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12日星期五

画展《Signs from Tibet》的开幕式



画展《Signs from Tibet》的开幕式

摄影:卓嘎

I hope that Tibetan artists, writers, filmakers, and thinkers of all kinds, will collaborate more in the future, creating a synergy between different mediums and thinking. I think that will be very empowering and productive.

——在华盛顿的Tibetan艺术家Losang Gyatso就画展如是说。




1、关于Tibetan艺术家Losang Gyatso的新作品,正如画家网站上的介绍( http://www.gyatsostudio.com/monks_of_jokhang_and_labrang.html),取自于“今年春天来自图博的影像,拉萨大昭寺与安多拉卜楞寺的僧人录像带里,僧人牺牲了自己的安全,利用难得的媒体采访机会,说出了藏人内心里的真心话,仍然是最令人难忘、纯然异议的滚滚形象。Gyatso把大昭寺与拉卜楞寺的僧人形象,印在铝板上,阐明的虽然是常见的公共迹象,但这些形象脉动成形,接着又退缩成不和谐的形式,反映的是这两个高度情绪化的事件,以及今日藏地漫延着的冲突与不确定感。”(台湾悬钩子译。)





2、画展《Signs from Tibet》于11日在华盛顿展出。开幕式上,非政府组织ICT(国际支援西藏运动)主席John Ackerly(左)在讲话。右边是艺术家Losang Gyatso。





3、Losang Gyatso 在选读Tibetan作家唯色因为这组作品而撰写的文章《这是什么?让那一刻成为永远》。Sushan chen将这篇文章译为英文。卓嘎啦将这篇文章译为藏文。深深致谢!

并附上我在文章中写的这段话:“所有的事件都是有各方参与的,因为各方的互动而不断进展,互为因果,或好或坏。当然也会有缺席者,甚至,那在场的,就有在场的缺席者。相反,虽不在场,却也有不缺席者,不仅不缺席,就像阿赫玛托娃说的那样,‘我当时是和我的人民一起,/处在我的人民不幸而在的地方。’”





4、右边是人权运动者Tencho Gyatso la,艺术家Losang Gyatso的夫人。





5、Tencho Gyatso la 在发言。





6、Losang Gyatso 在给Sushan chen的信中,解释了制作这组作品的意图:

“系列的每个影像都取自单一的数码录像画面,再在电脑上重新剪裁、上色、处理。之后再透过丝网印在铝版上。这部分的技术,我交给一家平常专做交通标识和广告或公共看版的公司去制作。他们对这些影像的内容毫不知情,也没有这一类艺术生产的经验。从两个面向上来说,摄像媒体经常有把被拍摄对象与观众隔离开来的限制:其一,被录制的影像往往也被摄像机拘束在一个有距离的特定的时空之下;其二,因为摄像机没有能力在取景框里把被拍摄的主题和主题周遭的细节分开,观众在接收被它收录的故事的同时,注意力往往也是枝节而暧昧的。透过再处理数码录像,我希望排除摄像媒体可以导致的这些倾向;希望经由这些影像与饱含在事件里的情绪和叙事的分离,影像自身的力量与普世性能够变得清晰起来。”(Sushan chen译。)





7、曾经,大清洗的苏维埃时代,阿赫玛托娃排队探望关在狱中的儿子时,一个同样排队探望狱中亲人的女人,认出了她,在她的耳边低声问道:“您能把这个都写出来吗?”阿赫玛托娃只回答了一个字:“能。”这让那个女人怀着悲哀的希望微笑了。后来,阿赫玛托娃写了组诗《安魂曲》,开篇即是:

不,我并非在异域他邦,
也不是在别人的羽翼下躲藏,——
我当时是和我的人民一起,
处在我的人民不幸而在的地方。





8、谈到这十二个形象何以被命名为“Signs from Tibet”,Losang Gyatso 说Signs一词本意味着标识,就像是道路上的标识,十字路口的标识,险路僻径的标识,有着警醒的作用。而这十二个形象,因为特定的时间——今年3月以来,春寒料峭之时;特殊的空间——不止拉萨,兼及多卫康,显然是自1959年之后,从未有过地,在全图博爆发了举世震惊的抗议事件,因此更有着警世的意义。





9、十二个形象那么相似,因为原型全都是僧侣,图博的,本土的,僧侣。十二个形象明显不同,一个比一个扑面而来,我似乎可以听见那无声的呐喊,穿过网络,刺透耳膜。





10、从新闻媒介的影像转为艺术的影像,简单地说,这似乎是一个去媒体的过程。对于我来说,当这组作品分别用Jokhang 和Labrang这两个地名来做标题时,我不但被一个个独立的艺术影像带回当时的事件,以及更多、更多的可歌可泣的往事,尤为深感这两个地名所饱含的某种特别意味。如果没有这两个地名,而只是#1至#6,如同产品的标号,那么,是不是依然类似于某种无声的沉默呢?艺术家难以掩饰的认同、情感和立场,因了Jokhang 和Labrang这两个地名表露无遗,而这也正是让我情不自禁地,写下这篇文章的深情缘由……





11、十张彼时的新闻图片,依然有着强烈的震撼力:真实的人物,真实的场景,真实的发生;然而,新闻图片虽然有其纪实性和即时性,却也容易时过境迁,被人渐渐忘却;更经常的,转眼之间,就已从视野里消失,惟有与此牵涉的人才会将其融入记忆。甚至那些外媒记者,在举世关注的当时,千方百计地想要知道跟Tibet时事有关的任何一个消息,但到了现在,兴趣已然转移了。当然,当时他们也是重要的在场者,正因为他们在场,才发生了那一刻,否则多少个那一刻,都会沉没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幸而艺术是不一样的,用艺术的方式复原新闻图片的那一刻,是一种重新的再现,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诠释,反而更有一种永恒的可能性,至少,会让许多人难以忘却。





12、他们可能知道那一刻,不但会出现在许多国家的电视上,还会出现在遮天盖地的网络上,不说别的,就在Youtube上,只要搜索Jokhang,前十页至少有十多个视频,拍摄于那个时刻。他们应该知道的。他们应该早就接到通知,那个上午,将有二十多个外媒记者,在3月10日之后,首次来到已被关闭整整十七天的Jokhang。各自都做好了准备:当局指定了一些惟命是从的博巴去演戏——“那些朝拜的人,都是干部假装的,都是骗人的……”,这是他们在那一刻说出的真相;显然他们有备而发,可是这么做,会付出怎样不可测的代价,他们不会想不到。结果,原本打算展示图博有多么幸福与自由的独角戏,一下子穿帮了,露馅了,因为他们参与了!他们冲出来,围着记者们,悲切地喊道:“不,我们没有自由!达赖喇嘛是无辜的……”至于去看戏的记者们,终于看到了最具有新闻效应的惊人一幕,被当局操控的拉萨之行,转瞬间,使操控者原形毕露。”





13-15、在开幕式上。





3 条评论:

  1. 对于传统的藏文化,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篇文章代表了很多藏人的心声

    李敖先生:您好!

    我是一位大陆的媒体工作者,也是一位藏人、一个西藏的“知道分子”。从十几岁到内地上大学起,我就喜欢上了文学创作并开始发表作品。从那时到现在,已经20多年了,我一直没有中断过学习和钻研中外文学作品,从中汲取人类(不分种族和民族)浩如烟海的智慧与养分。(以前也曾拜读过您的一些作品,谈不上喜欢,印象中只觉得您就像列宁有次说叶赛宁的那样,是个“胡闹”的人。当然您并不是叶赛宁。)
    也是为了能够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我同时在这20多年中研究了我们西藏民族的文学、历史、文化。为了能够更好的掌握解开我们西藏文化之谜的钥匙,我用了10多年时间研究了藏传佛教理论及其宗教仪式。后来因我所在媒体的工作需要,我又从华夏始祖开始,作史地文化的田野调查,查阅大量的历史资料,发表文章40余篇,并仍在继续中。
    在这些学习和研究的过程中,我深切地感受到对文明多样性尊重的必要性。一个人群如果想认识另一个人群,就必须加强交流和沟通,以增加彼此的了解、理解和尊重。现在资讯和交通如此发达,这本不是难事,但事实却恰恰相反:言论越来越轻率,猎奇者越来越多,而哪怕稍稍地去作些了解和调查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以西藏文明为例,就常常被少数不明真相的人在不同的场合妖魔化。远的不说,就您2006年“李敖有话说”关于西藏的言论,就是此类妖魔化的典型案例。
    您的言论在电视和网络上出现后,引起了西藏知识阶层的愤怒。当然我在这儿不是来给您传达这种情绪的,也不是来给您道喜的,而是作为一个西藏的“知道分子”,也想对您有所呈述——西藏有话说:李敖先生,请在妖魔化西藏的路上止步!
    注水“名家”:无知,还是弱智?

    “全世界今天只有一个地区,他还是神权统治的,就是中国大陆的西藏。”
    ——李敖

    作为一个自称为“大师”、“思想家”、“作家”、“学者”、“历史学家”的李敖先生,竟然在21世纪的今天,说出了如此令人瞠目的话?不得不让人“敬佩”!已经多少年了,中国大陆的西藏一直是在人民政府的领导之下,哪有什么“神权统治”?就凭这句话,就说明您对当代西藏的无知。
    如果您指的是我们西藏人的信仰的话,那么可以告诉您,我们西藏人几乎全民信仰佛教。历史上西藏曾有过政教合一的制度,却从未有过神权统治的事实。依您之见,难道佛教是关于“神”的宗教?
    自古至今,佛教倡导的是无神论,追求的是众生个体生命的自由、解放和修为。记得一位诗人说过,自由不是放任自流,而是指尊严,能够有尊严的活着就是自由。对于我们西藏人来说,每个生命(不仅仅指人类)都有自己的尊严。可以说佛教的学说是对生命充满敬意的学说,是一种更关注个体内心并开发慈悲、怜悯、爱与智慧的实践的学说。这些知识您可以阅读原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的文章,也可以阅读赵老的导师太虚大师1913年发表于《佛教月报》的《宇宙真相》、《无神论》等。
    就目前处于后工业时代的各种社会问题等,博大精深的佛教对此也有对治的各种良方。比如对于目前中国社会的和谐发展,国务院宗教局局长叶小文近年来就有好几篇文章在阐述佛教能够起到的作用。
    赵老曾经还有文章谈到:佛教对人类文明特别是东方文明有不可估量的贡献。您使用的汉文字中,您有意无意使用的诸多词汇和观念,均有佛教术语。足见佛教对中文世界的影响。
    藏传佛教作为藏民族独特的文明和价值体系,是藏文化的主干和核质。在中国,藏传佛教是受到宪法和法律法规保护的合法宗教。中国解放后成立的中国佛教协会,其第一任会长就是藏传佛教的大善知识喜饶嘉措大师,后来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第十世班禅大师也曾担任过中国佛教协会的名誉会长。1987年,经国务院批准在北京创办了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其中人才济济。现在藏传佛教大活佛嘉木样大师担任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职务。简单的说,这就是藏传佛教的公众存在和中国的合法、合理的社会认知。
    事实上藏传佛教博大精深,她不仅养育了藏民族,已经而且也正在惠及更多的人群。以慈悲、怜悯、爱与和平为宗旨的藏传佛教及其所衍生的具有普世观念的西藏文化,已经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关注和研究。信仰慈悲、和谐、和平、众生平等的藏传佛教的信徒在世界各地与日俱增。“藏传佛教已进入美国的主流意识”(杜永彬《藏传佛教在美国的传播和影响》)。去年在中国举行“世界佛教论坛”时,有报道:叶小文在演讲中旁征博引,从汉语系的《楞严经》、《大般若经》、《六祖坛经》、《维摩诘经》、《心地观经》、巴利语系的《法句经》、《杂阿含经》、藏语系的《一切法大圆满菩提心普作王》,反复论证佛教的“缘起”,就是互相依存,和合共生:“用一个字表达,就是‘和’”。 而且历史上藏传佛教在青藏高原文化与生态保护方面的巨大贡献,这些有口皆碑的事实,已经说明了藏传佛教的魅力和价值!
    但是,我曾注意到您不仅对藏传佛教不了解,而且对汉传佛教也是一窍不通。记得您在一篇题为“通身是手眼”的文章中是这样表达您对自己不懂的佛教的看法:“整个的《大藏经》,其实绝大部分都是玄学字汇的排列组合,完全没有真实的意义。”对于数千年人类智慧的结晶,就因为自己无法解读,而矢口否认,这不是一个严肃的学人的态度。佛教作为中国国学中重要的一支,作为中国的“思想家”、“学者”应该要有深入的研究,而不能因自己的弱智而规避。
    而您对佛学知识的了解和态度竟然如此捉襟见肘,足见您自诩的那些冠冕也属于注水冠冕。

    文化误读与内心的黑暗

    “西藏整个的人口,在达赖喇嘛统治时代,有百分之九十八,注意喔,百分之九十八是文盲。” “绝大多数是农民和农奴,甚至他们是教奴。”“他们去走三步走五步跪下来拜,爬起来再走三步走五步,跪下来拜,就这么一路是朝着这个西藏的这个象征性的达赖喇嘛住的地方来走的,你就知道这些人是多么的愚昧。”
    ——李敖

    您以自己不多的资料和图片为参照,信口西藏的历史、宗教、文化和藏人的信仰,在您的眼中,西藏“百分之九十八是文盲”,是教奴人群;剩下的百分之二是“神权阶层”——是统治“百分之九十八”的大喇嘛大地主,是另一个黑暗残酷的人群。西藏民族由这两部分人群构成,因此可以得出整个西藏民族是一个愚昧、落后、残忍、无知的民族。
    先不说您这个数据的明显的虚假性。难道西藏民族的群体构成和文化存在的确是这样吗?
    西藏有数百万人口,西藏民族在历史上的社会构成主要是喇嘛、商旅、草原上的游牧人和河谷地带的农民。在幅员辽阔的青藏高原上,西藏人以游牧人居多,“农奴”极少,属于政体松散的族群。或许历史上的政教合一制度有它的弊端,但是整个西藏民族却是一个阳光的民族。这些可以从大量的文学作品和欢快的传统民间歌舞中窥斑知豹。
    而且历史上我们藏传佛教的寺院一直承担着学校的职能。不仅仅是拉萨的人口比例很少的贵族有文化,而且整个僧侣阶层都是文化阶层。寺院里的僧人也不仅仅是学习佛教知识,还要学习世俗知识。对我们西藏人来说,藏传佛教由以下内容构成:大五明和小五明,也叫做十明文化。大五明是:内明(佛学)、因明(逻辑哲学)、声明(梵文语法学)、工巧明(工艺美术学)、医方明(医学)。小五明是:天文历算学、诗学、辞藻学、音韵学、戏剧学。十明文化构成藏传佛教文化,其中只有“内明”是专门研究佛学的。除藏传佛教文化外,我们西藏人还有苯教文化,有商业文化、茶文化、酒文化、传统体育、民间歌舞等等,不一而足。
    以我个人几十年的社会经验来说,更多的人还愿意和我们西藏人交朋友,愿意真诚的了解我们西藏人的一切。总体上来说,很少有人认为西藏人粗鲁、野蛮和邪恶。西藏人的这种个性,不是来自于愚昧,而恰恰是来自于藏传佛教文明的教化。或许我们的物质生活比较的匮乏,或许我们的生存环境比较的落后和严酷,但我们西藏人的精神生活相对比较的充实。这一切正是得益于这个文明的核质——藏传佛教。
    连西藏文化的基本概念和内涵都没有搞清,也没搞清西藏民族的生存方式,生命观、价值观和世界观,这样突兀的上来就对西藏进行贬损,不但在治学上极不严谨和很不严肃,也暴露出了您骨子里霸道的大民族主义情结。不知您的用意何在,但是从您的生平经历和为人为文中,我个人感到的是您的内心中还是有点黑暗。或许由于您个人性格的原因,台湾那个社会对您的生存压力太大,但您也不能因此丧失一个文人基本的品质。

    “缺钙”和对周围世界的出卖

    “所以他们不但在知识上面封闭,在宗教信仰上面封闭,在统治上面我也讲过,他们被达赖喇嘛跟他手下的大喇嘛大地主们控制。”
    “可是他们愚昧的原因,是靠着神权来统治的,证明了在人类的历史里面,全世界只剩下一个黑暗的地方,就是西藏。”
    ——李敖

    简单的给您介绍一下吐蕃在全民信仰佛教以前的历史和全民信仰佛教后的历史吧。在吐蕃全民信仰佛教前(甚至佛教传入吐蕃的早期),吐蕃人凶悍好战,曾几何时,吐蕃的铁蹄踏遍和占领了(给您划个大概的线吧)尼泊尔、锡金、不丹、印度的大部分地方,远达吉尔吉斯坦,天山以南,安西四镇,敦煌,河西,宁夏大部,宝鸡,咸阳,天水,四川南部,云南大部。曾经深入长安(今西安)15天,后因气候不服等原因,才退守天水一带(江应梁主编《中国民族史》,民族出版社1999年10月版)。
    那时的吐蕃人,因为没有佛教慈悲思想的指导,可以说性格野蛮,好勇尚武,连年征战,虏杀无数……但是,后来吐蕃政权衰微,佛教勃兴之后,青藏高原才安静下来。因为藏传佛教的普及,西藏人变得慈悲和善。西藏的历史才有了很长时间的和平与安宁。或许后来也有一些战争,但是,为了民众的利益,很多战争都是西藏的高僧大德们用自己的智慧化干戈为玉帛。请您去仔细的研究一下元、明、清的历史吧。为了青藏高原民众的安宁,萨迦班智达与阔端王在西凉会盟;忽必烈拿汉人活人填河渠的习惯也是由西藏高僧八思巴废止。明清更是如此,西藏的诸多高僧大德为朝廷的安边固防和边疆的和平安定(熄灭战火)做出过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别的不说,就介绍乾隆国师、藏传佛教大活佛《章嘉国师若比多杰传》去看看,您认为的黑暗阶层的“大喇嘛”是如何为各民族的团结、为众生的福祗、为民众的利益而呕心沥血一生?!
    西藏藏传佛教格鲁巴的缔造者、伟大的佛学家宗喀巴大师,他的学说深刻地影响了西藏民族。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是宗喀巴大师的两位心传弟子,后来成为两大活佛转世系统,亦成为西藏人的两位最高精神领袖。历世达赖喇嘛均不同程度地对祖国和平、民族团结和交流做出过巨大贡献,岂能一言以蔽之地就否定了?布达拉是“普陀”的音译,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西藏人信仰佛教,朝拜布达拉宫、朝拜观世音,难道就“愚昧”了?布达拉宫因此就“黑暗”了?那依您的理解,南海普陀山、山西五台山就是中国最黑暗的地方?
    看来您不仅不了解当代的西藏,更不了解历史上的西藏。
    对于您并不了解的族群的历史和生活,您的发言如果引起了这个族群的普遍的反感和愤怒,那一定是您歪曲了他们千百年来口耳相传的祖先的历史和生活。尚且不论良知,就一个有智慧的人,他要研究一个族群,首先要掌握这个族群大量的资料和进行真实的调查。而不是仅凭道听途说。更何况牵扯到您根本不明白的“神秘”的宗教。
    就说历史的黑暗吧,哪个民族没有过另一面?以鲁迅为例:“鲁迅说,翻开中国历史看到的就是吃人。五千年的历史其实是一部野蛮史,直到现在很多人的智力跟秦朝的人没有差别,仍然想着灭这个灭那个,从来没想过要和……
    “其时,直到近代,中国的封建势力仍然统治着政治、经济和思想领域。封建文化仍然在腐蚀着人们的灵魂;封建礼教也继续在残害着中国人民的精神和肉体,‘吃人’的现象屡屡发生。面对这种特定时代环境里的社会现象,以启蒙民族的思想为己任,以改变中国人的精神为职责的鲁迅愤然而起,以清醒的现实主义笔触和饱蘸愤怒感情的笔墨,在他所写的《狂人日记》中描绘了一幅‘非人的生活’图景。揭露了从社会到家庭的‘吃人’现象;抨击了封建家族制度和礼教吃人的本质,并推测出‘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进而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声,号召人们觉醒起来,拯救下一代,体现了鲁迅在文学创作中一贯的鲜明社会自觉性。”
    当然您不能和鲁迅先生比,看您的作品和在电视中的表演,我感到的正是大陆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先生所批判的文人的“缺钙”——没有信仰、没有理想、没有精神、没有人文关怀。只有出卖——出卖自己、出卖朋友、出卖自己了解和不了解的一切!

    遮蔽与曲解:井底下的“华人制造”

    “你看看西藏我们的同胞们,穿著那么破旧的衣服,脏兮兮的,走三步五步跪下来一拜,三步五步跪下来一拜,一路就这样子,走向达赖喇嘛的那个象征,就是那个布达拉宫,请问这些人是什么头脑啊,他们已经被搞成这个样子,这样子落伍,这样子封闭,为什么这样子呢?”
    ——李敖

    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西藏民族如果是一个愚昧无知的民族,那么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辉煌的布达拉宫是怎么建造的?人类历史上最长的史诗《格萨尔王传》是怎么创造出来的?那么多浩如烟海的哲学、历史、文学、绘画(唐卡、堆绣等)、医学、天文学、歌舞知识和作品是从哪儿来的?著名的西藏八大藏戏和妇孺皆知的伟大的米拉日巴、仓央加措道情歌又是如何来的?难道这一切伟大的创造是不小心从天上偶尔掉到了青藏高原这些“愚昧人”的怀中?
    从这一点来看,您对西藏的历史和文明真是瞎子摸象。冒然发言,只能说明您的浮躁、肤浅、治学的轻率和急功近利。
    生活中有很多人,缺乏对自己不了解的文明应有的尊重。但是以您的年龄、知识和阅历,更应该客观地看待世界各种文明之多样化存在。良知,人类的标准应该是一致的。知识分子应有的良知,是不分民族、种族的共识。对于我们西藏人持守的观念来说,只要你能学会爱和尊重,你就能学会一切。而不是以自己的生,来致别人于死。比如说您,不能为了匆忙间作节目所需,上去一棍子就想把一个民族打死……您一次节目的稿费或许能使您滋润很久,但是您不负责任的一次言论或许就会使一个民族、一个群体蒙辱很久。这是无法对等的物质、心灵和精神上的比较。欲遂其生,亦遂人之生。这种井蛙之举,未免被时代和后人所诟病。
    外界(尤其是香港和台湾)一直对西藏人和西藏的文明有诸多误解,甚至曲解。比如金庸先生在自己的小说中塑造了各式各样杀人放火的“喇嘛”。且不说泛滥的武侠在娱乐之余对中国青少年身心的负面影响,其中那些“喇嘛”形象在华语世界里对一个并非如此的民族的存在也有巨大的伤害。我曾经在随笔中质疑过金庸先生对佛学知识和理论的欠缺。因为佛教戒律中的第一条,也是佛教最重要的标志性存在就是“不杀生”。在佛教中,出家人要受比丘戒,守200多条戒律。而且佛教倡导的是非暴力思想,是和平和向善的追求。从藏传佛教的历史来讲,也从来没有过僧人练武的任何事实和记载。而金庸先生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写作目的,塑造的包括汉传佛教僧人,都参与到江湖的恩爱情仇,打打杀杀,严重歪曲了佛教僧侣的真实形象。
    这样的言论或许汗牛充栋,金庸先生可能也看不到,但是作为藏民族的一员——一个了解真相的知识分子,我至少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在众声喧哗,鲜花和掌声簇拥向金先生的时候,我的声音是孤单的。但是,至少在中国、在华语世界里存在过这样一个声音。历史会被遮蔽一时,但不会永远被遮蔽。如果金庸先生终有一天知晓,并且能够扪心自问,或许会发现一个知识分子应有的良心之痛、良知之痛。
    这样的质疑同样符合今天我对李敖先生您为人为言的看法。
    就拿您说的朝圣来说,对我们西藏人而言,朝拜是非常神圣的事情,您别看那些朝圣者衣服是“脏兮兮”的,但他们的内心里却非常清洁。而且这种朝圣本身还充满了诗意。记得我曾经和大陆一位和您一样对朝圣有非议的作家对过话。她说她遇到一位磕长头到拉萨朝拜的年轻僧人,她教育他与其这样浪费生命,还不如去学一些藏文,可以为民族做一点事情。要不,这样拿着别人的布施无所事事,很不好。我当时问她:您的写作可不可以比作是文字的朝圣?那么您拿着纳税人的钱(价值观不一样,我也可以把这个理解为别人给您的布施),整天写作,肯定也是有一个目标的。假如说这个目标就是诺贝尔文学奖。而那个僧人,他是用肉体和心灵在朝圣,对他来说,短期目标是朝圣到拉萨,从更长远的目标来说是为了成佛。每当您写完一部作品,您的内心是欢愉的。对那个僧人来说,每天的朝圣都充满欢愉,因为他在对大自然的匍匐和亲近中每天都在接近自己的精神目标。他的人生过得才是他自己,才富有真正的自由和诗意。
    她说:你们的成佛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说您能肯定您获诺贝尔奖的时间吗?
    人活着,内心的欢愉是最重要的,心的欢愉是幸福的第一要素。

    西藏是一只软柿子吗?

    “从历史角度来看,我们必须说西藏这个地区是个非常有问题的地方。”
    ——李敖

    面对青藏高原,汉族知识界基本上有三种观念:一是带着先入之见,对藏族问题指手划脚,您就是典型的代表;二是科学务实,调查了解,实事求是,如王力雄;三是把西藏看作神性(诗性)的土地,充满敬畏,如诗人于坚。记得大陆著名作家、史学家张承志和著名诗人于坚都向我表达过同样的观点:西藏文化是大文化,一个人要想深入了解西藏文化,需要用毕生的精力。
    历史上的文人大概有两种:正直的文人和奴颜的文人。那些奴颜的文人,大多是为生存计。但是,事实上最令人可怕的还是那些内心黑暗的文人。
    西藏人很少对这个世界发言是因为自己的信仰,西藏民族是一个沉浸在自己内心和信仰世界的民族。但这并不是说西藏民族就是一个没有气节和尊严的民族,也不意味着西藏民族就是软柿子,动辄就可以拿西藏来说事,想捏就捏。
    记得历史上我们西藏人的祖先也曾强盛过,也曾征服过其他民族,建立过强大的吐蕃帝国。但是至今在我有限的阅读中,还没有见到过西藏人的著作和信史中有对其他民族的贬损和侮辱。这说明了历史上西藏知识分子的品质。
    也曾记得在历史上,当欧洲人普遍认为中国人愚昧、落后的时候,雨果却对圆明园及其东方文明给予了高度赞赏和公正评价。这才是应有的大家风范。在《雨果致巴特雷上尉的一封信》中,是这样赞美圆明园的:“这座宛如城市、跨世纪的建筑是为谁而建?是为世界人民。因为历史的结晶是属于全人类的。世界上的艺术家、诗人、哲学家都知道有个圆明园,伏尔泰现在还提起它。”“尽管有人不曾见过它,但都梦想着它。这是一个震撼人心的、尚不被外人熟知的杰作,就像在黄昏中,从欧洲文明的地平线上看到的遥远的亚洲文明的倩影。”
    这样的赞美如果献给布达拉宫,以及西藏的文明,亦毫不逊色。
    现代社会的事实是,如果人类是靠物质生存与精神生存均衡存在,它的基本形态应该是科学、艺术、宗教三足鼎立。就西藏民族来说,科学技术方面或许是落后的、瘠薄的,但是在艺术和宗教两个领域却是发达、丰足和灿烂的。因为倾向于精神追求,所以西藏民族在物质追求上是一个较为知足的民族。
    西藏人歌吟和追求的是一个平等、和睦、相互尊重和民族团结、和平文明的国度。这不是一个人的诉求,而是人类最基本的良知。社会发展到这一步,我们即使不葆有神性(诗性),也应该呼吁人性。现在在一些充满物欲的国家和地区,私欲膨胀的人在挖空心思出名从而获利,其中充满龌龊和残酷的黑幕。但更多的声音在反思中发出他们真诚的呼吁——平等、尊重、和平、友爱,人类的心是共通的,人们期盼的是和平,而不是冲突和战争。而在中国,在一个有着五千年文明的国度里,人性不应该说是复归,它一直在,它一直在温暖着一脉文化。它在社会的底层运行着,在大多数人群中成为血液,维持着群体的繁衍和发展。而西藏,环绕着喜马拉雅的幅员辽阔的土地,是一个神性(诗性)的世界。正因为这种神性(诗性),生活在世界最上方的西藏人,才一直保持了一种非常罕见的沉默和安静。它不是不发言,而是蔑视那些市侩的利益和冲突。
    基于这样的信仰和大地上的原在,您竟然口无遮拦、信口雌黄,在一个收视率极高的公共媒体轻贱地侮辱一个民族,侮辱他们的信仰。您觉得合适吗?!
    西藏文化是开放的文化,西藏人也有着善良和直率的性格,为了让您和更多的人能够了解一个真实的西藏,所以我向您谈了自己的这些浅见。作为长辈,请接受晚辈——一位来自大陆的西藏“文人”的忠告和祝福:
    作为文人,可以没有义务和能力去“铁肩担道义”,而仅仅是为了生存而“妙手著文章”,但是在这样的存在中,仍然希望自己的内心能够多一份光明,而且能像护持自己的眼睛一样护持好自己内心的良知!
    扎西德勒
    并祝撰祺!

    才旺瑙乳 2007 年3月(藏历火猪年正月)于兰州

    回复删除
  2. Losang Gyatso先生的这段话说得非常好!建议翻译成藏文和中文:

    I hope that Tibetan artists, writers, filmakers, and thinkers of all kinds, will collaborate more in the future, creating a synergy between different mediums and thinking. I think that will be very empowering and productive.

    回复删除
  3. 李敖在乎的是吸引人的注意力。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学者。

    回复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