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著名藏学家埃利亚特·史伯岭(Elliot Sperling) |
译者Kamila Hladíková对我的访谈:关于记忆、流亡及“藏族文学”(十)
【简述相关介绍:2020年四月间,国际文学杂志《渐近线》(ASYMPTOTE)网站发表了捷克学者、翻译家Kamila Hladíková对我的访谈。她将我的散文集《西藏笔记》译成捷克文并于2015年出版。而这个我用了一个多月完成的访谈,原本关涉的话题更多也更深入,译成英文发表时因限于篇幅做了较多删减,为此我将中文原文在此连载。】
卡米拉:在西方,几十年来,西藏已被“东方化”为异国情调和神秘的“香格里拉”。许多所谓的“西藏支持者“拒绝将西藏视为是一个存在实际问题的真实地方。在我看来,“现代化”与“东方化”并驾齐驱,一直是共产党政权用来使该党在西藏的“文明工程”合法化的主要策略之一。你怎么看?
唯色:首先,西藏/图伯特有没有被西方“香格里拉化”?有,但那主要是过去,正如美国藏学家埃利亚特·史伯岭(Elliot Sperling)教授曾对我说过,西方过去确实有将图伯特神秘化的事实,但在多个世纪的、持续且深入的研究之后,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并在解决中。如今西方藏学界更关注的是图伯特的真实状况,无论历史还是现实,其研究范围早已超越过去那种单一的宗教议题。比如对于藏人以自焚表达政治抗议的重大议题,就有研究、分析和讨论。
其二,有没有如你所说的,所谓的“西藏支持者“拒绝看见图伯特的真实问题?也有,但并不只是西方人才这样。而且这个“拒绝看见”也不仅仅针对图伯特。最近(2019年底)我在社交媒体上批评一些中国人,所谓的“藏传佛教信徒”在持续大半年的香港抗争事件的站队。我这样写:“也有人假装关心人。假装关心百姓。但实际上立场已经设定。即撑港警,抹黑抗争者。骨子里的利己主义者,哪怕口头上还念佛经或祈祷上帝等等。于这样的人而言,无论香港,无论‘六四’,无论新疆,无论西藏,都是同构。这些人所要的,就是他或她自己的岁月静好,信仰只是漂亮的外套而已。”同理,如此“支持西藏”的人,其实也不过是给自己穿上这件显得别致的外套而已。
第三,你说“现代化”与“东方化”是中共在西藏实行的“文明工程”合法化的一种策略,这句话我不太明白。主要是不太明白与你提到的“所谓的‘西藏支持者’”之间的联系。让我想想……你是说那种国家主义的、中国化的或者说汉化的、正在进行中的“现代化”吗?我们都知道,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
我想说明的是,所谓西方将图伯特“东方化”或“香格里拉化”,在今天是一个伪命题。我认为西方的研究者需要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在针对西方的批评中,就这类议题,喊得最响亮的是谁的声音。是藏人自己吗?其实并不是,而是中国学者或者说中国的藏学研究者,他们一直在反复地、高调地批评西方对图伯特有“香格里拉情结”、“香格里拉迷思”,是一种陷入神秘化的“东方主义”。实际上这已经形成了中国藏学研究的主流之一。
正如埃利亚特·史伯岭先生指出的,中国对西方将西藏/图伯特“东方化”或“香格里拉化”的批判,已成为一种有利于殖民统治的神话。太多的叙事是从殖民主义的立场来表达的。批评西方把图伯特“东方化”或“香格里拉化”,其目的是使西方自觉惭愧,从而放弃对图伯特的现状的关注和批评。从这点来说,我同意你说的,即“现代化”与“东方化”是一种将其统治合法化的策略。
(原文发表于自由亚洲特约评论:https://www.rfa.org/mandarin/pinglun/weise/vs-0427202113335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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