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软禁中的藏人作家唯色接受德国之声专访。她说,自五十年代开始延续至今的外国记者进藏采访团模式,受到中共当局多方操控。她还担心中共正在对流亡藏人设一个很大的局。
图片转自香港主场新闻。图左上与图左下是我与外媒记者见面之后,在市区人家里被警察包围时拍的。 |
(德国之声中文网)6月19日,因为接受当局组织的进藏采访团的记者采访,居住在北京的藏人作家唯色和丈夫王力雄被国保警察驱离市区,软禁在郊区通州家中。6月21日晚,在警察监视下外出散步回来,唯色接受了德国之声的电话采访。
德国之声(DW):你们出门散步也有警察跟着吗?
是的。他们每天允许我们出门散步两次,每次走到河边,绕河边一圈,大约一个小时。每次都有国保跟着。
你们家门口有多少人站岗?
门外电梯口有两个人。他们轮流值班,白天黑夜都在,24小时不间断。楼下还有一些人,包括戴着红袖标的女人。
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们,这次软禁要到什么时候?
我还是希望25日能够去拉萨。这是国保答应并在计划中的事。作为藏人,到拉萨要办理各种证明,将要跟随我们去的国保说,这些证明由他们来协调办理。这次软禁对他们来说,可能是一个意外。"六四"期间,从5月27日到6月7日我们被软禁之后,我以为这段时间是自由的。因为我接受了参加当局组织的外国记者进藏采访团的记者采访,又被软禁了。
你接受了哪些记者的采访,说了什么?
我接受了一个德国记者的采访,他是本次外国记者进藏采访团的成员。中共官方称西藏自治区无人自焚,我告诉他事实(在西藏自治区内发生的自焚有8起,籍贯属于西藏自治区的有6人)。还见了一位日本记者,他不是这个采访团成员。我们正在聊的时候,国保就来了。
中共安排记者进藏采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就开始了。我上次在拉萨买了两本书,发现从那时起,官方先后组织过苏联、罗马尼亚等记者团及斯诺、爱泼斯坦、韩素音等记者作家进藏采访,还采访过十世班禅喇嘛,留下过一些珍贵的照片。但是他们大多对中共西藏政策、包括"文革"路线等竭力赞美,说的话和中共官媒一样。特别有意思的是,当年记者团走的路线也和今天的很相似。这种邀请和安排采访一直延续下来,但是到后来变成比较平常的事,直到2008年之后,又高度重视起来。
为什么2008年又高度重视起来?
2008年3月27日,包括路透社、半岛电视台在内的20多家外国媒体记者,去到大昭寺的时候,30多位僧人突然从佛殿逃出,围着记者哭诉(西藏没有自由、中共粉饰太平),大多媒体立即进行了报道。当年4月9日,另一个记者采访团去到拉卜楞寺时,20多位僧人带着雪山狮旗跑出来控诉(西藏没有人权,要求允许达赖喇嘛回到西藏)。据我所知,现在中共官方的外媒采访团记录表中,都将这两次采访直接省略不提了。
中共官方通常会采用哪些手段来控制和引导外国记者?
首先会限制人选。2008年以前,采访团成员大多来自外媒驻京记者。他们在中国时间比较长,相对了解藏区情况,有些会说汉语,能鉴别谎言。这几年,中共要求参加采访团的记者必须从外媒所在国直接派遣,有些人第一次到中国,对藏区完全陌生。其次,采访团在西藏的路线和采访对象,无论寺院还是村庄,都被严格规定,演戏给他们看。有些记者信以为真,根据中共意图报道,甚至大唱赞歌;或者新华社将他们的报道断章取义,甚至改写添加内容之后,转发给国内读者。
你说过,也有一些优秀的记者会说出真相。
是的。比如路透社有位记者,他参加这样一个团,注意到藏语教育在衰落,回来后也跟我见面,专门问到这个问题。又如法国有一位记者,虽然是第一次来中国,但是他的媒体素养让他敏感到官方的说法很可疑。
很多记者都明白这种采访团被操控,他们没有采访自由,晚上出门都会有人跟踪,但是如果不参加就连进藏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在报道中泛泛而谈的记者占大多数,完全顺着口径说的是少数,报道真相的也是少数。
藏人有说真话的机会吗?
特别的少,几乎没有可能了。2008年是一个分水岭,当年大昭寺和拉卜楞寺的意外突破绝无仅有了。(大昭寺)那些被抗议的僧人中,有两个人被抓了,其余的被官方以各种方式处理。有的逼迫还俗,有的被强令听命于他们。其中有一个僧人,汉语比较好,当时说得多一些,后来官方强行将他当作工具,每次都让他按照官方口径回答记者问题,他特别痛苦。有一次,有英国记者问他,你信仰达赖喇嘛吗?他回答说"信",但翻译转述为"不信",他当即表达抗议说,"我说的是信!"这样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现在藏区自焚的人数还在上升,官方的控制还在加强,你有担心出现更坏的情况吗?
最近的情况变得复杂了。官方报道说拨款250万元修缮达赖喇嘛的故居,又有消息说开始允许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各寺院悬挂达赖喇嘛法相。这些会给外界造成一个印象,认为中共西藏政策发生了好的变化。但是,我担心这是中共设的一个局。西藏流亡政府希望有谈判的机会,但是我希望能坚守一些底线。
王力雄提出过一个方案:西藏自治从每一个村庄开始,按照中国的法律实行村庄民主选举。你是否同意?
这是一个可以争取权利的方法。尽管我知道中国汉人也没有太多的权利,但是我们仍然可以要求和汉人同等的权利,包括法律规定的村一级的自治权和选举权。
你的勇气受人称道,今年3月获得美国国务院颁发的2013年度国际妇女勇气奖。但是,你是否担心你的个人生活情况进一步恶化?
是的,我有些担心。今年对我们的监控升级了,3月份、6月份等敏感日的软禁天数都增多了。软禁期间朋友不能探访,连快递都不让进来。当然不让我去领国际妇女勇气奖,颁奖当天门口也上岗了。2008年以后,我的很多亲戚朋友都被"喝茶",基本上再也不敢往来了。国保说,我25日回拉萨后,"阵势"会更大。我担心像在北京一样被软禁的话,我的妈妈和妹妹会感到特别不舒服。我希望有一天能和妈妈自由地到大昭寺拜佛,在那里自由地和僧人说话。
采访:张平
责编:任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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