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31日星期三

多年来,数万藏人为被构陷入狱的丹增德勒仁波切请愿、上访的伤心史

图1,由我拍摄于1999年6月,在丹增德勒仁波切于雅江县城的陋室。图2,转自网络,于2002年底,丹增德勒仁波切被甘孜州法院判罪。图3,转自网络,近年从狱中带出的丹增德勒仁波切照片。

唯色注:于200247日,在康雅曲卡(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雅江县)被捕的丹增德勒仁波切,蒙冤入狱已整整十一年。据悉,丹增德勒仁波切被关押在四川省达州市大竹县的川东监狱。

以“煽动分裂国家罪和爆炸罪”为由,被中共当局先判死缓后改无期徒刑的丹增德勒仁波切,是进入21世纪之后,国际上最知名并受关注的西藏政治犯。

对于藏东康区成千上万的藏人而言,丹增德勒仁波切是今生今世的精神支柱。正在牢狱遭受苦难的他,是笼罩在这广大地区的人民心中难以承受的痛。这十一年来,当地几乎没有欢乐的节庆,多少老人在见不到大喇嘛的遗憾中哭着离世。是的,他们一直尊称他是自己的大喇嘛。

这十一年来,藏东康区三万多藏人为被构陷入狱的丹增德勒仁波切在一封封请愿书上联署签名、按手印,并派代表到人生地不熟甚至语言不通的成都、北京上访,许多藏人因此被抓、被打、被判刑,却始终救不出自己的大喇嘛。

没有比这更坚持、更忠义、更绝望的救护了。

当近日又传来仁波切的信众因上访北京而被拘捕的消息时,有必要将我所了解的当地藏人多年来为丹增德勒仁波切奔走呼告的伤心史作个简单的整理,定有不全或遗漏,还望补充并包涵:

2011年雅江县藏人僧俗在一次集会上迎请尊者达赖喇嘛和丹增德勒仁波切的法相。(来自网络)。
理塘藏人歌手在集会上演唱思念尊者达赖喇嘛和丹增德勒仁波切的歌曲。(来自网络)
丹增德勒仁波切在雅江县科拉乡建的那兰陀寺(又称崇新寺),在一次法会上供奉丹增德勒仁波切法相并祈福 。
1、2007年的探望与请愿及被打压

20074月,四川省甘孜州雅江县红龙乡有9位牧民妇女去成都,要求探望狱中的丹增德勒仁波切,被当局拒绝。十天内,9位妇女连续每日去找有关部门恳求,并且绝食。甘孜州、雅江县和红龙乡派干部赴成都,要求她们返回,并表示可以让亲属探望,为此写了保证书,盖有大红章印。

数日后,丹增德勒仁波切的三个姐妹被带到成都,在丹增德勒仁波切入狱五年后,终于第一次获得探望仁波切的机会。

在与仁波切见面时,她们看见仁波切的腿不好,必须要用两个拐杖辅助才能行走,不禁失声痛哭。仁波切问三个姐妹:“你们为什么才来看我?三年前我就给你们写过信,要求你们来看我,并给我带一些经书。当时政府也同意,答应转交我的信,可是后来告诉我,人民和亲戚都对你很失望,不愿意来看你。”三个姐妹大哭道:“不是我们不愿意来看你,而是我们从来就没有收到你的信。这次多亏9个牧民妇女坚持,我们才能见到你。”

俄多
藏人们一直以为丹增德勒仁波切被关押是有期限的,当得知仁波切是被无期监禁,非常悲愤,认为再也不能这样拖下去,必须要为仁波切上诉。于是有40多个百姓愿意去北京为仁波切上诉。他们的理由是:1、洛让邓珠(与丹增德勒仁波切同时被捕,被说成是仁波切派去执行爆炸的人)被枪毙了,如果我们上诉,可能下场一样。2、民众以佛教徒的身份、民众作为佛教弟子对上师的信仰来上诉,也许会有希望;3、无论如何必须要上诉,要筹集资金来为仁波切申冤。

准备去北京上诉的消息被泄漏,政府来人威胁不准去北京,说上次去成都看仁波切没抓,这次去北京的话全都要抓。40多个百姓中有两个妇女是领头的,她们是阿帕卜姆和俄多,也是去成都的那9个牧民妇女中的两个。她们召集当地3000多百姓,说仁波切是被诬陷才被抓的,我们又被禁止去北京上诉,那么仁波切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3000多人都回答说:是被冤枉的。

阿帕卜姆
723日,有些人包了三辆汽车出发,结果全部被阻拦,然后被抓。两天后,包括阿帕卜姆和俄多等20多人再次出发也被抓。其中大多数是雅江县红龙乡牧民,也有理塘藏人。于是红龙乡的藏人全都跑到乡政府去抗议,要求释放被抓藏人,要求上诉,并齐声呼吁:“丹增德勒仁波切绝对没有搞爆炸案,可以用我们的头颅来担保;如果他真的搞了爆炸案,你们就把我们的头颅给炸了吧。”但是拿枪的武警很快就来了,现场混乱,有5个藏人当场昏倒,官员表示可以送医院,但百姓们不答应,担心被抓,于是就把昏倒的人抬到公路上,百姓们也躺在公路上。

第二天,雅江县红龙乡和科拉乡的乡民都来了,并说:“当时政府给我们看仁波切罪证的录像带,还说仁波切已经承认自己有罪,但是我们至今不相信这个说法。我们希望见到仁波切本人,听他亲口说明。如果他对我们当面承认,我们就相信。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的要求得不到回答,我们要派5个人去北京上诉。”乡干部表示可以放人,但不能去北京上诉,如果就想上诉,可以一级一级地往上报。

当天,除了阿帕卜姆和俄多,被抓的40多人获得释放。她俩直到827日才获释。

22007年,康地藏人为丹增德勒仁波切呼吁的请愿书

雅江县五万多藏人向中央领导汇报有关我们的喇嘛——丹增德勒仁波切的一些情况

(一)、丹增德勒仁波切为老百姓所做的福利事业。

响应中央西部大开发的政策,为推动民族地区的教育事业,丹增德勒仁波切创办了一所有90多名儿童的幼儿园,为他们创造了吃住和学习的一切条件并由他亲自负责。后来在雅江县城附近为170多名有上学困难的学生创建了一所学校,让他们学习文化知识将来服务社会;又在学校旁边修建了一所养老院,为30多名老年人解决了吃住问题。

在平时,丹增德勒仁波切无论走到哪里都教导老百姓要有慈悲心,要搞好团结,千万不能争斗,更不能偸抢别人的财物……总之,他总是在教导我们不能做任何对人类有害的事情。他本人还把信徒们供养的钱物全部花在社会福利和救济贫困的事业上,从来不自己享用,因此受到本地老百姓的爱戴和拥护,他胜过我们自己的父母亲。

(二)、因为保护环境得罪了本地的几名贪官。

我们的家乡自然环境非常优美,有许多野生动物和鸟类。但我们这里有几名贪官,不相信因果,经常持枪打猎打鸟,伤害野生动物和鸟类。我们的喇嘛——丹增德勒仁波切为了保护野生动物,带领老百姓阻止他们的恶行,遭到了他们的记恨。

我们这里还有国家保护的森林和老百姓生活可用的林木,但那些贪官把国家保护的林区砍光之后,还要抢夺老百姓的林木。为此,我们的喇嘛——丹增德勒仁波切遵照国家的自然环境保护法,出于照顾老百姓生活的愿望,多次阻止贪官的行为,并多次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因此,这些贪官为了隐瞒种种恶行,给我们的喇嘛——丹增德勒仁波切捏造了“分裂主义分子”的罪名以及许多政治罪行,破坏了民众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和感情。

(三)、为请求释放我们自己的喇嘛——丹增德勒仁波切,康区南部成千上万的藏人写给中央领导人的信

20024月的一个夜晚,雅江寺被几百名军人包围,我们的喇嘛——丹增德勒仁波切及四名侍从遭到严重殴打之后被捕。几个月过后,甘孜州法院在十八个县的代表和我们喇嘛的三个亲属面前宣布:洛让邓珠制造三起爆炸事件,引起一人死亡和严重破坏国家财产而被判死刑;我们的喇嘛——丹增德勒仁波切被说成是阴谋策划者而被判缓期两年的死刑。

丹增德勒仁波切和洛让邓珠两人坚持这是冤枉,坚决否定爆炸案件是他们做的。但是洛让邓珠还是被枪毙了,丹增德勒仁波切还是被关入监牢。就这样,在毫无音讯的五年里,我们五万名藏人不分昼夜地盼望着丹增德勒仁波切的归来,不分昼夜地等待着国家什么时候释放他。然而直到今年五月,有消息传来说,我们的喇嘛——丹增德勒仁波切被判决为终生监禁,当时我们本地的百姓中有的当场昏倒,还有不少的百姓激动地表示要到中央领导那里要求释放我们的喇嘛——丹增德勒仁波切,并搭乘三辆汽车前往内地。有两辆汽车在雅江县城被拦下,车里的百姓都被抓捕,另一辆汽车的百姓在快到成都时被追赶上来的警察抓捕,所有人都被关在雅江县法院里。第二天,又有百姓搭乘两辆汽车再次准备出发时被拦截并被抓进县法院。第三天,有两个乡(红龙乡和科拉乡)的村民聚集在红龙乡政府的门前,呼吁释放丹增德勒仁波切,高喊我们要去北京向中央领导人求情,后来被军队和乡干部驱逐并爆发冲突,一些村民遭到殴打,有五个村民怀着对丹增德勒仁波切的深厚感情,痛苦得昏倒在地。在无可奈何和满腔悲愤下,村民们只好躺在公路上约一个小时,不让来往车辆通过,被不少国内外游客目睹,当场予以拍照和采访。

康区南部的广大民众之所以这样做,决不是打算分裂祖国和破坏民族团结。由于乡和县里的几个贪官,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和工资,阻止百姓向中央领导人反映人民自己的心声,结果导致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作为我们民众坚信,只要把我们的心声直接向中央的高级官员汇报的话,我们人民心中的至上之宝——丹增德勒仁波切会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而这也是我们民众渴望得到的。中央经常讲,我们的党是人民的党,而我们的领导是人民的公仆,所以我们坚信中央是说到做到的。在中央的正确领导下,我们老百姓为建设小康社会而迈步,但是由于比我们自己的生命还要珍贵的喇嘛——丹增德勒仁波切被囚禁在黑暗的监狱中,我们深深地感到即使丰衣足食也没有任何意义,夜里睡不着觉,白天吃不下饭,精神上非常痛苦。因此,为了让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藏族老百姓过上名副其实的幸福生活,恳切地请求尽早释放我们的喇嘛——丹增德勒仁波切。

感谢!!!

2007-7,四川省甘孜州雅江县民众

3、2009年去北京、成都上访、在雅江县的请愿及被打压

200911月底,丹增德勒仁波切的亲属及信众五人(都是妇女),赴北京递交一份有三万多人签名或盖手印的请愿书,请求重新审判丹增德勒仁波切的冤案,却被公安押回四川。随后,她们又去四川省高级法院请求准许到狱中探望丹增德勒仁波切,被拒绝。

125日,甘孜州雅江县和理塘县的300多名藏人(绝大多数是男性)前往雅江县城,要求释放丹增德勒仁波切。据外媒(美联社和自由亚洲电台)报道,当他们到县城后,遭到进行“维稳”的武警和特警的攻击。摩托车被砸烂,并被关进囚车。二十多人被打成重伤,上百人被拘捕。

当局还部署大批军警在主要道路阻拦不断赶来的藏人前往雅江县,约有近千名藏人被困在途中山谷禁止往返。多数是年约五六十岁的藏人,他们坚持说,他们没有违反法律,也没有从事“分裂活动”,只是要求释放丹增德勒仁波切。没有了丹增德勒仁波切,他们“如同失去父母的孤儿”。

与此同时,还有六十多名藏人在成都请愿,被拘留在都江堰看守所,一度绝食多日。后被七辆装甲车押送回雅江县。


42009年,康地雅江县藏人呼吁重新审理丹增德勒仁波切一案的申冤书,并附三万多藏人签名、按手印的上访材料:——“我们无法承认对丹增德勒仁波切的判决,需要重新审理所谓的‘爆炸案’”

丹增德勒仁波切(俗名阿安扎西),于1949年出生于甘孜州理塘县德吉村。1983年被指认为雅江县奥托寺格西喇嘛阿登彭措的转世。从1987年开始,他修建了奥托大乘菩提法寺、雅江文殊寺、措西塔奥寺、俄洛殊生寺、德庆曲林尼姑寺等。丹增德勒仁波切经常教诲人民不能杀生、不偷盗、不诳语、不能猎杀动物、不能赌博并制定戒律,此举使寺院和地方民众广为受益。所以,地方民众相对于其他喇嘛对丹增德勒仁波切格外崇信和尊重。

200247日晚,丹增德勒仁波切被甘孜州雅江县公安局借口是成都天府广场爆炸案的幕后操纵者,而将他拘捕。2002122日,甘孜州中级人民法院将丹增德勒仁波切判决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两年之后,据说已改判为终生监禁,又听说什么也没判,众说纷纭。而他的家人以及信奉他的民众,既没看到判决书也没看到任何有关他的布告。所以,详情无从核实。

洛让邓珠在天府广场设置炸药,以及丹增德勒仁波切被指控为幕后操纵者的事件,是一个没有证据、没有供词、恶官出于报复而栽赃陷害的事件。

一,没有证据

在什么地点,在什么时间,丹增德勒仁波切对洛让邓珠策划进行爆炸事件的见证人,以及听到有关策划爆炸案的见证人一个也没有。而且洛让邓珠也没有承认过丹增德勒仁波切策划他制造爆炸案的任何供词。理由是:和洛让邓珠在一个牢房里待过的一个狱友,曾听洛让邓珠对他说,丹增德勒仁波切对他没有策划过什么,他也从来没有承认过丹增德勒仁波切策划过什么的供词。而雅江县给丹增德勒仁波切制定罪名的理由是,在雅江县挖有爆炸洞穴,不是僧人等各种无根无据的说辞以外,并没有对僧俗民众提供洛让邓珠指证丹增德勒仁波切的任何罪证供词。

二,丹增德勒仁波切本人拒不认罪

虽然设置了丹增德勒仁波切对罪名供认不讳的各种骗局,但丹增德勒仁波切拒不认罪的事情是相当清楚的。2002122日,甘孜县中级人民法院对丹增德勒仁波切判决的时候,丹增德勒仁波切当众疾呼“不要说安置炸药,那种事情我的心里想都没有想过”。之后,丹增德勒仁波切给孜瑞一带以及亲人的信里写到:“我没有罪,请你们为我申冤”。另外,在2008年年底,丹增德勒仁波切的妹妹仲格拉姆和增塔、慈仁德吉三人去探监的时候,也亲口听到丹增德勒仁波切对她们说:“我根本没有策划过什么,也不知道什么爆炸事件,如果你们能给我申冤很好。”尤其,2009711日,阿帕普姆到监狱探望丹增德勒仁波切的时候,丹增德勒仁波切对她说:“我没有做过所谓的什么爆炸事件等违法的事情,那是给我扣的帽子,我以往劝诫民众不能伤害包括一只蚂蚁在内的一切生命,我怎么会干出那样的事情?如果能申冤,可以为我洗脱罪名是有希望的,你回去以后代表我去孜瑞,转告我的亲戚和奥托民众等下六个部落,告诉所有人,我希望洗清罪名。所以,以你们为主,叫所有民众想方设法,为我翻案。”

三,恶官设计陷害

在没有因所谓的爆炸事件定案以前,甘孜州和雅江县多次欲抓捕丹增德勒仁波切,如1998年至2000年,丹增德勒仁波切曾先后两次逃往深山避难。最早,初建奥托寺和雅江文殊寺院时,甘孜州和雅江县、理塘县的一些恶官故意刁难、阻止寺院的修建,但由于丹增德勒仁波切直接向班禅大师求助,州、县地方当局在无奈之下才予以批准。再说,在丹增德勒仁波切逃往深山避难期间,几万民众在证明他无罪的申诉信上签名、按手印,一直申诉到省乃至中央,最后地方当局拘捕未遂,丹增德勒仁波切重返家乡时得到数万民众夹道热烈欢迎,弄得地方政府下不了台。从此,彼此之间的矛盾也日趋尖锐,地方政府对丹增德勒仁波切更加怀恨在心,成为他们的眼中钉,随时伺机报复,200242日,以成都天府广场设置炸药的幕后人为借口拘捕了丹增德勒仁波切,但很明显,其真实性是不存在的。

总之,对丹增德勒仁波切的判决没有证据,没有供词,是地方政府为了报复丹增德勒仁波切而特意编造、栽赃陷害、无中生有的所谓事件,是欲加之罪。如果与之有关的所有事情得不到公正地解决,我孜瑞一带、丹增德勒仁波切的所有亲戚,以及所有与丹增德勒仁波切有法缘的信众,即使财穷,变成乞丐,男尽只剩女人,也绝对不会停止为他申冤。所以,我们由衷地希望中央的公正法律,遍及这个被栽赃陷害的迷雾所笼罩的地方。

2009715

四川省甘孜州雅江县民众

5、2010年去成都请愿

2010年7月间,雅江县和理塘县的七位藏人妇女(包括丹增德勒仁波切的两位姐妹),赴成都向有关当局递交联名请愿信。要求当局公开透明地重审丹增德勒仁波切的个案,呼吁当局说明对丹增德勒上诉书的处理情况,以及鉴于丹增德勒在狱中病重,希望当局能为他办理保外就医。 

在此之前,丹增德勒的亲属去探监时,监狱方面表示他身体状况极差,说他的身体不好,有高血压和心脏病,见他的时候不要说很多话。所以当地的百姓和他的亲属都很担心。

620105月,担忧丹增德勒仁波切的近况,康地藏人要求给予保外就医的呼吁书【原文藏文】

2010424日,理塘县公安局副局长和司法局局长格曲吉(音译),允许丹增德勒仁波切的妹妹四郎德西和正呷两人前去探狱的要求,并把她们立即带往成都,但是直到27日,才让她们去离成都市区近二百里地的监狱探望。

当天,监狱负责人及声称给仁波切治疗过的医生数人,提前警告了探监的有关注意事项,并简单介绍了丹增德勒仁波切的最新状况,说他患有高血压等疾病,随时有突发病危的可能性,要求探望时间及谈话尽可能缩短,勿要谈及家乡情势以及国外媒体对其关注等情况。对此,两个妹妹在见到仁波切时,仁波切表示:“也许他们(狱方)对你们谈话的内容有所限制,但只要不是违法的,他们无权干涉我们的交谈。”两个妹妹讲述了2009122日赴北京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重新审理案件的诉讼,但未被受理;6日,理塘县和雅江县上万民众向当地政府呼吁重新审理丹增德勒仁波切一案,并上交有三万多藏人签名、按手印的上访材料,但无济于事。两个妹妹黯然泪下,仁布切嘱咐说:“已将我根本没有制造爆炸案件,纯属无辜被冤枉的事实,写信递交中央二十六个有关部门。倘若还是没有任何答复,只好向北京最高人民法院继续提起诉讼,以洗清对我的栽赃,并盼望成功翻案。”

仁波切还介绍了自己身体尚可,并无任何病危的可能。因此,狱方关于仁波切病重的说法让我们忧心忡忡,并且深表怀疑。说他随时有突发病危的可能性,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玄机呢?是不是作为一个诡异妙计为加害仁波切而提前放出的口风?由于宗教信仰和文化底蕴的分量,丹增德勒仁布切无惧死亡,因此他成了破坏民族文化的当局敌视的对象。数年前仁波切意欲远离世间,让他放不下的是成千上万信众的处境,因而艰难地度过着余生。

截止200912月,有数万虔诚的信徒上书呼吁这是一个冤案,要求重新审理此案,并将久压不给的《判决书》交还给仁波切的亲属。而亲属们也为此竭力寻找一个得力的辩护律师,以此希望能够澄清事实,还原真相。在过去的这些年间,我们始终害怕那些官僚的陷害,会以仁波切身患重病等理由遮人耳目,以惯用的手法将仁波切置于死地。

经虔诚信众与仁波切亲属的多次讨论之后认为,如果仁波切真的患有重病,那么可以按照中华人民国共和国宪法赋予的公民权利,以保外就医的方式,给予病人及时的治疗,不得拖延。如果这个请求不被允许,最终酿成不可收拾的后果,我们将不得不认为这是当局及某些官僚的计划和阴谋,这将成为导致藏汉民族友好关系破裂、从此矛盾不休的导火索。不允许仁波切保外就医,不仅是对藏民族信仰的无视,更是对虔诚信仰丹增德勒仁波切的康地藏人的无视。

虔诚信仰者和所有孜瑞(ཙི་རིལ)亲属成员合十致辞。

201053


7、2012年在印度的法会

2012115日,在丹增德勒仁波切62岁生日前一天,驻南印度哲蚌寺、甘丹寺及江秋区岭尼姑寺等,数百位丹增德勒仁波切的弟子在罗布岭山上为丹增德勒仁波切举报了祈福法会和生日庆典。祈祷狱中受难的丹增德勒仁波切在与弟子及信众们心心相印之时,逆缘终究转顺缘。


82013年,丹增德勒仁波切在世界各地的亲授弟子要求释放丹增德勒仁波切的请愿书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政府各级领导和有关部门:

吾等乃藏民信众尊崇的西藏高僧丹增德勒仁波切在世界各地的亲授弟子,在此,我们强烈要求释放我们无罪的师傅丹增德勒仁波切!师父曾被四川省甘孜州当局以“四川成都天府广场爆炸案嫌疑”为名,于200247日被捕,于当年122日被甘孜藏族自治州中级人民法院秘密开庭审判,以“爆炸案和颠覆国家罪”,判处丹增德勒仁波切的弟子洛桑顿珠死刑,并当即执行;判处丹增德勒仁波切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十一条规定:“人民法院审判案件除本法另有规定外,一律要公开进行。被告人有权获得法律辩护,人民法院有义务保证被告人获得辩护。”但丹增德勒仁波切的案例非但没有获得任何辩护,愿为丹增德勒仁波切的案件进行司法援助的中国司法界律师和学者的 建议,也遭到四川高法和甘孜州当局的一口回绝。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有关规定,上师的亲属与弟子们虽曾向四川省高法提出上诉,但却遭到四川高法回绝。2003126日,按甘孜州中级人民法院的判决,对洛桑顿珠立即执行死刑,仁波切被关进监牢。根据中国刑法的有关规定,当局虽然于2005124日将仁波切的刑期由死缓改为无期,但十一年多的含冤牢狱生活,使仁波切的身心均遭受严重摧残,有关当局对仁波切所持的一贯强硬态度没有任何改观和转变。

更令人悲愤的是,中国宪法和刑法虽然明文规定“未经人民法院判决,不得对任何人预先确定其有罪。”但当时仁波切的案件还没有经过法庭审批,甘孜州却已经开展了声势浩大的“揭批阿昂札西的分裂活动”(阿昂札西为仁波切的俗名)的政治运动,由此我们足以认定当时法庭早已裁定了之后的宣判结果。

自从上师被判入狱后,经家人和亲属、以及仁波切弟子极力争取,当局曾先后允许亲属及弟子共探监六次,近期,也就是2012814日,仁波切的两位亲戚获准前往四川省省府成都附近的监狱拜望仁波切,当时他俩与大师见面谈话近半小时,最后仁波切交给他俩一封信,并再三叮咛要他们拿着这封信到各地上访。但看守发现这封信后遭强行没收,以至仁波切的亲戚与看守间发生激烈的口角争执。当时监狱主管到现场,并向他俩保证说,今后会将这封信交还给他们,当时亲戚朋友想要力争要回那封信的希望落空,至今他们对此没有过任何正面的响应。

仁波切曾对前来探监的人说:“我没有做过任何违背中国宪法和法律的事,若你们有机会就向上级告发。同样若徒弟们在上告途中遇到经济上的困难,即使被迫无奈需要到各处乞讨,我也不会有丝毫羞愧感!”还有一次,仁波切这样告诉家人:“我没有任何罪,我在监狱内曾向十八个有关部门写了控告信,但他们却对此不管不问,(这些上诉)犹如石沉大海。最后我实在没办法,就告诉他们,若再不向上级禀报这事,从现在起我就不接受医治,并由此举行绝食抗议。当时他们虽曾答应我的要求,可至今没有任何回音,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请你们想方设法将我的事上告于中央政府。”

丹增德勒大师如此信任中央政府,信任各级领导能够洗清他的冤案,藏区广大的信徒也希望中央和各级领导能够重视这一冤案。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四十一条明文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拥有对任何国家机关和国家工作人员提出批评和建议的权利;有权利对国家干部的违法失职行为提出申诉、控告或者检举。”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五十四条规定:“采用刑讯逼供等非法方法收集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采用暴力、威胁等非法方法收集的证人证言、被害人陈述,应当予以排除。收集物证、 书证不符合法定程序,可能严重影响司法公正的,应当予以补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释;不能补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释的,对该证据应当予以排除。……”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二百四十二条规定:“(一)当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亲属的申诉符合下列情形之一的,人民法院应当重新审判:(二)据以定罪量刑的证据不确实、不充分、依法应当予以排除,或者证明案件事实的主要证据之间存在矛盾的;(三)原判决、裁定适用法律确有错误的;”

因此,我们认为甘孜州有关当局对仁波切的判决违反了上述宪法及法律的有关规定,根据中国有关法律规定的内容,要求重新审判该案,并无罪释放仁波切。这既是藏区广大信众的真实愿望,也是我们这些在海外的、仁波切的弟子们的忠实期望!吾等认为这既对维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司法公正,对国家创造和谐社会有百利而无一害,符合中国宪法实现民族团结之精神。大师在藏区威望很高,师父曾深入藏区农村与牧场讲经传法,从事众多慈善事业,如创办孤儿院,扶助孤寡老人,修路建桥,保护生态环境,教育百姓戒烟戒赌不杀生等,因此不少人戒掉了恶习,重获新生的信徒甚至把师父视为自己的再生父母。大师的生活清贫,当地百姓慷慨的供养大多都用在了慈善事业上。早在九七年就有几万多位社会各界的工人和农民在担保书上签字或按手印,担保师父没做过任何违背中国法纪和所谓的分裂国家之事,现在还有大量信徒和有关人士殷殷期盼大师能早日沉冤得雪。倘若广大人民群众再对政府失去信任,此事必会导致更多群众走上反抗政府的道路。同样更多人会遭到抓捕和关监,吾等已接受了这一恶性循环般的教训,此种种早该引起上级有关部门的深刻反省。

现仁波切身患风湿性心脏病,并时常莫名昏厥,另外大师自己和当局公安都承认“仁波切确有病在身,两条腿也不好使。”仁波切现满六十四左右年事已高,根据中国宪法原判无期徒刑和死缓两年后改判为无期徒刑。但从师父服刑至今已满七年余,身患多种严重的慢性疾病,有关法律也规定「长期医治无效的可准予保外就医」,若政府实在不能重新审理此案,也基于对师父的人道考虑,允许大师保外就医,这是做为丹增德勒仁波切师徒的我们现在唯一的期望,希望能够引起你们高度的重视!

谨盼!

佛法格西洛桑云丹(现在印度哲蚌寺果芒札仓学法)为仁波切亲授弟子印度代表。
格桑多杰(现居法国,为仁波切亲授弟子欧洲代表)。
丹增欧珠(现居美国, 仁波切亲授弟子北美代表)。

我们在此代表佛法上师丹增德勒仁波切在世界各地的所有师姐弟于2013620日发表此文,并已将上诉信发送到中国中央政府和有关部门。

9、2013年去北京上访及被打压

201379日,康南雅江县和理塘县的五位藏人,包括丹增德勒仁波切的妹妹卓嘎拉姆,及索让洛日、鲁孜阿德、拉玛曲珠和堆赤列,赴北京上访,在北京的八天里向有关部门递交了为丹增德勒仁波切呼吁的请愿书,但被雅江县公安追到北京,押回雅江县。除仁波切的妹妹,其余四人于720日被拘禁于当地监狱。

请愿书的主要内容是:我们的至尊上师丹增德勒仁波切根本不会涉嫌所谓的“恐怖主义”的指控,为此我们30000多名当地藏人可以作担保,虽然在此之前我们曾多次向地方有关部门进行请愿,但仁波切被监禁长达已有11年之久。仁波切的家属在几次探监中发现,丹增德勒仁波切患有心脏病、高血压等多种疾病,因此,国家想要实现和谐稳定,首先必须要尊重普通民众受欢迎和敬仰的对象,除此之外,一味的栽赃陷害是无法实现和谐社会。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国与民之间的信任和尊重是极为重要的。而州和县等下级部门官员为了自身利益,向上级部门隐瞒和虚报实情,严重破坏了国民之间的关系,伤害了西藏民众的感情。丹增德勒仁波切一直提倡保护环境、建立学校和医院、调解民事纠纷、禁止偷盗等违法行为,为国家安稳事业付出努力,希望上级部门能够清楚事态的严重性,重新审理仁波切个案。


丹增德勒仁波切一直要求探监人士,要为他必须向中央政府进行上诉,如果能够上诉到中央政府,会有希望获得重审,虽然我们都知道上诉需要经过层层程序,但下级部门只会继续欺骗和隐瞒,所以在被迫无奈中,我们四人代表当地3万多名民众偷偷来到北京直接向上级部门提出请求,希望中央有关部门理解民众的心声,让丹增德勒仁波切无罪释放,或提供保外就医,或重新公开审理。

2013年7月30日星期二

嘉央诺布:诗人、艺术家、教师和勉为其难的仁波切(含更新)




题图说明:然扎仁波切在绘制唐卡。摄影: Mesum Verma


作者:嘉央诺布(Jamyang Norbu
翻译:更桑东智(Kalsang Dhondup
来源:影子图伯特(Shadow Tibet)
原文标题:POET, ARTIST, SCHOLAR, TEACHER AND RELUCTANT RIMPOCHE
原文发表时间:2013626
译文转载:更桑东智的译文博客“说,还是不说?”


“首届图伯特全国作家会议”于1995315日至17日在达兰萨拉召开。来自印度、尼泊尔、瑞士、英国和美国的65名作家和其他代表,参加了由阿尼玛卿研究会(Amnye Machen Institute)主办的会议,这是图伯特社会有史以来首次举办这样的会议。毫不夸张地说,对于图伯特文学界而言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甚至有图伯特境内的作家,从遥远的安多西宁通过电话与我们取得联系,表达他们的祝愿。国际笔会(PEN International)给我们发来了贺信,同样发来贺信的还有198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伟大的波兰异见作家切斯瓦夫•米沃什(Czeslaw Milosz)。他在信中说:

 “请接受我的祝愿,我与你们休戚与共、感同身受。我也曾长期流亡,我理解你们面临的问题和拥有的希望。你们在世界上很多国家赢得了自己的朋友,你们应该坚信,你们在孤绝的境地中进行的写作,有朝一日必将为世人所知,并被世人心怀感激地铭记。”

参加这次会议的最年长者是然扎仁波切(Rakra Rinpoche),他或许也是最著名的图伯特作家,当时71岁。绝大多数受过教育的博巴都对他有所了解,因为他曾经为伟大的图伯特学者和诗人根敦群培(Gedun Chophel)撰写了传记。然扎仁波切所著的不仅仅是第一部详细成书的根敦群培传记,尤为重要的是然扎仁波切还是根敦群培在拉萨期间的学生,师从根敦群培学习诗歌艺术(念阿,nyenga)和文学(宗日居则,tsom rig gyutsel)。



然扎仁波切和根敦群培啦在拉萨,约摄于1949年。

在图伯特流亡社会,众所周知,然扎仁波切是图伯特古典诗歌艺术(博语为念阿nyenga,梵语为kavya)最为技艺娴熟的创作者之一。尽管受制于形式规范,仁波切的作品依然能够带有一些“离经叛道”,有时甚至是幽默的色彩。他创作过一篇劝世诗歌(凯仲亚松格洛居,Khe-drong-yak sum gyi lo gyue)。在这首诗歌中,一头同样鼎鼎大名的牦牛对伟大的学者根敦群培抱怨图伯特民众的寡情薄意。这头牦牛列举了亘古以来为博巴们作出的无可估量的奉献,而忘恩负义的博巴却不知投桃报李,不仅没有将牦牛的威严形象描绘在国旗上,反而用了一种神话中的动物,让人们想起狮子狗(京哈巴)。

然扎仁波切在流亡社会可以说是一位无冕的桂冠诗人。在历史学家夏格巴·旺秋德丹(Wangchuk Deden Shakabpa)的不朽著作《图伯特政治史》(Political
History of Tibet)出版时,然扎仁波切为作者创作了几首韵律诗。这部著作再版时,称心快意的作者将这些诗歌全文收录于书中。在此摘录其中一段:

美妙的千弦之琴,向世人传达真相,
千百个变动的音符,真实无妄,
你当仁不让,
将我们历史纯洁的歌谣吟唱,
唤醒芸芸众生,远离无尽梦乡。

1969年,在图伯特全民起义十周年之际,知识出版社(Sheja Publication)以小册子的形式散发了仁波切创作的长诗《来自库达鸟的消息》(The Message of the Khugda Bird)。在图伯特关于鸟类的神话传说中,这种鸟被认为是百鸟之王布谷鸟(库玉khyu-yug)的传令官或信使。

在仁波切的诗歌中,这只信使鸟从图伯特一路飞往印度。途中,它遇到一位流亡异乡的年轻人,它向这位年轻人描述了图伯特民众在中国的军事占领之下,遭受的可怕苦难。


版画《难民》(Flüchtlingen
作者:哲彤·然扎。
我想是在同一年,仁波切制作了一幅出色的木刻版画,内容是一位母亲带着孩子逃离遭受战火蹂躏的图伯特。这幅名为“难民”( Flüchtlingen,德文)的版画,被复制为很多印刷品和明信片,用来为裴斯塔洛齐儿童村(Pestalozzi Childrens Village)募集资金。

2008年,数百位流亡活动人士举行了“返回图伯特和平行进”的活动,然扎仁波切为这次活动创作了一首“祈祷歌”,他请求图伯特所有古老的神灵保佑这些行进者,指引他们穿越高山隘口:

在行进的道路上,
所有半途而废的念头早已抛在脑后,
我们的双脚催促我们迈步走向图伯特,
走向拉萨,众神的住所,民众的聚集地,
这里是所有博巴的首都,她比生命更加宝贵
朋友啊,请不要现在就敬上迎宾的美酒,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欢聚、畅饮和庆祝,
让我们首先去往觉康(大昭寺),
把觉卧仁波切敬拜。

然扎仁波切还会为像洛萨(图伯特新年)这样的图伯特历法中吉祥的日子,创作了一些应时应景的诗歌。他通常用自己原创的韵律诗给达赖喇嘛和尊者的两位老师——林仁波切(Ling Rimpoche)和赤江仁波切(Trijang Rimpoche)献上新年祝愿。一位图伯特文学家告诉我,如果尊者的私人秘书费心保存这些诗歌,应该可以编辑成册了。

这位多少有些不合规范的图伯特喇嘛出生于1925年(博历火牛年),父亲是哲彤·久美嘉措(Gyurme Gyatso Tethong),后来曾担任德格总管(Derge chikyap),母亲是卓玛茨仁(Dolma Tsering),娘家姓氏为绒•德吉林(Rong Dikyiling,全名为德吉林•萨旺•茨仁绕丹,Dikyiling Sawang Tsering Rabten)。来自德格大寺的堪钦阿旺桑丹洛卓(Khenchen Ngawang Samten Lodroe1868-1931)给这个男孩取名为仁增朗杰(Rigzin Namgyal)。在两岁的时候,他被认定为康区八宿(Pakshoe)寺的第六世然扎仁波切。这位男孩的父亲一开始不同意他出家为僧,但是在十三世达赖喇嘛亲自认定之后,久美嘉措只好放弃自己的儿子。达赖喇嘛给这个男孩取名为然扎•土登曲扎(Rakra Thubten Choedar)。



然扎朱古(左侧马上)被带往八宿(Pakshoe)寺。右边马上是他的哥哥索朗东觉(Sonam Tomjor)。摄影:哲彤•久美嘉措(GyurmeGyatso Tethong)。

然扎仁波切首先在八宿寺接受教育,并从1935年开始在哲蚌寺(Drepung monastery)接受正规教育,主要是在果芒扎仓的岗如康村(Ghungru khamtsen)。他天资聪颖,有很好的学习能力。非常幸运的是,他的首席经师是一位学识渊博同时具备非同一般的宽广胸怀的格西(geshe,相当于佛学博士)。这位格西似乎给年轻的然扎仁波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后来的生活中,他时常提到他的老师,甚至在和像我这样的人的交谈中也不例外:

 “我的老师,格西•阿旺巴登(Geshe Ngawang Palden),像父亲一样对待我。他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他喜欢(民间)舞蹈,喜欢唱歌。他给我讲述了很多动听的故事。他也非常虔诚。”

通常,完成涵盖佛学各个方面知识的完整格西课程无论如何要花费12年甚至到40年的时间,这还不包括密宗(tantric)部份的修习。而然扎仁波切只用了10年时间,在19岁时获得了格西学位中最高等级的拉然巴(Lharampa)称号。

他随后进入拉萨的居麦寺(Gyume,即“下密院”)开始佛教密宗的修习。与在哲蚌寺一样,他的修习成绩非常出众。在居麦寺的生活是艰苦的。那是整个图伯特地区对所有学僧实施佛教戒律(vinaya)最为严格和苛刻的少数寺院机构之一。这个寺院还与众不同地并且毫不妥协地实行平等主义,在寺院纪律和生活条件方面对待高级喇嘛、贵族儿子或者来自农民家庭的僧人都一视同仁。然扎仁波切后来这样回忆他在居麦寺的生活:

 “我在居麦寺度过了一生中最为愉快和欢乐的时光。我们平等相待,刻苦学习,吃着同样的食物,睡在同一个大厅里,一起长途跋涉。那是一段有很多清规戒律的艰苦生活。”

在此期间,然扎仁波切开始师从伟大的学者根敦群培,学习图伯特古典诗歌艺术(念阿,nyenga)和文学(宗日居则,tsom rig gyutsel)以及高级文法(松达,sumtag),并且开始对根敦群培有所了解。当时,根敦群培啦住在果芒康萨(Gomang Khangsar)的一所小房子里,位于帕廓地区的北端,离居麦寺很近。然扎仁波切的哥哥索朗东觉(Sonam Tomjor)当时是哲彤家族的领袖。他是根敦群培的密友和酒伴。

1949年,在他23岁时,然扎仁波切在下密院获得了阿然巴学位。在下密院的最后一年,作为奖励,他还被授予“铁棒喇嘛”(格贵,gyegoe)的头衔。



然扎仁波切(居中者)作为铁棒喇嘛,带领居麦寺的喇嘛们行进在拉萨的默朗钦莫法会(传召大法会)上。摄于19502月到3月间。

在格鲁派的学术等级中,同时拥有拉然巴和阿然巴(Ngagrampa)学位的喇嘛并不多见。显然,然扎仁波切必将在官方寺院系统中大有作为,甚至最终成为甘丹赤巴(Ganden Tripa,甘丹寺法台)也并非不可能,这是格鲁派等级中最高的佛学和学术职位。

然而,他在第二年还戒于他的根本上师莫确仁波切(Mogchok Rimpoche)。当时,他的哥哥索朗东觉被任命为设于噶伦堡的图伯特贸易代表处助理,已经离开拉萨去了印度。19509月,在共产党进攻昌都前大约一个月,他的姐姐拉旺·洛桑德吉(Lobsang Deki Lhawang,我的母亲)带着然扎仁波切和我一道,离开拉萨前往印度。我(嘉央诺布)当时年仅一岁半,唯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确切地证实当时我也在场。这张照片拍摄于拉萨老城旁边的八朗学(Banakshol)屋顶上,照片上有我的母亲和然扎仁波切,以及还是个婴儿的我。



然扎仁波切,我(JN)和我的母亲在八朗学哲彤家宅院的屋顶上。摄影:哲彤•拉旺普格(T. Lhawang Pulger)。

在噶伦堡,然扎仁波切开始跟随俄罗斯东方学家乔治•罗列赫(George Roerich)学习梵文,之前根敦群培曾给他写过一封推荐信。仁波切后来在泰戈尔(Rabindranath Tagore)创办的著名的圣蒂尼克坦国际大学(Shantiniketan)继续学习梵文,并且在那里开始接触印度和西方的绘画与艺术。国际大学希望他留下教授图伯特语言和佛教,但仁波切当时获得了印度政府的奖学金前往位于浦那(Poona)的班达迦东方研究院(Bhandarkar Oriental Research Institute),跟随Vasudev Gokhale教授继续他的梵文研究。



然扎仁波切担任全印广播公司(AIR)新闻播音员。大约摄于1959年。

1956年,然扎仁波切进入全印广播公司(AllIndia Radio)博语部,并在那里工作到1960年。他同时还在德里大学(Delhi University)担任梵文助理讲师。1959年他同来自拉达克(Ladakh)帕耶(Phey)的拉杰•桑丹卓玛(Samten Dolma Lharjé)结婚。卓玛啦当时在全印广播公司的拉达克语部工作,她的家庭是拉达克传统医学(lharjé)世家,她的父亲是当地非常有名的医生。

1960年,然扎仁波切应达赖喇嘛的哥哥塔泽仁波切之请,前往瑞士管理安置在裴斯塔洛齐国际儿童村(Pestalozzi International Childrens Village)的图伯特流亡儿童,这个儿童村最初是在二战后为接纳欧洲流散儿童而创立的。然扎仁波切原来打算继续进行他的图伯特和印度佛教文学研究,并希望去英国从事研究工作。但是,他明白当前任务的紧迫性,于是接受了请求。



然扎仁波切、卓玛啦和他们的女儿茨仁曲珍(Tsering Chounzom)抵达裴斯塔洛齐国际儿童村。

196010月,然扎仁波切和他的妻子卓玛啦,以及20名图伯特流亡儿童开始了在裴斯塔洛齐儿童村的生活。儿童村中的“博巴之家”( Tibeter Heim)名为“雍布拉康”( Yumbu Lakang),是一座三层的瑞士农舍,其中没有佛堂。所以然扎仁波切着手进行改造,他设计了一个传统的佛坛,并亲手用粘土塑造了一尊佛像放置在餐厅佛堂的中心位置,以使孩子们在进餐前就可以念诵佛教祝祷词。达赖喇嘛的一张大幅油画肖像也放置在那里。

然扎仁波切还为孩子们编写了自己的博文教科书。我记得其中有一本是《佛陀的童年》(Childrens Life of  the Buddha),他亲自编写并绘制插图。而后在裴斯塔洛齐的办公室里逐页复印并装订成册。然扎仁波切在1983年首次对外公布这本小册子, 1995年由塔仁(Taring)夫人在印度出版。

尽管然扎仁波切能够熟练地使用古典博文,但是他认为在新闻媒体和小学教育中应该使用更为通俗的书写语言。他对流亡政府编制的教科书的质量感到不太满意。在一次采访中,他解释了自己的观点:

 “我曾经多次劝说达兰萨拉的图伯特政府,编写简单的儿童读物或是发行一份使用口头语言而不是学术语言写作的报纸,从而让普通图伯特民众有东西阅读。很多博巴不同意我的看法,但是我相信我们必须进行改变。文学语言无助于对普通民众的教育。这使得普通民众懵懂无知。在达兰萨拉,给孩子们教授的语言主要是文学语言,而孩子们无法将这些语言应用在日常生活中,因为文学语言和普通口头语言有着不同的语汇、词形变化和结构。

 “我用口头语言为这里图伯特小区的孩子们,编写了几本儿童读物,我还打算将图伯特文学作品转变为通俗语言。图伯特的教育依然过于精英化。”



然扎仁波切在裴斯塔洛齐给图伯特儿童讲课。

若干年里,在教育众多的儿童成为优秀的佛教徒和图伯特人的同时,然扎仁波切也一直坚持自己的写作,并持续不断地推出一系列著作和小册子,这些作品绝大多数是由达兰萨拉的图伯特文献档案图书馆(LTWA)出版发行。他对他的导师根敦群培翻译的印度史诗《罗摩衍那》(Ramayana)进行了增补,原来译着的结尾部分不幸遗失。他还将黎吉生所称的根敦群培“未完著作”《白史——图伯特政治史》(White Annals, The Political History of Tibet),续写至帝国时期的结束。

他还进行绘画和素描创作:包括传统的唐卡、油画甚至还有逗孩子们高兴的小卡通。然扎仁波切的艺术作品不仅反映了他的诗歌老师根敦群培的一些自然主义风格,同时还可以看出印度现代艺术传统的影响,这大概是得益于他在圣蒂尼克坦度过的时光,以及那里著名的Kala Bhavan艺术学院,这所学院的院长Nandalal Bose的艺术风格深受阿旃陀(Ajanta)佛教壁画的影响。然扎仁波切还为孩子们的演出写作剧本并且亲自设计服装和布景。他教会孩子们,甚至包括女孩子跳寺院的金刚法舞,并让他们在儿童村的活动中进行表演。



然扎仁波切带领孩子们演唱图伯特歌曲。

然扎仁波切的生活丰富而充实。由于他不是瑞士公民,因此没有义务参加国民服务,但是他自愿加入了特罗根消防队(Trogen Fire Brigade)。他在那里的工作,以及后来和其他消防员们把酒言欢给他留下了美好回忆,这些消防员大多是瑞士的农夫和牧民。

他喜欢每晚来上几瓶“舒晨嘉登”( Shutzengarten)啤酒,偶尔会喝上一杯当地的红葡萄酒(Dol)。他的烟斗几乎从不离手。他是一位好丈夫,也是一位尽职的父亲,不仅仅是对他自己的子女而言,对他所抚养的众多的图伯特孩子而言同样如此。他们都叫他“爸啦”( Pala),他们或许还依然记得他讲过的那些鬼怪故事:比如《昌都的猪头魔女》(羌都帕觉玛chamdo phagjoma),《察雅的妖怪》(扎雅冬则drayak dongdre),当然肯定还有《哲蚌寺的驴头格西》(哲蚌格西崩古drepung geshe bhungu)。



然扎仁波切和孩子们一起制作洛萨卡赛(Losar khapsay,即新年糕点)。

然扎仁波切还做得一手好菜,是制作肉馅饼(夏帕勒shabhalep)的专家,尤其是那种松软可口的蒙古式肉馅饼。仁波切制作的披萨饼让人惊叹,可以轻松满足一大家子人的胃口——经常是一家老小还有很多朋友。



几代裴斯塔洛齐图伯特儿童重聚一堂。

尽管然扎仁波切一直以一种非常专注和全心全意的态度进行自己的修行,但他是少数几位没有进行过公开传法活动的高僧大德之一,尤其是没有以那种正规的寺院方式。他给孩子们传授佛法并且允许就宗教问题进行讨论和质疑。他对我非常耐心,总是尽心尽力地回答我在这方面很多并且经常是幼稚的问题。那种中规中矩的演讲方式似乎不合仁波切的风格,他是一位闲适而风趣的人。每次阿尼玛卿研究会安排他在达兰萨拉进行一些公开演讲,他总是会跑题并且以讲一个与主题无关的笑话或故事而结尾。

和另外一位我熟悉的转世喇嘛塔泽仁波切(达赖喇嘛的长兄)一样,然扎仁波切也是一位你和他在一起时无需拘泥礼节的人。尽管这两位喇嘛都是按照宗教学术传统接受的教育和培养,但是尽管如此,他们两位的理念和态度都相当令人耳目一新地现代、理性和人道主义。事实上,这两位喇嘛都有很好的判断力甚至是很好的个人体验,从而对根本性的朱古制度(即转世制度)产生严肃的质疑,而正是这种制度最初造就了他们。保罗•威廉姆斯(Paul Williams)教授在他的一本关于第六世达赖喇嘛的书中,提到“然扎朱古坦率地承认,他不喜欢朱古制度。他讲到一个例子,在印度的图伯特流亡社会找到了据说是一位上师的转世,结果却发现这位上师还活在图伯特境内。”

然扎仁波切一直坚持写作,直到生命最后时刻。他努力完成了中国前往印度的最早的旅行者法显游历印度(399-414)的笔记,这位僧人去印度寻求律藏经典(vinaya-pitaka)。仁波切的女儿泽旺曲雅(Tsewang Chogyal)协助他完成了这项工作。在由图伯特文献档案中心出版的这部译着中,然扎仁波切加上了印度早期的佛教遗迹,弥补了法显原作的遗漏。他还完成了哲彤家族史的第一稿。2011年夏天,我在瑞士花费了四天时间帮助他核对事实。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然扎仁波切与家人,摄于1988年。

然扎仁波切于2012710日离世,享年87岁。他身后留下的家人有妻子桑丹卓玛(Samten Dolma);女儿茨仁曲珍(Tsering Choezom)、丹增曲珍(Tenzin Choezom)和嘎丹曲珍(Ganden Choezom);儿子丹增旺波(Tenzin Wangpo)、仁增旺波(Rinzin Wangpo)和很多孙子孙女。

今年的630日,仁波切的家人齐集日贡(Rikon)寺,为然扎仁波切举行隆觉(longchö)仪式,纪念他逝世一周年。

710日,曾经出版过然扎仁波切四部著作的图伯特文献档案图书馆和阿尼玛卿研究会会长扎西次仁啦,在图书馆所在地达兰萨拉的岗钦吉雄(Gangchen Kyishong),为然扎仁波切的文学和艺术作品举办了公开展览。

(我必须要感谢茨仁啦、甘丹啦、旺波啦和TC啦,感谢他们提供的资料和照片;还要感谢扎西次仁啦对我的文章进行一丝不苟的核对,并在我没有把握的地方提供了更加准确的日期和人名。)



然扎仁波切的画室。摄影:Manuel Bauer


有关然扎仁波切悼念文章的一些更新
SOME UPDATES ON RAKRA RIMPOCHE OBITUARY

发表于2013718

不少读者在评论中索取有关然扎仁波切作品和诗歌的数据。他的一些著作可以在图伯特文献档案图书馆找到,但是他的很多短篇作品和诗歌因绝版而无法获得。他的遗属已计划出版他的文集,并将向感兴趣的读者告知有关信息。

图伯特文献档案图书馆和阿尼玛卿研究会会长扎西次仁啦,举办了一个有关然扎仁波切的研讨会。很多著名图伯特学者和作家,包括那嘎•桑杰丹达(Naga Sangay Tendar)啦、扎西次仁啦、阿嘉亚·嘎玛门朗啦(Acharya Karma Monlam la、索朗坚参啦(Sonam Gyaltsen
la)和琼茨仁啦(Chung Tsering la),在会上发言。据说,尽管时值季风雨时节,会场依然座无虚席。达兰萨拉的新闻媒体也参加了会议。

我一定要感谢拉岗曲扎啦( Lhagang Chodak)将我的这篇悼念文章译成博语并发表在“哈达网”( Khabda)。哈达网的编辑们还发表了多吉旺秋啦(Dorje Wangchuk la )、格西•索朗益西啦(Geshe Sonam Yeshey la)和其他一些人有关然扎仁波切的纪念文章。扎西次仁啦已经写作了一篇详细记录仁波切生平和著作的长文,将会刊登在下一期图伯特文献档案图书馆发行的博语杂志《当木措》(Tam Tsog)上。

仁波切最后发表的文章是2012513日为流亡报纸《图伯特时报》( Tibet Times)撰写的一篇评论,当时离他去世不到两个月。他在文章中反驳了那些反对图伯特独立的言论。这篇文章的英文译文发表在让赞联盟网站(Rangzen.net)。然扎仁波切是一位温文尔雅的艺术型人士,某种程度上不太关心政治。但是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图伯特境内年轻人的英雄主义行为让他深为感动,他努力在思想意识领域捍卫他祖国的自由,反驳那些正在对其进行破坏的人。

琼茨仁啦告诉我,他已经编辑了然扎仁波切翻译的《五卷书》(Panchatantra),这是一部不朽的古印度寓言和动物故事汇编,《伊索寓言》、《拉封丹寓言》以及其他著名的类似故事集都可以从这部书中找到渊源。此译着由CTA教育部于2010年出版,并且可以下载免费的PDF版本。

仁波切的一位女儿在电子邮件中对我说,当他最后不得不住进医院时,他还打算将安托万(Antoine de Saint-Exupérynovella)的《小王子》(The Little Prince)翻译为博语。“他在医院病床上的最后时日,都在读这本书的英文版和印地语版,并且做了笔记。他和平常一样忙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