些捡骨头、牛角的人都很高兴,因为可以换来大洋。汉人还雇用那些穷人到军队营地去屠宰牛羊等等,总之做了一些藏人不做的事,让人看着不舒服。

这期间,我那被亲戚领养的大哥杀了汉人。有一天,我大哥和四个同伴在路上走着,遇到五个带武器的汉人,但好像不是军人。我大哥他们把这五个汉人杀了,埋在了荒郊野地里,然后拿走了他们的枪。大哥他们杀汉人的原因是为了抢汉人手中的枪枝和马匹,因为当时枪支价格很高。我们对他杀人的事一无所知。直到两三年后有一天,听说我大哥被汉人抓了,是因为他们杀了汉人。我大哥是去西宁那边做生意时被抓的,随后押送回了达日县。

我曾经去监狱看过他。探监时他对我说:“你不要担心我,这是我自作自受。我在监狱里没有挨打,吃得也好。”他的脸色还真的不错。我哥哥的家庭很大,孩子们也长大成人了。他托我带信给孩子们,让他们别担心,在监狱一切都好。那以后就“时事反转”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译注:“时事反转”,藏语安多方言“阿皆”,没有准确的中文对应词。大意为“乱世”、“动荡”,最初是藏人对“合作化”和“平叛”的统称,后指“解放”后包括文革等一切灾难的集合]

5.踏上逃亡之路

我24岁那年[译注:按卓洛出生年推算为1955年,此处可能卓洛记忆有误],有一天我听丈夫说:由于很多地方都发生了“时事反转”,汉人们马上召集果洛各部落的头人去开会。头人们不得不去呀,以前汉人给的大洋他们都收下了。所有的头人到齐后,就全部被汉人抓了,一个都没剩,然后把他们押送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头人们都被抓的消息传来后,部落里男人们说:“钱还积蓄来干嘛呢?没用了,头人都被抓了!现在我们得买枪和马,准备逃亡。” 我们很清楚无法抵抗汉人,最多能抵抗一两天,汉人是杀不完的。就这样,在果洛合作化开始之前,我们部落的人就已经买好了枪和马,一切准备就绪。

一年后,不知道是谁领的头,我们部落的部落兵在离村子不远的山上,跟解放军打了一仗。只打了几个小时,两三个部落兵被打死了之后,我们就被打垮了,大多数人投降了。要是果洛的头人们没有被抓的话,果洛各部联合起来,说不定还能坚持抵抗几天的。虽然我们会死人,但汉人他们也会死人,我们至少还能多抵挡几天。势单力薄,我们部落只打了一仗,不到一天就被打垮了。

部落兵被打垮之后,我们部落开始了逃亡。我和丈夫扎洛、我婆婆、我女儿、丈夫的两个僧人兄弟董萨喇嘛和多贡仁布切,丈夫的哥哥一家、还有他们的亲戚曲尼和萨奥,我们都在一起。我女儿当时还不会走路。当天我们在山上躲藏到天黑。我们想要逃到一个叫瓦纳的地方,那里是崇山峻岭,有大片的森林。更主要的是,听说瓦纳地区还没有被汉人占领,所以我们想逃到那里去。

6. 我娘家人没能逃脱

我家有很多牛羊牲畜,逃走那天,我们把能赶走的赶着一起走,赶不走的就丢弃了。我们赶着牛羊,逃到了瓦纳对岸的河边。天下着大雨,河水猛涨我们无法渡河。果洛其他部落的很多人也逃到了这里,一起挤在河边。就在这时,瓦纳的民众从对岸向我们喊话:瓦纳已经失守了!而同时,这边果洛逃难的人群中也有人在喊:汉人追上来啦!大家立刻慌了,开始涉水过河。人们先让马下到河里,然后抓着马尾巴过河。我丈夫和他的兄弟先把我婆婆送到了河对岸,然后回来接我和女儿,丈夫扶着我,他兄弟背着我的女儿,我们总算渡过了这条河。幸运的是汉人没有继续追赶我们。

过河时我们不得不把牛羊丢弃在瓦纳对岸了。过了河之后,只好在瓦纳再买牛羊等维持生活。几天后河水退去,我们又返回瓦纳对岸去寻找自家的牛羊,只找到了一些驮牛。

到瓦纳后两三天,我娘家全家人也逃来了这里,母亲也在。瓦纳地方小,逃难人群各自分散自顾扎营。当晚我与娘家人匆匆见了一面。第二天,解放军又来追击我们,把我们给打散了。我们跑掉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母亲和其他亲人的面。

在后来的逃亡中,我没有丝毫娘家人的消息。直到80年代,我返回家乡探亲时,才得知在瓦纳,我娘家人没能逃脱,我家族的人在瓦纳被汉人杀的杀了,抓的抓了,余下的人也被赶回去合作化了。我叔叔、哥哥、姐姐们都被抓了,家产全部被没收了。有两个姐姐在批斗时被打死了。我返家探亲时,看见我的一个姐姐,手已经残废了,是遭批斗时被捆绑弄残的。

7. 就像屠宰场门口的牛羊

我们跑到了瓦纳上部。逃亡到瓦纳上部的果洛人也很多,在这里有些人不想再逃亡了,他们说:“别再逃了,到处都是汉人,没有可逃的地方了,还是回家乡去吧,让汉人合作化吧。”有人说:“回去是死,继续逃亡也许会死,所以不管怎样要继续跑,管它能否逃得出去。” 这样,有部分人回去了。但我们仍然相信,在所有的弹药打完之前,能逃出去的。我们八十多人选择了继续逃亡。

然后,我们就赶着牛羊继续往北方的羌塘方向走。路上连看到一只乌鸦都会警惕,怀疑是不是汉人。有一天我们正在赶路时,突然听到了“铁鸟”飞机的声音。以前在家乡时我就见过汉人的飞机,有一种飞机头部是红色的,还有一种头部不是红色。没过多久飞机就飞到了我们的上空,飞得那么低,我们能看到飞机尾巴上有汉人持枪站着。当时女儿在我怀中,我已经没有了怕的感觉。我们跑了这么远,汉人一路围剿追杀,我们就像站在屠宰场门口的牛羊,随时都可能被人宰杀。

飞机没有扔炸弹,只是开枪。它在我们上空转圈,把飞机的尾巴对准了我们时才开枪。这时人们已经四散跑开了,牛羊就更难被打到,子弹大多打在了空地上,没有杀死杀伤我们太多的人。这时我们部落的男人爬上了小山,也开枪打飞机,好像子弹打中了飞机,飞机一下子飞高,离开了。从这以后就再没有飞机来打我们了。

8.有人说跳崖自杀

飞机打击我们的时候,牛羊受惊掉头往回逃,加之地面也有解放军追赶,我们在拼命逃跑中丢弃了牛羊。没过两天汉人又追了上来,我们不得不抛弃更多东西以及所有的食物才得以逃脱。接下来我们不仅断了粮,连水都没有了。跑了七天,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眼睛渐渐地看不清楚前面的东西了。

天气非常寒冷,加上断粮多日,我女儿没有奶吃,没有水喝,昏迷过去了,一直不能开口说话。我抱着她想:孩子啊,你死在父母之前,死在父母怀中,特别是在爸爸被打死之前先死了也好,总比死在父母之后强啊。

我们来到了一片没有大山的旷阔的荒野沙地。这个地方根本没有水,好多人口渴难耐,小孩们快渴死了。有一天我们走到了一块长有棘刺的地方,棘刺上长有红色的小果实。人和马看到后,全都冲进了棘刺丛中,狂吃小果实。我们采集了小果实,把果汁滴入小孩口中,这对小孩有一点点帮助。

再继续走了一程后,大家饿得实在走不动了。于是有人说:要么我们走到悬崖上去,先让女人和小孩跳下悬崖,然后所有的男人再跳下去。与其落入汉人手中还不如这样全体自杀。大家都表示同意。女人们大声嚎哭,悲痛万分。我们知道,要是丈夫们不管我们的话,本可以轻易逃走的。悲痛笼罩了所有的人。我也没有多想,那么多女人都能决定跳崖,我也没有什么决定不下的。再说这样也好,我们已经跑了这么长时间了,这逃亡是没有边际的……

我们中有一个老人骑了一头牦牛。这时,我丈夫建议:先把老头的牦牛杀了吃,大家轮换把自己的马给老人骑。没有马就无法逃跑,所以我们不能宰马。先吃牦牛肉然后再想办法。大家同意了。随后我们宰了这头牦牛,根本等不及煮,大家分吃生肉。一头牦牛的肉分给八十多人,每人只分得一点点。除了骨头以外,大家把牦牛全身都给吃光了,没有浪费一滴血。生牦牛肉很难嚼碎,老人们没有牙,吃生肉时非常困难。

我把牦牛血滴到昏迷过去的女儿嘴中,女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喝了一点牦牛血之后,能开口说一点点话了。分到的那块牦牛肉我和丈夫舍不得吃,就把牦牛肉嚼碎后喂给她,这样我女儿才慢慢地好起来……

(待续)

采访者:唐丹鸿
翻译:桑杰嘉
采访地点:达兰萨拉
采访时间:2010年8月

延伸阅读:

唐丹鸿:《翻身乱世:流亡藏人访谈录》之:安多果洛藏人 卓洛(一)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6/blog-post_16.html

2013年6月25日星期二

《图伯特政治评论》社论:同志哥,扎西德勒?——评司政接受共产党在图伯特的统治


翻译:更桑东智(@johnlee1021
原文标题:Tashi Delek Comrade? The Sikyong Accepts Communist Rule in Tibet
原文发表时间:201364
译文转载:更桑东智的译文博客“说,还是不说?”


201358日,华盛顿,在对美国外交委员会发表的一次讲话中,司政洛桑森格做出了三项令人吃惊的声明:第一、不再争取在图伯特实现民主政治,共产党的统治是可以接受的;第二、图伯特的真正自治可以有一个时间限制;第三、中国在图伯特的军事部署有自由裁量权。司政还特别说道:

如果中国政府贯彻他们自己的法律,我们得到真正的自治,那么我们不挑战或寻求推翻共产党。因此,我们不质疑或挑战执政党的现行结构。

******

我们不寻求得到允许在图伯特境内实行民主政治。我们要求的是权利,按照中国宪法所赋予的权利。因此,虽然我们在实行民主,但这只是我们的长远追求。而不是我们向中国政府所提出的要求的一部份。【1】

在他讲话过程中,除了主持人孔杰荣之外,没有人向司政洛桑森格问及他的这些引人关注的言论。孔杰荣问到:“如果政府一直被政党所掌控,你如何维持真正的自治呢?”洛桑森格先生回答说:“只要一直由博巴担任领导。”孔杰荣对他的回答这样响应:“那么,在他们的自治区现在就有博巴担任领导职务啊。”洛桑森格先生反驳说:“党委书记是最有权势的人,从来没有任何一位博巴担任过西藏自治区党委书记。”孔杰荣教授接着问到:

你认为在一个真正自治的图伯特能够建立起一个民主体制吗?会有真正的自由政治选举和言论自由吗?

洛桑森格回答说,“我们”所要求的是得到中国宪法所赋予的权利,而不是在图伯特建立民主体制,“我们”希望得到中国给予香港和澳门的同样待遇。孔杰荣接着指出,香港或许有言论自由,但是并没有民主,并且香港自治有从1997年开始的50年限期。【2】洛桑森格暗示,他可以接受给图伯特的真正自治设定一个时限,只要中国同意真正自治的原则(如果这还称得上自治的话)。



在表示接受图伯特自治的时限概念之外,洛桑森格在最后的提问环节还做出了另一个让人吃惊的声明。他这样说道:“军事部署,是一个由中国自行裁决的问题,但是我们同时希望中国在边境地区的军事部署会更少一些。”洛桑森格因此便承认了中国在图伯特的军事部署有自由裁量权。我们只能假设,司政洛桑森格的言论是根据当前CTA的“中间道路”政策所作出的,并且反映了CTA的官方立场。

2008年,藏人行政中央(CTA)向中国政府递交了一份《有关图伯特真正自治问题的备忘录》。这是对1988年《斯特拉斯堡提议》的第一个重要更新和修订的备忘录,要求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的框架下,整个图伯特三区由一个统一的行政机构领导,实现真正自治。尽管《备忘录》没有特别说明在图伯特实行什么样的政治体制,但是它说道:

真正自治的实施,应该包括博巴有权建立他们自己的区域政府以及政府机构和工作流程,从而最好地适应他们的需要和特性。这就将要求在这个区域的权力范围之内,自治区域的人民代表大会针对所有问题具有立法权……而自治政府的其他机构有权独立自主地执行和管理所有决策。【3】

《备忘录》没有在任何地方用到“民主”一词。中国完全回绝了2008年备忘录的所有要求。2010年,CTA又递交了一份《补充说明》,其中写道:

备忘录同样不挑战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社会主义体制。提议中没有任何地方要求在图伯特地区改变或排除这一体制。根据达赖喇嘛尊者对社会主义的观点,众所周知他一直赞同一个能够增进社会较贫困地区的平等和利益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和意识形态。【4】

同样,这份《补充说明》也没有在任何地方用到“民主”一词。尽管这份说明没有挑战图伯特地区的社会主义体制,但是即便是社会主义体制也可以有民主选举和普选权。(例如,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实行社会主义经济体系,同时拥有民主选举的政府。)确实存在这样的社会主义民主体制,而这份说明并没有明确放弃在图伯特建立一个民主的政府形式。

把放弃在图伯特建立民主体制作为争取真正自治的一个条件,是尊者在1988年提出《斯特拉斯堡提议》以来的一个重大转变。《提议》是“中间道路”提议的基础,达赖喇嘛在提议中说:“图伯特政府应该由一个民选的行政首长、一个两院制的立法机构和一个独立的司法系统组成。”【5】现在的这个转变也和尊者先前很多赞扬民主的言论背道而驰:

      我个人非常赞赏世俗民主制。

未来的图伯特政府领导人必须是由人民普选产生。

现代民主是建立在所有人本质上是平等的这一原则基础上,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有生存权、自由权和幸福权。

民主体制所蕴含的政治、社会和文化自由,具有巨大的价值和重要性。

没有任何政府制度是完美的,但是民主体制最为接近我们人类的本性。它也是一个公正和自由的全球政治结构得以建立的唯一稳固基础。因此,那些已经享有民主体制的人应该积极支持每个人都有权享有民主,这符合我们大家的利益。【6】

尊者也曾经批评共产党的一党专制:

尽管共产主义信奉很多高尚的理想,包括利他主义,但是事实证明它的统治精英将他们的观点强加于人的做法是灾难性的。这些政府设法管控社会的方方面面,并诱导人们为了公共利益而工作。严密的组织在一开始为了推翻过去的压迫统治或许是有必要的。但是,目标一旦实现,如此的严密性对于建立一个真正合作型的社会则很难有所帮助。共产主义的彻底失败,是因为它依赖暴力去推广自己的信念。最终,人类的本性无法承受共产主义所造成的苦难。【7】

2008年的《备忘录》和2010年的《补充说明》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司政最近的言论,据我们所知,还是第一次有CTA官员出面证实“中间道路”政策现在展望(的真正自治)是有时间限制的、承认中国军事化的“自由裁量权”,最为重要的是没有民主。

对司政讲话的反响

司政洛桑森格的言论招来了一些严厉的批评。唯色在她的Facebook网页上写道:

如果真的是这么说的,那么,我强烈建议:司政洛桑森格,请您写入党申请书吧!您想当中国的奥巴马,不加入中国共产党怎么行?!121位自焚藏人被垫背了!我就像是心口上挨了一记重拳!!!太痛了!!!【8】

布琼索朗(Buchung D. Sonam【9】、史伯岭(Elliot Sperling【10】和莫拉•莫伊尼汉(Maura Moynihan【11】等人也对司政最近的讲话提出批评。同样值得注意的还有,对于那些图伯特自焚者而言,所有人要求的都是自由(rangwang)或独立(rangzen ),没有人曾经要求自治(rangkyong ),更不用说共产主义(marshok ringluk)。

这些批评意见导致CTA对洛桑森格先生在外交委员会的讲话,发表了一份澄清说明:

司政在美国外交委员会发表的讲话,是从整个国家层面提到中国的社会主义制度。“中间道路”政策寻求在中国宪法框架之内获得真正的自治,显然是要求对现行制度进行调整,使得所有图伯特地区归属一个整合的行政当局并实施中国的有关法律。【12】

不过,这个澄清说明只不过是对司政的讲话,做了一个蹩脚的自圆其说的解释。其实,无需任何“澄清”,因为他的讲话没有含糊不清之处。外交委员会的网站上有讲话的完整记录,洛桑森格先生显然不是在“国家层面”谈论中国的政治体制。洛桑森格先生清楚地说到,他不会挑战共产党在图伯特的统治,也不会寻求在图伯特为博巴们建立一个民主制度。

CTA的“澄清”还提到:“尊者达赖喇嘛也曾表示,如果博巴们能得到真正的自治,他可以接受中国的社会主义制度。”但是很显然,接受中国的社会主义制度并非意味着接受在一个自治的图伯特实施共产党的一党专制。自治的重点在于这个自治区域同其他地区的差异性。因此,CTA的“澄清说明”乞灵于尊者并不能给司政的立场提供支撑。

司政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可以流利地使用英语,并且进行过很多公开访谈和讲演,因此可以推测,他是审慎地选择了他的措辞。我们只能假定,洛桑森格先生的言论准确表达了他的本意。然而,那份所谓的“澄清”是由CTA的新闻官发布而不是出自司政本人。也没有举行新闻发布会,可供媒体就CTA的“澄清”和司政的原始讲话进行提问。

分析

应当承认,洛桑森格最近的讲话同CTA2008年的备忘录和2010年的补充说明,并不完全前后矛盾。但是,他对中间道路政策的阐释,比起任何其他可以读到的文件,在妥协让步的道路上都要走的更远。这是CTA的民选领导人第一次公开表示,CTA将不会寻求在图伯特境内为博巴建立一个民主体制,并且会接受共产党在图伯特的统治。CTA至今没有否认司政的讲话,而洛桑森格也没有撤回自己的言论。这就非常清楚地说明,CTA已然放弃了“中间道路”提议最初的一个核心条款。一个由13万流亡博巴民主选举产生的机构放弃了图伯特境内600万博巴的民主权利,把这件事说成是一种“讽刺”并非言过其实。或许有人会选择比“讽刺”更加强硬的词语来描述。【13】

有趣的是,洛桑森格先生有关让博巴接受共产党统治的言论,正如唯色提到的他所谓“要做中国奥巴马”的争议。《图伯特政治评论》2010年的一篇社论关注过洛桑森格200810月在威尔逊中心(Wilson Center)的一次讲话。如果仔细阅读(则会看出),“(讲话)将争取自由和自决的图伯特斗争转变为争取公民权和‘在政府中的……代表权’。从这一点来说,讲话偏离了尊者‘中间道路’政策的愿景——追求一个具备独特性和内部自治的图伯特。”【14】

图伯特民众接受“中间道路”提议的原因在于,这一提议是在完全独立和图伯特境内难以忍受的现实之间的一个合理妥协。它的提出是为了解决中国对图伯特主权的坚持与博巴的公民、文化和宗教权利保护之间的矛盾,并为实现自治提供一种方法。一个拥有选举产生的立法机构和行政领导的民主体制原本就是“中间道路”提议的一部份。

1997年在流亡博巴中举行的民意测验,有64%的人支持任何达赖喇嘛认为的最好的选择。而这次民意测验的一部份前提便包括要求在图伯特建立一个民主选举的政府。【15】2008年,在博巴特别会议(Special Meeting of Tibetans)之后,图伯特流亡议会(TPIE)一致通过了一项支持“中间道路”的决议。这一次,TPIE、特别会议的参加者和图伯特民众,依然觉得在图伯特实现民主是“中间道路”的题中之义。

更有甚者,司政现在已经宣布,即便是这样对图伯特自治的解读还可以有一个和香港一样的期限(50年)。据我们所知,此前CTA没有任何人曾经提出或宣称,图伯特的自治会受到任何期限的限制。无论是2008年的《备忘录》,还是2010年的《补充说明》都没有提过时间限制。CTA明显还依然希望在图伯特实现自治,但是它是否接受一个时间限制?(在此之后又该怎样呢?)

洛桑森格先生还承认了中国拥有在图伯特地区军事部署的“自由裁量权”。这就意味着是由中国人民解放军和中华人民共和国而不是图伯特政府来决定在图伯特高原部署多少和什么样的军事力量。洛桑森格先生的讲话,甚至比2010年的《补充说明》做出了更大的让步,《补充说明》只是说不打算让解放军“撤出”图伯特。

与司政最近的讲话给出的答案相比,更多引发的是质疑。如果图伯特身处共产党的一党专制之下,博巴该如何保障他们的自治权?即便图伯特境内所有的共产党领导人都由博巴担任,但是由于所有党政领导都是由北京任命的,这些人如何有理由不遵从党中央的指示?


那些担任共产党(图伯特地区)领导的博巴会不会都是如列确(Legchok【16】和斯塔(Sither【17】hQ之类自私自利的卖国投敌者?中共党内的地位升迁和职务安排都要经过中共中央组织部的批准。如果图伯特党员希望得到升迁或是得到领导职位,他们 必须遵从党中央的政策和规则。

共产党的无神论要求又该如何应对?在获得自治的图伯特,那些博巴党员是不是要先放弃自己的宗教信仰才能加入共产党?在将无神论作为核心教条的共产党内,一个人如何才能同时成为共产党员和佛教徒?图伯特的共产党员是否依然会在寺院强加管控,要求所有的僧尼接受“爱国主义”测试,以确保他们“热爱祖国,热爱党”?共产党是否依然会在寺院里强制建立“民主管理委员会”并在所有其他社会机构中建立党组织?

这是否意味着博巴不能建立一个反对派政党,一旦如此,便会遭到逮捕?反对派政党在当今中国是非法的,呼吁结束共产党的统治也会让你沦为阶下囚。如果举行反对中共的抗议或是要求实现图伯特独立和民主,结果又会如何?那些图伯特党员是否会允许图伯特民众举行反对中共和中国统治的示威游行?

如果中国坚持支持图伯特独立的抗议活动会威胁中国主权,并要求图伯特政府逮捕抗议者,并威胁如果图伯特拒绝执行就将动用解放军,在这样的情况下,图伯特政府又该如何行事?由图伯特党员运转的图伯特政府,是否会忠实地执行党中央的指示并逮捕它自己的民众?这是很多傀儡政府面临的窘境,而其结果往往不堪入目。

在当今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国共产党控制着中央政府,以及省、自治区和地方政府,还有军队、司法、警察、主要的学术机构、全国性的新闻媒体、电视台和大量的国有企业。中共还对媒体、互联网、电影和电视进行言论审查。很多中国知识分子和异见人士一直批评中国对政治权力的绝对垄断。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刘晓波因呼吁中国进行民主改革,而被判处入狱11年。【18】我们还不知道在一个一党专制的政府之下,有任何切实可行的实现自治的范例。然而,司政先生不知为何却相信图伯特可以在一个一党专制的国家内得到真正的自治。

然而自相矛盾的是,在司政58日的讲话之后,CTA的官员依然在谈论民主的价值。达赖喇嘛尊者驻欧洲特别代表格桑坚赞(Kelsang Gyaltsen),2013531日在柏林发表了一篇讲话,说道:“人权、民主和法治已经成为当今遭受压制和迫害的人们的普遍愿望。”【19】那么CTA的官员们是不是在讲,所有人都渴求民主,唯有博巴们是例外?为什么图伯特应该单独被排除在民主的基本目标之外?既然CTA的领导人现在说共产党的统治在图伯特是可以接受的,那么他们为何不去赞美共产主义的价值观和中国共产党?这显示了在对“中间道路”的远景作何考虑方面,当前的CTA领导层所面临的深刻的混乱与困惑——甚或是内在的矛盾。

结论

“中间道路”提议已经从追求图伯特实现民主的、非军事化的真正自治,转变成为接受一个非民主的、由共产党统治的、有限期的自治,并且接受中国在图伯特高原进行军事化的“自由裁量权”。从1988年以来,“中间道路”已经经历了若干显著的修改调整,但是最近对民主体制的放弃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那么流亡的和图伯特境内的博巴是否会接受“中间道路”的当前形式?我们还需拭目以待。

【注释】

2 See also TPR’s editorial making a similar point about the limited duration of Hong Kong’s autonomy: Dim Sum Surprise: Why the Hong Kong Model Won't Save Tibet,http://www.tibetanpoliticalreview.org/editorials/dimsumsurprisewhythehongkongmodelwontsavetibet
7 Id.
13 It is also interesting to note that the CTA maintains the Middle Way was adopted through a democratic process.  (See The Middle Way & Related Documents at pp. 5-8 http://tibet.net/wp-content/uploads/2012/06/MIDWAY-ENGLISH.pdf).  Therefore, it is a now proposal that was adopted by a democratic institution via a purported democratic process that has abandoned democracy for Tibet.

2013年6月24日星期一

昌都:“如果阻拦开矿,寺院关闭,村民要抓”

2007年拍摄的昌都玉龙铜矿。
如今的昌都玉龙铜矿。(转自网络)

昌都:“如果阻拦开矿,寺院关闭,村民要抓”

文/唯色

据来自当地人的报告:昌都地区严禁所有单位职工、学校学生和退休人员转经、朝佛。凡是宗教节日,管控更严厉。前不久“萨嘎达瓦”佛月,当局提前开会下达严禁履行佛事的通知。小学生被学校和老师警告,不准去寺院朝佛,不准戴“松堆”(被高僧加持的金刚绳),否则会被严惩。昌都地区各学校的藏文教育差,几乎找不到能用藏文完整写篇日记的学生。

昌都县卡若镇有所学校,校园内有一座藏传佛教古代高僧唐东杰布的塑像,多年前就树在这里,因学校规模不断扩大,将塑像包括进来。去年地委书记罗布顿珠来,说“共产党的学校跟唐东杰布没有关系”,派挖掘机将塑像挖走,扔到河水里了。当地百姓都咒骂说,文化大革命又回来了,当官的比红卫兵还坏。

昌都地区也像拉萨一样,大兴土木搞“城市建设”。目前正在建纪念1950年“昌都战役”的“解放广场”,还要树立解放军“解放昌都”的群像。

而昌都地区开矿、修建水电站的情况很普遍,很严重。开采近十年的玉龙铜矿位于昌都地区江达县青泥洞乡境内,其铜金属储量被认为“居中国第二位”。大型央企有中铝矿产资源有限公司等等。

西藏日报报道,2013年3月20日昌都地区召开矿业发展大会,西藏自治区党委常委、昌都地委书记罗布顿珠指出,昌都地处冈底斯——念青唐古拉山成矿带、班公错——怒江成矿带、羌南——左贡成矿带和羌北——昌都成矿带,已发现或探明的矿种有6大类53种,各类矿床(点)714处。但是,官媒没有报道罗布顿珠当时还说了一句话:“各寺院和乡村如果阻拦开矿,寺院关闭,村民要抓。”

昌都地区芒康县藏人多年来一直反对中凯公司在当地开矿。一方面在神山开矿,更严重的是提炼矿石的化学工业废水流入河里,当地河中的鱼都被毒死,村民以及牛羊都得了怪病,从2005年至2009年,芒康县宗西乡因饮水患病共死了26人,2442头牛羊被毒死。2009年4月,宗西乡五百个青年头顶佛经日夜躺卧在公路上,阻止中凯公司继续开采。当局派军警驱散抗议者时,两千多男女老少一齐睡在路上。时任西藏自治区主席的白玛赤林在27辆警车和军车保护下到达开矿地点,对抗议者说:“水根本没有被污染,你们捏造事实,阻止开矿,违反党中央西部开发政策。这个后果很严重你们知道不知道?”当时一位老人递给他一碗水说,你要是敢把这碗水喝了,我们就不打官司。气得白玛赤林把水倒掉,拍桌子恐吓:“你们想造反吗?”村民就喊;“打倒白玛赤林!我们要用生命保护神山”。白玛赤林只得匆匆离开。在村民们卧路抗议几个月后,中凯公司被迫暂时停止开矿。但后来又重新开工,继续造成环境污染,去年8月间,当地近千名藏人聚集矿区抗议,被军警开枪镇压,一位名叫尼玛的藏人中弹身亡,另有六人受伤。

去年7月3日,昌都地区左贡县碧土乡因抗议开矿,九名藏人被捕。

昌都地区察雅县因炸山采矿,造成各个放牧通道被阻挡,而采矿还使得大面积农田被污染毁坏,农牧民多次向有关单位请求停止采矿,但谁都不予理睬。

目前,十七世噶玛巴仁波切的家乡——昌都县拉妥乡正在被开矿的筹备中,据说主要是金矿。面达乡有铅锌矿,也在被开采的准备中。

昌都的水电站。(转自网络)
昌都地区下辖11个县,据西藏日报报道,截至2012年底,昌都地区已建和在建水电站99座;光伏电站89座。这还不包括小水电站的数量。由中国电建集团设计施工的西藏重要能源掠夺项目——果多水电站是目前昌都地区最大的水电站,位于昌都县柴维乡境内,扎曲河上游。一位刚去过昌都的汉人学者对我说,河流上的小电站大电站太多,导致流水浊黄,生态被破坏严重。

昌都汉人移民越来越多,连挖虫草都有汉人来抢地盘。汉人干部做虫草生意的也多。而挖到虫草的藏人,由于被限制出行,只能就地倾售,不得不接受从外地来收购虫草的汉人或回族商人出的低价,因此受损却也无可奈何。

2013-06-22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特约评论,相关内容由自由亚洲电台藏语专题节目广播,转载请注明。)

2013年6月23日星期日

(德国之声专访)唯色:藏人说真话的机会越来越少


被软禁中的藏人作家唯色接受德国之声专访。她说,自五十年代开始延续至今的外国记者进藏采访团模式,受到中共当局多方操控。她还担心中共正在对流亡藏人设一个很大的局。
图片转自香港主场新闻。图左上与图左下是我与外媒记者见面之后,在市区人家里被警察包围时拍的。

(德国之声中文网)6月19日,因为接受当局组织的进藏采访团的记者采访,居住在北京的藏人作家唯色和丈夫王力雄被国保警察驱离市区,软禁在郊区通州家中。6月21日晚,在警察监视下外出散步回来,唯色接受了德国之声的电话采访。

德国之声(DW):你们出门散步也有警察跟着吗?

是的。他们每天允许我们出门散步两次,每次走到河边,绕河边一圈,大约一个小时。每次都有国保跟着。

你们家门口有多少人站岗?

门外电梯口有两个人。他们轮流值班,白天黑夜都在,24小时不间断。楼下还有一些人,包括戴着红袖标的女人。

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们,这次软禁要到什么时候?

我还是希望25日能够去拉萨。这是国保答应并在计划中的事。作为藏人,到拉萨要办理各种证明,将要跟随我们去的国保说,这些证明由他们来协调办理。这次软禁对他们来说,可能是一个意外。"六四"期间,从5月27日到6月7日我们被软禁之后,我以为这段时间是自由的。因为我接受了参加当局组织的外国记者进藏采访团的记者采访,又被软禁了。

你接受了哪些记者的采访,说了什么?

我接受了一个德国记者的采访,他是本次外国记者进藏采访团的成员。中共官方称西藏自治区无人自焚,我告诉他事实(在西藏自治区内发生的自焚有8起,籍贯属于西藏自治区的有6人)。还见了一位日本记者,他不是这个采访团成员。我们正在聊的时候,国保就来了。

中共安排记者进藏采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就开始了。我上次在拉萨买了两本书,发现从那时起,官方先后组织过苏联、罗马尼亚等记者团及斯诺、爱泼斯坦、韩素音等记者作家进藏采访,还采访过十世班禅喇嘛,留下过一些珍贵的照片。但是他们大多对中共西藏政策、包括"文革"路线等竭力赞美,说的话和中共官媒一样。特别有意思的是,当年记者团走的路线也和今天的很相似。这种邀请和安排采访一直延续下来,但是到后来变成比较平常的事,直到2008年之后,又高度重视起来。

为什么2008年又高度重视起来?

2008年3月27日,包括路透社、半岛电视台在内的20多家外国媒体记者,去到大昭寺的时候,30多位僧人突然从佛殿逃出,围着记者哭诉(西藏没有自由、中共粉饰太平),大多媒体立即进行了报道。当年4月9日,另一个记者采访团去到拉卜楞寺时,20多位僧人带着雪山狮旗跑出来控诉(西藏没有人权,要求允许达赖喇嘛回到西藏)。据我所知,现在中共官方的外媒采访团记录表中,都将这两次采访直接省略不提了。

中共官方通常会采用哪些手段来控制和引导外国记者?

首先会限制人选。2008年以前,采访团成员大多来自外媒驻京记者。他们在中国时间比较长,相对了解藏区情况,有些会说汉语,能鉴别谎言。这几年,中共要求参加采访团的记者必须从外媒所在国直接派遣,有些人第一次到中国,对藏区完全陌生。其次,采访团在西藏的路线和采访对象,无论寺院还是村庄,都被严格规定,演戏给他们看。有些记者信以为真,根据中共意图报道,甚至大唱赞歌;或者新华社将他们的报道断章取义,甚至改写添加内容之后,转发给国内读者。

你说过,也有一些优秀的记者会说出真相。

是的。比如路透社有位记者,他参加这样一个团,注意到藏语教育在衰落,回来后也跟我见面,专门问到这个问题。又如法国有一位记者,虽然是第一次来中国,但是他的媒体素养让他敏感到官方的说法很可疑。

很多记者都明白这种采访团被操控,他们没有采访自由,晚上出门都会有人跟踪,但是如果不参加就连进藏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在报道中泛泛而谈的记者占大多数,完全顺着口径说的是少数,报道真相的也是少数。

藏人有说真话的机会吗?

特别的少,几乎没有可能了。2008年是一个分水岭,当年大昭寺和拉卜楞寺的意外突破绝无仅有了。(大昭寺)那些被抗议的僧人中,有两个人被抓了,其余的被官方以各种方式处理。有的逼迫还俗,有的被强令听命于他们。其中有一个僧人,汉语比较好,当时说得多一些,后来官方强行将他当作工具,每次都让他按照官方口径回答记者问题,他特别痛苦。有一次,有英国记者问他,你信仰达赖喇嘛吗?他回答说"信",但翻译转述为"不信",他当即表达抗议说,"我说的是信!"这样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现在藏区自焚的人数还在上升,官方的控制还在加强,你有担心出现更坏的情况吗?

最近的情况变得复杂了。官方报道说拨款250万元修缮达赖喇嘛的故居,又有消息说开始允许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各寺院悬挂达赖喇嘛法相。这些会给外界造成一个印象,认为中共西藏政策发生了好的变化。但是,我担心这是中共设的一个局。西藏流亡政府希望有谈判的机会,但是我希望能坚守一些底线。

王力雄提出过一个方案:西藏自治从每一个村庄开始,按照中国的法律实行村庄民主选举。你是否同意?

这是一个可以争取权利的方法。尽管我知道中国汉人也没有太多的权利,但是我们仍然可以要求和汉人同等的权利,包括法律规定的村一级的自治权和选举权。

你的勇气受人称道,今年3月获得美国国务院颁发的2013年度国际妇女勇气奖。但是,你是否担心你的个人生活情况进一步恶化?

是的,我有些担心。今年对我们的监控升级了,3月份、6月份等敏感日的软禁天数都增多了。软禁期间朋友不能探访,连快递都不让进来。当然不让我去领国际妇女勇气奖,颁奖当天门口也上岗了。2008年以后,我的很多亲戚朋友都被"喝茶",基本上再也不敢往来了。国保说,我25日回拉萨后,"阵势"会更大。我担心像在北京一样被软禁的话,我的妈妈和妹妹会感到特别不舒服。我希望有一天能和妈妈自由地到大昭寺拜佛,在那里自由地和僧人说话。

采访:张平
责编:任琛

2013年6月21日星期五

WOESER: What Do They Mean When They Say “We Must Strive to See That the Reincarnation of the Dalai Lama is Produced Only Within the Country”?

唯色按:经济学人网站新登了一篇文章:Bold new proposals:Welcome signs that some officials are at last starting to question policies on Tibet。 
我为此想把我关注同一个问题的文章《“力争只产生国内达赖喇嘛灵童”的意思是什么?》的英文译文(感谢藏学家Elliot Sperling先生的翻译),转贴在我的博客上,并还是想请经济学人的记者,在注意到某些问题的时候,还请勿要忽略这两个问题:1、“力争只产生国内达赖喇嘛灵童”究竟是什么意思?2、对自焚藏人的评价,即“自焚一直持续并加速发展,几乎变成了一种‘集体癔症’,成了传染病,成为一场运动”,是否认为公正而不是很冷酷呢?无论如何,对专擅各种阴谋诡计的极权者抱以再高的警惕和怀疑都不为过。

WOESER: What Do They Mean When They Say “We Must Strive to See That the Reincarnation of the Dalai Lama is Produced Only Within the Country”?

By Elliot Sperling 
Friday, Jun 7,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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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Several hours ago Phayul reported that the Dalai Lama has no plans to visit Hong Kong. That report seems very much to be in response to the blog post translated below which Woeser first posted at RFAand then put on her own website a few days ago. If one of the points raised in the post has thus been answered, there are others that also deserve consideration, particularly the point that China is very much concerned that a situation similar to what they now have with the Panchen Lama (i.e., two individuals designated as such, the official Chinese choice being largely rejected by the Tibetan population) not happen with regard to the Dalai Lama’s next incarnation. To that end, Woeser notes, China seems to be trying to manipulate the Dalai Lama and the exile authorities to accept that the next Dalai Lama will be born and recognized within China, in part by holding out hope for movement in negotiations and even a resolution of Tibetan issues. With that in mind, one may rightly wonder if the anti-democratic moves by the exile authorities, including the rejection of democracy as a Tibetan goal, interference from Tibetan exile leaders in the management of RFA’s Tibetan service, and, most recently, the effective castration of a cravenly apologetic TYC are supposed to be part of a reorientation meant to align the exile community with signals coming from China.

What Do They Mean When They Say “We Must Strive to See That the Reincarnation of the Dalai Lama is Produced Only Within the Country”?

By Tsering Woeser

An article that merits very close reading was published in the Hong Kong Asia Weekly (vol. 27, no. 22) under the title “Exclusive Interview with Professor Jin Wei of the Social Science Teaching and Research Section of the Central Communist Party School: Reopen Talks and Resolve Tibetan Issues.”
In this article the Party School professor’s crucial sentence reads: “We must strive to see that the reincarnation of the Dalai Lama is produced only within the country.”
There’s also one sentence that is absolutely revelatory: “Although we could use ‘The Golden Urn’ to restrict an incarnate child from being born outside the country, history also offers the precedent of an incarnate lama designating his successor. We must do everything possible to avoid the embarrassing situation of ‘twin Panchen Lamas.’” The Party School professor is too incautious: how could she have revealed the secret that it was Communist Party yahoos managing the “Golden Urn” ceremony who officially designated a “Fake Panchen Lama”?
This Party School professor, someone who recommends “that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must remain highly self-confident,” is quite callous about what she’s found to be the nature of Tibetan self-immolations: “Self-immolations are continuing and expanding at a fast pace. It’s effectively become a ‘collective plague;’ it’s become a contagion; a movement.”
But the last sentence in her article seems calculated to kill two birds with one stone: “Tibetan issues are exceedingly important to China today. If it is possible to forge a new way of thinking and to break through the deadlock, it will not only advance social stability and allow us to avoid forming nationality wounds that are hard to heal, but also have a positive effect on other minority nationalities. At the same time it will aid in unification with Taiwan, and can also elevate China’s international image.”
The problem is that by some extraordinary coincidence, no sooner had the Party School professor made the suggestion to “let the Dalai Lama visit Hong Kong or Macao purely in the capacity of a religious leader; later on we can consider allowing him to reside in Hong Kong,” than on that same day, June 3, the Voice of Tibet reported that “A Hong Kong organization has invited the Dalai Lama to visit Hong Kong to preside over religious activities.” It further states that “The Hong Kong Tibetan and Han-Chinese Friendship Association recently made it known that it had already invited the Dalai Lama to visit Hong Kong and to preside over a ‘World Peace—Universal Harmony’ religious gathering and had forwarded an application for the purpose to the immigration office.”
How could there be such a coincidence?! This is far too bizarre! Could it be that some sort of scam is being played? And what’s the background of this Hong Kong organization?
According to reports, the person who invited His Holiness to visit Hong Kong is a certain someone who’s the founder of the “Hong Kong Tibetan and Han-Chinese Friendship Association.” On Twitter an internet friend from Hong Kong wrote “It’s said that he’s a swindler. Some people say his background includes close ties to the Communist Party. The day before yesterday a friend already came to ask me about his background, saying he was going to hold a press conference tomorrow.”
Even though—contrary to what one might think—being a swindler and having a background of close ties to the Communist Party are very compatible, the question is: how could this sort of person have been allowed to extend an invitation to His Holiness the Dalai Lama to come to Hong Kong? How is this not extremely sinister?
And this “Tibetan-Han Chinese Friendship Association” seems very much like the Confucius Institutes that are blossoming all over the world: complicated backgrounds and a flicker of spy shadows…
And that certain someone who is its founder? According to information supplied by an internet friend on Twitter he was the convener of the 2009 “Right to Inherent Dignity Movement Association” which at that time seriously disrupted the July 1st [pro-democracy] demonstration. The Apple Daily reported that “it had fought over who had rented the Victoria Park site; and similarly along the march route, the same weird group was suspected of seriously disrupting the July 1st demonstration.” At the time the Voice of Americaalso reported that he had wanted to go to Victoria Park to fight over control of the demonstration’s base area.
And now this person has become the founder of the “Hong Kong Tibetan-Han Chinese Friendship Association.” At the beginning of last year he travelled to Dharamsala and saw His Holiness the Dalai Lama. Afterwards he had a photo of himself with the Dalai Lama enlarged and showed it off all over the place. And most recently he declared that he had invited His Holiness to visit Hong Kong to preside over Buddhist teaching activities. He even claimed that he’d already received written approval for this from the government. But, as an internet friend said on Twitter, in previous years the Hong Kong Government had refused entry to Wang Dan; if it were now to allow the Dalai Lama to enter that would be really strange.
So in the end, what is this all about?
The heart of the heart of the whole thing lies in the wondrous nature of this Party School professor. Her first suggestion has already met with a fortuitous coincidence (whether His Holiness actually goes to Hong Kong is another matter; the coincidence has already happened). And as for her second suggestion—“We must strive to see that the reincarnation of the Dalai Lama is produced only within the country.”—does one dare say that it too will meet with a fortuitous coincidence?
How is it that one feels that there’s a chess game in play, move by move? Ultimately, how should one “strive”? Who is the “we” of whom the Central Party School professor speaks?
Is the Communist Party carefully laying out its opening gambit? Is it setting up moves for a very long-term game? Many people of various identities and statuses are popping up. White faces, red faces; sweet talk, honeyed words. They even play the pity card. And they use “restarting talks” as bait; they use a visit to Hong Kong as bait. This includes the 2,500,000 yuan that Xinhua reports as having been spent by the Communist Party to renovate His Holiness the Dalai Lama’s former residence (which is [in China’s geographical delineation of the area] in Hongya village, located in Shihuiyao Township in Ping’an County, within Qinghai Province’s Haidong Prefecture). As a goal, do they imagine that they can ultimately have His Holiness promise to reincarnate “within the country”? Well, just as the Party School professor said: “We must strive to see that the reincarnation of the Dalai Lama is produced only within the country.”
But also, as an internet friend said on Twitter, “To make concessions and pay such a high price simply to visit Hong Kong is clearly unreasonable. Connecting this to the Tibetan Government-in-Exile’s impatience to return to Tibet and its resultant promise to renounce the status of political independence and democracy, a visit to Hong Kong at this time may be a pivotal link in negotiations.” Of course, His Holiness cannot commit himself so easily, but the “we” that the Central Party School professor needed to mention certainly can “strive,” because as far as Beijing is concerned just having the Dalai Lama abroad, whether it’s this incarnation or the next one, is a “special” dilemma. And yet the simple “resolution of ‘the Dalai Lama dilemma’ would lend itself to larger uses in the sense of a small investment bringing a large return.”
The Chinese language is just too rich. “Vis-à-vis His Holiness, who is already ‘advanced in years’ and who is facing an imminent reincarnation problem,” there must be “striving,” there must be “a resolution.” What do such verbal formulations signify?
An independent Chinese intellectual sent me an e-mail. Worried and anxious, he said “There is obviously a back story to the two articles in Asia Weekly. The first speaks of the internal divisions among Tibetans and the Government-in-Exile’s inability to stabilize the situation. The article that follows has several keywords that I really don’t like: reincarnation, inviting His Holiness to visit Hong Kong, etc. And an invitation to His Holiness to visit Hong Kong is surely on His Holiness’s mind: he has many times evinced warm feelings when speaking about Xi Zhongxun and is reposing great hopes in Xi Jinping. If moved by rhetoric, His Holiness could gladly go. But think about the affair of the 10th Panchen Lama’s passing away in Shigatse. I think of the old adage, ‘Don’t walk into danger!’”
Indeed, don’t walk into danger! When there’s someone saying “We must strive to see that the reincarnation of the Dalai Lama is produced only within the country,” my hope is just for His Holiness to be in sound health; for His Holiness to be free of any malady!
延伸阅读:

“力争只产生国内达赖喇嘛灵童”的意思是什么?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6/blog-post_5.html

Bold new proposals:Welcome signs that some officials are at last starting to question policies on Tibet http://www.economist.com/news/china/21579847-welcome-signs-some-officials-are-last-starting-question-policies-tibet-bold-new

2013年6月20日星期四

外媒将进藏,我们再次被软禁

6月19日,在海淀区翠微路,我先生义母家的窗外,可以看见部分警察。
要讲述又一次被软禁,是件不愉快的事情。

就因为当局要允许、安排一批外媒记者去拉萨采访(似乎每年都有这样的表演),而记者们开始做准备,包括采访我,于是我这个“杂音”及我先生便被软禁起来(似乎这样外国记者听到的就都是西藏人民好幸福了)。当局对西藏真相是如此忌惮,由此可见一斑。

就把我发在推特上的相关推文,以及在推特上与推友互动的推文,以及请友人用英文写的概况,贴在这里吧。

6月19日

重又被软禁。6月7日解禁后,到今天才12天的自由。这次更隆重,下午先是被七八个警察和国保包围,接着被警察开车、国保殿后,从翠微路被“送回”通州家里。而小区楼下也是一群便衣。现在电梯口又有两人日夜值班了。

【艾未未@aiww问:为什么这样怕你】下月初外交部安排国际媒体进藏采访,这些外媒在进藏前做功课,采访我。昨天和今天见了外交官与外媒记者,故被软禁。

【@kagaminemiyabi:安排外媒进藏 党要表演钻火圈啊这是】不是钻火圈,而是演戏。08年以来每年都安排外媒进藏。外媒不参加的话根本进不去。土共很有一套应对了,届时街上军警都换休闲装。

【@greatabel问:如果进去了,写的报道不合圣意,是不是来年就别想进去了?还是进去的都是土共在海外的马甲?】去的外媒不是土共马甲,是真的西方媒体。如不唱赞歌写真相的话,会被土共惩罚的。但因基本上都是从所在国邀请记者,而非外媒驻京记者,又是第一次进藏的话,有时候会相信土共的话。而且土共也会报道外媒进藏访问,但经常修改外媒的发言。

【@zzhust:不知道都安排了那些外媒,貌似土共操控的外媒就不少呢。也不知道这些个记者有没有被筛选过。至于断章取义、东挪西凑、修改发言,那是必须滴…】不太知道都有哪些外媒。但我认为,如果不参加外交部安排的记者团就进不去拉萨的外媒,还是应该去。会有优秀的外媒记者看到一些真相。

【@lotusseedsD:下月初入藏採訪記者就已經抵達京城?估計這會兒許多寺廟的假喇嘛開始打包回家度假,大昭寺上站崗的射擊手也快要放假了。再給許多會被安排接受採訪的幸福藏人家庭撥款買新衣等,為“西藏人是幸福和平的”大戲做籌備】是不是现在就抵达京城,这不知道。拉萨大戏已开始。按照这几年演类似戏的惯例,记者团到拉萨后,满街军警换各种休闲装,狙击手不会放假而是会隐蔽,各种网格化监控无孔不入。

【‏@duyanpili:党国真有钱】本来昨晚要去看一位90多岁的老人,被拦,就对国保说是中国人不是外国人,但国保说“有的中国人比外国人还坏”。昨晚回通州时,他们一定要让警察开我们的车,而国保也开车跟着。途中不允许我们去吃晚饭。我说只是去吃碗面,他们也不允许。

【@oiax:“外国游客进入西藏,除需要护照、中国签证外,还需办理《入藏函》、《旅行证》、《军区批件》等”,《军区批件》是指非军方人员进入西藏这个全球最大的军事区么?是不是以后还需持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往来西藏通行证》或者《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才能进入西藏?】还得5人以上同一国。

6月20日

【‏@zzhust:司机也给派啊?还全程监护。您这周边已然是一个小产业园了。那里是软禁,分明了搞了个流动的监狱。】刚刚朋友来看我,还送来食物,在楼下被拦。从楼下到20层是各种警。

刚才朱日坤 @rikunzhu给我送麻辣牛肉干和四川点心,在楼下被数人拦,不准他上去。一会儿国保给我拿来了两袋密封的牛肉干,说还有碗焖面不敢拿给你啊,吃了拉肚子什么的就说不清楚了。但日坤说不是什么焖面,而是封了口的四川点心。奇怪了,国保为什么说是焖面?
友人来看我,被楼下国保阻拦。很奇怪,国保把这盒点心看成了焖面,为何?
【朱日坤@rikunzhu:我靠,這是麵條麼?通州北關的國寶眼神這麼差,怎麼能看住人呢?下崗吧。 pic.twitter.com/v6seGekSgB】能把龙须酥看成焖面,这得多么幻觉的眼力啊~结果我还以为是米娜餐厅的麻辣面,还问国保是焖面还是麻辣面~

【@yangpigui:今天是因为什么被看住了?】是因为将有外媒记者团和外交官去拉萨。外媒记者们做功课,要跟我见见聊聊,就成大事了。

【@rikunzhu:請問中國政府依據什麼法律限制王力雄和唯色夫婦的人身自由?因為他們寫文章?因為他們跟媒體談話?】问了。国保一脸苦相,说领导让这么做的。领导是谁啊?隐形人?垃圾桶?

发现“领导”是个巨大的、隐形的怪兽。每回被警察国保骚扰,问他们知不知道这是犯法,他们就一脸苦相,说是“领导”让这么干的,自己一个小兵,还不是听喝的。问“领导”是谁,当然不会说。总而言之,“领导”就是垃圾桶,什么垃圾都可以扔进去。

【@StatsAndHeart问:你有多少次被软禁?How many times have you been on house arrest now】这几年很多次了。但今年更加升级,时间长次数频人多。3月18天,“六四”前后十几天,再加上目前正在进行时。

【胡佳@hu_jia:通州的推友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唯色拉和力雄兄喜欢吃啥?RT@zengjinyan 请推友继续送饭支持被国保看守的中国真正的思想国宝王力雄唯色夫妇。】送电影音乐跟书啥的也算是送饭吧~~

【@hu_jia:那谢谢北京市政法委、公安局和国保的各位领导同志。承蒙诸位的捧场。@fengqingyuehu 档国怕王力雄夫妇知名度不高。】在想一个法律问题,可以起诉“领导”不?

以下为友人帮用英文记录的这次被软禁的情况:

Once more, as if holding to a depressingly regular schedule, Tsering Woeser and Wang Lixiong have been placed under house arrest.

This time it's in order to skew the reports that will emerge from a trip to Lhasa that has been organized for foreign journalists in China.

Woeser has already met some of the journalists and the authorities seem concerned that her views will contradict the rosey picture that they want to present via an approved itinerary and scripted encounters meant to project an image of happy Tibetans living happy lives.

The group is scheduled to leave for Lhasa on July 6 and to be in Tibet until the 13th. A trip for diplomats is also scheduled, possibly for late June.

Woeser has tweeted that this time the steps taken were more ostentatious than before.

On the afternoon of the 19th seven or eight police and State Security personnel surrounded them.

They were picked up on Cuiwei Road in the Haidian District and taken to their home in Tongzhou, in the eastern part of greater Beijing.

They were driven by police in their own car, while a vehicle with State Security officials followed them.

They were not allowed to make any stops, even to get something to eat. Plainclothes police were placed outside the building and two were put on permanent watch by the elevator.

For the moment it appears that this confinement will last at least until June 25 and possibly longer.

In spite of optimistic sentiments coming from Dharamsala about China's new leadership, it seems that the state is as determined as before to stifle reporting from Tibet that doesn't put across the message that the government insists on.

Tsering Woeser represents one of the rare, accessible dissenting voices on Tibet and the authorities want to make her inaccessible.

2013年6月17日星期一

六天前自焚的道孚尼师名为旺钦卓玛,已牺牲


六天前自焚的道孚尼师的情况,已从当地传出。

她的名字是旺钦卓玛(Wangchen Dolma),31岁,是康道坞(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人,道孚县巴秀扎嘎寺尼师。

2013年611日下午5点左右,著名大寺——灵雀寺(藏语尼措贡巴)正在举行“绛央贡却”辩经大法会,但在寺院附近,一位尼师自焚。由于道孚当地的通讯立即被封锁,参加法会的三千多僧人被禁止外出,消息很难传出。

近日有目击者对外透露:当尼师自焚后,一藏人男子试图扑灭她身上的火,并高呼“如果不保护阿尼,就会被军警抢走。”他和另一个人还向燃烧的尼师抛献了哈达。军警很快赶到现场,用灭火器熄灭尼师身上的火后,用布将她包裹,装进车里带往州府康定的医院。与此同时,当时在现场呼喊要保护尼师的藏人遭到两个警察毒打,也被拖上车带走。

最新消息指,尼师旺钦卓玛已于14日晚上8点左右牺牲。但她的遗体并未交给她的家人,而是被当局擅自火化,当局甚至威胁尼师的家庭,不能举行吊唁、超度法会等活动。

尼师旺钦卓玛出生于道孚县扎坝区扎拖乡扎拖村农民家庭,俗名次仁卓嘎,旺青卓玛为法名。她的父亲名叫丹增,早已过世;母亲名叫玉珍。

据悉,6月10号晚上,尼师旺钦卓玛在道孚县城的一所学校中,告诫学生们一定要把藏语文学好。这应该是她的遗言。

尼师旺钦卓玛的自焚和牺牲,使得2009年以来的自焚藏人人数升至123人(其中境内藏地119人,境外4人)。而2013年1至6月,已发生22起自焚(境内藏地21起,境外1起)。已有104人牺牲,包括境内藏地102人,境外2人。

仅道孚县,到目前,在123位自焚藏人中就有4人自焚:一位僧人(次旺诺布),两位尼师(班丹曲措与旺钦卓玛),一位流亡印度的青年(江白益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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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123位自焚藏人简况——

2009227日至2013611,在境内藏地有119藏人自焚,在境外有4位流亡藏人自焚,共123藏人自焚,包括19女性。其中,我们所知道的,已有104牺牲,包括境内藏地102,境外2

目前找到并已经披露的有44自焚藏人(境内41人,境外3人;包括两位伤者、38位牺牲者、3位生死不明者)专门留下的遗言、写下的遗书或录音的遗嘱,这都是至为宝贵的证据。而每位自焚藏人,在自焚之时发出的心声是最响亮的遗言,包括“让尊者达赖喇嘛回到西藏”、“祈愿尊者达赖喇嘛永久住世”、“西藏要自由”、“西藏独立”、“民族平等”、“语言平等”等等。

1、自焚时间以及自焚地点:

20091起自焚:

227日——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发生第1起。

201114起自焚(境内藏地12起,境外2起):

3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1起。
81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1起。
92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2起。
106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5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甘孜县1起。
113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1起。在印度新德里1起、在尼泊尔加德满都1起。
121起——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昌都县1起。

20121-12月,86起自焚(境内藏地85起,境外1起):

14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3起,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达日县1起。
26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3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称多县1起,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天峻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1起。
31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5起,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2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马尔康县2起。并且,3月在印度新德里1起。
44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2起(注:这两起自焚迄今未被藏人行政中央承认,原因不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2起。
53起——拉萨大昭寺前2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1起。
64起——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尖扎县1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称多县2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玉树县1起。
72起——西藏自治区拉萨市当雄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马尔康县1起。
87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6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州府合作市1起。
92起——北京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即住建部)门口1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杂多县1起。
1010起——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那曲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合作市2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5起,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比如县2起。
1128起——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9起、泽库县3起;青海省海东地区循化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3起、若尔盖县2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1起;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比如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合作市2起、夏河县3起、碌曲县3起。
125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1起、碌曲县1起;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班玛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1起;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泽库县1起。

20131-6月,22自焚(境内藏地21起,境外1起):

13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2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红原县1起。
29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2起;尼泊尔加德满都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3起;青海省海东地区化隆回族自治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县1起。
35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县1起。
43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3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2起。
51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曲麻莱县1起。
61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1起。

2、自焚者籍贯(包括4位流亡藏人的籍贯,其中3位原籍在境内康地和安多,在以下记录之内;另一位出生在印度流亡藏人社区的,不在以下记录之内):

按照图伯特传统地理:安多96人,21,嘉戎3人,羌塘1人,卫藏1人。而安多藏区中,安多阿坝(今阿坝县)自焚藏人最多,为33人;其次是安多拉卜让(今夏河县)15人和安多热贡(今同仁县)11人,以及安多左格(今若尔盖县)8人。

其籍贯按照今中国行政区划——
四川省藏区61:阿坝州阿坝县33人、壤塘县6人、马尔康县3人、若尔盖县8人、红原县1人;甘孜州甘孜县2人、道孚县4、康定县2人、色达县2人;
青海省藏区26人:果洛州甘德县1人、班玛县1人;玉树州称多县2人、玉树县2人、曲麻莱县1人;海西州天峻县1人;黄南州同仁县11人、尖扎县1人、泽库县4人;海东地区循化县1人、海东地区化隆县1人;
甘肃省藏区27人:甘南州玛曲县1人、夏河县15人、合作市5人、碌曲县6人;
西藏自治区8人:昌都地区昌都县2人;日喀则地区聂拉木县1人;拉萨市当雄县1人;那曲地区比如县4人。

3、自焚者性别、年龄及身份:

男性104人,女性19。其中有21位父亲,10位母亲,遗下年幼的孩子。

最年长的64岁,最年轻的16岁。大多数是青壮年,平均年龄约26岁。

僧尼:3位高阶僧侣(Rinpoche,朱古),31位普通僧侣,6位尼师,共计40位僧尼,涉及藏传佛教格鲁派、宁玛派、萨迦派,以格鲁派僧尼居多;

农牧民:63位牧民和农民,包括56位牧民,7位农民;其中10位牧民曾是僧人,遭当局工作中驱逐出寺;4人曾是僧人,属自己还俗离寺。其中1位自焚牺牲的农民,原为藏传佛教噶举派寺院僧人;6位自焚牺牲的牧民,属藏传佛教觉囊派所在地区。1位自焚牺牲的牧民,是著名的贡唐仓仁波切的外祖父。

其他:2位女中学生;3位男学生;3位在拉萨、康区或青海某地的打工者;4位商贩;1位木匠;1位网络作家;1位唐卡画师;1位出租车司机;1位党员及退休干部;1位护林员;可以说,涉及藏人社会的多个阶层,其中这三个群体值得关注:僧侣;牧民;学生。

还有两位是流亡藏人,是社会活动人士。

4、自焚者状况:

123位自焚的境内、境外藏人中,已知104牺牲(境内102,境外2),其中77当场牺牲,24被军警强行带走之后身亡(1人在家人送往医院途中被军警抢走之后牺牲),2在印度新德里医院和尼泊尔加德满都医院重伤不治而亡,1在寺院治疗六个多月后绝食牺牲。

另有15被军警带走。其中7在中国中央电视台于20125月、12月和20132月和5月播的官方宣传片中有在医院治疗的镜头,但并未回到寺院或家中,如图人间蒸发,更多情况不明,他们是:

2009227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扎白
2011926日的格尔登寺僧人洛桑格桑(尕尔让)和洛桑贡确(贡确旦巴);
2011103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格桑旺久(尕尔让旺修);
2012117日自焚的阿坝俄休寺僧人桑珠和多吉嘉;
2012122日自焚的夏河牧民松底嘉。

其中被军警带走的7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明。他们是:

2012213日自焚的阿坝格尔登寺僧人洛桑嘉措;
2012527日自焚的在拉萨打工的阿坝人达吉;
2012627日自焚的玉树妇女德吉曲宗;
2012929日自焚的昌都嘎玛区农民永仲;
20121025日自焚的那曲比如小生意人丹增;
20121126日自焚的色达学生旺嘉;
2013225日自焚的阿坝德普寺僧人桑达。

其中被军警带走的1,即201228日自焚的青海省玉树州称多县拉布寺僧人索南热央,据报道他于数月前返回称多县拉布乡的家中,双腿被截肢,遭警方严密监控。

两位境外的流亡藏人在自焚后获得救治,已伤愈。

但在境外即加德满都自焚的境内藏人竹钦泽仁,于2013213日自焚,当晚牺牲于当地医院,之后他的遗体被尼泊尔政府扣留,拒绝交给流亡藏人社会依照传统西藏葬俗办理后事。326日,尼泊尔政府以“无人认领”为理由,在加德满都帕舒帕蒂地区阿里亚加特(Aryaghat)火葬场,将竹钦泽仁的遗体轻率火化,骨灰被扔弃。

两位境内藏人(甘孜寺僧人达瓦次仁和隆务寺僧人加央华旦)自焚后,先是被僧俗藏人送到医院,出于担心自焚者被军警从医院强行带走,一去不归,后又从医院接回寺院,由藏人们自己照顾、救治。据悉,目前达瓦次仁在艰难恢复中,但落下残疾,生活困难。加央华旦本来在恢复中,但他决意赴死,绝食一周多,于自焚六个多月后牺牲。

5、自焚者名单:

1119位境内自焚藏人:

2009年(1人)——扎白。

2011年(12人)——彭措,次旺诺布,洛桑格桑,洛桑贡确,格桑旺久,卡央,曲培,诺布占堆;丹增旺姆,达瓦次仁;班丹曲措,丁增朋措。

2012年(85人)——达尼,次成,索巴仁波切,洛桑嘉央,索南热央,仁增多杰,丹真曲宗,洛桑嘉措,丹曲桑波,朗卓,才让吉,仁钦,多杰,格贝,加央华旦,洛桑次成,索南达杰,洛桑西绕,其美班旦,丹巴达杰,朱古图登念扎,阿泽,曲帕嘉,索南,托杰才旦,达吉,日玖,旦正塔,丹增克珠,阿旺诺培,德吉曲宗,次旺多杰,洛桑洛增,洛桑次成,卓尕措,角巴,隆多,扎西,洛桑格桑,旦木曲,巴桑拉毛,永仲,古珠,桑吉坚措,丹增多杰,拉莫嘉,顿珠,多杰仁钦,才博,丹增,拉毛才旦,图旺嘉,多吉楞珠,丹珍措,多吉,桑珠,多吉嘉,才加,格桑金巴,贡保才让,宁尕扎西,宁吉本,卡本加,当增卓玛,久毛吉,桑德才让,旺青诺布,才让东周,鲁布嘉,丹知杰,达政,桑杰卓玛,旺嘉,关曲才让,贡保才让,格桑杰,桑杰扎西,万代科,才让南加,贡确杰,松底嘉,洛桑格登,白玛多杰,贡确佩杰,班钦吉。

2013年(21人)——才让扎西,珠确,贡去乎杰布,洛桑朗杰,珠岗卡,南拉才,仁青,索南达杰,彭毛顿珠,桑达,才松杰,贡觉旺姆,洛桑妥美,格吉,拉毛杰,贡确丹增,秋措,洛桑达瓦,贡确维色,丹增西热,旺钦卓玛。

24位流亡自焚藏人:

2011年(2)——西绕次多,博楚。

2012年(1)——江白益西。

2013年(1)——竹钦泽仁。

(另,还有1998年自焚牺牲的图丹欧珠,2006年自焚受伤的拉巴次仁。)

补充:

17位试图自焚或自焚未成的藏人:是境内藏地的成列、多吉热丹、卓玛杰、久谢杰;其中多吉热丹在异地蹊跷身亡,久谢杰服毒自焚时毒发身亡。以及印度流亡藏人隆日多杰、次成多杰、达瓦顿珠。
220133月底,从康结古多(今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玉树县结古镇),传出一名藏人妇女因抗议当局强拆其房屋而自焚受伤的消息,但因更多情况不明,故未加入本档案中。


 ——唯色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