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30日星期一

唯色RFA 博客:你说凌晨三点的帕廓空无一人……

前几天的大昭寺外观。(朋友拍摄)

你说凌晨三点的帕廓空无一人……

唯色

你说凌晨三点的帕廓空无一人[1]
除了你,一个孤独的灵魂缓缓地环行着
雨在下,如同以往每个短暂的夏季
会把冲洗秘密的雨水交予黑夜
大致圆形的街道在密布的目光下铺开
崭新的石板“已经毫无时间的痕迹”
你年轻的脸上是否有泪水滑落?
而你眼前仍燃着五个月前那近在咫尺的火光

回到那个寒夜,起先各种声音訇响:
惊呼,哀鸣,恸哭……交织着犹如惯性
实则出于惰性、无须自主的祈祷
压倒了一切,包括小巷里慌不择路的大狗小狗
火焰迟迟不灭,焦烟随风四散
似乎吹入了每一户人家
但已鸦雀无声,空洞的双眼,空洞的内心

其实我们都在现场,你我相距不远
此刻重返现场,目光始终会凝视着
虽然他们擅长除忆诅咒的法术
更擅长飞快地以伪乱真、真伪充斥
以及,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盛世,如其所愿,而“美好生活的花露水
在每次被现实叮过后喷一喷,忘却了一切……”
当你低语,也即是某种铭记和言说

2018-7-19,拉萨

1】这首诗是因一位年轻藏人717日的微信而写,他以图片和文字纪念了今年217日的大昭寺火灾,其中写道:“从2·.17至今,已经足足过去五月之久,历史的记忆就是一切,况且是我们经历过的,没有这些我们无异于瞎子。没有他它,我们只能将命运拱手相让。”我诗中所引述的也是他所写。

2018年7月25日星期三

唯色RFA博客:人流——致艾未未史诗纪录片《人流》

人流——致艾未未史诗纪录片《人流》

唯色

还能奔走在流散的路上是幸运的
流离失所 也似好过画地为牢 沦为困兽

“天下小到容不下一个难民
在路上的 一旦分离就不再相遇[1]

哪种最悲惨 是太多来不及长大就溺水身亡
还是慢慢地 慢慢地 慢慢地死于心碎

“一年有时比十二个月多或者少”[2]
一天常常只剩半日甚至更短

你我可能算是最幸福的苟活者
悬于头顶的恐惧之刃尚未落下

聪明的邻人永远在那互不相干的平行世界
相处等于并未相处 而这已是难能可贵……

注释:
[1]艾未未语。与我有关这部纪录片的推特交谈。
[2]纪录片中引述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的诗句:“这里不再只有四季/一周也不再是七天/一年有时比十二个月多或者少”。

(转自唯色RFA博客:









2018年7月18日星期三

唯色RFA博客:“尽力产生美……”(献给拉赫玛尼诺夫)

拉赫玛尼诺夫在苏维埃之前的俄罗斯自家庄园作曲。(网络)


“尽力产生美……”(献给拉赫玛尼诺夫)

唯色

“尽力产生美……”他这个因革命
失去家园的使者,在流亡中如是自勉
尽管灾难降临,许多人犹如
行尸走肉般过活
但对于他来说,对于我来说(算上我一个)
必须以美为大,无论创作还是生活
为此,我要向他致敬

逝去的是最美的,如同青春时光
被毁灭的是最美的,如同祖国与圣殿
他始终听见命运的钟声响起
我却听见转经路上的修行者
反复用身体扑向大地的响声
多么悦耳,以致于铭记不忘
我竭力地用心灵捕捉到了这些声音

身为幸存者,只能彻夜感恩
而不是怀恨在心,或“向新的主子屈服”
赞美即疗愈,赞美即真正的抵抗

2018-5-31,于拉萨


2018年7月17日星期二

唯色:你知道与尊者寿诞相关的“冲拉亚岁”吗?

贴在冲拉村村口树上的禁令。(王力雄拍摄于2001年7月6日)


你知道与尊者寿诞相关的“冲拉亚岁”吗?


/唯色

“冲拉”འཁྲུངས་ལྷ་)是藏语,意为出生之神。据查,七世达赖喇嘛时期,位于拉萨东南面一块树木葱郁的地方,建起一座供奉达赖喇嘛出生之神的神殿“冲拉拉康”,神殿所在地因此得名“冲拉”。传统上,在达赖喇嘛诞辰之日,政府与民间将在此处隆重举行庆典:煨桑、燃香、颂歌、祈祷,并抛撒糌粑,以示吉祥如意,而拉萨市民倾城而出,喜气洋洋,相互抛撒糌粑,由衷祈祷“嘉瓦仁波切古次赤洛旦巴休”(祈愿达赖喇嘛永久住世),“叽叽嗦嗦拉嘉罗”(神佛必胜)……,这一充满喜庆气氛的祈愿习俗称之为“冲拉亚岁”,已有近三百年的历史。

1999年,“冲拉亚岁”这一传统节日在1959年被取消之后再度被取消,冲拉村被更名为塔玛村,意即红旗村。全称是拉萨市城关区纳金乡塔玛村。当时的《西藏日报》这样报道:“……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民主改革后已经销声匿迹的‘冲拉亚岁’非法活动又死灰复燃。……广大干部、职工、僧俗群众对这一非法活动十分不满,强烈要求人民政府予以取缔。1999年,政府取缔了‘冲拉亚岁'非法活动后,全村人集中精力搞经济建设,先后开办了旅馆、农家乐、花卉市场、沙石场等村办企业。群众一致要求将此前不光彩的村名‘冲拉村'改为‘塔玛村'。‘塔玛村',藏语意为‘红旗村',村民们的意愿是:‘一心要跟共产党走,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冲拉拉康原址。
2001年7月6日传统上“冲拉亚岁”这一天,当时还是《西藏文学》杂志编辑的我,与从北京来到拉萨的王力雄(他在2000年夏天写了《达赖喇嘛是西藏问题的钥匙》这篇重要文章,其中写道:不应该把达赖喇嘛仅当作解决西藏问题的障碍与敌人,他更是一把使西藏问题彻底解决的钥匙。当然,搞不好,这把可以打开大门的钥匙,也一样可以锁住大门。),骑自行车去了冲拉村。我们看到了停在村口的警车,也看到了贴在树上的禁令,题为《拉萨市人民政府关于巩固依法取缔“冲拉亚岁”非法活动成果 维护社会稳定的通告》,开头即“根据中央的批复和区党委的部署,拉萨市人民政府已经依法取缔‘冲拉亚岁’非法活动。为继续巩固依法取缔‘冲拉亚岁’非法活动取得的成果”,规定:“……严禁任何人、任何群体以任何形式在任何地方从事或变相从事为达赖庆贺生日、祈祷祝福、歌功颂德的聚集、烧香、撒糌粑等非法活动,”凡违反2000年6月26日《拉萨市人民政府关于依法取缔‘冲拉亚岁’非法活动的通告》和本《通告》之规定者,政法、公安部门将严格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管理条例》等法规予以处罚;对情节严重、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记得正是夕阳时分,我们远远地望了一会儿土墙里那树木茂密的一片。那是过去举行庆贺尊者寿诞大典的神殿,早已被推倒、消失,且被一圈垒起的土墙严密包围,不可能进去,佯装游客的我们只能以此为背景,留下几张照片……

需要补充的是,如今连冲拉的原址都消失了,因为那里已成了西藏大学的新校区,至于冲拉村的村民,也已被全部迁往起名为“塔玛小康示范小区”的别处了。官媒称村民们过上了“从贫穷向富裕转变”的幸福生活。村党支部书记娴熟的官腔称“从过去偏僻贫困、思想落后的‘冲拉村’,蝶变成今天乡风文明、生活富裕的‘红旗村’”了。

2018年7月6日,拉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