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杀劫》2023年最新修订版与之前两版(2006年初版、2016年纪念版),就我父亲在西藏文革期间拍摄的照片所做的说明,我打算选择其中补充与更改较多的图文,编辑成多篇帖子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专栏,为的是让更多的读者了解并不久远却仿佛淡忘的历史。请勿认为我一直在喋喋不休发生在西藏的文化大革命,一直在类似碎碎念地提及“杀劫”(藏语“革命”的谐音)和“人类杀劫”(藏语“文化大革命”的谐音)造成的毁灭,这实际上是因为基本上,几乎,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在用中文讲述西藏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人类杀劫”的惨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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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文革中常见的情景。听我母亲讲,那时候的人都跟疯了一样,半夜三更说要去游行,“噌”就走了,精神好得不得了。那时候任何上班都没有了,也用不着上班,除了挨斗的人,每个人都在闹革命。每天不是这里开会就是那里开会,“咚咚锵,咚咚锵”的,到处都在敲锣打鼓,街上都是宣传车和大喇叭。人们的口才都好得很。你说你有道理,我说我有道理,都在说造反有理。
在各种标语和旗帜中,有一幅写着“交通厅职工子弟学校红卫兵”。该校建立于一九六一年,专门为中国各地入藏的交通系统的职工子女而办,位于布达拉宫西面德吉路北段,如今名为拉萨市第三中学。
我有兴趣的是那个正在奔跑的小孩,他手里拿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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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文斗”,宣传就很重要。如一位当年表演革命舞蹈的藏人所说:“当时在文艺界的两派,一派叫作‘红艺司’,意思是‘红色艺术司令部’,属于‘造总’,有西藏歌舞团、话剧团和藏剧团等文艺团体。另一派叫作‘五·二三文艺总部’,得名于毛主席一九四二年五月二十三日延安文艺座谈会的讲话,属于‘大联指’,有话剧团、秦剧团和豫剧团(这两个剧团最早随中共军队一起进藏,因为军队里有很多陕西人和河南人,更与军队首脑的家乡情结有关,进藏不久又有黄梅戏剧团、川剧团、京剧团)等文艺团体。两派各有各的宣传阵地,各有各的宣传队,各有各的报纸。每逢毛主席的指示下来了,就要把指示编成节目,编成歌曲,到处去演出。还要学样板戏。话剧团学的是《沙家滨》,歌舞团学的是《白毛女》,都是藏族,全用汉语演出。那时候演出都是汉语,是当时的社会风气,谈不上什么少数民族语言。倒是藏剧团把文革样板戏京剧《红灯记》改编成了藏戏。用藏语演出。旋律是藏戏的旋律,不过是自己编的,属于现代藏戏,但是整个故事的结构和台词都是翻译过来的。”实际上,与每个单位一样,每个文艺团体都有“造总”和“大联指”,只是参与人数的或多或少。
图片中的人被认出是自治区话剧团的演员,分别扮演过妖魔化“旧西藏”的洗脑电影《不准出生的人》、《农奴》的角色。
不知道这是自治区歌舞团还是话剧团的演员,正在拉萨街头载歌载舞,向广大“翻身农奴”激情洋溢地宣传文化大革命。以藏人演员为主、以感恩新西藏、批判旧西藏的内容为主的演出团体,有西藏歌舞团、西藏话剧团、西藏藏剧团,于一九五八年、一九六二年分别成立。文革期间,因为传统藏戏被贬低为“四旧”, 藏剧团一度停止演出,一九七二年重建,专门演出新编所谓的革命藏戏,如《解放军的恩情》、《红灯记》等,今天亦继续新编、演出所谓的京剧藏戏《文成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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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奴戟”,得名于毛泽东的诗词中“红旗卷起农奴戟”之句。西藏民族学院的一部分红卫兵组建了“农奴戟红卫兵造反总司令部”,属于“大联指”一派,另一部分红卫兵组建了“红色造反团”,属于“造总”一派,在文革初期皆从陕西省咸阳市返回拉萨,非常活跃,影响甚大。其中,“农奴戟”据说是在拉萨的红卫兵组织中最大的一支,成员基本上都是西藏各地贫穷家庭的子女,活跃者成为文革后的掌权人物。
据当时在西藏民院学中文的著名教育家扎西次仁先生在自传《西藏是我家》中回忆: “得到了拉萨的军区司令部的许可以后,我们那几千人就准备行李上路。……因为我们来的团体那么大,所以就分成两部分来安顿,一部分(我这批人)住在招待所里,那是从前的小昭寺,另外一部分就住在功德林寺,……张国华将军就到招待所来看我们。他很热忱地欢迎我们,说我们是文化大革命的先锋。……我们在拉萨住了四、五个月,从一九六六年的十二月一直到一九六七年的三月间。”
(本文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https://www.rfa.org/mandarin/pinglun/weise/ws-1212202312322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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