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26日星期六

赠与朱瑞,这雪域的雪……


这篇文字,是我为朱瑞新书《拉萨好时光》写的推荐序。


赠与朱瑞,这雪域的雪……

文/唯色

读着《拉萨好时光》,就像是看见清澈湖水的倒影,呈现出深爱拉萨的朱瑞。于是我想起,多年前,我们都在拉萨的时候,每每与朱瑞在一起,总是见她拿着一个小小的本子,只要听到拉萨的典故、歌谣、谚语,或者一个陌生的藏语词汇,她都会着急地一边追问,一边匆匆地记录。我见过那记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不过我不知道像那样的本子,朱瑞她在拉萨的时候积攒了多少个。

读着《拉萨好时光》,其实只是最开头的引子,已经让我的眼睛湿润。也许别人会以为朱瑞在虚构昔日的拉萨,因为她写的达姆热正是今日所说的拉鲁湿地,而拉鲁湿地哪里有半点过去达姆热的影子?可是前不久我回到拉萨,与一位写作古典诗歌的老人谈起消失的拉萨,他说甚至到了1960年代,文化大革命前夕,还可以看见流沙河一带有黑颈鹤在飞翔,这让他想起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诗句“白羽之仙鹤,请借我双翅;不飞往远处,到理塘就回”,这表明当年仓央嘉措从宗角鲁康眺望远方,常常目睹那样的美妙情景,故而写下对来世的预言。当然,流沙河被填没也有三十多年了,如今密布着汽车修理厂、水果批发市场和无数的商铺、饭肆,以及越来越多的外来移民。

读着《拉萨好时光》,想起在老诗人的家里,众人对朱瑞由衷的称赞,虽然一别已过十年,还都记得她是那么喜欢听拉萨的老故事,知书达礼的她、温文尔雅的她、善解人意的她,至今让认识她的藏人们深觉与印象中的汉人很不一样。我其实写过当年离别前夕的情景:

一个过去的贵族用已经衰老的声音真诚地说,我们之间是人与人的关系,而不是狼与狼,也不是狼与羊,所以我们是朋友,这跟民族无关。

于是那个将要告别西藏的人儿不禁落泪。

哈达。敬酒歌。流动的盛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有一首敬酒歌的歌词是这样的:在雪域下了很多的雪,像一朵朵花儿盛开,簇拥着一座金子一般的塔。啊,我的精神,我的欢乐,我的梦。

我还写过朱瑞的,在另一篇散文中,我们一起去哲蚌寺。朱瑞说,有本书上讲,我每次去哲蚌寺,都觉得回到了一千年以前。

朱瑞突然生起一念。她要从昌都搭车去德格。然后是甘孜。炉霍。道孚。康定。二郎山。那是我走过的路线。一路的无法形容的美啊。这个担心再不走一回就老了的汉族女人。她很想赶在从此一别之前这么走一回。哈尔滨,她的家。往后就是加拿大了。她难过地说,可我很想住在这里啊。为什么天文历算所的卦说我不适宜留下呢?她几乎要哭了。

也许会有人在读到朱瑞的《拉萨好时光》时像我一样,想起一部名为《The Lost World of Tibet》的纪录片。我看过三四遍了,昨晚又看了一遍,但我依然不认为它是凭吊者的挽歌,虽然我们有越来越多的现实理由在为挽歌注解,就像影片中有个镜头虽一闪即逝,却可以瞥见图伯特的辉煌,但已是最后的辉煌,如夕阳西下,或如回光返照。

那是1958年的秋天,为通过最高学位的考试,尊者达赖喇嘛先是去哲蚌寺和色拉寺,与最出色的佛教学者辩论,而后又去了甘丹寺。彼时形势越发危艰,入侵者已经露出狰狞之色,只剩下几个月,不及24岁的尊者将不得不踏上流亡之路。然而那天,阳光下,尊者他脚步轻盈,且微笑着,自如地展开绛红色的袈裟,这一瞬间,完全铺满整整一座山的甘丹寺出现了:从旺波日的这头到另一头,绵延而宽阔,重重又叠叠,刚刚刷白的墙体,火红的殿堂,闪光夺目的金顶,被飘飘欲飞的袈裟辉映着,示现了一个绛红色的佛之邦土。

如果此时有歌声响起,应该是《拉萨好时光》里,从藏戏《朗萨雯波》中摘录的歌谣:

知道生的末尾是死
不敢贪恋人生
知道聚的末尾是散
不敢贪恋友情……

或者,是宗喀巴大师在亲自建立了毁于文化大革命的甘丹寺后,向万千信众开示:

一切有为法,都呈无常相,
积聚皆销散,崇高必坠落,
合会终别离,有命咸归死。

且容我将这些文字赠与挚友朱瑞,这是她前生、来世之故乡的雪……

2010/12/29,于北京


附:《拉萨好时光》出版资料

书名:《拉萨好时光》。
作者:朱瑞。
出版社:台湾允晨文化。
出版日期:2011年3月1日。
定价:350元。


【关于本书】

故事发生在1880年到1960年之间的拉萨。出身贵族世家的阿尼央宗茨仁与有妇之夫的朗顿公爵偶然相遇,并产生爱情,于是,央宗茨仁还俗,成为公爵的外室,生有一子。然而,英国入侵,在护驾十三世达赖喇嘛流亡蒙古途中,朗顿公爵去世。失去了照抚之人的央宗茨仁携子嫁给了拉鲁•晋美朗杰,成为拉鲁夫人的同时,也成了拉萨社会的名流。不幸的是,拉鲁•晋美朗杰突然患天花去世,悲痛欲恸中,拉鲁夫人的儿子,也染上了天花,一命归天。拉鲁夫人在前往山南各寺庙为亲人超渡时,途径一座神秘多鬼的小村,与著名诗人沁巴邂逅,相爱。返回拉萨后,拉鲁夫人搬出拉鲁庄园,与沁巴一起,开始了平民生活。为了拯救亚溪拉鲁家族的衰落,拉鲁夫人央宗茨仁不得不嫁给然巴家族的少爷,但,婚姻最终破裂。最后,拉鲁夫人成为龙夏的情人,幷与龙夏之子、拉鲁庄园的继承人拉鲁•次旺多吉结婚。老年时,被抛弃。

作者以温婉、含蓄之笔触切入生活,欲说又止,为读者留下回味的空间。尽管描写时而华美,时而质朴,但始终细腻而有节制地迂回在人性深处,弥补了现代中国文学作品,回避“敏感内容”,在精神层面上探索不足的缺陷。身为汉人,作者超越了民族界限,没有束缚,也没偏见地展现了如今正在被灭绝的西藏(图博)文明。向众说纷纭的世界,立体地证明了被中共定性为“最黑暗”、“最残酷”、“最野蛮”、“最落后”的西藏(图博),其实,是光明的、慈悲的、文明的、甚至是超前的,有着独一无二内涵的正常的人类社会。公开了一个被中共的大炮和官媒藏匿了半个多世纪的西藏(图博)世界。同时,也重新审视了多年来被美化的藏人“改革英雄”龙夏,铺陈了十三世达赖喇嘛圆寂后,两位摄政王之间的明争暗斗,披露了热振死亡之迷、噶雪巴保卫色拉寺等鲜为人知的往事,以及清人钟颖、赵尔丰、陈渠珍等中国历史人物在西藏(图博)的“作为”。反省了邻居大国,给一个弱小的文化佛国带来的深重灾难。

【关于作者】

朱瑞,汉人。生于中国东北,现居加拿大。作为《西藏文学》编辑,在拉萨工作期间,走访过西藏境内的大部分地区。此后,主要作品,都以西藏为题材。出版过散文集、诗集及中、短篇小说多篇,著有《倾听西藏—一个中国人的观点》。目前,即将完成以古老的西藏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出家》。

2 条评论:

  1. 祝贺朱瑞新书《拉萨好时光》,出版发行。Chopathar New Y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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