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CCTV外宣片中看到自焚后的扎白

中国中央电视台CCTV于2012年5月7日凌晨2时20分，在其英语新闻台播出41分钟的专题片《达赖集团与自焚暴力事件》。并在5月8日，在CCTV的法语频道、西班牙频道、阿拉伯语频道、俄语频道，各三次播出。

但只通过卫星电视播出，而不通过网络播出，也即是说，中国网络电视台并没有转播这个专题片。而且目前，CCTV也没有像2008年隆重推出、反复播放专题片《拉萨打砸抢烧暴力事件纪实》那样，对中国国内的观众隆重推出、反复播放这部关于藏人自焚的中文版专题片。

显然，这部专题片《达赖集团与自焚暴力事件》是精心制作的外宣片，即对外宣传片。藏学家Elliot Sperling一针见血地评说：“藏人自焚事件变成了对国外宣传的战线。可能当局对国内很放心。这个非城市公民社会里的公民往往只为自己的情况不好才动手。他们愿意听政府宣传，愿意相信达赖喇嘛是农奴集团的首领，被解放的博弥（藏人）白痴不懂得感恩等等。”“对于外国人而言，只有那些本来就相信中国宣传的人会相信这些宣传，而客观的和诚实的人都知道表达异见的看法被镇压了。”

很遗憾，我到现在还没看到这部外宣片，只是在Facebook上看到海外藏人录下来的数分钟片断，并从看过电视的朋友那里了解到整个片子的内容。为此我在Twitter上写了：“脸书上看到CCTV那部歪说藏人自焚外宣片的一些片断，不外乎是当年污名化、妖魔化法轮功的手法故伎重演。没有用的。即便是让幸存的自焚藏人或自焚藏人的亲属表态，也无济于事。自焚者是藏民族的英雄，土共再泼污水也没用。”

正如一位流亡藏人Sakar Tashi在Facebook上的留言：“感谢中国中央电视台CCTV的41分钟专题片，让我获益匪浅。通过你们的杰作专题片我第一次拜见了西藏境内第一位自焚者扎白自焚后的容颜，很庆幸为西藏的自由事业而自焚的勇士扎白还活着，在你们的‘善待’下活着。他的这个自焚后的容颜会刻在境内外每一个西藏人的心上。我希望也期待你们的专题片能用中文和藏文在国内大力宣传让汉藏民众有幸目睹每一位为了自由西藏而自焚的勇士们的容颜以及你们‘善待’自焚者的近况。拜托了。”

是的，扎白——图伯特（西藏）境内第一位自焚者——在自焚后的状况被这部外宣片精心编辑、公诸于众。而藏人们纷纷转发、分享从CCTV录制的画面，头一句话都是：“扎白还活着！”

我在一份记录38位自焚藏人（从2009年2月27日扎白自焚至2012年4月19日曲帕嘉和索南自焚）的名单中，对扎白的短短记录是：

念念不忘【自焚藏人】1、扎白（法名洛桑扎西）：安多阿坝（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格尔登寺僧人，20岁。2009年2月27日自焚。遭军警枪击，重伤，被军警强行带走。只知已残，更多情况不明。

还有，我在今年2月13日写的文章《记西藏境内第一位自焚的扎白》中，就所了解到的自焚后的扎白状况写过：

我采访过两位格尔登寺的僧人，在了解到平措（2011年3月16日自焚并牺牲的格尔登寺僧人，又写彭措）生平的时候，也了解到扎白的一些情况。实际上扎白的名字是洛桑扎西，这是他出家为僧之后获得的法名，而扎白是俗名，自焚时，年为20岁。家人中，母亲叫梅廓，45岁；还有27岁的哥哥策波，18岁的妹妹才让吉。 

扎白先是被带到阿坝县人民医院，后又被带到成都华西医科大学医院。因为腿和右臂中弹，他的腿已残，走路不便，右臂也抬不起来。又因被火焚烧过，脸颊和右臂留下大片疤痕。据说当时医院企图截肢，截掉中弹的腿与右臂，为的是不留下中枪的痕迹，以毁灭证据，但被他的母亲拼死拒绝，才得以留住。2011年初，他在阿坝州州府马尔康的军队医院，与母亲在一起。既不允许出院，也不允许除舅舅之外的亲人和寺院僧人去探望。谁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出院，而在藏地连续发生这么多起自焚之后，扎白是不是还在那所军队医院，更是谁也不知道。  

那么，依据以上从CCTV播出的这部外宣片中录制的有关扎白的画面（来自Facebook），可以看见扎白的面颊和头颅的右边、双臂、双腿都是伤痕累累。双臂和双腿萎缩。尤其是右手腕关节异常肿大。当然，从有限的镜头中，我们无法看出中弹的痕迹，因为只要被遮住，就不可能看见。另外，外宣片中还出现了扎白的母亲MEVGO（梅廓）。

在外宣片中，扎白说了什么，听不清楚。因为CCTV的解说声音立即覆盖了扎白的声音。但无论扎白说了什么，在这个CCTV制作的外宣片中，都必然会被剪切成CCTV所需要的话。

然而，甚为珍贵的是，这部外宣片还提供了一小段扎白自焚时的现场录像，应该是整个阿坝县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拍摄的，大约七或八秒。身上燃烧着火焰的绛红色僧人——扎白——从容地走着，双手摊开。从他的左右后侧跑来几个黑衣人：左边一人，似乎手里端着什么东西，跑的时候也一直是端着的；右边四至六人，越来越多。这些黑衣人应该都是警察或特警。

这七至八秒的现场录像应该得到专业人士的分析。比如扎白左边那个手里端着什么东西在跑的人。比如，在第四秒的时候，身上冒着火焰的扎白靠近一辆白色的警车时，突然那里升腾起一大团白色的烟雾，而扎白从白色烟雾中踉跄奔出，这段现场录像戛然而止，画面切换到一座寺院（应该是格尔登寺）的外观。

而我们曾在2009年3月间，见到过两张自焚后的扎白仆倒在地的照片。扎白的身上已无火焰，但穿的袈裟多处被烧得破损。在扎白的周围，竟有多达16人的特警（黑衣人）及便衣（灰衣人和红衣人），这些特警至少3人手里端着警用防暴枪，一人手握类似警棍的武器。而扎白完全不能动弹。有目击者说，自焚中的扎白当时遭到警察枪击。但新华社否认扎白自焚时被警察枪击。

那么，扎白是否被枪击了呢？我曾采访到的两位格尔登寺的僧人都说，扎白的腿和右臂中弹。通过现场照片看，围拢扎白的特警手里拿的是警用防暴枪，据说警用防暴枪一般是用来发射催泪瓦斯，也配有散弹、橡皮子弹和普通子弹。2008年全藏地抗议发生之后，从成都附近调往四川省甘孜州的特警中，就有特警将他举着新式防暴枪的照片贴在网上，得意洋洋地写到：“百米内，可以一枪打爆暴徒的头”。这说明，这种枪对人是有巨大杀伤力的。

而且，我知道，扎白自焚之后被警察枪击，以及彭措自焚之后被警察毒打，被军警强行带走之后的自焚藏人或身亡或被截肢，全都一去不归，这样的残酷消息已传遍藏地许多地方，所以，后来的藏人在自焚时大都非常决绝，不仅在衣服上洒满汽油等燃油，甚至喝下大量汽油等燃油。也有藏人在自焚后先被送往医院，后被族人们冒着被捕判刑的危险从医院抢回，在自己家中疗伤，为的是免遭那样的生不如死的折磨。

拍下这两张现场照片并将照片通过电邮发给外界的格尔登寺僧人江廓，后来被当局查出下落，遭判刑6年，现在还在牢狱中受苦。

最后，更重要的是，CCTV的这部外宣片所展示的自焚后的扎白在医院治疗的场景，以及扎白及扎白的母亲接受采访的场景，究竟是什么时候拍摄的？扎白是2009年2月27日自焚的，而这些场景是拍摄于2009年当年？还是拍摄于2010年或2011年？

想必不会拍摄于今年，即2012年。因为我在今年2月初得知，中国当局早已制作了关于藏人自焚的宣传片，宣称自焚是“达赖分裂集团”策划的，并在藏地一些地方放映过，要求寺院和各乡村、学校派代表观看、批判。其中据说就有对扎白的一段采访，但不知道是否与外宣片中的采访相同。

所以我们并不知道扎白现在的状况如何。去年3月16日，与扎白同一座寺院的僧人彭措自焚并牺牲，是继扎白自焚之后的第二起自焚。迄今总共发生38起境内外藏人自焚事件（境内35起，境外3起），其中28人牺牲，15人当场牺牲，12人被军警强行带走之后身亡，1人在印度新德里医院重伤不治牺牲。

另有6人至今在当局手中。其中3人身残，除扎白外，他们是2011年9月26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洛桑贡确（据悉四肢被截肢）、2012年2月8日自焚的称多县拉布寺僧人索南热央（据悉右腿被截肢）；3人情况不明，他们是：2011年9月26日的格尔登寺僧人洛桑格桑、2011年10月3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格桑旺久、2012年2月13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洛桑嘉措。

而在CCTV播出的这部外宣片中，除扎白外，我们还看到了自焚后被军警强行带走的格尔登寺僧人洛桑格桑和洛桑贡确。洛桑格桑是自焚牺牲的僧人彭措的弟弟，在外宣片中他的名字被写为“SKAL RING”。洛桑贡确在外宣片中被写为“KUNCHOK DAINBA”，只看见他仰躺在病床上的头部画面，而身体的其他部位如四肢并未出现，那么是真的被截肢了吗？

虽然CCTV外宣片中出现了自焚后的扎白、洛桑格桑和洛桑贡确的画面，然而鉴于以自焚表达抗议的藏人们已被中国当局定性为“恐怖分子”，因此我们有理由担心最先自焚的扎白目前状况完全不明的处境，担心尚在中国当局手中的另外5位藏人目前状况完全不明的处境。

三年前，我曾在纪念扎白的文章中写过：“这可能是境内藏人第一次以自焚的方式来表明心志。西藏的历史必须铭记扎白，就像铭记1998年，在印度德里举行的绝食抗议中国的活动中，点火自焚的流亡僧人图丹欧珠。不同的是，扎白当场遭到中共军警的枪击。从2008年3月之后就布满县城和寺院的军警，朝着燃烧的扎白射出了子弹。”今天，此刻，我仍然要念诵这段文字，并为扎白祈祷，向扎白顶礼！并为其他可能还活着的自焚藏人祈祷，向他们顶礼！

唯色，2012年5月9日深夜

补充（写于5月10日1:28）——

1、得知，CCTV于2012年5月7日凌晨2时20分，在其英语新闻台播出专题片《达赖集团与自焚暴力事件》英文版时，在其国际频道4台播出了该专题片的中文版。显然，此外宣片包括对海外华人的宣传。

2、我已经看到了这部外宣片，是朋友发来的对英文版的录像，果然有很多非常宝贵的原始资料。不过我还惊讶地看到了片中出现了我的博客页面，是被当作敌对势力来展示的：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1/03/blog-post_17.html。

3、在Twitter上，曾当兵多年的推友 @Zhangga3分析了CCTV展示的自焚后的扎白伤势，以及我博客上扎白自焚后被16位警察包围的现场照片，回复推文如下：

这种防暴枪一般用来发射催泪瓦斯，在正常使用时是不能打死或者打伤人的。但是中国为了追求声音大，里面的炸药放的超量了。这枪出口到泰国以后，打死了人，示威者说泰国政府使用了致命武器，泰国政府说没有，从中国买来的时候说打不死人。 

这种枪一般配有散弹，催泪弹，橡皮子弹和你说的威力巨大的普通弹药。然而，这是一种滑膛枪，普通弹药虽然威力较大，但很少使用，因为命中率比普通步枪和手枪差远了…… 

这种枪弹留下的痕迹与一般枪弹不同，一般枪弹是瓦壶形，枪弹创面较小，在身体内形成巨大空腔，而这种子弹往往会产生较大的枪弹创面 

但是如果真的近距离被这种枪击中，那么将是极其痛苦的。。。。 

我个人认为，当然我不是法医，扎白的肌肉萎缩很可能是散弹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