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3日星期日

灰記:在香港看西藏電影 (2)—一個境內藏人的宣言

在“第二届西藏电影节(香港)”放映的6部电影之一《无畏》(即《不再恐惧》)

在香港看西藏電影 (2)—一個境內藏人的宣言

作者:灰記(盧敬華)
轉自:灰記客

「我不是要拍一部廣為人知的娛樂片。這部影片反映了西藏人的困境—無助而沮喪。」

Leaving Fear Behind(不再恐懼/無畏),這部由境內藏人當知項欠(Dhondup Wangchen)拍攝的記錄片,是當知項欠和他在藏東相遇的藏人的一次集體宣言。他由07年10月到08年3月在藏東採訪了108個藏人,主要問他們對中國主辦奧運會的看法,但亦有很多關於西藏現況的感想和看法。當知項欠和協作人比丘久美喜措拍攝完畢沒幾天,就被中國公安逮捕。09年底,於青海以「分裂國家罪」,判監六年。他及時把毛片運往瑞士,由當地的「為西藏拍攝」前輯完成。

影片除了採訪,亦穿插不少他向著鏡頭的獨白,也是他入獄前對自己故土的最後宣言和感受吧︰

「現在中國常說,他們在保護和發展西藏文化和語言,他們一直向全世界發放這訊息,為此成立了很多機構和部門,然而他們說的和做的完全是南轅北轍。如果他們真的想保護和發展西藏文化和語言,他們就應該把住在藏區的漢人撤走,在整個藏區必須實施和使用西藏的文化和語言,否則談何保護。不可能。」

「他們以建設文明城鎮為藉口,很多西藏人被強制搬遷。這些地方的建築從外表上看去很好。外人或許會認為西藏人得到非常優厚的待遇並且生活很幸福。而事實是西藏人不能自由地說出他們遭受的苦難。」

事實上,拍攝這記錄片不但自己冒風險,受訪者也承擔說真話的風險。他在旁白中亦點出拍攝最主要的困難之一,是與人們面對面卻不能保證他們的安全。不過,很多受訪者對他說,如果他能將影片送給達賴喇嘛,他們那怕付出生命也不後悔。當他向受訪者說可以遮蔽他們的樣貌時,他們說,如不以真面目示人,給中國人看了便沒意思。顯示了決心和無畏。

然後他隨著一個推著轉經輪的婆婆來到一個小寺院,一群長者秘密聚集,看達賴喇嘛接受美國國會金質獎章。看著這個場面,老人不是膜拜便是抺眼淚。有老人說,只要能死前看一下達賴喇嘛,100只牛和1000只羊也抵不過。一位老婆婆不失幽默,說如果達賴喇嘛能回到西藏,會高興得跳進河被淹死。然後一個長者說,達賴喇嘛回來是我們最大的心願,但難以實現,跟著便哭起來。

鏡頭到了室外,一個年輕的女牧民對著鏡頭說,達賴喇嘛回來就是我的心願,說罷笑著轉身便走。然後一個男子打開鏡箱的門,裡面全是達賴喇嘛的相片。他說曾放在廳上,被警告不能展示達賴喇嘛的照片,現在只能偷偷收藏。

達賴喇嘛是很多西藏人的核心應該是不爭的事實。灰記也曾因公於07年10月(與影片拍攝初期同一時間),同樣到藏東採訪。當地人很少願意主動跟漢人遊客交談。負責接載我們的司機跟我們混熟以後,知道香港跟大陸不樣,便主動向我們說出心裡話。他說他們內心是恨著漢人,至少八成以上藏人的心是向著達賴喇嘛的。我開玩笑說,你這樣說不怕後果嗎?在旁的一個藏人政府宣傳人員,裝作甚麼也沒聽到。他的表情灰記解讀為默認司機的說話,畢竟他們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

前文談《對話》,內容講到達賴喇嘛對「投身」中共的阿沛阿旺晉美的看法。這影片亦有僧侶透露藏人官員被威迫利誘反對達賴喇嘛。中共要求這些官員在文件上簽字畫押,以顯示忠心,答允在公開場合表示不歡迎達賴喇嘛回到西藏,換來物質的犒賞。

有僧侶乾脆說,達賴喇嘛不在西藏,根本談不上有宗教自由。這令灰記想起最近揶揄提前佔中的學生的基督教聖公會主教鄺保羅,他曾說過中國宗教自由沒問題。不知他聽到這些普通西藏人的說話會有何反應?西藏佛教和新疆伊斯蘭教固然受嚴厲打壓,大陸內地的希望獨立於官方組織的基督教和天主教活動亦受打壓,談何自由。

而鄺保羅並非在中共威迫利誘下說出這些話。這些香港宗教領袖,以至香港其他領域的「領袖」,灰記不理他們是否為個人利益著想,這種千方百計要順應中共當權者,妄顧中國大陸無論藏人或漢人的生存狀況,以為這樣才能讓社會和諧的想法,終將會把香港的僅存的自由與自治斷送。而香港社會的上層正充斥著這些人。

回到影片的「主題」,普通西藏人對京奧的看法。中國爭辦奧運會,與達賴喇嘛代表談判,曾令西藏人有過「遐想」,西藏的局面會有所改變。但…

一位女士說,西藏人沒有獨立和自由,中國人有獨立和自由,她不想看奧運會;一位在路上的僧侶說,奧運會應該支持和平與自由,西藏人沒有和平與自由,不想看;一個青年乾脆說,達賴喇嘛參加這屆奧運會是千千萬藏人的心願;一位僧侶如此總結,原本很高興中國能主辦奧運會,因為中國答允會保障中國地區和西藏有更多民主、自由、基本人權。但中國獲得主辦權後,甚麼也沒有改善,而且壓迫愈來愈大。

對很多藏人來說,壓迫發生在每日的生活當中。有牧民說,政府大量圈地,不准放牧,把藏人遷到一個地方圍起來。他們會支付補償金,不接受就說你違法。他們把土地放滿荊棘,令它長不出農作物,目的就是造成一種西藏人無法生存的環境;另一位牧民說, 中國人就要外界相信西藏就是窮困,需要他們援手。但其實西藏有的是土地及豐富的資源。他們就像哄孩子一樣,哄我們搬遷。目的要開發我們的資源。

西藏人與香港人同樣面對粗暴的規劃和發展,但西藏人要抗爭更困難。此外,他們更面臨重大的語言和文化危機。一位青年說,一個西藏人便有十到十五個漢人,到處都說著漢語,談甚麼保護西藏語言和文化。


影片末部,採訪了一個為牧民開辦的非官方文化及語言學習班,由一個二十歲青年發起。他的目的是希望藏人親如一家,希望不懂藏語和文化的人可以有機會學習。一位婦女讓兩個孩子來這裡學習,希望孩子掌握一些技能和藏語。

這個學習班令灰記想起西藏官方愈來愈傾斜漢語的所謂雙語教育政策,愈高班越愈少用藏語。最近藏人作家唯色發現一些政府的工作證,漢字部分沒錯誤,藏字部分有超過20%的錯字。她苦笑道,超過20%錯字應該考試不過關。

這宗「小事」反映藏文的嚴峻處境,一是西藏人的藏文水平在官方偏漢語政策下沒落,二是政府部門也懶得請一個有一定藏語水平的老師校對一下,覺得藏文有錯字沒有甚麼大不了。想當年港英政府,中文翻譯的政府告示可能文法有些古怪,但絕不會發生錯字的情況。這顯示中國殖民者對當地語文的鄙視到了一個甚麼程度。如果連藏人也習以為常,後果如何,不難想像。

謀生途徑、語言、宗教、文化面臨如此衝擊,西藏人無助與沮喪可想而知。如果說香港現在面對大陸愈來愈粗暴的干預和衝擊,西藏可能已進入民族和文化「生死存亡」之秋。

片末導演呼籲所有西藏人,無論境外還是境內,都要思考如何讓西藏回到西藏人那裏,不能靠一人之力,必須大家同心協力。「我們不要求完全獨立,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是我們的主要主場,循這條路繼續走下去。」

不知道有多少西藏人看過這影片,是否有受「感召」?當知項欠六月出獄,正在調養身體。零八年至今,西藏情況不斷惡化,已有超過一百三十名西藏人自焚。除了自我犧牲,西藏人心中的憤恨還有甚麼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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